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还我by西柿多
西柿多  发于:2025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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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吾安又回头看徐晨。
徐晨仍然维持着谦和有礼的笑容,温和地问:“可以上车了吗,沈小姐?”

强迫她去谈个话而已, 不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要带走她,两个保镖就绰绰有余,何必找这么多人。
沈吾安冷声道:“走吧。”
徐晨微躬腰, 做了个“请”的手势。
足以宴请二十人的包厢里巍然坐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士。他的脸上虽已沾染岁月的痕迹, 但保养极好, 气质出众不怒自威。只是他的五官本是柔和之相,却因眉宇间隐约的狠戾之气而显得不可向迩。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自平板电脑前抬头, 极淡也极冷漠地蔑了沈吾安一眼, 然后对她身后的服务员做了个关门出去的手势,唯独留下了徐晨。
偌大的圆形餐桌上,大理石质地的转盘载着摆盘精美的食物顺时针自转。
没有人先开口, 沈吾安停在离餐桌几米远的地方和周文州冷漠对峙。
周文州面无表情看了她片刻,突然很轻地笑了下, 吩咐徐晨:“安排沈小姐入座。”
徐晨立即尽责地执行命令,拉开周文州正对面的椅子, 对沈吾安说:“请坐。”
“坐吧。”周文州收起平板:“我们的谈话有可能不会很快结束, 没必要平白浪费体力。”
周文州说完闲适地往后靠到椅背,双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随意交握等待沈吾安的行动。俨然一副沈吾安不坐, 他便不会开始谈话的态度。
果然, 直到沈吾安入座, 他才再次开口:“沈小姐最近有和家里联系吗?”
沈吾安皱了下眉。
“没有是吗?”周文州从她的表情里推断出答案, 了然于胸地点点头:“没联系也没关系, 我可以让徐晨向你转述你父亲药材店的近况, 还有你爷爷那里遇到的一些麻烦。”
“我爸和我爷爷?”沈吾安不可置信:“你找他们的麻烦?”
周文州微笑:“我最近的确给他们找了些事情做,不过也不止是他们。如果沈小姐有兴趣, 我可以让徐晨向你转达我的后续安排。”
沈吾安偷偷捏紧藏在桌底的拳头。
“觉得愤怒?”周文州似笑非笑地观察她的表情,轻飘飘地问:“想得到解决办法吗?”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呼吸逐渐急促。
周文州给了沈吾安几分钟开口的时间。
他本用不着亲自来这里见她,但他实在没耐心继续在沈吾安这样微不足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他必须快速且干脆利落地让这个污点从周森和他的世界里消失。
“没想到说辞?”面对始终沉默的沈吾安,周文州挑了下眉:“还是在等周森?”
“他不会来的。”他不紧不慢地说:“你应该有所察觉,周森最近比过去忙了不少。那是因为我同样给他找了不少事做。”周文州勾了下唇:“本来我并不反对他在外面搞那些可有可无的小生意,但他最近有点不听话,惹得大家都不太痛快。”
这次他没等沈吾安的回答,又说:“通常来说,我允许周森犯些无关痛痒的小错误。当然,作为父亲也会适当包容他的任性。不过这并不代表我能容忍任何错误,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沈小姐?”
沈吾安勉强维持镇定的表情和他对视,浑身细胞都在对方迫人的气场下战栗着。
“我直接说吧,”周文州高高在上地看着她:“请你立刻离开周森。不管周森是和你玩玩,还是别的,从他的世界消失。”
周文州说完卸去最后的伪善,冷漠的双眼审视着沈吾安。
如他预料的一样,怯懦致使她从进门到现在几乎未曾开口。他轻易就能看出她内心的恐惧和慌乱,即使面上表现如常,但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你怎么想,沈小姐?”等了几分钟,他问。
沈吾安的确如周文州所看到的,在勉励调动每一分勇气和理智让自己冷静。天性让她在上位者面前会不受控制地展露胆怯和紧张,但她不会真的被击败。
深吸一口气,沈吾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问周文州:“你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对吗?”
周文州一怔,对她的回答始料未及。
沈吾安僵硬地勾了下唇,在周文州愈发冰冷难看的脸色中,说:“继续动我试试,如果你想失去第二个儿子。”
陶瓷器皿被重重砸在实木桌面的声音。
周文州面前的茶叶混着茶水在餐桌上迅速蔓延开来,顺着桌沿往下流。
沈吾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一抖,瞪大眼惊恐警惕地看着周文州。
门边的徐晨立刻出门联系服务生进来清理,工作人员动作敏捷迅速地替他换了一套餐具。
和他粗暴的行为截然相反,周文州的脸上只有一层淡淡的薄怒,他似乎是终于提起一点兴趣。待餐厅再次只剩下他们三人后,他笑着问:“沈小姐这么有自信?”
沈吾安感觉有什么紧紧掐着她的喉咙,让每一次发声都变得异常困难,但她仍然一字一句清晰缓慢地对周文州说:“对。总会有人陪周森辞旧迎新,你们做不到,我可以。”
周文州脸上的笑意更深:“沈小姐的意思是,你打算要拿你父母,你爷爷还有其它人的事业换你和周森的爱情?”
“周先生不必在这里恐吓我。”随着时间流逝,沈吾安的心跳逐渐平稳,经历过短暂的失控之后,理智再次回归:“但凡你还有一丝手段能让周森就范,我都不会有这荣幸坐在这儿和你谈这些。”
周文州缓缓收起笑容。
“得益于周先生的‘帮助’,周森最近过得很辛苦。但是只要他还在坚持,我就不会放弃。”
是她答应周森一起努力,一起面对。也是她承诺周森,以后都不会让他一个人。
所以就算到最后要分开,先开口说放弃的人,也绝不会是她。
室内鸦雀无声。
少顷,周文州再次开口问:“你就是用这套哄骗周森的?他吃这套?”
沈吾安皱眉。
不知想到什么,周文州不屑地嗤了下:“再深的感情也有腻味的一天,到时候你和他靠什么支撑?责任感还是自我道德约束?”
说着他低笑出声:“周森什么样的没见过?也就没见过你这样穷酸的。等他对你的新鲜感过去,你们之间还剩下什么?两看相厌?沈小姐,有句话你肯定听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周森不傻,犯不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和你一起吃苦。到时候你们还是得分开。”
沈吾安提了口气。他立即对她做出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打断他的话。
“你和周森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我不插手,你和他最终也走不到一起。既然结局不变,何必非要往这趟弯路上走一遭?他还年轻,目光短浅考虑不到以后的事情。但我作为过来人,还是他的父亲,难免需要多替他考虑一些。”
满桌的珍品佳肴绕着顺时针轮流转到他们的面前,却无人问津。
周文州淡淡看了会儿冷却的菜品,继续对沈吾安说:“我不希望你和周森的事成为他人日后的谈资,他更没必要背这么一个污点。”
停顿片刻,他反问沈吾安:“你想吗?”
没有得到回答。
“你也是聪敏人。”周文州露出满意的笑容,对徐晨做了个手势。
徐晨立即拿出一个很薄的文件夹,放在沈吾安面前。
“叨扰到你父亲和家人的事,你可以联系资料里的人进行赔偿。”周文州优游不迫地补充:“当然,如果你有其他要求同样可以向他提,我会尽量满足。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出了这个门之后,请沈小姐不要再出现在周森面前。”
沈吾安沉默看着手边的文件夹,很快再次抬头看向圆桌对面的周文州,问:“如果我拒绝呢?”
周文州的眉间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被掩饰过去:“之前我照顾孟达海的面子,没有动你和他。如果沈小姐执迷不悟,恐怕你和孟达海也会和周森一样辛苦。周森一定没有告诉你吧,他今年的大单几乎都黄了,一直有固定合作关系的老客户也跑了不少。还有核心技术被跳槽的员工偷售,本该三月底上市的新产品八成要开天窗。”
沈吾安全身血液迅速冷却。
“如果沈小姐执意要一条道走到黑,周森即将面临的远不止这些。他这些年辛苦拼搏而来的成就,很快会逐样失去。就算现在的他能为了你不顾一切,但当你们的感情淡去后,你难道能保证周森绝不会把这些失意都归责于你?”
周文州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下眉心:“话尽于此,沈小姐慢慢考虑。”
话音刚落,沈吾安身后的大门骤然“嘭!”地一声被大力打开。
室内三人同时往门后看去,只看到大开门外站着两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士,两人皆是一副踹门的动作,高抬的腿尚未收回。两人的身后是餐厅冗长的走廊,隔一段距离就有保镖三三两两地对峙着。离包厢最近的那位被另一位用胳膊卡着喉咙压在墙边。
沈吾安怔了怔,视线终于落到站在门中间的,气定神闲的周森。他比保镖还高出半个头,压迫感十足地环顾室内一周。确认沈吾安安全后,他对门口的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随后如寻常步入宴会餐厅一般,徐徐走进包厢里,对周文州笑了下,说:“晚上坏,周先生。我来带走我的人。”

“和潘总这么快就谈完了?”周文州问。
“谈完了,谈崩了。”周森摊了下手,语气比周文州还轻松。
“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吧。”周文州从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在桌面上点了下, 并没有点燃:“不要了?”
“你本来也没打算给我吧。”
周文州点点头。
“还有别的话吗?”周森始终未曾入座, 等了几秒不见周文州说话,便失去耐心:“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下次别再找她。”
“和她的话在你来的时候刚说完。现在就是想了解了解你的想法。”
“你说。”
周文州又低头笑了一下。明白要不是为了沈吾安, 周森不可能耐着性子在这里和他说话。
亲疏远近, 这小子分辨得很好!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周文州淡漠地问:“失去和盛翔继续合作的机会,你还能撑多久?”
周森想了想,不甚在意地回答:“撑过第一季度没什么问题吧。”
周文州对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感到不满, 皱了下眉:“然后呢?”
没钱没权,说不定还要背上一身债务。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怎么还能以这么副无所畏惧的态度和他谈话。
在他印象中,周森还是那个毛躁冲动的性子。那一年听到警方找到周颂今尸体的消息, 他不顾阻拦顶着大雪也要去山顶木屋, 中途车子陷进半山腰的深雪里动弹不得,他就手脚并用往山顶爬。周颂今的葬礼上,有人偷偷议论周颂今的是非, 他跟疯狗一般扑上去骑着人打。夏迟惊慌失措地去拉他, 被他无意一个肘击误伤, 花了好久才止住鼻血。再到后来他突然一声不吭申请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 只用周文州给他的副卡买了出国的机票, 之后再没动用家里一分钱。
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 辛酸苦辣统统对他们只字未提。
上一次两人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还是在他向傅倾君申请启动资金的谈话后。他穿着在周文州看来粗制滥造的廉价西装, 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地,有极为别扭地和他完成了一顿不算愉快的晚餐。
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毛头小子。
几年过去,他倒是真的看不透周森了。
就好比现在,周森对他勾了下嘴角,淡然回答他的问题:“你猜。”
周文州没有说话。
身后传来信息传达的震动声。
周森笑着蔑徐晨:“徐叔,不看看消息吗?”
徐晨看向周文州,获得认同后,解锁手机看消息。只是一眼,脸色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让我猜一下,是C市的项目被紧急叫停了,对吗?”周森气定神闲地问。
徐晨在周文州的注视下,为难点头。
“不必太意外。”周森重新看向周文州:“我送你的第一份小礼物。”
周文州食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烟,虚指一下沈吾安,冷声问周森:“就为了她?”
周森很奇怪地笑了下:“随你怎么猜。时间不早,我们先告辞。”
他说完不等周文州的回应,就要带沈吾安离开。
岂料周文州再次发问:“离开周家,你觉得自己还算个什么?”
静谧的空间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气声。
周森没有回头:“不要再找她,也别逼急我。我手里东西不多,没一样是你给的。”
周森在熄火的后车座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遣散保镖,自己驾车带沈吾安往家的方向行驶。
“你老家那边的事情,我正在解决。”周森静了一瞬,沉声道歉:“对不起,连累到你父亲和爷爷。”
“你爸……周先生对他们做了什么?”
“不是什么高明的商业手段。就是在你父亲的销售渠道上设置些障碍。而你爷爷那边,”周森顿顿:“医闹。”
沈吾安哑然失语。
“我已经控制住造谣生事的人,安排澄清视频和博文,配合推广。但你父亲那边有些棘手,我还在和几个客户周旋。”
此刻沈吾安并没有责怪周森的意思,只恨自己不够强大。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什么也做不了。
“你呢?”
“我?”
“周先生说你的公司也不太顺利。”
提到他的事,周森不知为何轻笑了声,侧她一眼:“你刚才也听到了,我这里保守估计只能熬过第一季度。到时候我变成穷光蛋,就靠你养了。”
沈吾安在短暂的沉默里仔仔细细清算了一遍所有资产和存款,然后才故作轻松地说:“养你肯定……”
她在周森带笑的眼里缓缓收声。
车子因为红灯停稳。
周森趴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她笑。
他向沈吾安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手掌。
沈吾安把手放入他的手心。
周森说:“最坏的情况就是我回去接周董的班,然后把现在手头上的这些项目交给别人管理而已。”
“你不想回去?”
红灯倒计时。
周森松开她的手,重新平时前方:“不想。”
“那就还是我养你。”
车子再次减速,随后被周森停在路边。
他解开安全带,在沈吾安错愕的表情里,越过座间置物板,俯身吻了她。
如周文州所言,沈吾安的药香品牌很快遭到营销号的恶意攻击。各类污蔑的帖子博文层出不穷,她曾试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联络大V和各类测评博主澄清。可发出去的私信和邮件,全都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这不是沈吾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这次她的情绪很稳定很多。她照常更新账号,推送新产品,即使谩骂声从未停止,订单也跟着直降。
沈吾安突然变得有些空。她在闲暇时终于有时间研制新的药香,还根据周森的身体状况,贴身定制了一款香囊放在他的卧室。
今年入春后雨水特别多,天空一天到晚都是灰的。
这天沈吾安醒来,总觉得心神不宁,浮躁难安,还特地燃了很久的宁神香,可效果甚微。
周森自前天起就一直在咳嗽,今早通话时,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简直堪比破铜锣,沙哑难听。
她熬了止咳汤给周森,打算装在保温杯里给周森送去。
可翻遍柜子都没找到保温杯,只好换了衣服去超市。
她是在门口换鞋的时候,接到沈竟思的来电。
反常的沉默后,沈竟思哑着嗓子说:“姐,我从青训队退出来了。”
沈吾安愣怔几秒,第一反应是周文州的爪子伸到了沈竟思身上,但很快又听到沈竟思解释:“我发现我好像不是打职业赛的料,没那天赋。”
沈吾安暗松口气,笑问:“打不过人家?”
“打不过。”沈竟思很直接:“反应能力和预判能力都比不过人家,所以我昨天和教练提了退出的想法。他同意了。”
“你现在什么打算?学业没拉下吧?”
“没有,今晚就搬回宿舍了。”
“既然都决定好了,怎么还给姐姐打电话?”沈吾安温柔地问。
“我就是有些迷茫。”沈竟思闷闷地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我以为我是有天赋的,但其实不是。”
“我记得你以前也很痴迷中医和药材,什么时候变得不喜欢了?”
“你离开家的那天。”
沈吾安顿顿,酸涩立刻涌上喉咙,直教她满嘴发苦。
“小竟,不要把别人的错惩罚在自己身上。也不要……”沈吾安做了个吞咽,咽下哽咽:“不要因为我的事而对中医和药材学产生抵触心理,错的从来不是它们。我一刻也不曾放弃我的热爱和梦想,希望你也能早日找回初心。”
沈竟思长时间沉默着。
那头似乎有人进门,沈竟思和沈吾安说了声“稍等”,就放下手机去和人交涉。
很久才重新拿起手机,惊讶急促地说:“姐,周先生怎么突然把战队卖给别人了?”
答案了然于胸,沈吾安却仍失语半晌。
春雨淅淅沥沥地自头顶落下。
沈吾安走出小区大门才意识到自己没打伞,忍不住自嘲,她今天果然有些心不在焉。
路上行人不多,偶有几个经过皆是行色匆匆。
沈吾安顺者天桥拾阶而上,行至半途突闻背后有人疾跑而来。正打算避让,却那人重重撞了肩膀,差点摔落下去。
她堪堪抓住扶手才稳住身体。
那人却连道歉都没有,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跑。
沈吾安荒唐地停在原地,只觉得可笑。
天桥这么大,他非要跑到她身边挤兑她一下,找她的不痛快。
连日的压抑和委屈,在这一刻就像是到达沸点的开水,再无法保持平静。
她连跨几步追上那人,一把抓住他的卫衣帽子,将他狠狠往一扯,疾声厉色道:“和我道歉!”
那人莫名回头,鸡窝般的黄色短发下,有一双倒三角眼,恹恹翻了她一眼,反问:“你有病?”
沈吾安执拗地盯着他:“道歉!”
鸡窝头反手挣了下,没挣开,怒道:“找死吗?”
“道歉!”
鸡窝头还想挣脱,猛得往后一甩胳膊,谁知用力过猛导致失去平衡,眼看要摔下楼梯。
他眼疾手快抓了沈吾安一把。

阮松青在警局大门外看到并排“罚站”的两位熟面孔, 都是周森经常带在身边的保镖。
他停下脚步,嬉皮笑脸地冲他们挑了下眉:“你们惨咯,等阿森找你们喝茶吧!”
说完他笑眯眯地迈进派出所, 慢悠悠绕着警局扫视一圈, 在休息区找到了即将化身河豚的沈吾安。
她对面斜躺着位身着黑色衬衫, 破洞紧身牛仔裤的黄毛青年。
黄毛捧着胳膊哀嚎一声,沈吾安就气鼓鼓地瞪他一眼。
他在来时听周森说了大致情况,只知她和人在过街天桥上起争执, 双方略有拉扯。对方还不慎受了点轻伤。
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 连民警都建议私了。谁知竟让阮松青见到了“发怒”的沈吾安,他实在猜不到对方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平时岁月静好的好好女士气成这样。
“安安!”他扬声喊她。
沈吾安循声望来, 脸上留有未消的怒意。周森应该和她交待过他会代替他来警局,所以她并不意外, 用眼神随意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还好吗?”走到她身边后,他问。
沈吾安欲语还休地提口气, 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不屑地转过头不再继续面对黄毛。
阮松青斜了黄毛一眼,又问沈吾安:“他欺负你?”
“我欺负她?!”黄毛几乎跳起来,顾不得手上的伤, 怪声叫道:“有没有王法了?她把我推下楼梯!怎么还成了我欺负她!”
“我没推你!”沈吾安怒目圆睁:“而且你也没摔下去!不信你再去看一遍监控录像。”
“反正我手断了, 你得陪我医药费。我的手就是因为你断的, 你说是不是吧!”黄毛作出无赖模样。
沈吾安此刻只恨她刚才为什么非要找他要个道歉, 平白惹一身骚。
“手断了?”阮松青故作惊讶。
“对, 就这。”黄毛托举起手臂, “哎哟”一声痛叫后哀怨道:“磕在台阶上了,痛得很!肯定断了!”
“怎么不去医院?”阮松青想细看, 黄毛却突然收回了手。
他把手臂藏进怀里,戒备地问:“你干嘛?”
“我看看是不是断了。”
“你的眼睛是X光吗?看一眼就能知道断没断?”
沈吾安不耐:“你的眼睛也不是X光,怎么就能断定你的手断了?”
“我的手我还不知道吗?!”
眼看黄毛就要扯着嗓子跳到沈吾安面前去,阮松青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座位,沉声说:“所以还是去医院吧。”
“我不去!”黄毛变脸:“我对医院有心理阴影,你让她赔我钱,拿了钱我自己会去找医生,犯不着你们操心!”
“想要多少?”阮松青好脾气地问。
黄毛立刻伸出五个手指:“五万。”
“五万?”阮松青不明意味地笑笑,回头看了眼工作台后各自聊天的警察,确认他们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这儿。又问黄毛:“一只断手?”
“对。”黄毛不以为然:“劳动人民的手,五万,不过分吧?只要钱到账,我绝不纠缠!”
阮松青点点头,背对门外抬手弯了下食指和无名指。
两名保镖立即出现在门口。
本来放松的几名警察瞬间惊觉地转过头。
阮松青笑着解释:“是我的朋友,送我过来的。”
说完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黄毛身上:“五万,一只劳动人民的断手,对吧?”
黄毛后知后觉感到不安。
“怎么付款?”阮松青始终一副和善面孔:“手机转账还是现金?”
“我……”黄毛犹豫。
“现金吧?”阮松青替他下决定,笑眯眯转回头,礼貌地问民警:“你好,警察先生。我们决定私了了,请问哪里有取钱的地方?我赔点医药费给这位伤员。”
民警:“斜对面就有自动提款机。”
“走吧?”阮松青笑着示意黄毛。
笑里藏刀以一种非常明显的形象生动地表现在他的脸上。
黄毛机敏地拒绝:“我不去,我就在这等你。”
“这不行,那也不行。”阮松青露出一丝不耐:“不如我再加十万,买你两条腿?”
黄毛脸色骤变:“这是法治社会,你想干嘛?”
“这是法治社会,我能干嘛?”阮松青皱眉反问。问完后他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看了眼。手机画面停在类似于监控录像的画面,画面里有一团白色的模糊形状。
不待沈吾安细看,他就收起手机。
大抵是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对她歪了下头:“我们走?”
黄毛见状急忙高声呼喊民警:“警察同志!他们要逃!”
方才回答问题的那位民警头痛地捏了下眉心:“是您先撞到沈女士身上,您有错在先。互相说声对不起,这事就能翻篇了,到底还想干什么?”
“我手断了!”黄毛怪叫。
“那就去医院做伤情鉴定!”
哪边都找不到站在自己这队的人,黄毛憋屈道:“那就五千吧,手机转账就成。”
阮松青叹口气,正要发难。身边的人突然一阵风般窜到黄毛面前,眼疾手快抓起他的胳膊,用力一捏。
黄毛的惨叫声音应声而起:“啊——!!!!!”
“没断。”沈吾安冷静地看着他:“脱臼而已。”
“你……你…… ”黄毛痛得直抽冷气。
沈吾安一脸冷静,在众目睽睽之中左手抓着他的小臂,右手握住他的手,二话不说就猛一用力。
在黄毛再次响彻云霄的哀嚎中,她嫌弃地退后一步:“现在好了。”
黄毛:“你……你!”
“如果不接受被我治好,我也可以再让你的手脱臼回去。”沈吾安淡声道:“很快,但不保证无痛,你觉得呢?”
十分钟后,沈吾安在阮松青的陪同下走出警局,然后上了停车场的黑色商务车。
又过了几分钟,满脸惨白的黄毛才从大门里摇摇欲坠地晃悠出来。
车上,阮松青单手撑着下巴笑,问她:“他手真脱臼了?”
沈吾安脸色仍然不好看:“嗯。”
“我以为你给他捏脱臼的。”
沈吾安不解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既然你能治好他,怎么跟他在警局耗那么久?”
“他不让我走,也不让我碰。”沈吾安说:“我找不到机会。”
“给阿森抱个平安吧。”阮松青收住话题。
等沈吾安打开聊天界面,他才跟着拿出手机。
画面仍然停留在刚才的界面上,他盯着手机看了半天,然后伸出手指戳在屏幕里那团白色的东西上。
“这是监控录像?”沈吾安突然出声。
阮松青连忙熄屏收起手机,警觉地转头看她。
见沈吾安神色如常,才放松下来,解释:“我家养的猫,刚来没几天,怕它不习惯。”
沈吾安不疑有他。
借着路灯才发现阮松青竟也清减不少,不笑的时候满脸颓色。
于是关心地问:“最近公司很难吗?”
“难啊。”阮松青换了姿势:“但对方也不会太轻松吧。”
沈吾安犹豫少顷,问:“周森把竞技俱乐部卖了?”
他露出意外的神色,反问:“你在哪里听说的?不应该这么快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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