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张氏怀疑的也就是沈铜青外出不归还没个说法的次数太多了,跟早前混不吝混迹花丛的样子太像,自打身体抱恙后,已经消停很久,张氏怀疑他如今故态复萌,这才不满调查。
那这么一来,就说明藏船之地定然在雁城地界的临海边界。
说起来范围很窄,实则以浸淫本地多年的商贾来说,各地门路如数家珍,众人已经在诸护卫迅疾请人来的路上告知,他们也在路上想好了,言似卿一说,他们就各抒己见,很快罗列出了至少二十个地名,其中一部分在雁城沿河偏远的海域,多为泥沼或者荒林无路之地,要么就是接壤其他诸城的海岸山峦,人迹罕至。
其中最大的管事许稠将记下来的名单呈递上来,从小内厅喝完茶出来的言似卿看了一眼:“葫芦小谷,螺礁,张氏石子林,阳公村,贤者坡,林公故里.....”
几乎是把符合条件且外地人想都没想到的地方都扯进来了。
也算是详尽,也是本城人的丫鬟柳儿在心里默默对上地名,再看这些大管事,眉眼松动了几分。
许稠垂首佐作揖,“夫人,都在这里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补的吗?”
言似卿已经看过了,放下纸张,手指摁住,指甲盖丰润干净,微粉黛,声音也清冽非常。
“再添一个红爪子林。”
许稠惊讶,忍不住怀疑:“此地干涸,暗礁淤泥众多,连陆路都不好走,因为里面蚊虫许多,路窄且莽草密布,牛马不愿踏极,本地人都少有往那去的,不论船体藏靠还是转移货物都不适宜。”
“我倒觉得歹人若是得手,会不会将船驶往别地,再将一些香料往回运到沈铜青这些参与者手里分赃?”
“总觉得这些地方虽有勘察必要,但真说符合歹人所为,也有些牵强,对方完全没必要把昂贵的香料跟大型船体往雁城这边藏,万一被人发现呢?”
沈铜青夫妻那边暴露出的线索给了他们推敲的逻辑,但仔细一想,又不太符合歹人的功利用心。
劫船不就是为了财富,何必如此?
其他大管事安静,并不多言,不过柳儿又多看了许稠两眼,这位大管事威严最重,能力也最强,也是极少数敢跟夫人争论的存在,有时候都显得在敌对夫人。
言似卿并不急切,温和道来:“以往这地方而且这半年来下雨多,水涨潮,小船是能过水路往来各地江河的,我们沈氏是大船商运,接触的主顾也多是大财主,海运大船不在话下,但别小看各地小本买卖的小船水运,钻营小路,不在话下。”
许稠没有反驳,但又重复提了后面的猜疑,在加剧对言似卿推断的不满似的,其他管事不得不掺和进来,有些怕许稠得罪东家,有些觉得许稠太执拗,毕竟现在是在调查,不管有没有确切证据,总得缜密周全一些,都查一遍也没什么,总好过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人暗算了。
正吵闹时,言似卿抬手打断他们,说:“我只是通知,并非要尔等审判我。”
“怎么,我是雇了一位官爷吗?”
这话不可谓不重,许稠错愕,一时涨红脸,大抵没想到言似卿这么打压他,其他人也没料到,一时缄默。
而后他们就遵从吩咐,下去准备调派各地粮行的苦力人手参与调查搜索。
还能有比干粮行苦力更多的人手么?
沈氏一时能喊动的人力,有时候可比县太爷都厉害,毕竟后者也不是很能调动当地驻军,能用的一般也只有县衙里的三四十差役。
不过这一次也算不欢而散,许稠临走时还冷冷看了言似卿一眼,又说了几句,言似卿态度冷淡,前者甩袖而去。
不多时,管事张雕悄然找到言似卿,斟酌一会,谨慎提及:“夫人,我上报的地方就有红爪子林,但不知为何,许管事在单子上未有记录,幸好夫人您了解我们当地,提出来了,否则很可能就漏了此地。”
那,为什么许稠要抹掉这个地方呢?
有些嫌疑已经浮出水面。
张雕瞧见言似卿神色冷厉了几分,不敢言语。
——————
在撒人手下去调查,且在门口闹了不和后,她们上了马车。
马车过了一个巷子,巷子后面的某间茶肆。
不远不近,马车内的人肯定不知,但已被人尽览无余。
若钊站在阳台柱子后面瞥了两眼,问跟前瞧着那马车远离的蒋晦。
“世子觉得她现在要去哪里查那失船?”
“若钦按照世子您的吩咐去打听了下,能藏船的地方不多,但于本地人来说,真要找到私暗之处也不难,毕竟此地是沿海过境,水陆双通。”
若钦掏出一副地图,地图上俨然是雁城诸地的详尽记录,详细到言似卿一旦看到这张图,就能确定对方绝对出自朝堂。
马车已经拐道,蒋晦才收回目光,想起刚刚那位少夫人跟那管事在门口还有争论的样子,微微挑眉。
“去县衙。”
——————
“沈铜青在牢里,若是知道夫人已经摸到了苗头,不知会不会放弃遮掩,直接帮夫人交代出对方的藏船之地。”
“左右他已回天乏术,必死无疑,退让一步,跟夫人服软,还能保全妻儿,他难道不会盘算吗?还是对夫人的记恨如此深,以至于连累家人。”
柳儿希望如此,这样能免很多功夫跟辛苦。
言似卿何尝不希望,但也知道此事概率不大,表情有些漠然。
“他在外有不少子嗣,若是不认,当前铁证关联佃户一事的罪名连累的也只是林氏等人,若是认了,其他罪魁恐会将他那些私生子都一并料理了,所以他口风咬得那么紧。”
那沈铜青可不是一个好丈夫。
柳儿:“那,夫人是依旧要找人作陪吗?”
言似卿不太好跟何之宏独处谈事,一般都会找人一起,这样好对外声张,杜绝悠悠之口,前面找的都是老仵作张老,如今处事急切,不好跟召集下属管事们一样差使一位长辈。
“不用了,都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计较名声的。”
“何大人不介意就行。”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经商,再小心翼翼,也管不住他人张嘴闭嘴。
言似卿看向窗外热闹,眉眼冷淡。
————
言似卿一进县衙,在师爷的陪同下过了府内影壁,却听见一道陌生又有点记忆的声音。
“何大人年纪轻轻,管治地方有功,实在难得,而且还是单身,为何还不娶亲?”
“可有我需要介绍的地方?”
“一定给何大人一段锦绣良缘。”
“不然男儿年纪大了,力有不逮,不利于后嗣,还是得赶紧成婚。”
何之宏一眼瞧见言似卿的身影,语气客气:“多谢蒋公子,本官诸事繁忙,实在无暇顾及成婚,倒是蒋公子年纪也到了,怎么还不成亲?”
何之宏已逾二十八九,确实不小了,换了别地早就成婚生子,尤其是跟蒋晦长在一起,那对比过于惨烈,柳儿都下意识淡化了蒋晦此人给她带来的危险印象,只觉得年轻才俊县令大人连这蒋公子的靴子都比不上。
蒋晦也瞧见了走近的言似卿,坐在椅子上的身姿越发懒散了几分,“我还小。”
“才二十有一。”
“正该是打拼前途之时。”
“何况也没遇上心悦之人。”
“少夫人也来了,这么巧,在这遇到你?”
他说着,斜瞥见何之宏站了起来,似乎要迎接言似卿,他随即也站了起来,素来不爱与人接近,对谁都嫌弃的他还挨着何之宏,亦步亦趋,就这么以高了后者大半个头,鹤立鸡群的姿态出现在言似卿跟前。
言似卿又不是瞎,入目一眼,好像看到了荒野独一屹立的白杨边上冒出了一个矮蘑菇。
年纪轻轻的少夫人步伐顿了下,没有再走近。
言似卿既不瞎,也不聋,前后都听见两人交谈,也瞧见桌子上的茶水都还没上,可见后者刚来不久。
靴子底边的淤泥都还新鲜着。
言似卿心里沉了沉,不动声色上前寒暄,很客气,也避开设宴这些话头,不给对方刁钻埋汰人的机会。
二十一,确实不小,但也不大。
难怪这么阴阳怪气。
“大人跟蒋公子若是有要事相谈,是我打扰了,改日再谈。”
言似卿改了主意,不想在不明对方来意之前多加接触,这就要走,留个管事在县衙跟何之宏商议就好,她自己不留。
她正要走。
“不算打扰,也就是来谈当地香料买卖的事。”
“毕竟,正好听说少夫人你手底下的香料货物出了问题,若当地买卖营销有了空缺,我来补上,岂不是正好?”
这话说的,何之宏尴尬,言似卿也不好走了,抬眸端正瞧着这位身量也高了自己不少的公子哥。
柳儿也心里咯噔:有货?这人手里的货哪里来的?怎么瞧着这人一直在冒头刺挠夫人,要么心性变态找不痛快,要么就是始作俑者。
言似卿:“那我,确实是打扰了。”
“就是不知道蒋公子手里若是有货,介不介意过我沈家的货架摆卖,毕竟论售卖的路数,再行铺垫行路,花费不小。”
言似卿语气淡淡,神色也不见恼怒,反而趁着对方摆刺出的利刃,探求共同利益。
很有商贾做派。
蒋晦虽早料到这人是经商的行家,不可小觑,也没想到清冷端方的人会这般从容,一下又不避讳他了。
他哪有货。
就跟也没人介绍给何之宏一样,就是故意的。
她看出来了。
“我没货。”
他突兀坦白。
何之宏皱眉,那这人突然上门找自己说什么经营当地商业做大笔投银?
作为县官,他正要发怒。
蒋晦比一般女子都白皙细致的皮肤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当我自长安出,是夫人此前联络的长安玉贵坊之人。”
“怎么,我不能来找夫人你吗?”
柳儿脸色大变。
何之宏发愣,下意识看向言似卿。
言似卿不语,只是静静看着蒋晦。
庭下坐落,小园假山,县衙的丫鬟端来了茶水,瞧见多了人,有些无措,但蒋晦这人的狰狞在此刻冒凸刺人。
抬手,先一步握住了两个茶杯,踱步上前,近一步两步。
“交易之期已近,夫人这边不似从前周到提前知会货已到,显然逾期,那就是出事了。”
“细算起来,是我打扰夫人你了。”
“毕竟若我不来,夫人可能还在想法子囫囵彼此的协议.....”
“但你知道,我长安玉贵坊的主顾都是大人物,四方权贵,王亲贵胄,慢待不得,说好的香料到货既给这些贵人们送去,结果现在东西没了,我们如何跟这些贵人们交代?”
“他们可是抬抬手就能让人抄家灭族,夫人你就是因为忧虑这个,才如此大费周章,否则一船香料而已,虽价值不菲,但不至让夫人你如此费心。”
“所以,若蒋某人猜错了,就说明夫人心里另有牵挂,且认为我蒋某人来者不善,意图对夫人你不利?”
他递过一杯茶水。
两杯,本是主人家县太爷必有一杯,不论他在这场商业之争中选谁,他都是做主的,但现在蒋晦这猖狂的人物,自作主张,两杯都到了他手里。
他分配。
给谁,就是谁的。
但自打他提到长安玉贵坊,言似卿跟何之宏都忤逆不了他。
那不是一般的作坊。
是人脉关联朝廷权贵的大主顾,主家背后必然也是大权贵,否则撑不起如此买卖。
他们谁都得罪不起。
言似卿垂眸,伸手握住那杯茶水,
蒋晦高了许多,瞧见这人的指尖距离自己的手指有微末距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年幼被调侃男生女相的白嫩,在这人眼前不算什么。
“原来是长安玉贵坊的主顾,那确实不算打扰。”
“不过,我并未打算敷衍玉贵坊,因为丢失的香料货品自能找到,若有空缺,再行补足,不记耽误真正交易的日子,也不会得罪贵人们。”
“蒋公子放心。”
“至于为何对此事如此慎重在意,确实跟香料等货品无关,跟船有关。”
“一艘船的当前乃至未来长远价值可远高于这些香料,且我沈氏的海运经营良好,货运单子已经排到了后年,少一艘可直接下水运输的大船,对于原来的计划影响很大,需要重新调度分配,如此耗费的人工跟财资才是最麻烦的。”
眼前人,一个是读书科举的仕途人,一个说是长安玉贵坊出来的人物,言似卿也没问蒋晦在长安玉贵坊到底是什么身份职位,但显然都不是正经走商经营的人物,对商业运营规划并不擅长,所以一听言似卿这般循循有道的解释,一时也无挑刺的余地。
可她这一口应下香料货物能找回,何之宏跟蒋晦都惊讶了。
何之宏:“夫人有把握让沈铜青开口?那本官即可带夫人你前去招呼那罪人。”
蒋晦:“想必是那些管事里的大鱼跳水了吧?”
两人同时发声,蒋晦冷眼扫过前者,不置可否。
柳儿想到了许稠,暗暗震惊这人怎么知道管事群里的猫腻。
若钊也想到了许稠,察觉柳儿的表现,暗自好笑:那么明显的动静,还能瞒过我们?
言似卿侧目看了后者,两人对视些许。
她知道自己被监视了,对方一直在关注她那边的动静。
蒋晦也知道她猜到了,但他不装,就是要告诉她自己来者不善。
“不必这么看我,夫人,这世上还有讲道理的大主顾吗?”
“我确实监视你了。”
言似卿:“.....”
言似卿能忍,依旧温和:“不算跳水,只能说对方在帮我们吧。”
“虽然他自己并不知此事。”
许稠,现在是第一嫌疑人,而他那必然有关联藏船跟货品的线索。
言似卿显然已经派人跟踪他那边了。
——————
午后,阳光昭然,不是办暗事的好时候,但情势急切,某管事的小厮还是鬼鬼祟祟过了城中繁华之地,快马出城,渐入隐蔽.....
黄昏时辰。
小厮已入某个村头,经过村口的几位村民抽查寒暄后。
“这么急,怎么不走水路?过这里会被发现。”
“上面都说了不要走水路,水路容易被盯上,又不是不知道沈家是水路上的霸王,哨子多得很,什么船过去不被关注?以前还好,现在摆明了要查,粮行数百人都动了。”
“这么厉害?那是得小心,我等也注意,你后面保证没人?”
“少废话,我若是这么糊涂,还跟主人家办什么事儿?”
马上的小厮从村里小道进村,又快马加鞭抵达某个河渡口。
芦苇荡,风徐徐,摇晃黄昏光影,像是趴伏的巨兽后背上的细密毛发。
而周边张牙舞爪的林子遮掩,除非从村子里多个人哨关卡抵达此处,或者从狭窄的水路行船到这里,否则根本不知道有一搜大船....就这么停靠在村子外面的河渡口。
小厮越过一丛一丛遮挡视线的比人高芦苇丛,最终到渡口,瞧见这艘船了,才算放心许多,他也看到正在改变沈氏船体标识的船工们。
改造它,另有身份,就能过海上漕运巡察船只的搜检,就能拿去另做他用。
“快一些。”
“但不要留下破绽....按照原本定计的....小李,你怎来了?可是你家管事那边出事了?”
原本在指挥一干船工在忙事的小胡须男子拉扯了下防风的毡帽,听见马蹄声,警戒起来,几个怀揣利器的汉子也从芦苇边上冒头,意图拦人,但一看是熟人就放松了。
小李下马,拍了下过林子时沾染的一些叶片碎屑,“沈家那女人在查,动静不小,对方毕竟人多势众,真铺张开来,也怕真有人看到了这船的踪迹,查到这....”
小胡须男子皱眉,不太相信,“不至于吧,我们拿下船后,这船并未过雁城那地儿的水路,转从狭城走,那边的漕运都没留下咱们的嫌疑,雁城那些人还能看到什么?也不可能知道我们把船藏到这。”
这人话里话外已经藏了他们行此恶行的路数——在狭城外就已经拿下了船只的掌舵权,又走狭城的偏远水路抵达此地。
他没谈到其中最厉害的细节,但小李是参与者心腹,知道内情,也不必细问,“你别小看此女,麻烦得很,现在她的注意力已经被扯到了其他地方去了,分心搜查,不至于先找到这,而且她现在最怀疑许稠,我们尽快完事....”
这话还没说完,周边芦苇丛忽然哗哗作响。
第9章 旺财(上面8章后其实还有一章,发漏了,已补本章开端,加3K字)“旺财,别动”
不好,这些人毕竟做贼心虚,一感觉不对,正要做出逃亡等应对反应,紧接着就刷刷射出箭矢,三两下射中小厮跟小胡须男子的腿肘,阻断他们逃走,接着差役跟若钊等人先后跳出。
混乱一会,人就全被拿下了,至于前面负责盯梢的人,以及村子里的人,也都被拿住想。
小李早已吓得抖若筛糠,不敢言语,小胡子也是目瞪口呆,指责小李引来人,小李无可反驳,只是一味不解,直到看到他刚提起的某个女人抵达此处。
马车来,但马车边上慢吞吞跟着一匹骏马,马上的年轻郎君分外引人,但他拉了马缰,在言似卿下马车后,“夫人在雁城手眼通天,实在厉害,饶是这个村子的人都一丘之貉,比藏船一事闭口不言,也拦不住您到这找到这艘船。”
主事的是官府,代表朝廷,正要作对,等同造反,但要拿下所有相关之人,比如一个村子,就得花时间调度驻军了,这么快成事儿,只能说明言似卿大动静动用粮行苦力人手,就没打算铺张搜查各个嫌疑之地,而是打算走捷径揪出幕后某人,至少是比沈铜青隐藏更深,也更知内情的人。
这个人,是管事之一?
若钊看了下这个小厮的嘴脸,记得许稠身边的得利小厮并非长这样,当时在门口,那小厮还帮许稠横眉竖眼敌视言以卿,他们看得分明。
那这个小厮.....
人被抓来了,摁在芦苇荡的泥地里,俩主仆面面相觑。
小李知道栽了,低头快哭了,“管事的....”
张雕自知大势已去,回头看向言似卿,“东家,您跟许管事是提前谈好,做戏不和,好让我以为有机会祸水东引,这才找您栽赃他,结果是我主动暴露了?还是您以前就怀疑我心怀不轨?”
言似卿怀疑管事里面有内奸,这并不是难以理解的疑心。
因为沈铜青虽是沈家人,却是旁支一脉,早就被周氏挪出管理核心,并不掺和家族海运生意,更别提如今言以卿跟长安玉贵坊达成的香料生意,更是机密,思来想去也只有管事们出了问题,往外勾结泄露内情,里应外合,在船上招呼了其他内奸,拿下了船只的掌舵权。
言似卿:“管事太多,以前未曾关注你。”
张雕:“.....”
脸色越发涨红,又气又无奈。
蒋晦嘴角轻勾,又扫了她一眼,但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一些,她也没回应,倒是理了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勾起的嘴角又放下了。
张雕气急之下,也忍不住说:“难道就凭我指出许稠的不对劲,您就认为我有问题?可他确实把我的提议抹除,难道不该是他有问题?”
言似卿:“他抹除你的提议,是因为在你跳出来之前,你确实已经暴露——你以为我让护卫们分开去找到你们这些管事,告知详情,要你们想一下可疑之地,只是为了让你们不耽误我的时间?”
难道不是?
张雕骤恍然——她是为了让管事中的内奸察觉不妙,好派人出去传信,实则在请他们的护卫之外,另有盯梢的人,哪个管事暗中派人出去办事,既是暴露了,另有探子追踪,而那会他张雕已经浮出水面,言似卿跟许稠才私下定计......
“原来您跟他是故意不和,让我放松警惕!”
“可我已经派小李出来,您何必....”
张雕又恍然了!
但何之宏已经到了,正要说话。
“那你不得去通知狭城漕运的内鬼藏紧点?”
蒋晦赶在这姓何的县令走到言似卿身边说话之前,横插一嘴,又拉了缰绳,带着马儿越了一步挡在何之宏面前,说:“如此阴谋,涉及地方官员,劳累何大人都得忙忙碌碌掐着点过来处置收尾,你们就不惭愧吗?”
张雕无语。
被马匹挡住且被一位商人居高临下的何之宏也噎了,但对长安背景可怖的玉贵坊压着忌惮跟恼怒,只能当没听懂,“蒋公子客气了,不敢当,本官应当的而已。”
若钊等人嘴角斜撇,什么都要言似卿洞察安排吩咐,什么事都在尘埃落定后才到。
可恨这言少夫人好像也没看出这等小官的清正坦荡之下的精明算计。
那小李鬼叫出来,“你怎么知道是狭城?你刚刚听到我们说话了?!”
他跟那小胡子男子跟见鬼似的,毕竟他们这里虽被包圆,但谈事的声音不大,不至于让这些人听见吧,何况这郎君是后脚才来的。
蒋晦见言似卿对他们的交谈没什么反应,也没兴趣继续跟小李等人声张真相,可又不急着定下局面,早点离开,拖延时间?
他心思一转,主动道:“这么大一艘船,再深夜航行,再隐蔽的水路,势必要过漕关水口,一入境就难免被漕运巡察船只遇见,若是雁城漕运没瞧见,那就是别城的漕运衙门有鬼。但沿海之地大多水运畅通,小门小户也有个小船打渔过日子,毕竟是水乡之地,一旦大船靠近,附近人烟焉能不知,除非那一地儿的人都能守口如瓶——细数起来,你们雁城有一门村落满是宗亲。”
“少夫人,此地是叫林公故里吧?”
他一个外来人,对此地详知无比,却又故作陌生问人,在张雕看来实在可恶。
既是虚伪。
言似卿本不想理会,可这人故意称呼自己,也只能回:“是的,蒋公子。”
知礼但话少,蒋晦在这人下马车的时候就已经下马,步履金贵,连淤泥地都懒得踩,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不远处,“少夫人也是早就猜到狭城那边有些问题?或者您本来跟林公故里这村的人有仇?”
他不问还好,一问,在场的人,反正雁城本地的,大多表情古怪,来回看他跟言似卿。
这些人表情也就罢了,蒋晦竟从言似卿那素来冷静端庄的皮相上看到了尴尬。
虽是一刹,很快遮掩了,他还是察觉到了——她瞥他一眼的眼神,透着几分懊恼。
好像在埋怨他故意挑事。
他应当知道这事?
那是什么事?
蒋晦惊讶,但也没上杆子继续撩刺人,打算不咸不淡混过去先,倒是言似卿素来能圆滑场面,只平静道:“林公故里的祖上跟狭城大总兵林大人的同支,往年与我有些恩怨。”
她说的与“我”,既是个人。
遇到灾祸,她才自提个人。
而非此前挂在嘴上的沈家,那时她将个人多年辛苦经营跟荣耀富贵默认跟其夫一并归属,从此无二。
这细微差别,蒋晦却品出了些许。
人品何止可佳,情义何止不负。
那沈藏玉,何德何能。
蒋晦心里很微妙,甚至很烦躁自己为什么要冒出这样的念头。
若是不装,出自世代皇家都有的傲慢,他理当认为:阶下之人,婚姻自许,与他何干。
所以他飞快抛开这些杂念,也随口扔出一句:“那一定是他们不好。”
这人是真不知?
言似卿本以为这人来之前就是揣着过往隐秘来的,也是做过详尽的调查,了然她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她跟狭城大总兵林黯父子的龌龊事,所以明知故问羞辱她。
如今一看,这人似乎不知情,是无意间发问张雕,结果.....
言似卿不再言语,而张雕那边已经派人通知了狭城的漕运内鬼,等于两边都被他卖了,自知没了活路,整个人都如霜打的菜苗,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
“我们现在狭城外的海域让船内的副船陈兆跟王五等人借水下药 ,药翻一干人后拿下船只掌控,再将船改道来狭城,过狭城水路进入挨着两城地界的林公故里芦苇渡口,因为狭城漕运跟林家村都是被知会好的,所以不会暴露。”
“得手后,船在这,里面的香料货运都被移走了,移去了村子里的地窖之下,各家各户都藏一些,再通过小船一点一点移出去,水路陆路都能带,也就销卖了。”
好详细的计划,各个门路都想到了,还动用了一个村的人....难怪难查,难提防。
强龙难压地头蛇,地头蛇也难压地方宗族。
其他人听得冒火,柳儿都横眉竖眼了,何之宏怒斥他们为虎作伥等等,也提出要上告朝廷,“这林家村如此混账,肯定跟林总兵之子林沉光有关系,此子实在可恶....”
言似卿刚刚就在看那船体跟被摁住了几个船工,看了一会船体,道:“你们改造这艘船,是为何?你们手里想来也没有海运的摊子,如此费人费财,拿去做什么?”
香料珍贵,价值斐然,怎么卖都有进益,但这些钱若用来造船改船,那就不值当了。
船,才是最贵的。
张雕低头,抖着身体说:“是为了将它卖给别地的商贾,能赚更大一笔....”
其实言似卿对林总兵家还是有点忌讳的,刚刚问的其实是:林家拿了船做什么?
因为仅凭一言之词,不可能定一个城池大总兵儿子的罪。
沈家现在也只是商贾之家。
但若钦就很随意了,张嘴就说:“卖给他们狭城的商家?堂堂大总兵这么缺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