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黎毫不怀疑楼梯口那边也能听见他在笑,这人恨不得全传舍的人都知晓他甚是开怀。她面上红晕更甚,伸手捂他嘴巴,“秦长庚,你小声点儿。”
刚捂上没多久,黛黎火速收回手,掌心微湿的地方泛着痒,“我没洗过手呢,你也不嫌脏。”
“我何曾嫌过你?”他说。
但这话说完,男人翘起的嘴角压下了,冷峻严厉,“就算夫人说心悦我,也改变不了你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此事若不严惩,只一味的轻拿轻放等同纵容,你定还有下回。”
黛黎:“……”
她没想到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最开始,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不再怒气勃发。
“那秦太尉想如何?”黛黎无奈。
秦邵宗用实际行动告诉她,黛黎身上那件青衣裳被他撕了。
是的,撕开了。
黄府舞姬穿的衣裳材质很一般,甚至为了在玩乐中给某些有癖好的客人助兴,哪怕在日渐凉爽的秋季,美姬的衣裳料子仍特地做得很薄。
秦邵宗上手一扯,就“滋啦”地撕出了一条衣带,他不满道,“家里好好的不待,偏要离家出走去穿这破烂玩意儿。”
这人反应是如此明显,抵着她存在感强烈,完全是箭在弦上,黛黎知道他想做什么,“你起来,白日不可宣淫,晚上再做。”
秦邵宗岿然不动,不退半分,他将刚刚撕下的长“破布”折了折,绑在黛黎眼上,“好了,现已天黑。”
黛黎好气又好笑,刚想说什么,这人重新压下来,一并将她的话压回。
这次亲吻比之方才敛了三分怒,却更贪婪。视觉被剥夺,其他触感变得无比清晰,唇舌接触带来了战栗,啧啧的水声似乎响亮了几分。
粗糙的大掌似乎拥着火簇,所过之处腾起一片热意。
秦邵宗感受到了回应。
不是说过往和她亲密时她没反应,过往当然也有,但和她亲口说心悦他以后,他后知后觉两者天差地别。
以前对他是爱搭不理的敷衍,她兴起或舒坦了才会给他反馈,哪像如今这般热情。
秦邵宗咬牙,恨得牙根都隐隐作痛,他以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就在黛黎将将被他拉入迷蒙的欲池时,她猛地想起一件事,“秦长庚,你没有锁门!”
先前这人抱着她进屋,是用脚踢的房门,后面就没管了。
身上一轻,笼着她的男人起身,却并非直接离去,黛黎再次听到了布料撕裂之音,紧接着一只大掌伸过,先后捞过她两只手腕并住利落捆好。
人绑好了,他才下榻去锁门。
速去速归,待秦邵宗回来,只见榻上的女人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
她一头如云的长发散开,脸若银盘,眉间红痣娇艳欲滴,双颊浮粉,微张的红唇沁着水色,面上那道突兀的假疤莫名消去了狰狞,竟生出几分可怜可爱。
她身上衣裳早和平整扯不上关系,前端交领领口大敞,那堆雪似的深白仿佛是自圣山上融化的春水,明净又晃人眼。
秦邵宗没有立马上榻,而是站于床前,看着她迷蒙回神之后,试探着将脑袋靠近双手,企图把眼上的细带摘掉。
他轻呵了声,这时才从重新上榻,给黛黎来个当场逮捕,大掌从后抄过,拍了拍她弧度丰满的那处,“不老实,该罚。”
方才他去锁门那会儿,黛黎冷静了些,思绪不由飘到儿子身上。
黄府内发生的事要不了多久州州就会知道,儿子一旦知晓她被秦长庚带走,必定会来找她。
她得速战速决。
遂黛黎开口激他,“若非太尉力不从心,那就赶紧吧。”
秦邵宗额上绷起青筋,低头堵住那张恼人的红唇,等亲后了再缓缓下移,以唇和舌感受她脆弱脉络的鸣动,与她彼此交缠、相融。
秦宴州是小半个时辰后才知晓太守府中发生的种种。他当即丢了扫帚,毫不犹豫地往府外狂奔。
旁边的两个仆从瞠目,哎哎地喊了他两声,却见青年头也不回,竟有一去不复还之势。
“真是的,这个宴二奇怪的很,平日不与旁人说话就算了,如今竟还这般不守规矩。不过是个管事远亲,呵,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别理他那个怪人。”
秦宴州直接翻墙出府,直奔郡中某座传舍。在黄府混迹的这几日,他有意无意收集外面的信息,因此知晓那人在何处落脚。
传舍门户敞亮干净,有两道高大的身影站于门前,竟是白剑屏和莫延云。二人似知晓秦宴州会来,守在门口等着。
一见了人,莫延云当即道:“二公子你莫着急,主母无事。”
“我母亲在几楼几房?”秦宴州边问边往里走。
两人不言,青年见状自行上楼,打算从最高层逐一查起。白莫二人劝不动,只好跟在他后面。
结果三人刚上到三楼,还未往边上走几步,就听见一道女音飘来,“秦长庚,你莫要得寸进尺!”
这声音似嗔含怒,气势很足。哪怕没见着人,也能猜出屋中不存在某些极端事件。
秦宴州猛地停下,转了个身慢慢往回走。
莫延云心里嘶嘶地抽着气,想当初君侯来时多怒气冲冲啊,一连几日雷霆震怒,黑云压城城欲摧。他本以为寻到主母后,天上的惊雷总该落下了,没想到……就这?
反倒成了发脾气的另有其人。
白剑屏心里想的大差不差,不过他倒还有旁的想法,幽怨道:“二公子,下回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在下的脖子,也给在下多留几件衣裳。”
秦宴州轻咳了声,“对不住,我保证没有下回了。”
黛黎一觉睡到睡到黄昏,让她惊讶的是,此时她后背还贴着暖烘烘的肉墙,被窝里也很暖和,一条结实的长臂搭在她腰上,手臂内收地揽着她,颈侧还有均匀的气息洒落。
以往她醒来,秦邵宗都没了影,他不是去晨练,就是在处理公务,绝不会还在榻上。
黛黎翻了个身,面向他。
夕阳经窗牗斜斜地射入,房中光线不算昏暗,在未散的天光中,黛黎静静地看着眼前男人的面容。他睡着时比白日少了几分威重,看着也没那么凶。
黛黎伸出一根手指,先碰了碰他眉心的皱褶,试图抚平。
方才她就发现了,或许是近日时常皱眉的缘故,以往微不可见的折痕如今深刻了许多。
这令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黛黎又伸出一根手指,食指与中指并用,试图撑开展平那道折痕。不过她还没动两下,手就被一只抬起的大掌握住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浅棕色的眼瞳好似溪水里的玛瑙,罕见的有几分柔和,“是否忽然发觉你夫君长得很是英俊?”
“确实是。”黛黎点头,在恋爱中她并不吝啬给对方情绪价值。
她以为他会高兴,没想到这人居然露出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恨神色,还不待黛黎问,他一把揽过她,低头就亲。
虽然不明白这人哪根神经搭错了,但本身就很喜欢和爱人接吻的黛黎,对此全盘接收。
他顿了顿,随即摁着人亲得更凶了。
等这漫长的一吻毕,秦邵宗抱着人起身,掐着黛黎的腰气愤道,“原来夫人以往甚是敷衍我。”
黛黎:“……”
这话叫她怎么接?
先前她对秦长庚的定位是床伴,再加州州的继父。她和他搭伙过日子而已,何需谈感情?
接不了,干脆转移话题,黛黎摸他脸颊侧,“你这胡茬多少日没理过了,刺人得很,赶紧去理一理。”
又扯开自己的领口往里瞧一眼,方才果然被他蹭红了一大片。
汉代是中国铜镜发展的鼎盛时期,与汉相似的大燕亦如此。传舍每间房舍均配有一面小铜镜,黛黎先在镜前净了面,将脸上的假疤揭了下来。
等她把自己打理妥当,便退位让贤,将位置让给秦邵宗。
却不料这人仍坐在小案前,全然没有要起身的打算,只朝她招手,“夫人过来。”
黛黎不明所以,“怎么了?”
他忽地伸手一拉,黛黎不及防顺着力坐在他腿上,接着手上一沉,多了把短刃,“帮你夫君剃须。”
那断刃不过三寸长,相比起旁的匕首要轻得多,黛黎推开刀鞘,只见寒光凛冽,其刀身比蝉翼厚不了多少。
是把能吹毛断发的好刀。
而此刻这把利刃,在黛黎的手中、离秦邵宗的颈脖尚不足一掌之距。
黛黎挪了个位置,没把刀尖对着人,“秦长庚,我以前没用过这个。”
秦邵宗敏锐地从这话里听出了其他,她只是没用过这种方式剃须,不是没帮过旁的男人剃须。
他不虞地轻啧了声,“没用过就现在用,凡事总有个开始。”
黛黎和他辩了几句,但最后拗不过他,只能让人送来热水和皂角。
先将巾帕在热水里泡一泡,再拿起来给秦邵宗敷下颌,把须根蒸软一些,而后黛黎才上皂角。
皂角打出泡沫,裹着他两腮,黛黎拿着刀低声道:“你待会儿别动,也别说话。我事先和你说明,我有点晕血,要是不小心划破了,接下来你得自己来。”
他长指卷起她垂下的腰带圈在指间把玩,“行,夫人说了算。”
黛黎注意力高度集中,慢慢用刀刃削掉秦邵宗冒出来的胡茬,她丝毫不敢分神,生怕一个不慎把他连皮带肉削去一块。
相比起黛黎全神贯注的紧张,秦邵宗则散漫悠闲得多。他玩着女郎的腰带,偶尔扶一下她的腰,全然将黛黎先前那句“别动”当成了耳旁风。
不仅手在动,他的目光也相当直白,仔细描摹过黛黎的脸,又沿着她白皙的颈脖往下,看看这里,瞅瞅那里,完全不知收敛为何物。
黛黎不堪其扰,不得不挪开刀停下,“秦长庚,你能不能安分点?”
“夫人此话好生没道理,我比你安分多了,从未离家出走过。”秦邵宗扬眉。
黛黎:“……”
这事是过不去了?
不过既然说到这话题,黛黎顺势和他提起,“州州及冠了,已是成人,我觉得要和他说一说你的打算。”
上回她离开北地,是对儿子隐瞒了缘由。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有且仅有一次。
“随你。”他说。
用热帕子将最后一点泡沫抹去,黛黎抬手摸了摸他光洁的下颌,很是满意,“看来我技术还挺不错,一点都没刮破皮。”
他顺势把这事推给她,“那剃须一事,往后就拜托夫人了。”
黛黎想了想,“行吧。”
秦邵宗腮侧的肌肉骤然绷紧,那种天与地的悬殊落差再次出现,叫他牙根发痒。一边是高兴沉醉,但另一边又不住回忆她过去的敷衍,和猜想那些得过她如此待遇的男人。
呵,还好他们都死了。
心底似被一股无名火燎着,秦邵宗抬手圈紧了他腿上的女郎,埋首于她颈侧咬了一口。
黛黎嘶地抽了一口气。
颈侧的触感很快变成了其他,黛黎把刀丢回案上,双手揪他长发和他拉开距离,“秦长庚,你恩将仇报!”
秦邵宗看着眼前白皙的红,那绯红艳丽得紧,跟盖了印章似的,他用长指摩梭,“我的。”
黛黎抿唇,其他男人不好说,但她面前这个强势霸道惯了的,还是得训,否则他得寸进尺,这日子没法过。
黛黎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试图告诫,“不可以突然咬人,那是未开化的野兽行径,非君子所为,也不符合你如今太尉的身份。”
秦邵宗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叽里咕噜地说什么呢,再亲一下。”
第181章 我对夫人一见钟情
秦宴州再次见到黛黎, 是在日落将尽时。母亲换了身衣裳,黄府那套廉价的青色衣裳已不知所踪,贝母色的白裙在夕阳下流光溢彩。
他把黛黎从头到脚打量了遍, 一颗心彻底放下来,先喊了声“母亲”, 又对走在黛黎身后的高大男人喊了声“父亲”。
晚膳还未吃,如今三人一桌用膳。
待膳罢,黛黎对儿子说道,“州州, 你跟我来, 我有要事和你说。”
秦宴州不明所以,目光迅速瞥过秦邵宗, 却见后者面色平常,瞧不出什么, 而在母亲这话落下后,他也起了身。
黛黎最先回的房, 她站在门侧看儿子进来, 又探头往外看,见秦邵宗也来,遂没立马关门。
酒足饭饱,他步履悠闲。
见黛黎在看他, 男人勾起唇, 进屋时借着秦宴州视觉盲区,摸了摸黛黎的肚子,低声道:“夫人夕食怎的用那么少,这是留着肚子晚上吃其他的?”
黛黎第一反应看向儿子,见秦宴州无所觉, 这才在面前男人的腰上拧了一把,“你能不能在小辈面前正经一些?”
他意义深长地说,“看来夫人想的也并非普通宵夜,英雄所见略同。”
黛黎:“……”
脸上有热意腾起,黛黎干脆不看他,朝站在案旁的青年又去,“州州坐吧。”
母子俩隔案而坐。
秦邵宗坐在不远处的软椅上,手里拿着一封不知从哪来的书信,显然不打算直接参与他们的谈话。黛黎便不理他,先开始煮茶。
随着日渐临近冬季,气温一日比一日冷,喝热茶会舒心许多。
往陶炉底下放了炭开始烧水后,黛黎看向对面的秦宴州,“州州,上回我什么也没和你说,就让你随我一起离开北地,是我自作主张,妈妈给你道歉。”
秦宴州当即想说话,却被黛黎抬手止住,示意让她说完。
黛黎看着一案之隔高高大大的儿子,很是感叹,“你长大了,不再懵懂无知。作为成年人,你有权知道自己的未来和想做的抉择。不论当初我出于什么,不和你说总归不对。”
“我从未怪过您!”秦宴州忍不住道。
黛黎笑了笑,“我知道,但这是两回事,不能因为被宽容以待,就理所当然的装无事发生。”
不远处的男人不知何时放下了书信,目光幽深地看着这边,那坐于案旁的女郎身着一袭贝母白的长裙,侧颜美丽安宁,仿佛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层柔和而温暖的光辉。
在秦邵宗的记忆里,他从未听过双亲或祖辈的一声道歉。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哪怕是血亲之间,上对下总拥有不容置喙的命令权。
对就是对,错了也是对!
下对上只需服从,不得有其他。此为“三纲五常”之中,被视为天理。
然而看着面前这一幕,秦邵宗恍然间明白为何秦二过了十年的鬼日子,性格里竟还奇迹地有仁慈的一面。
是一轮高悬的皎月照亮了他。
秦邵宗自知完全承继了父辈的强硬,他这一生纵然是哪儿错了,也绝不会向子女低头,因为只稍做预想,他就无法接受那样的“三纲五常”之外。
但此刻,看着对儿子温柔致歉的她,秦邵宗居然奇异地觉得不仅不违和,还相当吸引人。
“……州州,撇开与我有关的因素不谈,你自己想上战场吗?”黛黎问。
这话题转变得突然,青年稍怔,但他很快点头,“想的。”
担心黛黎不相信,秦宴州又说:“母亲,我想我再也过不了那种平和的、无波无澜的日子了。”
那十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将白皙的皮.肉烫得焦黑,留下了永生难消的疤痕。他的性格和生活方式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他已习惯了浴血杀戮和跌宕起伏的生活。
再也回不去当初……
不过与之前傀儡似的麻木相比,如今他有同袍,也有能将后背托付的弟兄,每一场或大或小的战事带给他的不再是以前“又熬过一日”的疲惫,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成就感。
黛黎眼眶有一瞬的酸涩,她迅速垂了下眼,“之前在兴隆传舍,我和你说过的顾虑,你还记得吗?”
秦宴州颔首说记得。
既然母亲主动提及此事,他有预感接下来要谈的,正是这个“顾虑”。
不,说谈可能不够准确,应该是有解决方案了,否则母亲不会如此平和。
“你父亲的意思是,以后想让你接他的班。”黛黎低声道。
秦宴州眼睛不住睁大,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却见对方此时起身走过来,而后在母亲身旁入座,顺手拿起烧开水的茶壶冲水入杯。
“夫人说不假,我的确有此打算。当初让无功教你旁的课程,有三分是想瞧瞧你读书如何,结果还行。而你小子领了二十来人就烧了徐州军的粮仓,也不错。”秦邵宗淡淡道。
他鲜少夸人,甚至许多时候说话都不好听,能得一句“还行”或“不错”,在白剑屏等人眼里已是难得。
“可是祈年他……”秦宴州不知该怎么说,他想问祈年知晓这事吗?也想问祈年会接受吗?
“秦三有他的路要走。”秦邵宗平静道:“就算没有你,这个担子也轮不到他来挑,此事他大抵很早前就有预感。”
杯盏中有热气腾起,秦邵宗直直看着对面,目光如雪刃般锐利,“这是权力,也是一份责任。前者有多大,后者就有多沉。它能决定万人之生死,将来也需你时刻心怀国家恨,眉锁庙堂忧。秦二,你想接下吗?”
不是乐不乐意,是想不想。
他意属秦宴州是一回事,但如果秦宴州本人没有魄力和决心,那么再多的合意和私心都得退一退。
热腾腾的水雾似乎成了一张薄纱,也好像成了一面镜子。
秦宴州仿佛在镜子里看到了很多很多,有飘扬的红旗、从不缺粮的食堂,也有破烂的草屋、面黄枯瘦的饥民和曝尸荒野的饿殍。
他好像听到了老师曾说过的话: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重乐,人这一生总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方不负来这世上走一遭。倘若有朝一日你拥有改天换日之能,老师希望你能勇敢一些,不要害怕、也不要退缩,实现你当初说的‘望国泰民安,各安其业’。你非一人在奋战,身侧还有我和许许多多愿意助你之人。”
那时秦宴州没明白老师后半程的话,而现在,而当那句“你想接下吗”落下时,一切拨云见日。
青年眼中浅淡的迷茫转瞬散开,尽数变做坚定。秦宴州起身,对着一案之隔的双亲深深一揖,“多谢父亲不弃,儿子定当竭尽全力背起这份责任,绝不叫您和母亲失望。”
“别谢得这般快,还有一事未和你小子说。”秦邵宗招手让他坐下,而后看向身旁的黛黎。
黛黎和他对了个眼,就知晓那一事是什么了。
是婚姻大事!
黛黎很纠结,一方面觉得包办婚姻是糟粕,儿子应该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但另一方面,她很清楚秦长庚扶州州上位,是和他与施家联姻紧紧绑在一起的。
先前秦长庚说那俩小年轻有感情,这话有多少分是真,黛黎自己也不清楚。
秦邵宗本意是让她和儿子说,毕竟她行事方式比他柔和许多,且向来对秦二的婚姻大事看得紧。
结果等来等去,他发觉她在搅手指,她几根细白的手指经充血后泛着不寻常的红。
得,要是等她来说,等到明儿鸡鸣她都说不出一二,还是得他来。
秦邵宗伸手过去,在案下握住了黛黎的手,阻止她继续摧残那几根可怜的手指,同时开口道:“秦二,你觉得施茸茸做你妻子如何?”
没有任何的铺垫和铺垫,他单刀直入,相当利落。
黛黎惊了,下意识转头看秦邵宗。
秦宴州愣住了,表情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秦邵宗只握着黛黎的手,此时并没有看她,见青年不答,他又道:“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厌恶施茸茸否?”
这回秦宴州有反应了,他缓缓摇头。
秦邵宗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你背后无世家相助,此为短板之一。若是寻常,这短板不管也罢,但既然你往后要肩负重任,便不可置之不理。”
感觉到掌中那只素手在动,似想挣脱,秦邵宗以指从下插入她蜷成拳的手,用了巧劲将之展开,而后用粗糙的指腹缓缓摩挲她柔软的掌心。
但面上,秦邵宗神色很平静,“我曾与夫人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便是不得包揽你的婚事。因此如今并非让你立马娶施茸茸,只是提议,反正你不厌恶她,她也对你钟情。施家是我胞妹之夫族,施老祖昔年曾是我父亲左膀右臂,族中子弟不乏出挑的,当你助力正正合适。”
秦宴州眼瞳收紧一瞬,“她对我……”
“你已及冠成人,我言尽于此。你回吧,我和你母亲要休息了。”秦邵宗说完就赶人。
秦宴州起身离开了。
等他一走,秦邵宗当即就笑了,“夫人,秦宴州这小子心里绝对有想法。”
黛黎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何出此言?”
“我方才说了那般多,那小子就听到那句她对他钟情。”秦邵宗指着对面案上的茶盏,“而且茶放了那么久,他愣是一口没喝,不是心思散乱顾不上是什么?”
黛黎看了看对面,还真是,儿子那杯茶水依旧是满的。
按理说做客也好,旁的也罢,在离开之前需饮尽别人斟的茶以示礼貌。
“可以理解,情不知所起。想当初我也不知我会心悦夫人至此。”秦邵宗把茶水倒了。
黛黎忍不住道,“你哪是心悦我,你分明是见色起意。”
秦邵宗笑着说她胡说。
“我胡说?”黛黎扯着他手臂,让他面向自己,“当初在蒋府,一见面就想和我上床的人不是你?”
“那只能说我对夫人一见钟情。”秦邵宗目光含笑,还不忘自夸,“不得不说我的眼光真毒辣,一眼就相中最好的。”
黛黎和他翻旧账,“你还好意思说,我当时快被你吓死了!”
秦邵宗伸手把她揽过,让黛黎坐自己腿上,仔细瞧她,“那时夫人骗我的谎话一筐接着一筐,我只瞧见你浑身长满了熊心豹子胆,倒未看出你何处怕。”
黛黎嘟囔道:“就是吓人。”
“是为夫不对,今夜连本带利好好补偿夫人。”秦邵宗忽地将人抱起,往床榻那边去。
北地南羽郡, 施家。
“阿娘、阿娘!我听闻二舅舅和二舅母回来了,我能不能去渔阳呀?”施溶月乐颠颠地跑进屋,和秦红英说。
比起她的兴高采烈, 秦红英脸色很淡,“我先前让你去找你小表兄玩, 你不去,说这里疼那里不舒服。如今你二舅舅他们回来了,你倒是神清气爽,赶着去渔阳了。”
施溶月刹住脚, 圆圆的眼睛扑闪了下, “因为我好奇嘛。嗯,很好奇!想不明白为何二舅母当时要骗我, 所以想去寻她问问。”
秦红英的眼睛和兄长一样都是长眼,自带凌厉, 此时她抬眸看向唯一的女儿,严厉道:“你是去寻你二舅母, 还是想去见什么旁的人?”
施溶月顿住, 随即怯生生地问:“阿娘,您不乐意我去拜见二舅母吗?”
秦红英气笑了,她亲手养大的好女儿这会儿和她耍心眼儿呢,“我何时说我不乐意……”
“好的阿娘, 我这就去准备。”施溶月转身就想跑。
“施溶月你给我回来!”秦红英拍案而起。她拍案的这一声非常响亮, 案上的杯盏竟被拍得微微跳起。
跑到门口的小姑娘僵住,慢吞吞地转身回去,“阿娘,您生气了?”
秦红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还好意思问?我先前和你说, 让你多和祈年相处,你照着办了吗?”
施溶月低着头不说话,只对秦红英露出两个发旋。
秦红英怒气缓了缓,“茸茸,阿娘也是为你好,既然你注定要嫁回秦氏,亲上加亲才是最好的。祈年那孩子又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且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性格也没话说,这你还挑剔什么?”
施溶月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秦红英见状冷呵了声,“黛黎那个亲儿子你就别想了。至于你从南边带回来的那条幼犬,从今日起不许养在你的院里,让麦冬她们……”
“不可以这样!”
方才一直没反应的施溶月此时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阿娘,您不能那么做,我要自己养伯奇!”
秦红英眼中似藏着刀刃,“你是否喜欢那个秦二?”
这话是疑问句,但她语气波澜不惊,半点惊讶都无。
少女心事被明晃晃说出来,施溶月耳尖浮起一层薄红,但很快又心惊于母亲竟如此肯定。
她慌乱没几息,很快镇定下来,圆溜溜的眼睛直视着母亲,“是的阿娘,我喜欢重乐阿兄。”
“施溶月,我以前和你说的种种利与弊,你是不是全当耳旁风了?”秦红英恨铁不成钢,“秦二并非良配,除了生母是黛黎,他有什么能耐……”
“怎会没有?当初徐州军的粮仓就是重乐阿兄带人烧的。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提刀定太平,何处不能耐?”施溶月反驳。
秦红英未随军南下,不知徐州之事,但不妨碍她嘲弄道,“安天下?这天下沦得到他来安吗!年少而慕少艾,依我看你就是被他那副皮囊迷了眼。”
施溶月大声反驳,“才不是,重乐阿兄外冷内热罢了,其实是很温和的人。且我若是单纯喜欢他的外表,第一眼就该钟情于他了。”
秦红英冷笑,“你敢说你第一眼见了他,对他没好感?”
施溶月卡住一瞬,随后诚实点头说,“好吧,是有点,毕竟长得像重乐阿兄那样英俊的,的确世间少有。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阿娘您当初不也看阿爹俊朗,这才在杨叔叔和我父亲之间选了后者。”
秦红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没想到女儿以前听的一两句“小道消息”,竟成了她如今狡辩的理由,“施溶月,你是不是以为我舍不得打你?!”
秦氏是武将世家,秦红英是虎门将女,她教育孩子是会动手的。几个孩子都挨过教训,不同的是男孩打得多,女孩打得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