张雕:“这我等不知,只是让照做....夫人,其实我们对您是真的没有恶意,只是一时被财富所迷,所以....”
苗头已经找到了,一直分心观察船体的言似卿就没了太大的精气去搭理此事,只是再看了一眼那艘船。
“不止吧。”
“难道不是想先用这艘船越过雁城的漕运监察,去别的地方混迹,最好运一些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一旦被查出,因为船只还挂在我沈家名下,在我朝律法中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而我沈家区区一介商贾,我一个经商的寡妇,纵有千般冤枉,上诉无门,又能如何?”
尤其是船只失联一事在此前还未定计,关乎生意名声,沈家自然是不好随便上报的,其实也就是这两天的事,若无佃户一事发作,言以卿雷厉风行顺藤摸瓜,这么快就找到了船只,沈家跟她都完了。
现在也只摸到了始作俑者的源头。
但刚得知张雕的人往狭城漕运那边去,她就心里有数了。
言似卿没提林黯父子,可简单几句就提出了幕后之人对这艘船的歹毒用心。
这种歹毒的背后并无巧思,也不算诡计,只因有一铁律可促成此事而已——林家乃是在朝官身,而沈家早已不是。
官官相护未有尽时。
众人未曾想到,眼下醍醐灌顶,当即神色大变。
这般猖狂,区区总兵也敢?!
若钊等人都面面相觑。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位对所有人都礼遇周到的少夫人被人如此欺辱设计,被其几次夸赞英勇的若钊两人就莫名恼怒。
明明他们彼此真正的立场也是对立的。
他们下意识想说什么,但觑了下自家世子爷的淡淡脸色,只能闭嘴,而后者......
蒋晦:“看来少夫人有大麻烦,那我们就不好打扰了。”
这是要避而远之的意思了?
也属实正常,就算长安玉贵坊背景再大,也只是沈氏一个大主顾,怎么可能为了她动用人脉关系去对付一个总兵。
生意是生意。
言似卿:“蒋公子的护卫很厉害,几度帮忙,已是愧疚,关于香料生意,我一定完成订单,绝不耽误玉贵坊的事儿,蒋公子自可跟上面交代,绝不敢耽误您的时间。”
蒋晦:“这是一边感谢一边赶人?”
若钊若钦俩人齐齐转头看自家世子。
言似卿:“......”
这人怎么....这般肆意轻狂,说话忒直了。
不等言似卿否认。
蒋晦:“默认了啊,那你再送我两箱银锭,我这就走。”
言似卿的端庄都端不住了,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满嘴阴阳。
可恨的是他说的是对的。
她就是在赶人。
“蒋公子多虑了,您是贵客,欢迎都来不及,怎好一直用钱财之物来玷污您。”
“今日也算顺利,查案是官府的事,就劳烦何县令主持了,至于蒋公子,您初来雁城,我沈家也没设宴款待过,今日若是不嫌弃,那就繁香楼一聚如何?”
“还请何县令有空赏光....”
她偏头看向何之宏,也递了邀约。
何之宏:“夫人客气了,本官分内之事,若是两位不觉打扰,本官一定到场。”
蒋晦扫过两人之间的熟稔礼数,似周全,但确实在外人眼里十分出挑。
关于这位少夫人别的过往绯闻,他是不知的。
他千里迢迢来沿海是来办正事的,哪里爱搭理别人的儿女情长,什么私密隐瓜能有长安的多?
他懒得吃。
但关于这两人的事,刚入雁城在几间茶肆里就没少听人窃语。
躲都躲不开,所以蒋晦看得出猫腻,隐隐冷笑。
“夫人美意受领了,可惜上面急切,还是得早早往回赶。”
“所以,本公子没空。”
若钊两人都觉得自家公子在这位少夫人面前都显得过分挑刺乖张了,活脱脱一混世魔王,怎么着都要让夫人不痛快的样子。
莫非是心里忌讳王爷跟少夫人之母的事儿?有些不满?
不至于啊,此前他只是埋汰自己老爹,并不挑剔实属无辜的母女两人。
两人思虑复杂,看向言似卿,怕她被气坏了,结果这人愣了下,神色有涟漪微顿,但很快无痕,只微微一笑,“那就太可惜了,不耽误公子要事。”
蒋晦眼眸微阖,轻哼一声。
“不过本公子还是得确定一件事,这香料货品在村里地窖虽被找到不少,但终究亏空运走一些,您怎么补全?让他们赔?”
他这般谨慎在意,活像一个真正的香货贩子,也真出自玉贵坊似的。
言似卿要不是从母族那边有了一些阅历,预判对方出自长安权贵,还真被晃悠了,红唇轻吐:“库存。”
好简单的两个字,背后是办大事之人常年积累的谨慎跟沉稳。
蒋晦一愣。
风起时,芦苇荡悠悠扬扬,天光落水,金鳞跃芦苇尖尖,在她身后,言似卿长袖宽松,身段款款,仿佛融在了这一片绒光之中。
“公子,我是做生意的,得周全诸家主顾,凡有纰漏,后顾之事实在麻烦,还不如日积月累攒些稀有货量,先补单子免了后果,再追究前因之责。”
“这一次,哪怕这艘船完全找不到,这批香料完全亏失,我也能补上。”
她的神态,语气,用词,都十足周到,做到了经商之人顾全大局爱惜利益的本质,身段也适当放低,对谁都无比周全。
光是这番坦诚,谁听了不夸一句沈家少夫人面面俱到,堪称掌家贤妇?
但在蒋晦看来,突兀碍眼。
她似乎真把自己当长安玉贵坊的人对待了?
不,他虽才见过这人几面,却深深以为她聪慧过人,自己那番狰狞在外的表演,最多让其觉得自己难伺候,可不会轻易取信,可她还是这么配合了。
是她怕得罪自己?
也不是,应当是她为“万一自己真是玉贵坊的人,是她的大主顾”补全纰漏。
这不止是商人为图长远利益的敏锐跟周到,更像是她多年在艰难处境里磨砺出来的谨慎吧。
确实厉害。
也确实辛苦。
明知道会这么辛苦,为何当年不改嫁或者回娘家,这两个选择都比现在好得多。
她那般才能,这般如珍似宝,在哪都能活得很好,甚至该被人视为金尊玉贵,让她为所欲为。
只能是因为深爱其亡夫,爱之深则责之深,不远当时抛舍水深火热的婆家。
他怎么又想到这里了?
真当无趣!
定定看了她几秒,嘴角下压,让人明确感觉到他的不悦,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瞧着她。
莫说旁人觉得不对劲,就是言似卿都察觉到了,以为自己不知哪里又惹到了这位公子哥儿,正暗自推敲着如何应对。
蒋晦忽挑眉,手抬起,在唇上吹了口哨。
在远处放风的骏马自己跑了过来,哒哒哒的,从他身边过,鬃毛都在飘扬,单手上马的年轻儿郎已娇烈在上,拉了马缰。
黄昏光下,蒋公子的目光难免扫过其他人,这些被看过的人,饶是县令大人都觉得自己是扎根于偏远小城不值一提的牲口。
这位香料公子还嫌弃自己身上有味儿似的,在骏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眼神都带着嫌弃,直接扫过。
只灼灼盯着唯一没被马儿疾奔而来的突兀吓到后退的倾色佳丽。
言似卿确实没被吓到,只是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那长得分外俊秀且好奇盯着自己的马儿。
马匹神骏,不似它的主人狰狞刺人,看她的目光带着温和亲善。
脑袋还凑过来了。
“夫人...”柳儿跟护卫担心,以为骏马要伤人,要拦着。
马上的主人俯身,长腿细腰折了角,长臂一伸,摁压拍抚了马儿,似知它无恶意,又不许它冒犯人。
“旺财,别动。”
言似卿眉眼微动,似有翘起的笑意涟漪,一直看着她的蒋晦察觉到了这点涟漪,又见她很快又压抑住,涟漪淡于端庄静谧的一池秋水。
马儿脑袋是不动了,但这人也随之越发贴近了几分,一股强烈的气息难以忽视。
年轻儿郎,本就在哪都是昂扬的气派。
言似卿眼帘微微动,这次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这人却骤然冷冽唤她。
“夫人。”
她微侧目,几乎平视了俯身的对方。
蒋晦:“本公子觉得雁城之地只能安栖于燕雀,而你,应当在长安。”
雁城是什么地方,长安又是什么地方?
这世道能留给女子越地而迁的路子比燕雀还少。
也无非那点路子。
他这番意思不算明朗,又有点奇怪的昭然,旁人还在推敲,言似卿却觉得此人似乎一直在故意冒犯自己,又非阶上之人如林沉光一流的践踏。
若非下作调戏,就是指代当年自家几灭门之案。
他要自己去长安应对此案?
他家政敌是幕后之人?
心中波涛起伏几乎汹涌,一闪而过家族多数人惨死之样貌,其中生父慈爱的面容被夹刀劈裂,血溅三尺。
那滚烫融灭了冰霜,心肝都跟着被浇灌她从死人堆里被小舅舅扒拉出来时醒来闻到的腥腐之气。
言似卿眼底晦涩了几分,秋水吞没了落叶,只有浮于表面的秋风瑟瑟。
是前去长安复仇,还是安耽苟活于雁城?
“蒋公子的好意心领了,雁城生意未有稳当,心力不足,不敢贪图长安之大市,若能安耽,此生为燕雀也很好。”
言似卿本就没有太大的野心,汲汲营营雁城诸城的生意路子,步步踏实,也舍得下利益,宁可薄利多销,此番言语真心非常。
蒋晦嘴角下压,冰霜近冷。
“是吗?如此也好,也能成全夫人与沈公子之情深,如此重情义,让人钦佩。”
言似卿一愣,但也默认了。
蒋晦撇开眼,此刻有点二十出头年轻儿郎的不耐烦了,低厉喊了若钊两人。
“还不走吗?”
两人回神,迅疾上马,缰绳一拉便疾驰而走,那厉飒风卷连着芦苇碎屑都如刮刀飞起。
就这么走了。
言似卿这才微微松口气,也没再看黄昏下远走的黑影。
“回了。”
先前请了官府出面,现在局面已经明朗,就不可能让沈家担当查事,主权托付于官府就是了。
狭城官员,大总兵,林家。
确实非沈家能对付的,除非如当年一样冒险,又让她小舅舅帮忙摁住那混世魔王林沉光......
但如今,不能了。
言似卿想起母族那边的情况,想起如今如履薄冰的小舅舅,不愿再连累对方。
只能再从长计议。
——————
约定的时辰在这,才是要离开的本因,过了芦苇荡,蒋晦勒马停下。
林子那边有人,正鬼祟出来。
等待时,若钊好奇问:“世子刚刚提起旺财.....倒是很久没见您这么唤过它了。”
这匹马是蒋晦常用马匹之一,也是自年少驯化的,很有些情义,乃至于还有小名。
但那是少童初学马术时期的逗趣之称,堂堂世子年少早慧,早就不这般逗趣了。
所以若钊两人才特别惊讶。
思维更敏锐一些的若钊甚至带着几分坏笑,似在揶揄。
旺财是喊给旺财听的吗?
不见得吧,反正沈家的少夫人是被逗笑了,且自家世子爷就等着对方笑,那眼神灼灼的。
像是少不更事的少年人故意作怪惹同行的少女发笑。
肚子里的话是酝酿了许久才冒出去的,在冒出去之前就在等待她被自己逗笑。
她真笑了,他也跟着笑,甚至得意非凡,仿佛干了天底下最厉害的大事。
蒋晦瞥他。
“怎么,你是有什么本世子不爱听的意见?”
若钊噎住,“不敢不敢,世子您开心就好。”
若钦噗嗤笑出声。
三人言谈很快止住,因那林子里钻出的亲信探子已到跟前,后者呈递了朝中密信跟雁城诸地的其他情报。
其实并不需要大肆查探,雁城等城池隶属広州管制,其中一堆官员各有上下盘根,也自攀附了长安中的权贵。
宴王还能幸免?
自然不。
光是蒋晦就有自己的属臣。
密信摊开,看全,其中有祈王在朝中的动向。
蒋晦知道对方已经派人出长安来了雁城也并不惊讶,但瞧见对方的爪牙联络的官员后,微微挑眉。
“竟是他。”
若钊:“雁城知府何时照,那不是王爷的人?竟是反水了!”
蒋晦面无表情。
密信是来自朝中的,让密探打听的其他当地情报却非纸上文字。
探子低头,“殿下要我们打听关于沈家这些年的内情也已知晓,尤其是那位少夫人的陈年往事。”
他提了这些年不少事,大大小小的,沈藏心刚死那会大事不少,都关联沈家浮沉与她艰难的处境,当时周氏病倒,她尚过门没几年,年少非常,内外人都以为她在母族那边尚强健且主动要求她归家的前提下会改嫁,至少会离开当时水深火热的沈家,结果没有....
几度艰难,步步为营,最终把摊子给撑住了,维护了沈家的产业被他人侵吞,维持了一家生计,后来....
蒋晦:“言姑娘跟狭城那边又有什么纠葛?”
这人几度变化对人家的称呼,又避讳了林家父子的名头,提都不屑提。
语气凉凉的,听不出什么态度。
但探子大多缜密知心,擅分析情报内里,一下听出了些许微妙。
“三年前清明祭祖,林黯刚上任总兵,要担当沿海海盗劫船之事,无法回乡,便是当时的嫡长子林沉光代替其父来林公故里,结果在十里茶肆那边路遇正在监察沈氏茶商购茶之事,起了色心,多加调戏,若非护卫拦着,恐怕都欲行不轨了....当时在场的农户客商不少,人人都瞧见了,而沈藏玉当时亡故不久,言姑娘本就是顶着压力主持大局,人人都挑剔着,哪怕她是受害者,也被传得极为难听.....”
若钊两人都能想象到当时言似卿遭遇的流言蜚语多少厉害。
难怪如今待何县令跟蒋晦有些忌讳,总克制距离。
只因两人年轻气壮,容易被外人诟病她不守妇道......
若钊嘲讽:“恐怕背后有不少沈家的商业敌人在推动吧。”
若钦:“不止,也许连林沉光都参与了,这种小霸王为非作歹得厉害,也很懂得欺辱女人,没半点本事。”
他们所言非虚,探子点头赞同,“差不离如此,当时沸沸扬扬,愈演愈烈,沈家内部有些动摇,未敢信她,旁支一群人见风吹气,好生侮辱言姑娘,就是要逼着她交出掌家之权,最难的时候,就差冠以通奸之名了。那会,还是言姑娘雷厉风行,果断重罚旁支一些人,又顶着他人轻慢把一些生意单子做漂亮了,让沈家得了利益,取了一些人的信任,加上周氏撑着病重之躯惩戒了沈家本宗的碎嘴猖狂之人,内外处理,局面才好了一些。”
“闲言碎语,功名利禄,不外如是。”
他们都忍不住联系言似卿了,却见蒋晦始终冷漠,只说:“就算没有利益牵扯,她本就在势弱凶险处境,还非要撑这场面,那沈藏玉人都死了,坟头草都可披盖好大一个茅草庐,何必如此。”
他不能理解的是沈藏玉这人撇下一家老少跟年轻娇妻前去沙场打拼。
男儿建功立业是乃宏达志向,但未曾留予后路,未作至亲者之周全,也配得上她这般出挑的女子情义深重?
探子察觉世子隐意,又出于情报者的谨慎,补全了密要之事,“她与那沈藏玉有一独女,听说夫妻俩从前就对她珍爱非常,也许是为了这个女儿....担心她受自己连累,惹人非议吧。”
若是没有孩子,改嫁也就改嫁了,但有个孩子那是万万不一样的,这个孩子多多少少要遭人白眼,不若留在沈家,起码打拼出来的还是这个独女的产业。
虽一个女儿是单薄了点,但将来还可招婿......
这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家出身的老百姓会有的长远打算,不似蒋晦生来在帝王家,便是女郎也是娇贵的,乃千金玉叶,往下他姓皆为奴者。
是以在若钊等人看来,自家世子多少有些不知平凡百姓家艰难的凉薄。
蒋晦似知他们所想。
“这世上何止一个林沉光,她何尝不知,沈家的盘子顶天了那就那般,止步于商贾之家,这雁城的百姓人人见利,表面维护名声,实则人心擅妒且寡恩,但凡遇到点事,第一个背恩碎嘴的也是他们。”
她有让官家上位者放纵私欲歹心的资本。
去了任何地方都如此。
因为世代,世道,都如此。
“她若有这般吃苦经营的耐心,还不如博一把。”
“往上走。”
权力跟武器都在手里的人,才能自保。
假设把财富运作成后者,也可以。
但他仔细观察,又发现这言似卿道德操守很高,且遵循法制,哪怕是运用手段,也是利用了司法规则。
这就导致她不论要做什么,哪怕是保护自己,都束手束脚。
帝国爱这样的良民,皇家爱这样的子民,但蒋晦却看到了她的艰辛。
若钊几人惊讶,第一反应是:世子是暗示言姑娘改嫁权贵?
他们眼神不对,蒋晦并未察觉,只是瞧着密信,眼里渐有杀意。
“不过,如今她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我那王叔可不会放过她。”
若钊两人想到蒋晦此前的计划——此女留着就是对王府的大隐患,还不如借刀杀人,永绝后患。
如今情况有变,祈王的人马也到了雁城,连联络了当地两把刀,那世子殿下是要继续借刀杀人?
“他们应当不会杀言姑娘。”
“世子可有安排?”
蒋晦重新拉了缰绳,“我都露面了,对方自然也知道我在这。”
另一只手夹着密信。
“既已知広州知州何时照有了问题,那我若是不去查一查,岂不是予我宴王府留偌大的后患。”
“相比而言,雁城的言似卿倒显得是小事了。”
“若钊留下,若钦你跟我走。”
人分开,各有要事去办。
黄昏渐淡,入了黑夜。
若钊遵从蒋晦的吩咐抵达了沈宅外面的暗巷,准备蹲守预防祈王那边的人出暗手。
结果人刚到,巷子两边就窸窸窣窣出现一些蒙面人。
若钊皱眉。
被暗算了,对方早有准备。
那情报恐怕有诈!是祈王那边故意安排的!
一箭双雕。
世子跟言似卿那边双管齐下!
那世子若是去了何时照那边,岂不是也入了埋伏?
——————
距离雁城并不远的広州州城知州府邸,何时照正在埋头处理公务,披星戴月的,一贯如此,但他大抵不知府邸之外必经的巷路中有一批杀手早已埋伏。
就等着最大的肥羊来此地查何时照,他们好绝了宴王最优秀也最在君上面前得脸的嫡长子,让其承继不稳!
“祈王殿下吩咐,那女子不过是附带的,能活捉最好,不能,也不能落入宴王世子手里,最好杀了,栽在宴王府头上。”
“但宴王世子若能杀,就是首等的功劳!”
“尔等必须严阵以待,这位世子爷可不好对付。”
——————
夜来,烛光点点,从周氏那边用膳回院的言似卿正在沉思白日之事,忽感觉垂下的手腕被软乎乎的温热拉住,微怔,反握住了,垂暮瞧着身边越过柳儿跟嬷嬷到自己身边的小矮墩子。
昭昭吃饱了,一只手还摸着凸起来的小肚皮消食儿,一手抓紧了自己娘亲的手腕。
“阿娘吃饱饱了吗?所以也跟昭昭一样走得慢慢的?”
俩母女长相酷似,至少眉眼精致之处无差,只是娇女肉肉丰盈,显得娇憨,因为吃饱了,声音都带着打饱嗝的温吞,下人们听着都稀罕,而言似卿更是喜欢,俯身捏着女儿的脸颊,贴唇亲抚,“昭昭真聪明,是哦,跟你一样饱饱的,我们走得慢慢的,月色正好,是不是?”
“嗯嗯,慢慢的 ,像小乌龟....”
“那可不行,阿娘可不要当小乌龟....”
生意场上多少打交道,牛鬼蛇神人面兽心多的是,白日还面面俱到,虚伪端庄,如今待女儿的言行,可显得温柔娇态,江南女子的酥软侬情在眉眼唇齿间温柔写意。
趴在屋顶上的蒙面人眼力绝佳,一如既往看到了一切,愣了愣,锐利眉眼上挑,默默瞧了那女子好一会,手指也捏了下自己发热的耳朵。
对女儿这般?竟是这样的柔情,其实为人母,也正常,但她对夫君岂不是更温柔亲昵?
捏着耳朵的手指紧了紧,指腹压了耳肉,让他凛了神。
眼下假山花园小道的母女已经就着月色轻声细语,蒙面人再细看,那小女孩大致像她,唯有鼻梁更英气,应当承继生父。
正瞧着,言以卿被昭昭逗笑,搂着女儿俯首亲了下其小俏鼻,胭脂红少许留在小女孩鼻尖,粉粉嫩嫩。
“昭昭要一辈子跟阿娘在一起么?这可不行,你要长大的....”
“那阿娘不是一个人了?不对,有祖祖在,还有,还有阿爹也在哦。”
言似卿微怔,眉眼弯弯,“嗯,阿爹也在的,阿娘不是一个人。”
亲眼见过沈藏玉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沈家晴天霹雳,年少的新妇如何艰难。
也许就是靠着思念亡夫度过这些年的吧?
仆人们听着多少有些伤情,正安静时,她们一行人已经到了荷花池边上。
“阿娘,花花开了。”
昭昭眼尖 ,看到了水面荷花临月而敞花苞。
昭昭好热闹,要过去看花,其他人有心让自家夫人不那么殇情,也簇拥要过去,结果言似卿闻声看向那边荷花池,神色一凛,“别过去!”
荷花夜里闭合,哪里会开?
除非是被外力碰触影响而开了花苞。
那池子里不对劲!
呼喊时,人亦要疾步上前揽住自己女儿,然而荷花池那边.....
月光带银,出荷花池而淬水光。
竟是好几个黑衣人从池子下面跳出,手中利刃朝着昭昭跟言似卿而去。
这里是内院,并无男子护卫在场,只有几个丫鬟跟嬷嬷。
往日都有巡逻确定安危的,哪里想到会有人蛰伏在荷花池下面避开巡逻,堪堪等到母女过来再突袭。
刀下无情,几个丫鬟嬷嬷哪拦得住,一刀一个砍死得了,至于目标母女,杀?
不,是抓。
其中两个身法最快的黑衣人在混乱中直逼两人而去,尤其是言似卿,本就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但要拿捏言似卿逼人就范,那小女孩才是重点。
他们距离荷花池又近,那手眼看着就要成功抓住两母女。
来自屋顶上的手腕小弩射出的利落小箭转眼就射入此人的太阳穴,直接将人击杀。
不止此人,靠近她们最近的几个黑衣人再利落的身手还能快得过如此远攻利器?
不过眨眼,冒水的暗杀者就被相继射中脑袋或者咽喉。
言似卿此时已经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惊愕侧头看去,瞧见屋顶上隐晦的黑影,对方在黑夜中远射敌人,例无虚发,甚至一箭贯颈穿杀两人。
这小弩过于利器,人也过于厉害。
不说她们被吓到,荷花池下面刚冒出的几个黑衣人也未曾想到有这后手,那宴王世子留下的人不是被拦住了?藏在这的可怕弩手又是哪里来的?
此时护卫们已经在丫鬟嬷嬷们的尖叫中闻讯赶来,几个黑衣人见状暗叫不好,不得不飞身上屋檐几番跳跃逃走或者躲藏在府内阴暗之处。
“快追!”
“那边,这边!你们都去几个人!”
“老太太那边防住没?!”
护卫们没那攀高纵低的本事,只能一路举着火把追赶追查....
满府火光游动,沸反盈天。
言似卿母女已被重重包围护着,言似卿安抚着自己女儿,一边转头看去,瞧见屋顶上的那个神秘弩手已然不见。
昭昭很快被送去周氏那边,言似卿中途听到管家等人带人搜查追赶的结果,有抓到两个,逃了三个。
言似卿没有在安全的后宅逗留,带人出,瞧见了被揪出来的两人,再听到府门那边的动静。
“有人在外面翻墙,被门口的护院察觉了,正在厮斗。”
“夫人可别去,危险!”
言似卿摆手,在火把光中快步走向大门,裙摆摇曳。
门一开,街道左侧巷路中有火光,也有打斗的闹腾,周边百姓被惊动,城中巡防也在赶来,马上是何之宏。
这人赶来很快,对沈家之事一贯上心。
言似卿刚出门,侧眸一见县令大人,自然行礼。
“夫人不必惊慌,衙门自当拿下这等鬼祟刺客。”
言似卿道谢,也见十几个差役冲进了巷子里帮忙,很快就拿下了那三个黑衣人。
此番局面还好,沈家人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其他马匹急切声。
“什么人!”
“何县令,你这管制无方,宵禁之时出了入户劫杀的匪徒,若是不好,沈少夫人还不知要被匪人如何欺负呢。”
“是吧。”
街道上踩着夜色入城的一小队兵马抵达跟前,马上的青年面容如此眼熟,几乎是扒了皮都能被柳儿等人咬牙认出的可恨摸样。
只是比起三年前成熟了一些,更显得歹意猖狂,言语间依旧轻挑辱人,眼神越发狞贪,锁着门口灯盏与火把光辉下灼灼如玉的年轻夫人不放。
这混账人!
怎么是他!
他不是当年因为犯事被言似卿的小舅舅抓了空子给驱逐到变成服役?
怎的竟回来了?而且瞧着还领了卫队职衔,穿着戎装,人模狗样的,带着一批兵士堂而皇之入城,这必得官方守令,否则寻常百姓夜不入城是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