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娘亲被巧取豪夺后by未眠灯
未眠灯  发于:2025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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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宴州早有准备,命周围几人以麻绳将自己捆在木栏上,挨过初时的大震后,立马把长绳解开,“你们随我来。”
大船的速度不足,冲击力不够,难以直接将对方撞成两半,此时大船船首嵌入对方的船身中,呈“T”字形相连。
撞击到底伤害根本,“T”的两端逐渐崩裂,同时慢慢往内倾斜,而大船亦开始侧倾。
秦宴州领着人冲到船首,从两船嵌合的位置跃到对面船上,“对方领头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人,喜白衣,速寻杀之!”
随行的宋阿三听令,此时完全没功夫深思为何二公子对此一清二楚。
船上乱作一团,不知谁放了火,火焰燃了过去,映亮半边天。秦宴州飞快走过一个个地方,甚至抓了不少人来问。
“先、先生方才掉下去了。”被抓住的一人说。
秦宴州目光一凛,迅速走到边上探头往下看,在不断拍起的惊涛中,他看到了一片浮动的白色。
有些不对劲……
心里忽的警铃大作,秦宴州转身回挡,以长刀铛地挑飞一支利箭,他猛地抬眸,只见不远处只着里衣的年轻男人手持长弓,此时见他望过来,迅速拉弓满弦,放出了第二箭。
谛听见第二箭不中,略微失望,他把长弓抛下,抽出长刀:“明灯,别来无恙。”
“六道来了否?”秦宴州冷声问。
谛听低低地笑了,“让你失望了,此番只有我中了你的圈套。”
事情发展至今,他哪里还不知这是个局。若非圈套,对方岂能作先知?
呵,堂堂太尉夫人,距离一国之母仅有一步之遥,亏她舍得以身犯险。
秦宴州提刀上前就砍。
谛听脚步一错,滑出三寸避开刀锋,同时道:“明灯,你我虽说并非同根而生,但到底当了手足多年,你真要置我于死地?昔年若非我苦苦恳求,叔叔焉会将你当做亲子抚养!”
秦宴州手中的刀愈击愈快,刀尾甚至带出了残影,淬着火色,如同修罗的镰刀,所过之处在谛听的手臂和肩胛处划出一道道血痕,“欠你们的,我早已还清。还有,你懈怠训练了。”
谛听勉力抵抗,但拿刀的手腕止不住的发麻颤抖,最后竟是握不住刀了。
秦宴州一把挑飞谛听的武器,错刀的同时,他的刃尖没入对方的胸膛少许。
谛听猛地一震,捂着心口迅速后撤,心知此刻多说无益,竟是朝后一翻,主动坠入了江中。
船体还在倾斜,逐渐从水平往直角倾,秦宴州见谛听入江,两步走到凭栏朝下看,江水汹涌,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影。
青年深吸了一口气,搬来一个木桶往下砸去,不中。
再砸木箱,依旧不中。
下方的谛听见状朗笑一声,“明灯,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啊!青山不改,我们后会有期。”
秦宴州眸光冷沉,许多念头在脑中掠过,最后唯有一个最清晰。他迅速卸了刀等重物,手臂在木栏上一撑,在谛听面色大变中从船上跳下。
水花飞溅,青年入江后很快冒头,长臂往旁划去,游到谛听身旁,一把将他的脑袋往水里摁。
谛听疯狂挣扎,见摆脱不能,干脆拉着秦宴州一同往下沉。
剧烈的水波腾起,晕开血红,好似水下有龙蛇舞,但慢慢的,水纹平息。半晌以后,一道身影“哗”地冒头抱住了木桶。

清晨的日光洒在大地上, 薄雾被驱散,沾了露水的草叶缓缓舒展。
在这秋高气爽的早晨,一艘小船沿着河道顺流而下。不大的先登小舟上乘了三人, 两男一女,俨然是从侧倾的楼船上出逃的黛黎和秦宴州, 还有……白剑屏。
白剑屏盘腿坐在船头,以手支颌,正在发愣。
昨夜事态紧急,火光随着沉船渐暗, 周围黑灯瞎火, 落水之人和乘船逃生的都难以辨认,场面乱做一团糟。
当时两船相撞没多久, 他如梦初醒,立马舍了所有, 一门心思寻主母。还别说,他运气不错, 很快找到人了——
当时主母正在登小舟。
他当即和她同乘一船, 后续有水匪试图扒船,其中的混乱不必多言。反正等他回过神来,竟发觉除了他与主母外,船上只有一个士卒。
小船贴着两艘正在下沉的楼船绕行, 不久后他们遇到了二公子, 先登上的位置有限,那士卒只得另乘他船。
再后来就是江雾愈浓,为避开水匪,稀里糊涂的,他们和其他的船只失散了。
憋了一宿, 白剑屏到底忍不住问,“主母,其实您是故意而为之对吧?您分明一早知晓会遇水匪拦路,可您为何不对我透露分毫,我为君侯效力十余载,难道还不值得您信任吗?”
黛黎摇头说,“白屯长此言差矣。他们不是水匪,是青莲教的信徒。”
白剑屏虎躯一震。
黛黎笑叹说:“青莲教那小领头狡诈多端、疑心极重,若我大张旗鼓设局,他必不肯来。初时四十余人行水路是不多,后来不到三十之数同乘大楼船也的确是少,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是……”
黛黎又说:“非我不信任你,恰恰相反,正是我信任白屯长至此,才敢如此大胆行事。你瞧,如今我们不都平安无事,一切正好。”
白剑屏觉得是这个理儿,但好像又有哪儿不对劲。
黛黎结束方才的话题,“州州,就在此地靠岸吧,而后我们步行去寻这附近有人烟之地。”
白剑屏回神往后瞧,只见雾气散了许多,江上一片敞亮,别说人和船影了,就连鸟雀都不多见。他们的一叶扁舟顺流而下,在水道归宁的江上划出一道道轻盈的水波。
撑乘船的青年闻言,控着小船缓缓靠岸。
白剑屏坐船首,他第一个下来,再折身把黛黎搀上岸。而他再去搀秦宴州时,却不料青年才刚站稳脚跟,竟趁他转身时,猛地一击手刀砍向他后颈。
这一下快狠准,把白剑屏打得双目瞠圆,他眼中的震惊尚未化开,便整个人“轰”地一下往前栽倒。
黛黎折回船上,从一个不起眼的匣子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麻绳。
秦宴州突然道:“妈妈,我打算把他衣裳脱了再绑,如此能争取多些时间,所以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黛黎:“……”
黛黎看着一本正经的儿子,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孩子不纯粹是性子冷,肚子里的坏水还挺多的。
嗯,像他爸爸。
黛黎:“好,都交给你,我在前面等你。”
待黛黎离开后,秦宴州把白剑屏带到远离水岸之地,而后将他的衣裳扒了个干净,连条裤衩子也未留。
结实绑好手后,再牵出一条绳子把人连在树杆定住,最后秦宴州拿走了那叠衣裳,不过在不远处、白剑屏够不着的地方放了一把小短刀。
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
野兽昼伏夜出,加上此地离新郡不算远,倒不担心这位不着寸缕的白屯长被猛兽叼走。
金乌升至中天后,缓缓西斜。
马蹄隆隆,百人的铁骑在官道上踏出尘土翻飞,为首的男人魁梧伟岸,眉眼深邃,策马间威重挺括,竟叫人望而生畏,所遇商队无不迅速避让。
他风尘仆仆,眼底满是红丝,也不知多久没刮过须,下颌冒出了一层胡茬。
城门处有布衣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乌玟和新郡那一段的岷水闹匪患了!”
“哪能没听说啊,我三叔公的妻弟是个艄公,说昨夜江上有楼船撞了,隔着老远都听到一声巨响。啧啧,这些不知哪来的水匪真是猖狂,不过他们时运不济,踢到铁板了,阴沟里翻了船。”
“此话怎讲?”
“据说被劫的那艘楼船上有贵人,贵人出行带了不少部曲,个个孔武有力,不输官寺兵卒。这两方人相遇,可不就是打破头了嘛?总之水匪没讨到一点好处。”
“呵,你倒说得言辞凿凿,但你怎知水匪没讨好?那些在江上飘的浪里白条,最是凶残和熟悉水性了。”
“你当我骗你不成?当然是江上的浮尸‘说’的!且今日天刚亮时,我还在路上遇到几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我估摸着他们多半是贵人家的部曲。”
那布衣遗憾地摸下巴,“我本以为对方欲乘我的驴车来新郡,我好趁机赚几个铜钱,未想到他们只问了路,而后往回走,我猜他们是要回事发之地。”
秦邵宗听着飘来的私语,循声望去,原来两个车夫聚在一起说小话。
他们如今在新郡的西城门,正等待进城,必定和他一样同样从东边来。
秦邵宗略微一思索,当即有了决断,“莫延云,你领一队人马先进城拜访此地的太守,我带人往回走。”
如无意外,夫人本是今日抵达新郡,因此他才直奔此地。只是现在看来,他到底慢了一步,有些事已发生了。
莫延云领命,携一队人入城。
秦邵宗调转马头,打算带人往回走,结果才策马行出一里不到,他遇到了一个……乞儿。
初时,秦邵宗并不将此人看在眼里,毕竟那人蓬头乱发,还赤着上身,腰间只围了一块欲掉不掉的破麻布,足下一双潦草异常、还露着大脚趾头的草鞋,再加上此人皮糙肤黑,实在很难摆脱流民之身。
但偏偏——
“君侯!”宛若杜鹃啼血的一声。
别说一旁的乔望飞,就连时常八风不动的秦邵宗都惊了惊。
一道道目光唰地望过去。
“老白?”乔望飞瞠目结舌,不住连连发问,“你怎的成了这幅模样?我听闻这附近有水匪闹事,难不成那群水匪穷困至此,竟连身衣裳也吝啬于留下?”
白剑屏百感交集,然而有风恰在此时吹过,他立马顾不得一吐满肚哀愁,赶紧把腰上被吹得飘起来的破麻布往下扯了扯。
但屁股蛋还是凉飕飕的。
有支商队从旁路过,坐于板车上的孩提对身旁的父亲说,“爹爹,那个人不穿裤子,羞羞!”
那父亲赶紧捂着孩子的嘴,“童言无忌,请尊驾莫怪。”
白剑屏:“……”
“白剑屏,夫人何在?”秦邵宗沉声道。
白剑屏一边扯着这块他好不容易才从旅人手中讨来的破布,一边言简意赅地汇报昨夜。
从黛黎来寻他说房中香笼有异讲起,再谈及后来事发撞船和混战,以及最后他被打晕一事。
白剑屏又委屈又震惊,交代完一切后,不住问:“君侯,您说主母为何如此?”
他想了一个白日,依旧不得其解。
丈夫步步高升,后院清静,主母的正妻之位稳如泰山;而亲儿在军中立奇功,先生无不为之侧目,士卒不无赞之。
前程一片光明啊,何故弃明投暗?
不对,也不能说她弃明投暗,倘若昨夜杀的正是青莲教头目,那主母绝不可能投青莲教。
秦邵宗脸色愈发冷沉,“你今早在何处醒来?速领我前去。”
有机灵的士卒忙将自己的衣裳给白剑屏,后者也不拘大庭广众之下、先把上衣穿上,再将麻布一扯迅速套好裤子。
秦邵宗按了按眉心。
白剑屏翻身上马,“君侯,那地方在江岸边,是官道所不达之处,最后入山林的一段骑不了马。且我今早醒来时,未发现那艘小船的踪迹,因此不排除主母和二公子行的是水路。”
秦邵宗闻言,点了乔望飞的名字,“新郡和乌玟县皆有一个津口,两个津口的搜查交由你全权负责,切记细心行事,宁抓错不可放过。”
乔望飞拱手领命。
秦邵宗又道:“胡豹,你领人严筛新郡东南西北几处城门。”
胡豹听令。
队伍再次分出一部分。
当初白剑屏徒步翻山越岭,走了几乎一个白日才到新郡。如今他们驱马前去,先沿官道走,再弃马入山林,耗时短些。
不过等秦邵宗来到早上白剑屏醒来之地,天早已黑了个透顶。
他们一行手持火把,举火而行。
火焰将林中映亮一角,火光之下的一切平平无奇。普通的树丛,普通的枯叶,普通的藤植,一切再寻常不过。
白剑屏迟疑了片刻,到底说:“君侯,如今夜已黑,不如稍作休息。这附近唯有新郡和乌玟两处城镇,只一日罢了,主母和二公子必定走不了多远,不如我们先养精蓄锐。”
秦邵宗在林中看了一轮,眸子微眯,“这附近可有村庄?”
这问题白剑屏还真知晓。
当初听闻黛黎要走水路,他莫名不安,遂拿着地图研究了许久,从岷水一直看到水道附近的地理地形和人口聚集处。
正因如此,他被扔在荒山野岭,依旧能尽快徒步到新郡。
白剑屏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有一个小村庄,就在那座山之后。我今日曾偶遇过一车队,并向他们打听过那村庄的规模,他们说那村子小得很,不过五十开户人家。”
人少,代表着一旦有生人入村,用不了多久全村都会知晓。
白剑屏再劝秦邵宗,“君侯,倘若再不休息,士卒和马匹都要熬不住了……”
人还好说,但玄骁骑所乘的军马,每一匹都是顶好的良种马。他在马背上随秦邵宗南征北战,比起长安居庙堂之高的望族,底层出身的白剑屏相当爱惜马匹。
秦邵宗淡淡道:“队伍里的,基本都是护送夫人的士卒。”
他行的是官道,在中途与黛黎分兵的陆行队相遇。秦邵宗遂调了仓,那些随他从长安来的士卒和马匹全部停下休整,随行的换上陆行队的一百多人。
可以说除了将领,其他都休息过,不至于精疲力尽。
白剑屏噎了下,又劝秦邵宗保重身体。
秦邵宗置若罔闻,唤来十人,让什长领队漏夜前往小村庄。
“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主母不去小村,唯有新郡和乌玟两处可选。而新郡较之乌玟更近,且已严加看管,主母和二公子一旦进城,要悄无声息离开并不容易。弓张久则力衰,一宿罢了,您且歇一歇又何妨?君侯您若病倒了,后续无人指挥,反累进程。”白剑屏苦口婆心又劝。
秦邵宗呼出一口浊气,终是道,“在这附近休整一夜吧。”
白剑屏欣喜不已。
他们返回和看管马匹的小队汇合,士卒四散拾了柴木,在官道旁堆火取暖,就此在野外凑合一宿。
秦邵宗倚树而坐,他面染风霜,双眼浮红,距离上回入睡已是两日前,周围的士卒睡得东歪西斜,有些还打起了呼噜,但他却没多少睡意。
那团窝在心里的火仍在烧着,一刻不停,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灼出孔来。
秦邵宗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
明月高悬,月华莹莹,照着他,却并非只照着他。
那么遥远,伸手不能及。
秦邵宗缓缓闭上眼,他的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从乌玟到新郡行水道需三日两夜,如果她继续乘船西行,会在今日下午抵达新郡津口。
但水路,她应该不会走。
原因很简单,她失踪以后,乘另一艘楼船的张丹臣必定派人在岷水上寻她。而先登小船无帆,速度比不得有帆的快,若继续行水路,难免会被后方追上。
至于村庄,虽说派了一队人前去,但秦邵宗私心觉得那狐狸往那边去的概率很小。
五十户人家的村子太小了,稍有生人进入便掩不住风声,绝非好去处。
他行陆路,走的是官道,从长安经乌玟县,最后到新郡。而与那支陆行小队相遇后,接下来碰到的每一支或大或小的队伍皆有严查,但并无她的踪迹,由此可知那狐狸一定没有往乌玟的方向走。
她不走回头路,那多半只能去新郡,再从新郡改道去其他地方。
不过保险起见,明日得让人搜一搜这附近的山。
他唯一的优势,只有时间。
黛黎和秦宴州是午时抵达新郡的。
来到后没立马去津口转乘,黛黎带着儿子先去了趟医馆。
秦宴州昨夜一宿未歇,又是登高勘察敌情,又是提刀上阵,后来还落水。黛黎后来检查,发觉儿子身上有两道刀口,遂一进城就带他直奔医馆,先让他把伤治一治。
等从医馆出来,饥肠辘辘的母子俩改道进了食肆,祭五脏庙。
越是临近冬季,越是昼短夜长。等黛黎和秦宴州从食肆出来,又重新办置了两套远行的行囊,已夕阳西下,此时再出城来不及了。
黛黎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她昨夜睡得少,儿子更是一宿未歇,遂决定道:“先在传舍住一晚吧,明日一早再启程。”
她“失踪”以后,大部队必定会在江上寻她,甚至派人联系陆行队伍一起找,时间都花在寻人上,肯定不会立马来新郡。
等他们和白剑屏汇合,她和州州早不在新郡了。至于长安援兵,先前她估计还有两日左右才到……
所以她和州州明日早上再走,完全来得及。
黛黎这么想着。

敲门声响,接着门外之人的声音飘入,“妈妈, 我能进来吗?”
准备休息的黛黎稍愣,走过去把锁开了, “州州,怎么了?”
青年入内,他已换了身衣裳,衣着整齐, 不似要安寝的模样, “我有些事想问您。”
传舍的厢房鲜少有内外间之分,室内唯有一榻一案和几张胡椅罢了, 甚是简朴。黛黎走到案旁给儿子倒了杯水,笑问他, “你昨晚都一晚没睡了,怎么不先去休息?”
秦宴州摇头说不累。
黛黎:“好吧, 那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不问清楚睡不着?”
“妈妈, 先前您未告诉我答案,如今我们已离开武安侯,您能否告诉我您想离开的理由?”秦宴州定定地看着她。
那时被告知要离开,除了懵, 他更多的是疑惑, 不懂母亲的选择。后来他去寻了念夏,从对方口中问出了些话,原是两个贵妇在宫宴上嚼舌根子。
可最初他以为父亲有新欢,母亲的反应并不像忧心那方面……
百思不得其解,秦宴州索性来问缘由。他有预感, 这次他能得到答案。
黛黎怔住,未料到他因此而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脸上几乎寻不出青涩婴儿肥的高大青年,某些话到底咽了回去。
“坐吧。”黛黎垂眸。
秦宴州入座。
黛黎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娓娓道来,“事情还得从那次你任斥候,领兵去探徐州军踪迹说起。那时你久未归,我便想去找秦长庚问个消息,结果才走到门口,便听他们在议事。后来更是有士兵汇报,说州州你以二十人不到的兵力烧了徐州军的粮仓……”
黛黎用支着额头,浓密的眼睫下压,更显出几分倦色,“你立了大功,妈妈很高兴,也很为你骄傲,还感慨我儿子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一样优秀。可我还没高兴多久,就听见厅堂内的两位先生说话。”
仿佛还记得当时,黛黎紧紧抿了下唇,而后才道:“毫不夸张,我听后只觉寒从心起,我的两条手臂、乃至背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瘆得慌。”
秦宴州不由往前倾,“当时谁说话,他们说什么了?”
“你的老师纳兰,和祈年的老师崔先生。”黛黎说。
“他们,说了什么?”秦宴州皱眉。
那两位都是北地的核心人物,听闻已跟随武安侯有十几二十年。
老师更与母亲交好,他实在想不出他们会说什么过分的话,令母亲色变。更别说当时众将皆在,他们没理由……
黛黎缓缓抬眼,“纳兰夸你,崔先生夸祈年,和打擂台似的,各不相让。而赞过你或者祈年的幕僚,鲜少再盛赞另一方。州州,你应该能看得出来,秦长庚问鼎不过是迟早的事,到时偌大的新王朝亦需要一个继承人。这个储君到底是谁?是你、还是祈年……”
“妈妈,我从未想过那些。”秦宴州惊愕。
黛黎低声道:“我知道你没想过。但你不想,总有人会想,你的老师会,你老师的挚友会,和你情同手足的同袍们亦会。当你彻底代表他们的利益的时候,你本人的想法,很多时候就不重要了。”
秦宴州僵住。
黛黎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现在的秦长庚的确待你我很好,但人心永远难以控制。我不知道十年、二十年以后,他是否依旧如初,而且……纳兰站队一事,我不信他一点都没察觉,但他从未对我说过。我害怕啊,怕他把你当磨刀石给祈年用,害怕我的孩子最后死在腥风血雨的权力斗争里。”
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每每轻轻碰一下就扎得她坐立难安。
那么大的事,事及将来不少人的命运,秦长庚为什么不和她说?
是觉得她是女郎,因此没必要;还是不想她干预,所以干脆不提;亦或是,他从始至终都不信任她?
夜已深,传舍不算奢华,屋中唯有一盏灯,光线不算明亮。
黛黎看着儿子被光影清晰划分的脸,酸涩的眼眶里有了水光,“对不起,妈妈擅自做了决定,我知道比起现在东躲西藏的生活,你肯定更喜欢之前,也明白这有违你的抱负。但我真的……”
她眼中的泪终是落了下来,黛黎哽咽道:“上次我不知道那辆校车会出事,没能阻止;但这次我预感到了,真的没办法置之不理。”
一条手帕递了过来。
“妈妈,其实现在比一开始好多了。我还在青莲教那会儿、还在范府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能脱离那个教派,还能和您相遇。”秦宴州浅浅一笑,“老师曾说,如果最后事与愿违,请相信上天一定另有安排。”
黛黎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又不是在看他。她眼前浮现出一副光怪陆离的画面。
背着小书包、脖子上挂着卡通水壶的小男孩对她挥挥手,而后转身,背对着夕阳逐渐走远。
与此同时,身形颀长的青年迎着夕阳走来,一大一小相互交错而过。那道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远,青年越走越近,最后来到她面前。
他比她高大,比她强壮,生机勃勃,像一颗可以背靠乘凉的大树。
黛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金乌爬出地平线,扑腾了两下翅膀,慢慢飞高,被日光唤醒的新郡热闹非凡。郡比县高一级,新郡哪怕作为豫州规模较小的郡,也有十来万人口。
兴隆传舍坐落于闹市边缘,周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听说了吗?郡里来了上面的贵人。”
“哪能没听说,四个城门都封……不对,也不能说封闭,该说严查,也不知道在寻什么?难不成前日岷江的水匪偷偷进了新郡?”
“不知晓呢。不过城中多了许多兵长总归是好事,前些儿赵叔不是说家中失窃吗?这回那些宵小必定如缩头王八,不敢妄动。”
秦宴州站在敞开的窗户旁,呆呆地听着下面路人的闲言碎语,几息后突然脸色剧变。
把洗漱用的巾帕往盆里一扔,他快步走到房门前,把门一拉就往外走。
门外的光线更亮堂了,天光大盛,早已不是昨日他和黛黎约定好要启程的清晨。
秦宴州起晚了。
他之前一天一夜没睡,又干了不少力气活,加上昨夜黛黎坦诚以后,他想着将来,就算身体疲惫亦未能立马入睡。
于是这一睡,就不慎睡过头了。
“妈妈。”秦宴州在隔壁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门才开,门后的黛黎睡眼蒙眬,乌发散乱,显然也是刚醒。
“妈妈,现在巳正了。”秦宴州说。
就这么一句,直接将黛黎剩余的睡意全部惊飞。
巳正,早上十点!
“遭了,起晚了。”黛黎头疼道。
她昨夜情绪大起大落,哭过一场后非常疲惫,加上前夜大半宿没合眼,因此才睡到现在。若非被儿子叫醒,黛黎还能再睡一个多时辰才起。
“巳正就巳正吧,迟一点不要紧,我们现在出城也还来得及。”黛黎很快镇定道。
然而话刚落,她却见儿子摇了摇头。
“妈妈,我听闻今早新郡的几处城门都戒严了。”秦宴州看着母亲忽地苍白的脸,轻声道,“武安侯的人马好像找过来了。”
脑中似乎有什么炸开,黛黎头晕目眩,伸手扶住房门才堪堪站稳,“你确定真是他的人?”
秦宴州实话实说不确定,见黛黎神情恍惚,遂道:“妈妈,我去探虚实,很快回来。”
还未迈开步子,他的手臂就被抓住。
“州州,你别去!北地的士卒认得你的不在少数,万一真是秦长庚的人马,你一出去说不准要被发现。”黛黎不放心。
秦宴州解释道:“昨日我见有几个小童在传舍后门玩耍,他们多半是佣工或这附近的孩子。妈妈,我不走远,只寻他们帮我探个究竟,很快回来。”
黛黎这才松手。
儿子离开后,黛黎惴惴不安。
难道白剑屏成功和江上部队汇合,告知众人她“叛逃”一事?
可也不对,若真是如此,他怎么能确认她和州州在新郡,而非翻山越岭去了别的地方?亦或有人接应,干脆改道回乌玟。毕竟当时她若是走官道回乌玟,他也不知道啊!
直接让城门戒严这种大手笔,很像某个人的风格。
但怎么会,那么快?
发愣的时间过得尤为迅速,仿佛只是黛黎一眨眼,方才离去的人就回来了。
“妈妈,有个坏消息。”
秦宴州面色复杂,“那孩童说看守城门的士卒不下二十之数。而新郡有四个城门,光是守门便将近百人,这已超出了行水路的士卒总数。且城中来往的军巡多了许多,清一色的黑甲……”
饶是有心理准备,黛黎还是不住眼前一黑。
不止百人,黑甲,玄骁骑。
秦长庚可能亲自来了。
黛黎喃喃道,“完了,他要找到我们了……”
“新郡那么大,远非小县可比,我们昨日入住传舍用的也不是我们自己的传,他不会知晓的。”秦宴州安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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