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转?”周森松开高脚杯,后靠到椅背上:“二叔看中了小侄哪个公司?”
二叔误以为周森这是松口的意思,忙不迭给周森斟满酒,满脸堆笑:“周科说你那块什么AI什么智能的,他还稍微懂一点。”
说着双手端起周森的酒杯,送到周森眼前。
周森没接,他对二叔微微笑了笑,问:“他懂什么?”
二叔动作微顿,从周森冷淡的笑里琢磨出点拒绝的意思。
“反正到时等你回来,哪有时间管这些小事情,不如让你弟弟练手。”二叔说。
周森点点头,觉得再多忍耐一秒都是对自己身体的不尊重。他推开二叔举着酒杯的手,淡声道:“生意场不是学点2+3就能应付的,等周科理解什么叫‘练练’,我们再谈。”
“你!”
周森没再给他眼神,转头朝周文州点了下头,招呼也不准备和旁人打,就准备起身离开。
“周森。”周文州出声。
周森驻足回头。
二叔醉醺醺地以为周文州是要替自己出头,指着周森对周文州说:“大哥,你看阿森……”
“闭嘴。”周文州不悦地扫他一眼,继续对周森说:“去和你母亲打个招呼。”
周森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徐晨在停车场等你,让他送你回去。”周文州又说。
傅倾君不愿意和周文州同坐一桌,和周森的爷爷奶奶辈坐在一起。
看到周森来问好,她的态度不算热络,连表情都很吝啬。
只是在周森提出告辞时,傅倾君留住他,然后从手腕摘了串珠子下来,装进刺绣的布包里交给周森。
周森笑着接下:“谢谢。”
“上个月去寺庙顺便求来的。”傅倾君声线很冷,故而听上去更显冷淡:“没什么大作用,就是保佑身体健康。”
周森微微颔首,仍是笑:“我知道了,妈妈。”
傅倾君因着这几个字不明显地顿顿,然后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和傅倾君告别后,周森沿着来路往回走。不少小朋友用完了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手中燃烧的仙女棒跟着闪烁一路。
来时寂静的小路热闹不少,但这些似乎和周森没什么关系。
接近停车场,他远远就看到了等在他车边的徐晨,脚边放着五六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他跟在周文州身边干了快四十年,是周文州极度信任的助手。但凡周文州有很重要而自己又不方面露面的事情,他都会差徐晨去办。
周森率先出声,叫他:“徐叔。”
“新年好。”徐晨朗声笑:“阿森看着成熟不少啊!”
“新年好。”周森表情很淡:“辛苦徐叔大年夜还要送我一程。”
徐晨笑着摇头,称这些都是本职工作。
周森把车钥匙交给他,自己打开车门坐进后座。
周文州不会平白让徐晨专程送他一趟,其目的不是太爷爷的遗产分配问题,就是要他回去。
周森懒得深猜,他今晚实在喝得太多,红的白的混着喝的后劲很强,翻滚着直冲他而来。
他的脑袋疼得厉害。
反正徐晨迟早会说。
果然,靠近周森住宅时,徐晨清了下嗓子,终于开口:“阿森。”
周森忍着不适等了一路,敷衍地抬了下眼帘:“嗯?”
“周董准备了些年货给你,我都放在后备箱了。”
周森道:“有心了,谢谢。”
徐晨叹口气:“和自己父亲客气什么。”
周森冷嗤了一下,没有说话。
“年货一式两份,另一份是给夏家的。”徐晨再次开口:“夏迟明天上午的飞机回来,周董的意思是让您去接一下机。”
徐成说完等了半天,后座一点动静都没。
他透过后视镜去看周森。原以为他在闭目养神,谁知竟和他冰冷的视线直直撞在一起。
周森好整以暇地坐在皮质座椅上,似笑非笑地和他对视。
徐晨比周森徒长三十岁,居然在周森轻描淡写的眼神中轻易败下阵来,陡然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但他有任务在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周董让我知会您一声,夏迟今年夏天就能毕业。按照两家的意思是,过年期间先把你们的婚事定了,然后大家一起找个黄道吉日,争取下半年完婚。”
周森未置可否,仍然没有出声。
徐晨再看过去,发现周森再次合眼,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小区大门自动识别周森的车牌,道闸杆徐徐上升。
周森听到声音掀了下眼皮,对徐晨说:“徐叔,麻烦直行第二个路口,左拐。”
徐晨不明所以,但不敢多问,打着方向盘往周森所说的方向开去。
谁知车子缓缓驶入死路。
徐晨停稳车,犹豫地回头:“到了。”
周森点点头,兀自打开车门下车,然后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见状,徐晨赶紧跟着下车。
只见周森拎起他放入后备箱的几个礼盒,朝道旁走去。随着他的靠近,路边的感应灯亮起,照亮几个并排的垃圾回收箱。
徐晨眼睁睁看着周森干脆利落地把礼品甩进不可回收处理站里,甚至来不及出声阻拦。
寂静的深夜小区,骤然发出一声重物撞击金属的巨响。
这声音不止打破了小区的沉寂,也沉甸甸地敲在徐晨心脏上。
给周森的年货是他亲自准备的。他这随手一扔,扔掉的可是他几年的工资!
而且……
他拦住准备坐回车里的周森,沉声道:“周董还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你说。”
“不要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如果您始终执迷不悟,他会酌情替您清理一些不必要的障碍。”
周森收起表情。
“周董还说,他不喜欢不入流的香味,劝诫您千万注意,绝不能沾染一星半点。”
周森安静地徐晨对视很久,最后他还是对他笑了一下,说:“车子你开走吧,有空找代驾送回来就行。”
徐晨愈发猜不透周森的意思,忙道:“我送您去……”
“你送什么?”周森好笑地反问:“大门就在左手边。怎么,周董没让你绘制我家地形图?”
徐晨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苍白。
周森随和地对他摆摆手,他犯不着在这为难一个传声筒。
他在徐晨的注视下离开。
这个晚上月色不错,皎洁得月光温柔地洒了一地银霜。
周森死要面子,强撑到按开指纹锁,才冲去厕所吐了一通。吐完刚站起身,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再次因为翻江倒海的恶心而弯下腰。
他在厕所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昏头涨脑地从里面晃出来。
方才手机在仓促间被丢在地毯上,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挨着茶几坐下喘了几口才伸手去捡。
解锁手机屏幕,打开通讯软件,翻找联系人。
沈吾安,沈吾安,沈吾安。
周森视线模糊得厉害,眼皮仿佛挂着个千斤坠。
滑得快了,看不清上面的字,滑得慢了,还是看不清。
神魂恍惚间,终于找到沈吾安的头像,然后戳进去。
周森凭借最后的意志力,朝对方发去消息。
随后手机一扔,半倚在茶几上不省人事。
世界的另一端,正在和时差作斗争的阮松青意外收到好友来信,只有两个莫名其妙的字:
【倭瓜】
阮松青:【啊?】
阮松青:【什么意思?】
阮松青:【大过年的你怎么骂人呢?】
沈吾安吃完饺子入睡没多久, 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
阮松青在电话那头用快哭了的声音问她:“沈吾安,你在哪?”
这话听着暧昧,沈吾安稳了稳心神, 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在工作室, 怎么了?”
“孟叔的工作室?”他立刻换上惊喜的哭腔。
“是啊, 怎么了?”
“你有空去看看阿森吗?”阮松青语速很快:“他回了趟老家,好像受刺激了。”
“什么?”
“他给我发了条很奇怪的信息,然后现在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我人不在国内, 孟叔这时候也在南方海岛度假!幸好你还在, 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什么样的消息能让阮松青紧张成这样?
“他说什么了?”沈吾安问。
阮松青静了静,说:“倭瓜。”
沈吾安:“……”
“很奇怪是不是?阿森从来不这样,”阮松青察觉到沈吾安异常的沉默, 解释:“就当是我过度解读吧,但阿森遇到他哥的事情就容易反常。他这次回去老宅, 谁知会不会有没脑子的跟他说些什么。”
可能是睡着了吧,也可能是喝多了。
沈吾安能有很多个解释宽慰阮松青, 但她选择立即出发, 只因为那两个字。
大年夜压根打不到网约车,沈吾安毫不犹豫地扫了辆小电驴就跟着导航往周森家走。
开到一半时,头顶突然一声巨响, 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烟花炸开的声音。
蛇紫嫣红, 五彩纷呈的烟花将通向周森家的路照得璀璨夺目。她在锣鼓喧天的热闹中, 载着满背的绚烂烟花奔向周森。
此起彼伏整耳欲聋的烟花在落地窗外盛开, 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而周森背靠茶几, 在安静的客厅里睡得毫无所觉。
两声密码输入错误的提示音后, 随着清脆的“滴哩”,电子锁应声而开。
隔了一秒, 自门后探出个小心翼翼的脑袋。
沈吾安圆溜溜的双眼绕着客厅扫了一圈,在茶几边上看到歪着头的周森。
她深吸一口气,利落地进屋拖鞋,然后跑到周森身边轻拍他:“周森,周森。”
周森费力掀开眼皮,迷糊地看她一眼。
沈吾安不确定他是否清醒,柔声询问:“怎么睡在这里呢?喝醉了吗?”
眼看周森又要闭眼,她在爆破声中凑近他的耳边对他说:“不要睡在这儿,去房间吧。”、
“周森。”
沈吾安拖长音音调:“周森——”
周森终于在满耳嘈杂中再次睁眼,视线聚焦时看到的就是沈吾安近在咫尺的双目。
他缓缓眨眼,然后低垂目光顺着她的鼻梁往下,落在她红润的唇上。
巨大的圆形烟花在他们身后绽放。
沈吾安莫名呼吸一滞,感觉到周森扬起下巴靠近她。
呼吸交错,周森有一瞬的迟疑。很快再次抬眼看向沈吾安,确定那是午夜梦回时常见到的双眸。他做了个吞咽,眸色又深又沉,视线最终停在她微张的嘴唇,呼吸在无意识中变得粗重。
他像是在确认。
接着他在沈吾安心跳如擂中,张开五指压在她的脑后,手指轻松地插入她的头发里,用了些许力道却又毫不犹豫将她带向他,偏过头吻了下去。
嘴唇相贴的那瞬间,沈吾安的大脑一片空白。
鼻息间全是周森的味道,混着清凉的薄荷味,几秒后她才从他温柔中回过神。
“我……”
沈吾安想退,但周森没有给她机会,扣着她的脑袋加重这个吻。
他的吻逐渐变得很凶,追逐着沈吾安不断加深再加深。
他们不知何时交换了体位,沈吾安被迫仰头跟他接吻,因为周森偶尔的用力而感到细微却深刻的疼痛。疼痛自舌根如触电般传到颅顶,激得她头皮神经发麻。
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攀上周森的后颈,和他在响彻天际的烟花鞭炮声中,在静寂空旷的客厅里,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迎接新岁的爆竹声渐渐平息,空间只剩下喘息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
激烈过后,周森的吻再次变得温柔。他轻柔地吸吮她的嘴唇和舌尖,细密地不间断地吻她。
最后他的吻落在她的唇角,两人终于分开。周森严丝合缝地贴着她,与她鼻尖顶着鼻尖对视数秒。然后再次喘着气偏过脸,虔诚地得偿所愿地亲在她左眼下的那颗痣上。
沈吾安浑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栗,听到周森凑到她的耳边,用沙哑却温柔到极致的声音说:“我爱你。”
沈吾安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来,伸手开灯的时候不小心误触到一旁的开关,窗帘随着指令缓缓打开。
天还未亮,天际挂着几层薄薄的金色云彩。
昨晚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一幕幕闪回,周森的呼吸,周森的温度,还有周森说过的话。
它们依旧让沈吾安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闭着眼揉搓眉心,靠在床头拖延时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周森。
昨晚那情况,她都说不准到底是周森不讲武德,还是她意志力过于薄弱。
若不是最后周森及时打住,两人差点擦枪走火。她在客房洗完澡躺下,仍能听到主卧哗哗的流水声,过了很久都没停止。
她用清水冲了好几次燥热的脸,都未能洗去无处不在的属于周森的味道。
沈吾安决定当一个短暂的鸵鸟。趁着周森还未醒,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准备偷偷开溜。
谁知门一打开,便看到了端坐在客厅的人。
沈吾安着实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睡不着。”周森说。
他嗓音沙哑,没有好一点,瞬间把沈吾安带回昨晚。周森喘息压在她身上,用气音在她耳边说话。
沈吾安耳根发热,不自然地抬手搓了几下。
“怎么醒这么早?”他问。
“我,打算回孟叔工厂做香。”
“吃点东西,我送你过去。”
周森说完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厨房。
沈吾安这才发现他的情绪很怪,甚至在她看来有些冷淡。
她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走到厨房边,对正在冰箱里翻找的周森说:“如果你有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闻言,周森合上冰箱的门,冷静地看着她问:“昨晚怎么来的?”
“共享小电驴。”
周森歪了下头,没有改变主意:“我送你回去。”
沈吾安浑身的血液在周森的态度里彻底冷却。
她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这样,猜不透他究竟是在为她的不请自来生气,还是懊恼昨晚的酒后失态。
用完一顿无人开口的早餐。
沈吾安跟着周森乘坐电梯去地下车库,发现周森竟然还选择了一辆她从未见过的车。
车内味道很新,除了新车的皮革味外,没有其它的味道。
一路上周森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全程未曾开口。
在某个等红灯的间隙,沈吾安抿唇偷看了周森一眼。
她的动静不算小,但他却仿佛毫无所觉。
于是她也默契地保持沉默。
本以为以周森今日的态度,把她送到目的地后,他就会立刻离开。
可他偏偏又反常地下车锁门,固执地送她进工作室,然后又做出一副要留下的意思。
沈吾安被他一系列反常的行为整得满头雾水,犹豫地问:“你要喝茶吗?”
周森收回落在工作桌上的视线,点头说好。
沈吾安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去茶水间煮水。
年前孟叔不知从哪淘来一套茶歇茶具,一股脑儿都存放在茶水间,到现在没收拾整理,把本就不大的空间堆得更为逼仄。
沈吾安取茶叶的时候不小心撞到桌角,这类原木手雕家具既重又硬,疼得她直抽冷气。
她半蹲在地上按揉小腿,憋了一早上的情绪突然有些崩不住。
她觉得周森有些莫名其妙,发短信的是他,主动的也是他。
现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还是他。
正郁闷着,感觉有人靠近,和她一起挤进狭窄的室内。
“撞哪了?”周森问。
沈吾安撇了下嘴,没有回答。
周森欲伸手扶她,被沈吾安轻轻避开。
他的手落了空,同时沈吾安站起身。
心思各异的两人隔空对视一秒。
烧水壶内水温达到沸点,发出尖锐鸣叫声。
沈吾安深吸一口气,借转过身关闭电源的间隙,试图整理情绪。
只是这口气尚未吐出,她的手肘突兀地被身后的人拽了一把。
周森用了很大的力气,让沈吾安感觉自己几乎是被股蛮力甩到周森的面前。
她的脑门撞到他的胸口,属于周森的气息铺天盖地朝她压过来。
沈吾安挣扎着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想用眼神表示自己的不满。
刚抬头,就看到附身靠近的周森。
下一刻,他强势地含住她的唇。
趁沈吾安错愕之际,他来势汹汹地撬开她的齿关,舌尖入侵,霸道地卷走她的津液和呼吸。
沈吾安伸手撑在他的胸膛推拒了两下,换来的是周森更凶的吻。
周森禁锢着沈吾安,不容抗拒地吻着她,直到怀里的人不再僵硬,松开抵在他胸口的手,然后慢慢环绕到他的后背。
和他一样,给他完整的拥抱。
他们又在窄狭的茶水间安静地吻了很久。
周森松开她, 抬手用拇指抹了下她比平时更显红润的嘴唇。随后看着神情茫然的她,扑哧笑出声。
沈吾安又要皱眉,周森赶紧重新抱紧她, 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 坦然地让她听他失衡急促的心跳。
“不要这么看着我。”他的声音自胸腔, 和他的心跳声一起传到她的耳朵里。
沈吾安晃晃脑袋,被周森一把按得更紧。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好问:“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有。”
才不是没有。
周森承认:“……只是以为你要偷跑。”
沈吾安:“……”
她是真的要偷跑。
“周森, 我们……”沈吾安欲言又止。
周森亲了她的头顶, 接过话:“我后悔了。”
他这么说。
“我说过可以等你,但现在我发现我等不了。”周森垂眸:“我之前说的都是骗你的。如果你拒绝我,我没法和你做朋友, 我说服不了自己。”
他的声音暗哑发涩。
沈吾安安静地任他抱着,心中的天秤正失控地疯狂倾斜。
周森深吸口气:“还有一件事, 我必须向你坦白。前阵子临时决定去你家找你,我动用了一些家里的关系。所以我父亲很可能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他现在急迫地想要促成我和夏迟的婚事。为了达到目的, 我猜他会采取一些手段。”
沈吾安从他怀里出来, 抬头茫然地看向周森。
这情节她熟,古早言情文里都有这样的情节,关键词涉及:“五百万”, “支票”, 还有“永不相见”。
“你父亲会找我吗?”她问。
“也许会。”周森不想隐瞒她:“不过我会尽力阻止这件事发生。”
“来找我也没关系。”沈吾安说。
周森原本还打算说些宽慰她的话, 却因为她的回应而突兀地顿住。
他怔怔地看着她。
沈吾安自然地握住他的双手, 紧盯他的双目:“我们一起面对, 一起努力。”
周森瞳孔微颤, 半晌没有言语。
“直到不留遗憾。”沈吾安继续说。
“你……”周森不能确定她的意思,或者说是不敢确定。
“我们在一起。”沈吾安很坚定:“周森, 你不会再是一个人。”
她记忆中的周森意气风发,待人接物松弛有礼,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不笑的时候看上去脾气臭臭的,笑起来又总带着点不经意的痞气。
可昨晚她打开门,看到周森垂头倚靠在茶几边。身后落地窗外迎春的烟花热闹喧嚣,衬得他这里更加冷清。
明明该是众星捧月的人,怎么会在本应阖家团圆的大年夜,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睡在冰凉的客厅里呢?
沈吾安觉得不该是这样的。
万幸的是,上天安排他们相遇。
这个上午,周森在茶水间抱了她很久都不肯松开臂膀。
但是叶女士的复原香迫在眉睫,沈吾安没有太多的时间儿女情长,很快重新投入到制香的进程中。
和忙碌的沈吾安不同,放年假的周先生闲到无所事事。
沈吾安到哪,他就到哪。
沈吾安挑药材,他问药名。沈吾安称重,他问重量。
这点打扰没有妨碍沈吾安的进程,就是周森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最后沈吾安分了点香泥给他。他便笑眯眯地在她身边玩香泥。
临近傍晚,周森的手机开始有电话进来。他漫不经心地挂断,对方很快再次拨打。频率随周森挂断的次数,越来越高。直到周森彻底切断手机的电源。
“怎么了?”沈吾安停下手里的工作:“是不是有事要忙?”
“没事。”周森随口回答:“今天夏迟回国,他们想找我去接机。”
沈吾安适时闭嘴。
安静了会儿,周森笑着转头问:“不劝我去接?”
的确是过去的她会做的事。
但不是现在的。
沈吾安假装忙碌。
周森偏不肯随她意,绕到她的正面,弯腰去看她的表情。
沈吾安忍不住瞪他,想问他是不是无聊,却在接触到周森的视线时,突然改口:“不劝。谁爱去谁去,你不能去。”
周森还是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看着她,掩饰在眼底的不安和试探逐渐被柔软替代,最终还是仰头吻住沈吾安。
周森的年假只有三天,任着性子陪沈吾安在工作室搓了三天泥,到第四天也不得不穿上其实并不那么舒服的西装回到工作状态。
沈吾安不清楚他具体的工作安排,周森只在离开前对她交待说要去I国处理些事,阮松青也在赶去的路上。
他这一去便是好多天,隔着时差和繁忙的工作安排,两人之间的联系只有错频的文字聊天。
庆幸的是叶女士的复原香在截止日前成功完成,并由孟叔亲自送到叶女士手里。
叶女士非常满意。
孟达海回来后向沈吾安传达了这个好消息,同时带来另一个喜讯——叶女士手头有几个政府支持的项目,有意与他们合作。
于是沈吾安没等到周森回来,就收拾行李和孟达海出了一趟差。先后参加了几个讲座和研讨会,然后又在交流会中集中培训了近一个礼拜。
待沈吾安风尘仆仆回到工厂,已是一个月以后。
年味也早随着开工消失殆尽。
沈吾安过了一个很没有年味的春节,也收获了一个谈了仿佛没谈的恋爱。
她的航班在机场降落时,周森正忙着一场发布会,分身无术的他没能来机场接她。
但因为之前答应过搬到他家隔壁,所以在沈吾安抵达员工宿舍之前,周森安排的人就已早早等在楼下。
沈吾安要搬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个箱子,很多旧物和收藏品都在上次的入室盗窃中被毁坏。
把打包好的搬家行李都交给搬家公司的人,她两手空空坐进周森留给她的车子出发前往她的新家,给周森发了条消息。
意料之中没有收到回复。
新家的正门正如周森所言,拥有自己的独门电梯,需要电子门禁才能抵达他们所在楼层。
周森嘴里所谓的因移民而闲置的空房,新得毫无入住痕迹。更令她意外的是,从家具到布置竟和周森家的如出一辙,毫无二致。
沈吾安本就未从劳顿中修整恢复,下飞机后便维持着一个很懵的状态整理,搬家,继续收拾。好不容易收拾完,她靠到沙发上打算休息片刻,谁知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周森很晚才回来,带着一身应酬后的酒气。
他看上去喝了不少,说话时舌头都有些不灵活。见到沈吾安,他立即朝她倒过来,不管不顾地在门口抱了她很久。
沈吾安难得见他喝这么多酒,拍着他的背关心:“怎么喝这么多,难受吗?”
周森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摇头,然后又点头。
“我去煮个醒酒汤。”
沈吾安想推开他,但是他却更加用力收紧手臂。
沈吾安好笑地问:“怎么啦?”
“很久没见了。”周森的声音闷闷地,透着不满:“抱一会儿。”
沈吾安无奈地笑了一下,放松肩膀再次轻轻拥住周森。
这个小别重逢的夜晚,他们在玄关抱了很久,一起在客厅吃了些水果,然后在水果的清甜的香气中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沈吾安就这样开始了她的新生活。按周森的处事风格,它本该有一个极具仪式感的庆祝方式。但在沈吾安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它以疲惫和平淡缓缓拉开序幕。
沈吾安短暂休整了几天,很快投入到工作中,时常早出晚归。
然而周森比她更忙。不是频繁的出差,便是应酬到午夜的商务局。
沈吾安几次试图等他,等到的都是烂醉如泥的周森。
她开始后知后觉地感到奇怪。
记忆中过去周森固然忙碌,却鲜少让自己醉成这样,近乎失态。
得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周森。沈吾安这么打算。
只是在这个沈吾安认为的合适的时机来临前,她先在下班路上遇到了周文州的座驾。
周文州并不在车上,从副驾下来的是徐晨。
他礼貌地拦住沈吾安的去路,彬彬有礼自我介绍的同时,伸长手臂引向路边的黑色高档轿车。
“周董想找您谈谈。”
沈吾安下意识退后一步。
见状,徐晨又说:“周董不会为难你。他设了个私宴,烦请沈小姐移步。”
沈吾安捏紧包带,摇头拒绝:“我没空。”
听到她的回答,徐晨看上去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个表情好像在埋怨沈吾安的不懂事。
然后他耐心解释:“沈小姐,这和您的意愿无关。周董的时间非常有限,请您上车。我们都不想把局面弄得很难看,是吗?”
他说完抬了下眼镜,好似不经意地朝后方看了眼。
沈吾安不自觉跟着去看,看到周文州的座驾后门不知何时出现了五辆车。在徐晨的暗示后,从每辆车里跳下来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