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娘亲被巧取豪夺后by未眠灯
未眠灯  发于:2025年11月07日

关灯
护眼

“这话如何说?”
“她现在颜色正盛,确实艳冠京都,但十年后,二十年后呢?而男人嘛,都是那副德性,外面见了朵好看些的野花都要尝尝咸淡。这前赴后继送上门来的,个个温情小意、美丽鲜嫩,张张嘴就能吃到,为何不做?”
“也对,昔年那谁不是和她丈夫青梅竹马,情深似海,还说她丈夫永不纳妾。你瞧瞧现在,听说最近平良侯院里都进了第五个娇娘了。长安永远有人年轻貌美,等日后年老色衰,哪还有她的地儿,多半只闻新人笑了,更别说……”
两人似乎对了个眼神,好像都想到了某个方面。
“没有孩子,总是不安稳的。且她这个岁数再怀胎也很危险,生一胎得去掉半条命,说不准直接去阎王爷那儿报道,连往后那十年的风光日子也省了。”
“确实如此,家里两个儿子不同胞,往后你死我活……”
“啊!”其中一个贵妇蓦地惊呼。
另一人被吓了一跳,正要埋怨好友,却见对方面如金纸,她心里咯噔了下,竟也哆哆嗦嗦地着看去。
不远处那一身盛装的美艳女郎,不是她们偷偷议论的主人公又能是谁?
黛黎仔细看了看这二人的脸,一句话都没说,在二女惊恐交加的挽留中带着念夏离开。
念夏怒气冲冲,经过二人时,特地用肩膀狠狠撞开她们。
出身望族的贵妇何曾被一个女婢如此冒犯过,脸色有一瞬的难看,却又敢怒不敢言。
“她不是早回去了吗?怎、怎的会在此地晃悠?完了,好不容易才随长兄长嫂进宫,若是被他们知晓,我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早和你说了在外谨言慎行,你偏不听。如今该如何收场?”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方才你分明也有接我那话。”
黛黎回到宴上,神色如旧。
贵妇们见她归来,纷纷上前与她搭话,黛黎提了几句方才碰到的二人的容貌和衣着,立马就有人将她们的家门报上来。
一个是尚方令之弟媳,另一个是都司空令之妻。尚方令和都司空令都是管理皇室事务的官职,在主强臣弱的情况下,这俩官职会随之水涨船高,但倘若是反过来,就不那么受欢迎和重视了。
黛黎微微颔首,表示知晓了。旁人好奇再打听,却只得了句“这二人口舌颇多”,此外不做其他评价。
在场的人精不少,一听就知晓怎么回事,当下忙附和,暗地里心思回转。
本就不是什么要紧之人,且如今乾坤半改,还需更加小心行事才是,那两家人日后是断断不能再来往了……
随着金乌西斜,盛大的宫宴也缓缓落下帷幕。
宴罢,散场归家。
一行人回到府中,黛黎刚要下马车就听车外的秦祈年和秦宴州说小话。
“二兄,长安当真非同凡响,明日我们出去游肆如何?这里的藏宝阁必定非渔阳可比,说不准能淘到几件好兵器。”
“明日要上堂,怕是不得闲。你不用上堂吗?”秦宴州回答。
“上啊,但只有早晨需要上,因为盛先生没有来长安,我下午的课就免了嘿嘿嘿。”少年说到后面,语气明显快活了许久。
秦宴州建议说,“其实你可以和崔先生说,让他将你下午的时间也安排上。”
“才不要,好端端的作甚没苦硬吃,下午就先空着呗,等先生安排了再说。嘘,父亲过来了,此事谈不得。”秦祈年赶紧闭嘴。
黛黎从马车里出来,“不管他听见与否,总之我是知晓了。”
秦祈年浑身一震,如同挨了当头一棒,他哀求道:“母亲……”
黛黎语气不明地应了声。
这时,策马尽兴而归的秦邵宗走近,他目光扫过两个儿子,在秦祈年身上稍作停顿,看得后者汗流浃背。不过他没说什么,只问黛黎,“今日的宫宴,夫人尽兴否?”
他和兄弟俩都在另一边西殿用膳,不知东殿情况。
黛黎如实说:“和进了菜市场似的,好像只有我这里有食材卖,都恨不得捧着银钱来寻我。”
秦邵宗哼笑了声,“倒也贴切。”
风向在这时变了,黛黎忽地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她先对着秦邵宗吸了吸鼻子,又转头看兄弟俩。夕阳映在他们的脸上,染上一片橙红,叫人看不出原本颜色。
“你们都饮酒了?”她问。
秦邵宗大概今日相当舒心,豪气道:“大喜日子哪有不吃酒的?男儿不能当闺中女郎来养,滴酒不沾,往后如何与万千士卒同乐?夫人莫要拘着。”
黛黎看向秦宴州,青年安安静静站着,映不到夕阳的左耳也红彤彤的。她扯了扯嘴角,随意又说了几句,而后以饭后消食为由离开。
但说是消食,黛黎却不是闲逛,她连女婢都没有带,孤身去了纳兰治的阁院。
日落时分见到黛黎来访,纳兰治面露惊讶,但利落将人请入屋中,为她煮茶,“不知主母亲自来寒舍所为何事?”
“有些事压在心头,我苦思不得其解,唯有来叨扰先生试图寻个答案,还望先生将自己所知的如实告诉我。”黛黎在案几对面跽坐。
纳兰治正襟危坐,“必定知无不言。”
黛黎说道:“因过往种种,我曾请求先生开解州州,让他走出孤岛、融入人群中,您做得相当好,他后来果真变得活泼了不少,我永远对您感激不尽。州州及冠后,他告诉我您改了先前的作风,为他讲《周易》、《大学》和《礼记》等书。我当时得知此事后,机缘巧合之下曾当面问过君侯,问他您之所为,是否得了他的授意。他承认了,但与我说他武安侯的儿子,焉能只识几个字?”
黛黎深吸一口气,“先生,您觉得仅此而已吗?这修身齐家治国之道,真的只是为了习字,而没有其他别有用心的用处吗?”
旁边煮茶的小炉氤氲起热雾,在黛黎话落以后,房门大敞的屋中只有水的咕噜声。
静默,让黛黎心惊的静默在蔓延。
许久后,她听到一声叹息。
“应该是有的。”纳兰治说。
那一瞬,黛黎那些迟疑的、挣扎的、恐惧的、不安的……所有拧成绳的复杂情绪猝地浸入冰水中,而后再自她头顶浇下。
女人鬓旁的金步摇不住摇晃。
她张了张嘴,第一回 却只出了个气声,喉咙干涩到了极点,像是有把火在烧。第二回,黛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先生您觉得,秦长庚是什么想法?”
她已顾不上在外人面前称呼秦邵宗为君侯了。
纳兰治摇头说道:“无论是用人还是行军打仗,主公行事向来不拘一格。如某这般受了墨刑的罪人,主公敢用;他亦敢领兵抄行山路,深入无人之地,最后空降白日关后方。因此您的问题,某不得而知。为人臣下,某只能听令行事。”
在黛黎嫁给秦邵宗之前,她和纳兰治在提炼精盐方面多有交谈,一来二去便成了好友。
如今纳兰治和她说了句掏心窝的话,“不管主公有意还是无意,重乐这条路都不好走。”

第167章 夫人与我同甘共苦
饶是心里有预设, 但真正听到连纳兰治都盖章州州未来堪忧时,黛黎不住一阵头晕目眩。
大概看出黛黎面色不佳,纳兰治安慰道, “主母,其实不管如何, 您的地位只会愈发稳固。且不论重乐于大败徐州军之战中贡献良多,单是先前的龙骨水车、咸石,以及闻所未闻的肥土,都是您的功绩, 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
主母确实和主公没有孕育子嗣, 但如果一个女郎出类拔萃,那么她的价值就远非那些只会在后院生儿育女的妇人可比。
纳兰治继续说, “主公从未篡改或隐瞒过您的劳绩,甚至他还时常出榜向大众陈情。因此, 倘若今年秋季能盈车嘉穗、五谷丰登,主母您便是于天下万民, 乃至后世皆有恩泽, 单是这一项就足够名垂青史。”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说,而当下是当下。”黛黎感叹。
纳兰治却低声道:“但您需知一字之褒,荣于华衮;一字之贬,严于斧钺。这史官的笔啊, 比任何的刀剑都要来得锋利。”
壶中的水煮沸了, 纳兰治将陶壶拎下炭炉,开始泡茶。热雾氤氲得更厉害,像一张铺开的薄纱。
黛黎隔着水雾看他,恍然间明白了纳兰治话中未尽之意。
不管将来两个孩子如何,是掐红了眼也好, 是其中一个落败出局也罢,都不会影响她的地位。
因为她在青史上已留了名,不再是普通的某枭雄之妻,而是她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又蔓延出了不可胜数的无形丝线,它们飞入寻常百姓家,系在了千千万万个布衣身上。
看不见的厚重砝码和一层金光闪闪的纱衣飘来,罩住了她。纵然外面腥风血雨,那件以功德铸就的金纱衣都足以保她后半生平安和荣华。
似有火星落在眼眶上,烫得黛黎心潮起伏,端是万千思绪缠夹不清。
她迅速眨了下眼睛,试图抹去那份不寻常的情绪,又匆忙拿起茶盏,轻吹着滚烫的茶,让自己忙碌起来。
纳兰治这时说起其他,“海清出身于河东崔氏,是望族之后。当初主公提及海清和虫亮,说他们已为三公子持筹握算;而重乐身旁无人,某既已为人师,合该为他打算。”
黛黎停止了吹气,茶盏中的涟漪很快重归平静。她凝视了少顷才道:“所以在这之后,您就开始教州州《大学》那些书?”
他还是那一句,“为人臣下,某只能听令行事。”
却也多了语气略微加重的后一句,“主母,重乐虽说不是主公亲子,但只要您一日还在,他并非没有胜算。”
这里涉及到了各方各面和太多太多的东西,连纳兰治都无法否认,他那位拥有乘云化龙之志、杀伐果断的主公,非一般的在乎他的妻室。
黛黎嘴唇翕动,最终摇了摇头,“有胜算不代表一定胜利。此事可能会成,也可能不会。先生,比起走过血流漂杵、道阻且长后才得大宝,我更希望州州往后平顺安康、一生无忧。”
她已经失去过她的孩子一次了,噩梦连连,夜不能寐。
这些黑灰色的过往是锁于匣里的恶鬼,哪怕是稍做回忆,都有锥心之痛和永远散不去的惊恐。
纳兰治沉默。
黛黎苦笑道,“祈年不是我亲儿,但这大半年相处下来,我知晓他是个好孩子,也真拿他当家人看待。如果没有我和州州,就绝不存在什么争抢,他连将来陷入糟糕局面的可能都不会有。”
来到大燕之前她只是一个老百姓,并非官僚政客,或着什么特权贵族。但历史是一面镜子,它照着过去,也隐约能映出未来。
夺嫡之战一旦开启,轻则落败方软禁至死,终生不得自由;重则不仅落败者被连根拔起,还会殃及十几万人,其影响甚至能延绵百年……
就如西晋的八王之乱,受害者不计其数,社会经济遭到了巨大冲击,还被视为五胡乱华的开端,其影响之恶劣和深远,令后世人毛骨悚然。
诚然,秦长庚现在只有两个儿子,不像八王之乱那样能凑齐两桌麻将,但黛黎并不愿意看到同室操戈,以致百姓跟着受苦。
沉默许久的纳兰治抬眼:“主母,您有一句话说错了,就算没有重乐,主公的战果也不一定由三公子继承。”
黛黎惊讶地看着纳兰治。
不知哪儿起了风,拂开了记忆里的尘埃。她猛地被拉回了儿子加冠那日,不,应该说是加冠夜。
从君侯府归来后,秦长庚不知所踪,她在府中寻找,后来在一处放兵器的阁院里找到了他。
满屋子的酒味,男人也似有几分醉意,难得与她说起了他的从前。
他还说云策认回了自己的生父,他还说:“云策说对不住我,让我失望了,辜负了我这些年的栽培。可他若知晓当年阿兄因我而死,就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当时黛黎的重点落在了后半句,但如今经纳兰治提醒,她才发觉……
如果只是寻常栽培,就算云策口头致歉,秦长庚何以耿耿于怀?何以郁结到与她倾诉?
所以那绝非普通栽培!
“他想云策接他的班?”黛黎吃惊,但震惊过后,莫名又觉得这事秦长庚干得出来。
纳兰治微微颔首,他为北地效力多年,有些东西不至于看不明白,“所以先前才说,主公行事向来不拘一格。”
“可是您先前说,崔先生和盛先生已为祈年持筹握算,难不成他们没察觉秦长庚之意吗?”黛黎深表怀疑。
“当然不是。”纳兰治给予了否定的答复,“他们是三公子之师,自然会为他殚精竭虑的筹谋,为他,也为自己。”
黛黎呼吸一窒,忽然想起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当时给李世民开城门的,是他哥李建成的部下常何。
而常何那时担任玄武门的守卫长,玄武门之变以后,他层层升迁至黔州都督。用现代的话说就是一个看门的侍卫队长,最后晋升成了一个大省的省长。
凭的是什么?从龙之功!
黛黎叹了一口气,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随着这一声叹息呼出。
云策退出竞争,但那又如何呢?只是兜兜转转,回到了事情的原地罢了,问题依旧没解决。
纳兰治一直留着黛黎的神情。
“主母,您所想的,心里所打算的,可曾告诉过重乐?”
“先生,我该如何破这一局?能否干脆离……”
两道声音响起,前面的要快半个节拍,以致于后面那道还未说完,便不得不停下。
二人皆是一愣。
纳兰治面露错愕地望着黛黎,显然听到了那个“离”字,但不太确定她想说的,是否他心里猜测的。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最后还是纳兰治说道,“重乐已及冠,是大人了,您何不问问他之所想,听听他的意见呢?”
黛黎抿了抿唇,避开纳兰治的目光,嘴上说多谢先生提醒。
在纳兰治这里品完一杯香茗后,黛黎告辞离开。
她来时已是黄昏日落,如今离去时天幕已黑,繁星挂满苍穹,美得像一幅画。
主院正房中亮盈盈的,显然有人在内。
黛黎推门入屋,果真见秦邵宗坐于案几旁,正拿着一封信在看。也不知是受封太尉的好心情延续至今,还是信上内容令他欢喜,他面色罕见很柔和。
“夫人回来了。”秦邵宗招手让她过来,“云策的信方才送到,啧,先前我给他提了那般多的名门贵女,他都一一拒了,亏我还以为那小子无欲无求,看破红尘要修道去,原来是老早就铁树开花,只是不敢说。”
黛黎心头的郁气冲散了些,走过去问,“此话怎讲?他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
秦邵宗长臂一伸,把人捞过,让黛黎侧坐在他退上,与她一同看信,“是功曹书佐之女乔氏。这乔女原来和云策相识已久,只不过前些年云策身体不佳,自觉病体难愈,不愿拖累乔女,也认为身旁复杂了些,因此未敢向我说明,任由乔女嫁给了旁人。”
功曹书佐,这是功曹从事的属员,再往上升几级才到司隶校尉,并不是多么大的官。
黛黎惊讶更甚,正要仔细看信纸,就听身旁男人说道,“若非乔女的丈夫病故,她又无子嗣,怕是不会轻易回乔家来,云策那小子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依我看,他十分病气有五分都是闷出来了,什么都藏心里,不憋坏才怪。瞧如今人逢喜事不就精神爽了?”
黛黎嘴角抽了抽。
人家夫君病逝,到他嘴里成了喜事。
他这时又不满地轻啧了声,“我秦氏竟有这般孬的子孙,也不晓得是祖上哪儿出了问题。就算当时暂且当不了正妻,好歹先将人拘在身侧,看中的女人岂有拱手让出去之理?”
黛黎越听越不对劲,转头盯着秦邵宗。
察觉到黛黎的注视,今日喝了不少酒的男人一顿,后知后觉看向她。
烛火熠熠的房中,谁也没有说话,两双眼睛看着彼此,时光似乎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最终还是秦邵宗低低地笑了声,他伸手按在黛黎的后颈上,压着她往他这边靠,同时也倾身,在她眉心那点殷红小痣上亲了一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黛黎侧开头,“云策既然会写信告知你,必定已和乔女两情相悦。此番回渔阳,他的婚事得定下来。”
秦邵宗笑着应道:“成婚好,那小子总算成家了,我也能和长兄长嫂交代。”
“咯咯。”外头有人敲门。
念夏的声音响起,“君侯,丁先生派人送了汤药过来,说让您趁热。”
黛黎从秦邵宗腿上起身,走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的念夏拎着一个小木食盒。
“这是什么汤药?”黛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念夏摇头说不知,只道她方才在回主院的路上偶遇丁连溪的侍从,对方见了她,托她将这食盒带过去,并称是给君侯的。
黛黎拎着东西回去,“秦长庚,你负伤了?”
药味那么大,她不用打开都知晓装了什么。可在她印象里,除了那回他漏夜从长乐苑回来有负伤之外,后来哪怕亲自披甲上阵和朝廷联军的厮杀,这人都能全身而退。
怎的忽然要喝药?
“没负伤。”他回答,“这药只是从涧为我调理身体所开,他总是在我耳旁唠叨什么养生之道,听得人耳朵起茧,我经不住他烦,便随便喝喝。”
黛黎狐疑,只觉他这话说得奇怪。
她和秦长庚同住那么久,这可是第一回 见他喝这种药。且先前被说得耳朵起茧都不肯喝,现在怎么就肯了?
打开食盒,秦邵宗取出里面的药碗。
那碗药黑漆漆的,味道十分大,光是闻着黛黎都觉舌尖发苦,他似乎也是这么觉得,拿出药碗后手保持着端碗的姿势,就是没往嘴边送。
黛黎见状乐了,“原来你还怕苦。”
“男子汉大丈夫,有何可惧?”秦邵宗不屑。
黛黎:“那你倒是喝。”
秦邵宗放下药碗,“有些烫,再等等。”
“丁先生既然交代你趁热喝,那肯定是放凉了药效不佳,到时事倍功半,你要喝两份药才抵得上。”黛黎说完就不理他了,拿起案上的信纸认真看。
秦邵宗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碗黑碗,片刻后忽然去看黛黎。
灯旁看美人,越看越有韵味。她冷艳雍容的眉眼被柔光描摹着,黑睫半垂,一双形状完美的桃花眼仿佛淌着宝光,聘婷秀雅,美得惊心动魄。
秦邵宗端起药碗,他仍看着黛黎,似乎把她当成了某些甜滋滋的蜜饯,就着她将汤药一饮而尽。
似乎真的很难喝,秦邵宗两道长眉打了结,忍了两息到底没忍住,他拿茶盏喝水去了,“这个丁从涧难不成在里头加了黄连?”
黛黎笑话他,“人家丁先生是为你好,你怎好意思在暗地里质疑他一片苦心?”
秦邵宗见她眉眼弯弯,是真的挺开心的模样。
这是他不痛快,她就高兴了?
啪地将茶盏放下,秦邵宗走过去把黛黎往怀里一摁,箍着人就开始亲她。他刚喝完药,虽说饮过一盏茶,但嘴里还是苦得很。
一种难以言说的苦味蔓了过来,像烈焰一般焚过黛黎的口腔,细细地席卷过每一处,软舌、贝齿,连牙龈也没放过。
他犹嫌不足,生了厚茧的拇指用了些力不断抚过她的喉骨,助她吞咽。
黛黎被苦得一颗心都在发颤。
一吻毕,笑容转移到了秦邵宗脸上,他拥着人笑得开怀,“夫人与我同甘共苦。”
“我只是好心劝你快些将药喝完,莫要辜负旁人的好心,你这人真是既不讲理,也恩将仇报。”黛黎试图推开他。
秦邵宗并不松手,“话不能这般说,这药有夫人一半责任。”
“与我何干?你松开,我要去喝水。”黛黎拧他一下。
这回他松手了。
黛黎倒了杯水,正要执盏往嘴边送时,听他说:“我既应了夫人与你白首同心度岁寒,自然不能中途失约。”
黛黎愣住,想到他从长乐苑回来的那日。
在外奔波一宿的男人先行来了她这里,胄甲破的破,黑袍烂的烂。除了衣裳后,或深或浅的几道刀口都在泌着血,险些将他切了个刀花出来。
她当时和他说,正常情况下男人的寿命会短于女性,他怒斥她荒谬。
但如今看来,那时的他是听进去了……
黛黎缓缓垂眼,无声的惆怅一叹。

第168章 父亲有了新欢?
午后的灿烂日光映入室内, 将雅致的屋舍照得愈发亮堂,角落处镂空的牡丹花香炉袅袅地晕着香气,添上一室的淡香。
外面有脚步声近。
很快, 身着白袍、头戴介帻的青年迈入主屋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坐于案几旁的女人, 房内的女婢尽数被挥退,此刻屋内只余他们二人,“妈妈,您找我?”
秦宴州在案几另一侧跽坐。
黛黎看着一案之隔的儿子, 有些愣神。
当初送他去上学时, 他还是九岁的小朋友,背着卡通书包, 脖子上挂着小水壶,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身量比她高, 肩膀比她宽,脸上也褪去了她记忆里胖乎乎的婴儿肥, 变得线条明晰, 棱角分明。
可是,可是没办法啊,无论州州长多大了,在她心里他依旧是个孩子。
“妈妈, 您是昨夜没休息好吗, 为何事忧心?”秦宴州注意到了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平日里母亲光彩照人,哪怕从长安城内突围而出的那夜也不例外,何曾像今日这般如失了水的牡丹一样憔悴?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从母亲身上感受到了不安。而这种不安在她眼里忧郁渐盛,和眉宇间的迟疑慢慢变成坚定时, 几乎达到了顶点。
黛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轻声问:“州州,如果我要离开秦长庚、离开北地,你会跟着我吗?”
“您……您为何如此问?”秦宴州突然眼瞳收紧,勃然大怒,也不再称呼秦邵宗为“父亲”了,“是否武安侯向您提出了什么要求?”
他想到了昨日那场宫宴。
听封是一同听封,但后半场宫宴却是男女分了席,他随郎君们去了西殿用膳。他们这边以庆功之名开的宴,殿内佳酿不绝,舞姬载歌载舞,许多男人在酒水中逐渐放浪形骸。
酒过三巡后,有人执盏上前给那人敬酒,其中的恭维和奉承自是不必多说,也有人借着吹捧之名献礼。
厚礼不一而足,有陈年佳酿,有宝石美玉,也有良驹和穿得很轻薄的舞姬……
难不成昨日那人的推拒只是抹不开面子的表明功夫,实际已然心动,只等回去摆平母亲,再欢欢喜喜迎佳丽入府?
秦宴州只能想到这个缘由。
当初那份协议只有三条。两条涉及子女,一条用于约束伴侣。子女的教育方面若要出问题,合该早现端倪,何需等到今日?
那唯有第一条:武安侯有新欢,亦或者说他蠢蠢欲动。
这才激得母亲要离开!
黛黎没料到秦宴州的反应这么大,脑回路一时没接上,“什么要求?”
秦宴州原本怒火中烧,却忽见黛黎只是纯粹的茫然,不见悲痛哀伤,怒火歇了一半,“他昨日宫宴回来后,没有和您提要求?”
黛黎眉目微动,她不算迟钝,思及儿子突然暴怒后又小心试探,蓦地就想到了那份离婚协议。
州州这是误会了?
黛黎哭笑不得,心里暖洋洋的,她神色缓和了些,“他没和我提要求,我也不是因为那方面才想离开。”
秦宴州疑惑,“那是为何?”
黛黎望向窗外,天光正盛,鸟鸣悠悠传来。这府宅并非坐落于特别僻静之处,隐约还能听到外面的喧闹。
红尘纷纷,岁月静好。
许多念头在黛黎脑中一一掠过,她想起了昨日纳兰治建议她问问州州的意见。
黛黎看着面前身形挺拔的青年,终是摇了摇头,“没有为什么。”
她昨夜想了一宿,觉得自己去寻纳兰治实在多此一举。于此事上,身为州州老师的他非但给不了她任何有用的意见,甚至还会干扰她。
看,这就是局中人,只能不动声色的、也别无选择地按着既定的路走。正如他自己曾说“为人臣下,只能听令行事”。
且州州曾两番跪在她面前,不仅一改往日沉默,还不惜对她叩首,只为了能披甲上阵。
所以那个问题真的有意义吗?
没有的,也不必问了,只因她早已知晓答案。
“妈妈……”
“州州,你只需要回答我,如果……我说如果,我要离开秦邵宗,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黛黎声音很轻。
秦宴州想不明白既然父亲并无犯错,为何母亲依旧想离开?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是否最近发生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要事?
而且离开?离开这里,他们要去何处?
父亲知晓母亲想离开吗?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撑得秦宴州头痛欲裂。他脑海里闪过许多面孔,有父亲的,有老师的,有弟弟的,也有……抱着小白狗、笑得像麦芽糖一样的女孩儿。
但最后,一张张面孔都散去了,唯有眼前人最为清晰。
秦宴州复杂的情绪逐渐平缓,目光坚定,“我当然会跟着您。妈妈,您是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吗?”
黛黎目光一下子就模糊了,泪水浸满眼眶。
她有了那些功绩,就算夺嫡最后的胜利者是祈年,也能保她将来侯服玉食。
她清楚“离开”这个决定代表着什么,代表秦邵宗往后的荣华与她无关,代表钟鸣鼎食的日子远去,也代表她后半辈子生活会非常拮据,和违背了自己当时“达则兼济天下”的理想。
但这些,都重不过她孩子的性命。
而这种不知道能不能定义为“自我牺牲”的行为,在她听到孩子的担忧时已不重要。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