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一起睡觉吗?”
柔媚的声音响起,陆尤川猛然惊醒。
呼吸急促,心跳如鼓。
腿间的异样感,更是涨到令人烦躁。
陆尤川闭目深呼吸一口,捏着被角的修长手指蓄力其中,似乎很想掐断某人的脖子。
他居然对他最瞧不起的奸臣之女产生了难以抑制的谷欠念!
荒唐,而又浓烈。
“颂儿,颂儿啊,你怎么样了?”半夜,秦道济赶来了道观。
人还未见,一道中年声音率先响了起来。
紧接着,秦颂房间的小门被人一把推开,带起一阵夜风,几道脚步声一刻不停地跨进来,直接奔向秦颂的小床。
秦道济驻足在床前,看了一眼虚弱卧床的秦颂,仿佛看着一架只剩皮包骨的病秧子,瞬间湿了眼眶,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忍住没有老泪纵横。
秦颂抬眼看了一眼护犊子心切,却把她送上山的“活爹”,长长叹了口气,很不走心地唤了声“爹”。
秦道济还没反应,身后的云浅先激动起来,“太好了,小姐终于醒了,烧退了吗?”
“对,田太医,快,快瞧瞧我女儿怎么样了。”
秦道济赶紧让开,田太医一阵检查后,表情有些不解,“秦小姐确实是恶寒之症,脉象虚浮,体温偏高,但已好转,远没有这位丫头说得那么凶险,应是已经服过药了,我再开点方子,好好养几日,就能无碍了。以后可别再大半夜折腾老夫了,我这腰都快被颠散架了。”
听完太医的话,秦道济和云浅都松了口气,但云浅又觉得奇怪,道医都束手无策,谁还能给她家小姐喂药?
但她一时也想不清楚,忙着送大夫去找地方休息。
秦道济又凑过来心疼地看着秦颂,“都是爹爹不好,害你在这儿受苦了,你放心,再过几日,爹爹就休沐,也来山上住下,亲自护你周全。”
秦颂一惊,这老爹又来捣什么乱?那黎予就够费时间了,再来一个活爹盯着,她如何快速把他搞到手?
“爹,你不去摄,咳,你不去帮助皇上处理政务,来这里做什么?”
秦道济听完,上了年纪略带干涩的眼眶露出几丝忧虑:“颂儿,爹爹知道你埋怨我这些年忙于政务,鲜少关心你,现在又害你遭这么大的罪,都是爹爹的错,等着两日忙完,我立马上山陪你。”
这理解能力,真的是摄政大臣吗?她是让他不要上山,不是想让他快点上山啊!
秦颂好说歹说,终于打消了秦道济上山陪她的念头,但他仍有执念:“北方战事吃紧,朝中近来不太平,留在道观反而更安全,你既不想让爹爹陪着,那我便隔山差五上山看你,我也会安排暗卫和郎中轮流守在附近,你安心在这儿待一阵子,有任何问题,一定要立马遣云浅前去知会。”
他说得十分认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秦颂被他的语气唬住,不得不收起小性子,愣愣点点头。
秦颂试着问他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故意转移话题,不愿明说。
罢了,只要他不时刻守在她身边就好,至于什么难言之隐,她就省得操心了。
待国公府的两个小丫头并肩回来,恰好撞见眉宇深锁的秦道济,差点被吓破胆。
秦道济知晓她们照顾了秦颂大半宿,也没提半个谢字,瞥了她们一眼,便将她们遣了回去。
真不愧是臭名昭著的摄政大臣,毫无感恩之心。
好在,他也没坐多久,天色将明又带着太医回衙署点卯而去。
他一走,国公府两个小姑娘又折返回来。
两人各抱一摞厚厚的经书,降月先说:“小姐,我家小公爷临走前嘱咐我们,将这些书交给您。”
沉星续道:“小公爷说,若贵人觉得道法无趣,可看看这些书,他在疑难的地方都做了标注,贵人闲来无事可以翻翻,下回上山再给您带来其他有趣的玩意儿。”
秦颂接过那一堆书,打眼一看,竟是完整一套四书五经。
这是何意?难不成也想说她举止轻浮,行为浪荡,缺乏底蕴?
秦颂抬眼,“你们小公爷下山了?”
“对,詹事府急宣,提前上任,不到寅时便走了。”
糟糕,道观撤回了一个美男。
沉星应完,两人便退了出去。
秦颂看着那一堆泛黄的书籍泄了气,黎予居然也走了,这书哪有男人有趣?
当然,上天不会亏待每一名奋勇争先的限制文女主。
都督府宴当日,天色将明,陆尤川又出现了。
“换上,只等一刻钟。”
陆尤川面容憔悴,脸色差得像地狱走出来的罗刹。
秦颂低头看着他抛进来的东西,居然是一套宽松的都察院小吏官服,再抬头,他已转身出门。
午时,中军都督府。
鞭炮声响起,贡府门前人来人往,欢声笑语能响彻周遭两条街。
达官勋爵、世家贵人、文人儒客,络绎不绝。
陆尤川与同衙门的佥都御史潘成杰,各带一名小吏上门祝贺。
穿过仪门,简单随礼,府内管家躬身领着四人来到大堂,原本热闹的院子霎时噤声,不约而同朝他们看过来。
潘成杰抬手朝人群中的宴席主人祝贺:“恭喜贡老夫人高寿。”
潘成杰理了理一身的花花绿绿的衣袍,孔雀开屏一般应付着周遭瞩目,可众人的目光只盯着陆尤川。
一旁宾客窃窃低语:“他怎么会来?他不是从来不与同僚来往?何时见他出席过私人宴请?”
“不会也是冲着都督千金来的吧?他早就到了婚娶的年纪,为婚事而来也正常。”
他人都是一样的疑问,主人贡时良立时笑起来,带着长子热情相迎,“居然是都察院二位大人,快快快,二楼上座。”
陆尤川只觑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便循着他所指,大步上楼,潘成杰也随即提步,假笑着应付起主人的恭维。
贡府占地宽阔,摆设奢华,楼下已摆二十张桌子,楼上还有大大小小雅间十余间,陆尤川二人被安排在西边靠楼道的房间,房间布了一张大桌,却无人到场,估计还有其他人入座。
他们二人所带小吏随行侍立身后,没有如楼下贵人一般,被管家带至后院,看来楼上安顿的都是贡督军很重视的宾客。
其余厢房想来都是朝中的大人物。
陆潘二人落座后,贡时良带着长子陪在左右,客套寒暄。
但气氛十分尴尬,按道理,贡时良官阶不低,且是大家族出身,虚礼一二便罢了,他却句句奉承陆尤川,陆尤川又始终不冷不热,全靠潘成杰自作多情。
良久后,陆尤川终于开口,“贡大人宴客,不必围着我等,忙去吧。”
贡时良如释重负一笑,“那犬子留下陪二位,老夫先下去瞧瞧,招待不周,二位海涵。”
说完他含笑离去,只剩那个呆头鹅一样的小公子站在席边,接过婢女送进来的瓷壶,给二位添茶。
这时,楼下响起来一阵躁动,似乎又来了一位大人物,听音色应是女娘,可环境太嘈杂,根本听不清楼下在说什么。
陆尤川身后的小吏站得歪歪扭扭,抻长了脖子想透过窗户瞧瞧楼下的情景。
然视线都没翻过窗沿,陆尤川重重放下手里的茶盏,安静的屋里,响起一声突兀的撞击声。
陆尤川很不满,陆尤川在警示她。
假扮成都察院小吏的秦颂赶忙勾回了脖子,垂首侍立,静观其变。
片刻后,几道脚步声上楼。
贡时良稳步引路,“公主,这边请。”
身后三道脚步声接连而至,一股浓郁的香气抢先飘入门内。
顷刻功夫,方才下楼的贡时良再次进门,侧身相迎,其子见状立马退到了他身后,恭迎贵客。
新的贵人进屋,“哟,竟有陆大人作陪。”
妙龄女子唇红齿白,五官美艳,眉间一点朱砂,一颦一笑皆是妩媚,话音落下,身后两名姿色出众的男子,当即帮她解掉肩头的披风。
朱红色纱裙款式别致,美则美矣,但不太适合这冷飕飕的时节,秦颂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来人却怡然自得,她含情与男侍对视了一眼,便侧头看向陆尤川。
陆尤川淡然拾起桌上的杯子,无甚反应,视若无人,潘成杰见势起身,拱手施礼,“微臣潘成杰,见过长公主。”
两名“都察院小吏”也跟着躬身行礼,静默侍立。
贡时良笑道:“公主莫怪,其余雅间均已坐齐,这桌只有陆大人和潘大人,三位尽兴。”
长公主理了理衣衫,笑意盈盈:“恭贺贡大人高堂高寿,您忙去吧,本宫看着陆大人这皮囊已满是愉悦,定会尽兴的。”
贡时良也捋须一笑,带着长子离去。
长公主故意来到陆尤川身边坐下,身后两名男侍,一人替他捏肩,一人替她添茶。
“陆大人,你怎会来这种场合?当真看中了贡家千金?”长公主歪着身子靠在桌子上,单手支颐。
说着,她另一只手风情地落到了陆尤川扶杯的手背上:“陆大人考虑过本宫说的话吗?你若愿意做本宫的驸马,本宫答应你一年之内,只碰你一人,可还满意?”
两手相碰的那一刻,陆尤川仿佛失聪了,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他脸色冰冷,紧握杯盏,胸中腾起一股痛苦的矛盾。
就是这只手,秦颂也碰过。
追缉冯谨那日,她只是扶着他持火把的手,他就浑身发麻,那种过电般的感触,令他血液沸腾,但他并不排斥,甚至故意放低了位置,让她更好攀扶。
然而,另一人白皙纤细且更加金娇玉贵的手搭上来,他只有无限的反感与嫌恶。
他肯定是疯了,居然会对一个轻浮刁蛮,言语无状的奸臣之女,陷入难以自持的泥沼,且被这股邪念夜/夜/折磨,险些失控。
想到这里,陆尤川眉头收得更紧,漠然抽出手,冰冷目光不屑地落在长公主脸上,令一向从容的长公主也脸色一变,笑容凝滞。
惯会察言观色的潘成杰跟着喉头一紧,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长公主身后的男侍更有眼力见,他弯着腰前来,牵起长公主捏空的手,轻柔舔了舔她的手指,这才令她重新恢复笑意。
秦颂看得目瞪口呆,这狗训得真好。
长公主柔弱无骨地扬扬手,屏退了身后两名狗一样的男宠,“陆大人,满朝文武,本宫心属的只有你和陶将军,陶将军嘛,常年征战在外,本宫确实没法宠幸,但你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遣散府内一应男宠,专宠你一人,如何?”
饱汉不知饿汉饥,雨露均沾不好吗?
秦颂微翻白眼,嗤之以鼻。
陆尤川眸色越来越深,再次放回桌面的那只手缓缓握紧,指节逐渐泛白,一股生硬反叛的力量似要喷薄而出。
潘成杰赶紧起身,给长公主添上茶水,“长公主,咱们陆大人向来不近女色,可能喜欢男人。”
这个角度确实很新颖。
秦颂眉目圆睁,难以置信。
“公主芳华绝代,何不看看其他人?比如——”潘成杰放下茶水,理了理那身翠绿色的显眼外袍,又拂了拂整齐的鬓发,“微臣。”
长公主抬眼瞧潘成杰,“潘大人姿色确实不错,可惜,本宫后院如你这般的男人,少说已有二十人,潘大人还是另觅良人吧。”
一种款式的男人就有二十人?那各种款式的加起来还得了?
公主之风,吾辈楷模。
秦颂默默咽了一口唾沫,自愿认输。
这长公主不会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吧?
仔细看,她长相明艳,举止泰然,美男众多,比她的战绩强太多了!
要是这个标准的话,秦颂的确差远了。
这任务也太艰巨了吧?这么多后宫,就是当皇帝,也够得宠幸啊!
不,现在的问题不是担心宠幸不过来,而是如何能开发到这么多!
秦颂目光还没收回来,猝然与长公主的视线狭路相逢,“怎么?你也想自荐?”
秦颂:“?!”
荐不了主要是。
秦颂立马跪地,埋头不语,身旁的张虎也跟着跪下去。
陆尤川余光后瞥,随即抬手拦住起身的长公主,不容反驳道:“此二人,乃都察院官吏,公主自重。”
长公主垂眸睨了陆尤川一眼,又看向跪地的秦颂,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没急着说什么。
陆尤川收回手,怒色道:“还不滚出去。”
终于等待这句话了,秦颂扶正宽大的帽子,跟随张虎麻溜爬了出去。
张虎领头,带着秦颂来到安顿宾客随从的后院,“我们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秦颂才不想将就,她要去前院钓鱼,她的任务愈发艰巨,已经不容许她耽搁了。
不多纠结,她故意洒了点水在自己身上,借机离去。
随督军府下人来到佣人房,她关上门,脱了身上的都察院官服,里面是她最喜欢的那套珍珠白锦袍。
她身型纤瘦,宽大的男士官服里面,还穿了一套完整的女子衣裙,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换好衣裙,簪好发髻,风华正茂的绝色少女跨门而出。
门外,引她来的的督军府佣人已经离开了,刚好任她自由来去。
先变装,再勾引,看中哪个勾哪个,只要避开陆尤川,她就不信今天勾不走几个男的。
不过这督军府也太大了,前院那么热闹,后院居然一点人声都没有,转了几圈,才接近喧闹的前院。
她迫不及待投身红尘,可刚一提步就被人撞了一个趔趄。
珠钗晃动,她立马扶住廊柱,堪堪站住,就听一道男声响起,“抱歉,姑娘没事吧?”
秦颂转过身,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正目光炯炯看着她,“姑娘好生面熟,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呕,好油腻的开场白,但是……这人长得真不赖。
不愧是她,还没抛饵,鱼儿就上钩了。
“姑娘好生面熟,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秦颂盯着这个星眉剑目,身姿挺拔,手持折扇的男人,莞尔一笑。
“或许是在梦里。”春梦的那种。
男人一展折扇,“姑娘很爱说笑。”
“不,”秦颂轻轻摇头,“我更爱睡觉。”两个人一起的那种。
男人微怔,挑了挑眉,眼神带着狡黠,“在下刑部尚书之子,雷赫扬,敢问姑娘芳名?”
麻烦了,居然问名字,她还得现编一个,毕竟万一他真认识原身怎么办?
天知道,她真的不会取名字!
斟酌间,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忽然传来,“何人在那里?”
秦颂当即转头看过去,高低错落的院中绿植后,站着一名八九岁的男孩。
那人声音稚气未脱,却不苟言笑,一身名贵黄袍,金石玉器,衬得他少年老成的模样从容淡定,气度不凡。
居然是个孩子,少儿不宜的事情,就不会自动避让?
算了,他没边界感,那她们躲起来总行了吧。
她撤回头,欲与雷公子换地方交流,结果一抬头,眼前空无一人。
果然是鱼儿,稍微一惊就溜了。
到底怎样才能找到长公主那样得心应手的男宠?
秦颂悻悻然,继而调转步子,走向那小娃娃。
小男孩一直立在原处,泰然自若,从容不迫。
“小奶娃,你奶凶什么?”秦颂仗着年纪大,皱眉指责。
“男女有别,姑娘随意结交外男,不成体统。”小奶娃一本正经,如老僧念经,言行举止与他的年纪毫不相符。
秦颂钓鱼失败的心情一扫而空,反倒被他逗笑,觉得这个娃娃甚是可爱。
她抬手捏他的脸,“小娃娃,你才多大,跟谁学的这般模样?”
小奶娃皱着眉头,眉宇间不悦之感越来越甚,却没有任何失态之举,只凶巴巴道:“姑娘自重!”
秦颂觉得更加有趣,干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捏着两边肉嘟嘟的脸颊,一阵揉搓,“小古板,你这样是吓不住我的,只会让我更加上瘾。”
小奶娃胸腔起伏,看起来好像快破功了,真好,生气了才好,他若抓狂,她就跑,小短腿能追得上她?
小古板,真好玩。
她捏了他脸,又去揉他耳朵,这时,一只手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住手,不可无——”
温润的呵止声响起,秦颂抬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秦颂震惊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迅速捂住对方的嘴,“嘘,小黎予,千万别让人知道是我。”
带着玉犀香气的温润手掌紧贴黎予的唇,明明没有捂住鼻子,却让他觉得呼吸急促,心跳轰隆。
黎予抓着她手腕的手一僵,进退维谷,不知如何反应。
见他没有继续出声,秦颂嫣然一笑,随即松开他,“你看这个小古板,像你,还是像陆尤川。”
视线落回小孩身影,黎予瞬间回过神,轻拽她的手,“秦姑娘,不可胡言。”
“对,就是这样,太像了,连语气都一摸一样。”秦颂又看向黎予,摸了摸他的脸。
那一瞬,黎予的瞳孔都在发颤。
秦颂收回手,又去刮脸黑成锅底的小男孩的鼻子。
“大胆,竟敢冒犯殿下!”又来一道声音。
这个声音还在远处,秦颂已经吓破了胆,笑容凝滞,转身就跑。
刚走两步,被一群带兵刃的羽林卫挡住,“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秦颂当即跪下,好女不跟兵斗,况且来人是她爹。
真是倒霉,她爹怎么在这里?有一种女儿私会情郎被亲爹当场抓住的窘迫!
她灵机一动,伏跪在地,脸埋得极低,任谁也看不见她的五官一角。
“臣救驾来迟,太子殿下受惊了。”秦道济弯腰请罪,黎予及羽林卫指挥使,俱沉默弯腰。
秦颂腰身一塌,悔不当初!
这小男孩居然是太子?一个七八岁的娃娃?
可是,上次云浅给他看的画像不是一个身子绰约的青年人吗?这么快就换储君了?
那她与太子的婚约是不是也没了?
秦颂正想着,太子殿下理了理仪态,还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无妨,是本宫自己迷了路,不怪太傅。”
秦道济点点头,随即向前一步,魁梧身形离秦颂两步之遥,“转过身来,抬起头来。”
老头儿,瞎指挥啥呢,抬起头来会吓死你的!
秦颂以跪姿慢吞吞转回身,乖乖跪着,一动不动。
“抬头。”秦道济威严命令。
秦颂心下一紧,这老头真是锲而不舍。
话说调戏当朝太子是什么罪?
她伏在地上的双手微微出汗,左右为难之际,尖起嗓子道:“太子殿下,民女知错,求恕罪。”
闻声,秦道济莫名怔了怔,一时忘记继续逼问。
趁此间隙,黎予来到秦颂身边,躬身拱手,“殿下,此女性格莽撞,许是无心之过,还请从宽处罚。”
说着,他又抬目看向秦道济,故意提点:“秦大人,您说呢?”
秦道济心下燃起疑惑,却实在觉得荒谬,盯着地上的女子,陷入了沉思。
太子道:“少詹事,你可是认识此人?”
黎予就任詹事府,现任少詹事一职。
他睨了一眼秦颂,“回殿下,此人乃……”
“乃微臣的未婚妻。”
好热闹,又来一道声音。
三道脚步声,快步而来,最终站定秦颂另一边。
“陆御史?”在场众人纷纷睁大了眼睛,
黎予立马直起身,看陆尤川的眼神带着犹疑,却不复温润。
方才觉得不可思议的秦道济,倒是松了口气,如此一来,绝不可能是他的颂儿。
心中大石刚落下去,忽又提了起来,可是他的颂儿曾勾搭过陆尤川。
陆尤川跨前一步,站在秦颂斜前方,刚好挡住太子和秦道济的视线,“微臣陆尤川,参见太子殿下。”
潘成杰和小吏张虎也跟着行礼。
太子淡定颔首,以示免礼,遂看向陆尤川:“陆爱卿,本宫虽不懂男女之事,但素闻陆爱卿不近女色,倒是第一次听说,陆爱卿竟已有未婚妻。”
陆尤川直起身,神色淡定,“微末私事,不足宣扬。”
秦道济心下惶惶,故意试探,“陆大人如何证明她就是你的未婚妻,仅凭你一面之词,就将她带走,若出了事,如何向天家交代?”
若是他的颂儿,被歹人带走,他也没法跟仙逝的夫人交代啊!
陆尤川异常冷静,侧身转向立在秦颂另一边的黎予:“黎少詹事,想必你也认识陆某的未婚妻,你可能为陆某佐证?”
胡说!谁是他的未婚妻?!
黎予心下不满,但骑虎难下,眼下戳穿他,只会将秦颂逼入窘境。
他如野犬般看了陆尤川一眼,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始终不肯抬头的秦颂,咬牙应声,“回殿下,此人的确是陆大人的——未婚妻。”
“既如此,那本宫便不追究了,陆大人记得好生管教内人。”太子朝身后的羽林卫指挥使扬了扬下巴,一众官兵迅速收回利器。
“是。”陆尤川淡然施礼。
太子一行未多逗留,很快朝前院离去,剩都察院三人和秦颂留在原地。
秦颂整个人都泄了力,瘫软坐到了地上。
陆尤川冷冷瞥着她:“为何要这身打扮?又何故冒犯太子殿下?”
秦颂腿都吓软了,使劲给自己捶腿,还不忘阴阳怪气:“陆大人,这是以何身份管教我呢?”
编什么不好,要编未婚妻?她还要花功夫去给黎予解释,多费劲!
陆尤川不知道她在气什么,皱着眉没接话。
“哈哈,老陆别生气,别吓到你的未婚妻了。”
花孔雀一般的潘成杰故意打趣,又看向秦颂:“我觉得这身衣服正好,不仅好看,还适合金蝉脱壳,方才这里并没有督军府的人,料想督军府并不知晓我们的人已换成了女装,只会派人盯着你我和张虎,不会特别留意秦小姐。好了,马上开席,时间不多,秦小姐要赶抓紧行动了。”
可恶,她自己的鱼都还没钓到,又催她去替他们卖命。
事情还得回溯到今晨,罗刹一般的陆尤川带她来都督府前。
秦颂换好小吏服饰爬上马车,陆尤川黑沉着脸,从她口中套出了当日披着冯谨外袍,助他脱身的内应不说,居然还要求她,必须替他做一件事:“拿到都督府宴席的宾客礼单。”
也罢,反正各取所需,也算还他大半宿照顾她退热的恩情。
可没想到,他一来就给关进了雅间,害她根本没机会视察她的鱼塘。
好不容易溜出来,又手贱冒犯了一个小奶娃,给摁下了,真是倒霉!
“拿着,切勿随意食用督军府上任何东西。”陆尤川给秦颂投过来一袋吃食,简单叮嘱后,随潘成杰回到宴席。
秦颂确实饿了,打开还带着余温的糕点,开心吃了起来。
张虎继续补充,“秦小姐,我随礼时,已将你提供的香料洒在了礼单上,若如你所说,应该很快能找到礼单的位置。我会在后院随机接应你,督军府内我们也安排了暗桩,你只要拿到了礼单,我们一定能护住你的安危。”
“知道了。”秦颂不跟他扯,拿走一块糕点,把袋子扔给张虎。
她又不是不知道陆尤川打的什么算盘,反正她是他死对头的女儿,只要乖乖帮他做事就行。
成功了继续交换利益,不成功于他并没什么坏处,说不定还能让她爹慌了阵脚,他便趁乱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反正左右他都不亏。
但她不一样,既然答应了别人,自然会尽力一试。
于是,她提步去了后院。
宴席十分热闹,贡老夫人坐在宴席高台,笑得合不拢嘴。
贡督军张罗好宴席后,隔空向宾客们敬了一杯酒,而后上楼陪太子用餐。
“老夫惶恐,竟得太子殿下屈尊光临,真是受宠若惊。”贡时良提杯敬酒,雅间内很快就变成了官场社交。
黎予坐在角落,越想越觉得奇怪,秦颂为何会来督军府?而且还是和陆尤川一起。
忍耐了很久,终于溃败在脑中不断回响的“未婚妻”三个字下。
他寻了个由头,暂且离席,径直去了后院。
先是言笑晏晏的女宾区,然后是忙碌不停的仆役区,再然后终于进入了人群稀少的贡府后院。
后院声音极少,反而让黎予十分紧张,像做贼一样屏气凝神。
跨步进入次院,只见院内偏房大门微敞,一席白色锦袍悄然进入,黎予想都没想,大步跟了上去。
然而,刚进门,一只玉手兀地袭来,捂住他的嘴,一把将他推到暗处。
背抵上墙,无处可避。
紧接着,一道丽人身影压上来,满耳都是黏腻的接吻声……
少女白皙的肩背掩在斑驳的光影下,随着情到深处,弓起单薄而漂亮的背脊,美得像一幅画。
白日纵又欠,即使情难自抑,她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察觉到声音从牙缝中溢出来,少女立马捂住嘴,生怕被人发现。
身下男子加重了力道,拿开少女捂嘴的手,仰头望着她:“别怕,我喜欢听。”
少女眼神迷离,倾身俯下,抱着他红了一片的脖颈,放肆亲吻。
喘息声从窗缝处挤进来,占据了整片屋子。
黎予喉间滚动,胸腔起伏,指尖都在发颤,他很想说句话,秦颂却仰头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嘘,让我来。”
她将他抵在墙上,温热气流扫过下颌,令他浑身热到发烫,即便脑子里过了八百遍圣贤书,身体还是难以自控……
秦颂紧紧抵着他,将轻掩的窗户拉到更大幅度。
这下黎予也能从那缝隙中,看到屋外的情形了。
狭小杂乱的巷子里,抱做一团的两人,衣衫不整的动作……让那令人局促躁动的声音,瞬间有了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