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好久没有出现的感觉,在这一刻莫名回到她的身上。
这本不是他会出现的时间点。
沈吾安点头:“嗯。”
“那我不打扰你了?”周森试探着问。
沈吾安还是点头:“好。”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下,周森就收起了笑容。
他又在门口站了数秒,离开。
沈吾安能听到他在门外忙碌的动静,也听到夏迟叫了他的名字。
但她始终没走出办公室,甚至没有把脑袋从屏幕前抬起来。
快下班前,周森再次给她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沈吾安隔了很久回复:【不了。】
周森什么也没说。
两人的对话框重新沉入寂静。
她真的全神贯注忙了很久,自从网店有人管理之后,她很久没有仔细盘点查看。然而这个下午,她把这些事都做了。
她本想再待一会儿下班,却意外接到王弛的来电。
他在电话里非常热情,迫切表示一定要请她吃饭,希望她今晚能抽出时间和他吃个便饭。
沈吾安左右无事,同意他的邀请。
王弛又要说去接她。
沈吾安告诉他,她在市区的公司里,距离餐厅不远,她可以直接去聚餐地点。
饶是这样,王弛还是坚持要了地址。
十几分钟后,她收到王弛的短信,说已经等在地下停车场。
她收拾东西出门,发现办公室只剩寥寥几人还在加班。
她简单和她们道别,乘坐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库。
随着“叮”的提示音,电梯内机械女声提醒抵达B2.
沈吾安从门边的楼层显示移开视线,看向前方。一眼就看到了停在电梯正对面的周森的车,而周森站在车边打电话。
他不知为何还逗留在此,余光瞥见有人从电梯里出来,他转身来看。
看清来人,他抬起手正要打招呼。
沈吾安却侧头对另一边露出了笑容。
周森跟着看过去,看到昨晚停在沈吾安家门口的那辆深色SUV,还有车里同样微笑招手的林观川。
周森缓缓收回手,而沈吾安行色匆匆地冲他点了下头,随后头也不回坐进林观川的副驾。
“王弛先去点菜, 吩咐我来接你。”林观川解释。
来都来了,沈吾安不想多追究,只是淡淡地点头。
林观川先问她温度是不是合适, 又问:“刚才是周森吗?”
沈吾安说:“是。”
“他在等你?”他又问。
“不是。”
隔了片刻, 林观川问:“心情不好?”
沈吾安诧异他的敏锐, 但没否认:“嗯。”
在林观川继续发问前,她又说:“请让我安静一会儿。”
林观川截住话头,意外发现沈吾安这段时间的变化。
在一个等红灯的间隙, 他看着交通灯上的红色倒数计时, 说:“你变了很多。”
沈吾安笑了一下:“你也变了很多。”
她的笑让林观川内心燥热,他甚至认为沈吾安的笑里有些嘲讽的意味。
“想通了一些事。”他故作平淡。
“那很好啊。”
她始终在看窗外的景色,语气是真正的漠然。
林观川如何, 在她这里已经无足轻重。
沈吾安女士在不到半年时间就轻飘飘地将几年的感情翻了篇。
林观川满腹酸涩,却自知这一切都是自食恶果, 没有任何资格责怪。
和王弛的晚餐还算愉快,有他在从不会冷场。
他拉着沈吾安回忆了不少往事, 言辞之间透着不明显的撮合之意。这么聪明的人, 在沈吾安几次转移话题后,仍固执地忆苦思甜,翻来覆去地讲她和林观川的那些过往。
可是感情这回事, 喜欢的时候不由自己, 不喜欢了同样不由自己。
王弛的话说得再好听, 她也爱莫能助。
林观川这晚话不多, 但从前他的话也不多。沈吾安再往前回忆, 能忆起初识时林观川的样子。喜欢穿短袖体恤, 身量很高,但因为书生气太重, 反而显得单薄。大部分时候寡言但稳重,两人并肩走时会偷偷替她挡太阳。
今天他在工作之余穿的仍旧是衬衫西裤,宽肩窄腰厚实稳重的他已经完全脱离青涩。
“我听说那是你的公司?”他问。
“是的。”
“周森是投资方?”怕沈吾安误会他的意思,他紧接着解释:“只是之前就听周森提过,想往非遗传承文化发展。”
“他一直很有想法。”
她话音刚落,林观川脸上本来就很淡的笑意,完全消失。
阮松青把几份拟定合同送到周森家里,顺便找他喝酒。
周森最近养得不错,前阵子弄倒一大批人的流感,居然未能伤他分毫。所以他今晚斗胆邀请他共饮,没料到这工作狂竟同意了。
周森的大平层依旧很空,只是不知受谁的影响,他在入冬前买了块深灰羊绒地毯铺在客厅里。触手细腻柔和,弹性极佳,质地厚实。
阮松青来时,他正坐在地毯上办公,笔电旁放着半杯加冰威士忌。
“怎么自己先喝上了?”他不满地问。
周森嗤他:“还能少了你的?”
门铃又响。
阮松青放下文件袋说:“我订的外卖。”
见他屁颠颠跑去取外卖,周森拿出文件看。
看不进去。
和刚才一样。
所以他才提前倒酒喝。
阮松青再回来时,带着一身孜然味。周森嫌弃地蹙了下眉。
有人失恋买醉,有人失恋狂睡。
但阮松青失恋选择狂吃。
左右也无法专心,周森把文件电脑一起放进书房,又关掉卧室的门,才回到茶几边坐下。
“不先看?”阮松青诧异地问。
“先喝吧。”
阮松青边拆外卖边嘟哝:“奇奇怪怪。”
阮松青没多久就察觉到周森的情绪低落,但他一直憋着没问。酒过三巡,他才借着微醺的醉意问:“怎么了?”
周森酒量没他好,今晚却喝得比他多。
他转着酒杯里透亮的圆形冰球,半晌,摇摇头。
“和万晟的项目不顺利?”阮松青猜。
“不是。”
“你自己公司的事?”
“不是。”周森阻止他继续往下猜,用杯子去撞他的:“安安静静喝。”
“安安静静不如我自己在家喝。我已经喝了快半个月的闷酒了。”
话这么说,阮松青还是一口闷掉酒杯里的液体,拿起酒瓶替自己和周森添酒。
在这间隙,他突然意识到,周颂今的忌日快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因为颂今?你……今年要去看看吗?”
周森仰头准备喝酒,薄薄的杯口触碰在下唇上,澄金的液体被光影折射,在他唇心点缀着一颗发光的圆点。
他几乎没有思考就答:“不去。”
“你越这样,你爸对你越上火。”
这件事他回回都劝,回回都惹周森不高兴。但只要聊到,他还是会劝:“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和你爸说话吧?”
“怎么不说?上次酒会上见到,我还跟他谈了比生意。”
阮松青无语。
“你说你为什么非得自己出来单干。有着你爸这颗大树不靠,一天天在这累死累活。”阮松青叹口气:“你不回去,真甘心把你爸你爷爷打下的江山都拱手让人?”
“那不是我的东西。”
阮松青简直想笑,他知道周森的意思。周森现在这态度,不仅仅是因为父子关系太差,更是因为他认定那些都是周颂今的。
他直白地问:“那怎么办,周颂今已经死了,死好多年了。这些东西就算你不要,也一样落不到他头上!”
“啪!”
突如其来的一阵爆响,吓得阮松青瞬时醒了三分酒意。
他失言了!
阮松青后怕地看看背后墙面的酒渍和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却还是迎面直上,偏要用最尖锐的话去刺他。他扬起下巴和面无表情的周森对峙:“你去或者不去,他都死了。你这样,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受到影响。”
“那就闭上你的嘴。要么喝酒,要么滚!”
“你有病吧!”阮松青梗着脖子:“我喝这么多酒怎么开车?今晚打定主意留宿你家。”
周森和这人吵不起来。
他撑着茶几站起身,去橱柜里拿新的酒杯。
回来后继续一杯接着一杯往下闷。
阮松青无声看了会儿,伸手拦住他继续倒酒的动作:“你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周森避开他:“不是你找我喝酒的吗?”
“我说小酌,你懂小酌的意思吗?”眼睁睁看着周森又一口气干掉半杯烈酒,他气急道:“你这属于酗酒。”
“只要没喝醉就不算。”
阮松青语塞:“不是……阿森。”
他担忧地看着他。
很久之后,感觉周森的情绪逐渐平稳,眼神也开始迷蒙,他才循循善诱地试探:“和我说说也没什么吧?你看我找不到赵浅,还不是先来你这发泄?”
周森疲懒地垂头,呼吸间都是浓重的酒气。
阮松青盯着他,用极其不确定的语气问:“是因为……沈吾安?”
他极轻地笑了下:“是也不是。”
阮松青适时闭嘴,等周森愿意开口。
“林观川回来了。”他这么说。
阮松青一时没能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他是?”
“沈吾安女士的前男友。”
阮松青:“……”
阮松青:“他们复合了?”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在这里喝闷酒?”
周森终于抬头扫了一圈白色的天花板,然后视线又绕着室内转了一周。
这是他的家,也只有这才是属于他的。
其实说出来的也没什么。
“就是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很多余。”
阮松青皱了下眉。
周森修长有力的手指悬空捏着杯口,手腕抵着额头,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越笑越收不住。
“连你都是周颂今不要,才轮到我。”
“你喝醉了,阿森。”
周森摇着头无声地笑。
笑意顺着酒咽进喉咙,他后仰靠到沙发上,侧头去看阮松青:“我问过她一个问题。我问她会不会认为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就好像我们玩的游戏,角色出场就自带设定,无论怎么升级修炼都无法逃脱命运。”
“她怎么回答?”
“她误会了。以为我是嫉妒周颂今比我优秀,不得要领地安慰我很久。”周森深深吐出一口气:“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该怎么办呢?”
周颂今出事那年,他也这么问过自己。
该怎么办?
流言蜚语传得飞快,甚至传进校园里。谣言从周颂今偶遇意外,不知怎得变成周森逼死亲哥。
高年级的徐家公子更是趁人之危,几次带着人明嘲暗讽地刺激不知所措的周森。
也是在那一年,周颂今离开的第二个月。他们一起养的金毛突发性呕吐不止。周森连夜抱着兜儿赶去宠物医院,可它也在三天后迫不及待地跟着离开。
家庭关系破裂,亲人离世,遭遇创伤,被欺凌,被孤立。
周森蓦地滋生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他产生强烈的厌学心理,不肯去学校,更不肯回到空无一人的家。
直到傅倾君在孟达海的家里找到他。
他的妈妈用理智又冷漠的语气对他说:“小森,你拥有优渥的家庭条件,舒服的生活环境,已经强过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你还想要什么?”
周森垂头沉默不语。
傅倾君似责怪他不够懂事般叹口气,又说:“如果我和你父亲关系一般,哥哥的离世让你难受。那我也得告诉你,周森,不是只有你这样。”
那时的周森觉得脊梁上仿佛压着千斤重物,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但最后他还是抬起头,直视着他的妈妈说:“我知道了,妈妈。”
高中时的周森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天还和自己有说有笑的哥哥, 第二天就不在了。
他更想不明白,兜儿是他和哥哥一起从宠物店选的,一起陪伴长大的。怎么他还在呢, 它就急着去陪哥哥。
太多想不明白的事让他浑浑噩噩度过很长一段日子, 直到半死不活躺在异国他乡ICU里的那几天, 他忽然决定不想了。
他给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接受现实接受不可得。接受父母不讲道理的偏爱,接受无法挽回的死亡。接受自己懦弱无能,也接受生活剧变带给他的创伤。
就像游戏或者小说世界里某些角色的设定一样, 他的设定是不配得。他这一生不配得到任何想要的人事物。
只要他不要, 那他就无敌。
可是,他遇到了沈吾安。
看起来似乎是触手可及的沈吾安。
他自问该怎么办,同时又心存侥幸。他想也许, 也许他也会有老天安排给他的例外?
周森总会拥有一件不是别人不要的,是独属于他的。
周森想到这, 认命地低头,再次长长地叹口气, 随即自嘲地笑。
原来喝醉酒都不忘安慰他的沈吾安, 也是他命中注定不配拥有。
在沈吾安忧虑如何和周森相处时,她从孟达海那里得知周森飞往M国,估计到一月中旬才回来。
她翻开手机中的日历, 发现足有大半个月。
这次出行, 周森没有提前告诉她。同时沈吾安也发现, 他很久没和她发过信息。
周森那么聪明, 应该是发现她刻意的疏离, 所以也礼貌地退回到过去的位置。
沈吾安觉得周森总是能把分寸掌握得很好。他这样的人, 从来不会把尴尬带给别人。
但她又有些难过。
也是这份时或冒头扎她一下的难过,让她终于意识到, 原来她是喜欢周森的。
可是成年人的世界,微不足道的喜欢是最没用的东西。
接近圣诞节,市中心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楼下咖啡厅同样出了节日限定款新口味。
圣诞节这天,沈吾安忙到下午一点多才得空,饥肠辘辘地跑去咖啡厅买了杯新饮和一份三明治,坐在靠窗的位置边晒太阳边刷短视频,稍作休息。
夏迟不知何时也来到咖啡厅,握着纸杯装的热饮,用空闲的那只手叩了下她的桌面。
沈吾安自手机里抬头。
这段时间她和夏迟的相处令人意外得“和谐”。夏迟在平时的确表现出了对她不加掩饰的敌意,但却又适时把这份不喜欢隔绝在工作之外。
“怎么了?”沈吾安问。
她居高临下地问:“我可以坐你对面吗?”
“当然可以。”沈吾安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夏迟施施然坐下,精致的双眼瞥了眼沈吾安手里的三明治,凉凉地问:“你就吃这个?”
她总习惯用问句和人交流,而出于某些原因,沈吾安也对她心存芥蒂,学着她的语气反问:“你想吃?”
夏迟脸色微变,荒唐地瞪她手里的三明治:“怎么可能?”
“今天怎么有空下来喝咖啡?找我有事?”沈吾安问。
“没事。就是刚才站在那里等咖啡的时候看到你在这坐着,突然也想来坐一会儿。”
夏迟闭着眼感受了下冬日隔着玻璃的阳光,又调整了几个坐姿,评价:“也不是很舒服嘛。”
沈吾安哑然失笑。
“可能是背光的原因。”夏迟自顾自下结论:“你能让我试试你的位置吗?”
沈吾安觉得她莫名其妙,但没有拒绝。
在夏迟找角度的时候,她快速食用盘中的三明治。
“不舒服。”夏迟面露不满:“你觉得舒服吗?”
沈吾安没有大小姐这份闲情雅致,她甚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想在咖啡厅的沙发上找舒适感。
她办公室的真皮沙发,百分百比这舒服一万倍。
“安安。”有人在身后叫她。
沈吾安和夏迟同时循声去看,看到穿着深色大衣的林观川。
他鼻梁上仍旧架着银边眼镜,笑眯眯地先冲她摆手,然后又朝夏迟点头打招呼。
“你朋友?”夏迟问。
“嗯。”
林观川走到沈吾安的身边,笑着说:“好巧。”
沈吾安也对他笑笑,替二人介绍:“这是夏迟,我的同事。这是林观川,我的朋友。”
她介绍完,两人齐齐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她问林观川。
“见客户。”他的表情透着股想要坐下来和沈吾安长聊的意思:“怎么这个点才吃饭?”
话音落下,感觉另一边的夏迟竖起手机对着他们拍了张照,他扭头去看,才发现她拍的是桌上的咖啡。
沈吾安也在看夏迟。
夏迟解释:“突然发现光线不错,拍个咖啡的照片庆祝过节吧。”
她完全不想杵在沈吾安和林观川中间听他们聊废话,拿过咖啡起身:“你们慢聊,我先上去了。”
夏迟离开后,林观川坐在她的位置,问:“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沈吾安摇头:“没有。”
林观川不可能这么突兀且不知分寸地邀请她共度节日,但他也决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是这样的。”果然,他清了下嗓子说:“王弛今晚组了个火锅局,邀请了几个老同学。让我也来问问你有没有空。”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补充:“我正想着见完客户再发信息问你,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沈吾安安静地听他说完,露出遗憾的表情:“对不起,我今晚要加班。”
从前的沈吾安鲜少拒绝别人的请求,再不愿意也会勉强自己克服苦难,去迎合他人。
然而现在不是那样了。
林观川还未适应沈吾安的改变,微张双唇愣了很久,再次争取:“今晚不会那么早开始,正好我下午没有别的安排,可以在这里等你下班。”
沈吾安没有开口,只是抱歉地对着他笑。
僵持数秒,林观川挫败地移开视线,看向街边装饰着节日氛围彩饰的路灯。
“你真的变化很大。”他感慨地说。
沈吾安维持着疏离的微笑:“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吃完三明治,沈吾安端起餐盘和林观川礼貌告别,把餐具放到回收架上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咖啡厅。
很多改变都是在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地发生。有个人在这段时间总是在各方面都尊重和照顾着她的意愿和想法,因此她不知何时学会了如何拒绝。
电梯上行,沈吾安打断又莫名想到某人的行为,拿出手机查看消息,然后无意识地点进好友圈。
第一条就是夏迟几分钟前刚发的动态:【为什么别人的阳光看起来比我的舒服?「圣诞树」快乐吧!】
配图是刚才她在咖啡厅拍的照片。
果然如她所言,那个角度的光线很好,暖暖的阳光浇在金褐色的咖啡液上,好像要随着背景里浓厚的圣诞气氛一起跳跃着演奏《Jingle Bells》。
沈吾安点开图片放大,在图片的角落看到露出小半张模糊的脸的自己,还有林观川的深色衣角。
既然在夏迟的朋友圈里“出镜”,她就顺手点了个赞。
只是刚切回聊天页面,屏幕底部突然出现了新的提醒。
她切换页面,看到她的赞后面,跟了个新的赞。
是周森的。
他出差的地点和这里有着12小时的时差。
沈吾安看了眼本地时间:2:25。
看来拼命三郎周又在熬夜加班。
正打算熄屏,夏迟的朋友圈下面跳出一条新的评论:
【阮松青:你这是和谁一起过圣诞呢?】
沈吾安看完阮松青的回复,摁灭屏幕走出电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工作。
十五分钟后,她假装不经意地唤醒手机,点开好友圈,下滑找到夏迟的那条。
夏迟回复阮松青:【关你屁事。】
同一时间,阮松青在城市的另一头和周森通远洋视频。
他切出和夏迟的对话框,对镜头里的周森耸了下肩:“啥也没问出来。”
周森疲惫又无语地看他:“我让你看Morgan邮件的第二段陈述,你在干什么?”
“替你打探沈吾安的消息啊!”阮松青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大衣一看就是男款,而且从他的站姿分析,他是面对沈吾安的。由此可知,他是沈吾安的同伴。”
周森一言不发,用看废物的眼神看着阮松青。
“不是,你不关心吗?”阮松青凑近Pad:“万一沈吾安和他一起过圣诞呢?”
“你去看看夏迟朋友圈怎么回复你的。”周森重新低头,处理刚才编辑了一半的邮件。
阮松青不疑有他,切去朋友圈:“没提醒我有新的回复,还是之前那条……”
阮松青对着【关你屁事】四个字顿了会儿,佯怒:“你他妈?”
“快三点了,阮总。”周森无奈:“我明天九点的conference ,六点半就得起床。如果你良心未泯愿意日积一善,我还能睡三个小时。”
“在看了在看了。”阮松青把注意力放回的邮件上:“但明天不是他们法定假日吗?你怎么还有工作?”
“因为大家都知道努力才能盆满钵满。八卦只能饿死。”
阮松青边读邮件边不死心地追问:“你那天喝醉纯演给我的?真的说翻篇就翻篇了?”
“Morgan说年度准备金数字不对,第四季度的增值也有问题。”周森冷淡地提点他。
阮松青思索片刻,打开工作邮箱:“给我几分钟,核对一下Steve上次发我的数据。”
在笔电输入关键词的同时,他的手机来了新信息。
阮松青分神点开,盯着夏迟发来的文字看了又看,通知周森:“小迟说那人是沈吾安的朋友,姓林。”
察觉到周森脸色微妙的变化,他不怕事多地补充:“我记得沈吾安的前男友好像也姓林,对吧?”
视频另一头传来周森噼里啪啦不间断的打字音,几秒之后,他面无表情地说:“天底下姓林的那么多。”
晚上八点, 沈吾安收拾完毕从办公大楼走出,前往地铁站。
只是没走两步,就听到林观川在身后喊她的名字。
沈吾安驻足回头, 看到他正朝她而来, 身后还跟着王弛。
面对林观川这样的举动, 她并不觉得感动,反而有些烦躁。
她尽量维持礼貌问:“还没走吗?”
王弛抢在林观川之前回答她:“哎,是我非要拉你一起!观川下午就和我说你没空, 我心想这怎么成。老同学们几年才聚一次, 可不能少了你。”
沈吾安越过王弛去看林观川。
他朝她笑笑:“我肯定也希望你能一起来。”
连王弛都出面相劝,沈吾安只能答应。
聚餐的人不少,粗略估计大约有十来人。他们并不知晓林观川和沈吾安分手的事, 二人刚进门就被闹着起哄。
有人调笑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还有人追着林观川问恋爱长跑秘籍。
沈吾安被众人簇拥着坐在林观川的身边, 难免注意到在众人视线无法触及的桌底,林观川紧握的左拳。
她刚打算把分手的消息告诉众人, 林观川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吾安转头, 见他深深看着自己。
他在恳求自己不要在这时候事情公布于众。
“我会在聚餐后告诉他们。”林观川沉声说。
现在说出来肯定会让在场的人都尴尬,沈吾安深吸一口气,同意:“好。”
可很快她就开始后悔。
旧同学的热情撮合, 善意打趣, 都让她倍感不适, 如坐针毡。
她不想听到他们夸她和林观川郎才女貌, 称他们天作之合。更不想听他们在恭维林观川年轻有为的同时, 暗喻她别具慧眼。
最让她难受的是, 在这奇怪的时间点,她又开始想念周森。
周森不会这样让她陷在尴尬里。这个念头几乎是从沈吾安的脑海里一闪而逝, 但随之更多的思念汹涌而来。
智者不入爱河,沈吾安偏要重蹈覆辙。
沸腾翻滚的火锅汤底直到接近十一点才平息。
王弛在好友的提议下翻出单反和三脚架,意兴盎然地安排大家合照。
如此一来,沈吾安从王弛家出来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本打算叫网约车,可醉醺醺的王弛凭着股蛮劲,强行拉她坐进林观川的副驾驶,又定在原地监督沈吾安系安全带。
随着“咔哒”一声,沈吾安无奈地抬头对他说:“好了。”
“安安啊。”王弛没有离开,单手撑着车顶,俯下身跟她说话:“不能再给观川一次机会吗?”
他说完朝驾驶室扫了一眼,林观川正好打开车门进来。
沈吾安没有回答。
“你看你们现在发展都这么好,在一起只会更好。观川知道错了,你原谅他一次?”
沈吾安被锁在王弛和林观川之间,好像她不答应,他们便要在这里守她整夜的架势。
积攒了一晚上的压抑在此刻迎来最后一根稻草,沈吾安收起所有温和,冷漠地直视王弛:“王弛,这是我和林观川之间的事情,请你让我们自己决定行吗?”
王弛顿顿,表情怔忡地直起身子:“安安,我是好意。”
沈吾安说:“是,我明白你是好意,但这是我的事。”
“看着你们这么多年走到现在,我都不舍得你们分开,更何况你们自己。观川没犯什么大错,你也没有,怎么就非得分开呢?”
沈吾安疲惫地叹口气,加重语气强调:“这是我的事,请收起你多余的善心。王弛,我需要回家。”
再次坐在林观川的副驾,他们之间的尴尬僵硬比过去只多不少。
林观川几次尝试开启话题,都被沈吾安以沉默拒绝。
后来他打开车载广播,让深夜音乐电的圣诞主题曲目,温和地穿插糅合车内的僵持。
沈吾安漫无目的地切换着app打发时间,很快看到同学们发的聚餐合照,其中也有王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