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娘亲被巧取豪夺后by未眠灯
未眠灯  发于:2025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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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燃赞同颔首:“南宫青州的嫡女身份贵重,可当三公子妻室,若是往后再有其他贵女……”
他想了一圈,如今未明确站队的好像没多少,就算有,也抵不过南宫雄的势力。
“可给三公子做妾。”盛燃补完后一句。
如今的贵公子的后院,多则满屋子女人,再少也有几个。这不单单是本人贪色,更有权力之间的结盟。
尤其是一方霸主,膝下儿女不是和这个成婚,就是和那方势力联姻。按顺序排个主次,母族强势且来得早的做妻室,没那么强势或嫁得晚的,就做妾。
像秦邵宗这种两个儿子都没有娶妻的,完全是凤毛麟角。
秦邵宗此时却说:“云策还未成婚,也比秦三要年长,为何海清和虫亮不约而同越过他,而提秦三呢?”
崔升平和盛燃皆是一愣。
主公的语气依旧平静,乍一听这话也不重,但其中的内容却叫人心下一惊。
这话不好接,崔升平斟酌道:“主公,再过些时日就是大公子的及冠礼,他是否向您透露过……改认回生父一事?”
秦邵宗说未曾。
崔升平心思转了又转。
如果大公子不认回生父,那就是继续在主公名下。按照长幼有序,大公子尚未娶妻,三公子先娶确实不合适。
但是大公子……
“主公,您是想让大公子娶南宫青州的嫡女?”盛燃迟疑着说。
秦邵宗惜字如金:“再看。”
几人都摸不透上峰是何意。
说他要扶大公子嘛,又没点头让大公子娶南宫青州的嫡女。说不扶,又不怎么说得过去,因为他方才分明截断了盛燃的话。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主公他似乎——
不太乐意让三公子有太强势的妻族。
秦邵宗忽然喊了崔升平的字,“海清,云策的及冠礼,能否劳烦你为他加冠?”
崔升平忙正襟危坐,“某荣幸至极。”
今年冬季不止有一个及冠的小子,崔升平又问,“主公,秦小郎君的及冠礼……”
秦邵宗:“秦宴州交给无功,无功觉得如何?”
纳兰治拱手作揖,同样接下任务。
又说了几句,最后几人拱手告退,秦邵宗却在此时道:“无功,你且留步。”
纳兰治被留下。
崔升平和盛燃脚步稍顿,随即一同退出书房。待他们走开一段,盛燃低声道:“海清,你说主公这是何意?”
崔升平比盛燃年长,也比秦邵宗年长。但此刻,他来来回回摸胡子,最后摇摇头,“主公的心思向来深如海渊,令人琢磨不透。不如且待及冠礼后再看看,那时一切皆会明了。”
“你说得有理……”
书房内。
房门重新关上,秦邵宗看着不远处的纳兰治,以掌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无功,坐。”
“不知主公有何吩咐。”纳兰治眼里有疑惑。
秦邵宗沉声道,“海清出身河东崔氏,虫亮暂且不提,但他们已明里暗里为秦三持筹握算。无功,秦宴州这小子是块璞玉,他既拜你为师,往后还望你雕一雕这块玉,多帮他算一算。”
纳兰治眼瞳微微收紧。

纳兰治从书房内出来, 他抬头看顶上苍穹。
今日风和日丽,天空万里无云,日光照在地上的白雪上, 映出一抹灿烂的亮色。
雪景美如画,但纳兰治却隐约看到了风起云涌。
他驻足片刻, 面色复杂,只觉很多东西都看不透。而唯一明确的是,从今日往后他就是秦宴州的师父。
不是先前那种只开导他、免得小子钻牛角尖的谈心先生,而是倾囊相授, 得带着、推着、也照顾他往后之路的——
真正的师父。
主公给他安排的这条路, 他也不知晓究竟会通往何方,是柳暗花明, 还是险象丛生最后落得个安闲自在,亦或是道阻且长终死路一条, 他也摸不透。只知晓这一路一旦踏上了,大概永无回头路可走。
纳兰治长长呼出一口去, 提步离去。
秦氏两位公子的及冠邀请函, 如同插了翅般迅速在望族间传开。不仅是渔阳郡,其他地方的望族也收到了观礼邀请。
外地的望族欣喜过望后,忙让家奴准备重礼,而后提前动身。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就到了及冠礼这一日。
北地的冬天极少下雨, 通常飘雪居多。今日黛黎起了个大早,而她起床时,窗外飘起了小雪,待她洗漱和更衣完毕,窗外的雪停了。
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 像轻薄的面皮铺开。
奴仆拿着扫帚在“刷刷”地扫,声音规律,轻重适中,倒是别有趣味。
今日的黛黎盛装,着藤青色广袖交领长裙,叠至锁骨以下的交领之上,悬着一串红宝石颈饰,剔透如水的红在雪白的肌肤上尤为醒目。
她一头流云般的墨发被念夏仔细盘起,左右两边插入银鎏金鸾凤掩鬓,特制的点翠步摇在日光在鲜艳夺目。
现今流行贴花钿,在女郎的额间贴上花鸟或蝴蝶等图案,以增加美感。但碧珀拿着花钿瞅了片刻,迟迟下不去手。
秦邵宗像是掐着时间点回来,见黛黎已梳妆完毕,他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忽然说了句,“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黛黎:“……君侯好雅致。”
秦邵宗看到碧珀手里的花钿,“花钿就不必贴了,无需多此一举。”
不贴花钿,妆已成,黛黎缓缓起身,“是否宾客已入府了?”
秦邵宗颔首说是,“已先让红英和几个小子代为迎客。夫人,云策比秦宴州那小子要年长一个月。今日及冠礼,我打算让云策在前,先行加冠。”
黛黎说好。
两人相携走出主院,院中的雪已被奴仆扫到一侧。凉风拂过时,偶尔携了些雪沫吹过。
秦邵宗:“今日云策的妹妹云姝也会回来,到时让她来拜见你……”
黛黎的脚步突然停下,一段记忆猛地浮现。
那是她初到渔阳时,卫家长史听闻秦长庚归来,直接堵了门口,说有要事要见他。当时秦长庚把人打发走了,后来这人告诉他,卫家是他亡妻的母族。
他曾说:“……秦卫两家曾是姻亲,我娶过卫氏嫡女,不过卫氏身体羸弱,生下一子没满两年便病亡了。”
卫氏女嫁给他,生下一子后就病故了。后来卫澄登门,秦祈年喊对方为姨母,想来他必定是那个孩子。
那么秦云策和他口中的云姝,难道是庶子庶女?
可黛黎又觉得不太对,不仅是秦祈年待秦云策的态度尊敬有加,更是秦长庚方才那句“云策的妹妹云姝”。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女儿,黛黎一定会说“我女儿”,何需如此拐弯抹角?
但她初见秦云策时,对方又确确实实喊秦长庚“父亲”。
秦邵宗饶有兴趣地看着黛黎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脸色怪异,似被什么难题困住了。
片刻后,他见她缓缓抬眸,问他:“秦长庚,你到底有多少个孩子?”
秦邵宗长眉微挑,“我从回渔阳一直等到如今,终于等到夫人有空过问家中事了。”
黛黎:“……”
他这话不好接,黛黎干脆咳了声,“先前事情一桩接一桩,先是州州解毒,又是冬狩,后面又想着及冠礼,紧锣密鼓的,我一时未顾得上。”
这话解释完,黛黎赶紧接上一句,“秦长庚,所以你到底有多少个孩子?”
每回她连名带表字一同喊他,不是有正事与他说,就是多少有些恼了。男人笑着负手身后,“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两个,还可能是三个。”
黛黎:“?”
这孩子有多少个,还能这么变来变去的吗?
生了就是生了,还能塞回去不成?
黛黎一言难尽:“君侯的孩子难道是藤上的葫芦,还能依时节变化而变化。”
秦邵宗解释说:“云策和云姝是我兄长的子女。昔年我胞兄在战场上阵亡后,长嫂跟着殉情,留下一双年幼儿女。那时秦氏内有人不太安分,我便想将云策和云姝认到膝下。而那年,云策五岁,云姝两岁。”
黛黎恍然。
怪不得那对兄弟没有半点龃龉不合,原来是堂兄弟。
秦邵宗和她一同往前走,“云策记事早,他与我胞兄感情深厚,起初并不愿认我。我便和他说,等到及冠后,他若想认回我胞兄,我亦无意见。”
黛黎这时才明白,刚刚那个变量从何而来,“所以你方才说可能是一个,这是在云策和云姝都改认回你胞兄作父亲的情况下?”
秦邵宗颔首。
黛黎瞅他的表情,“如果喊了你十几年‘父亲’的孩子,一朝改为‘叔叔’这个称呼,你有什么想法?”
秦邵宗看向无垠的蓝天,眼里似有怀念,“我胞兄是个很好的父亲,在我的记忆里,他甚至会让云策骑在他头上,顶着孩子到处转,也会手把手教他读书识字。每回出行,必定给妻儿带手信,甚至云策儿时的一些小玩具,都是我胞兄亲手做的。”
这些秦邵宗都自愧不如。
比起胞兄,他对孩子总是少许多耐心。孩子没缺胳膊少腿就行,多摔打才会皮实,不用养那般精细。
黛黎认同点头,“他确实是个好父亲。”
“所以就算他认回我胞兄,也是人之常情。”秦邵宗的语气并无多少起伏,“不过不管他改认与否,他的年岁都比秦宴州大一些,往后秦宴州在家中和云姝一同行二。”
秦云策年岁最长,过来是和秦祈年同岁、但比他大一些的秦云姝,最后是行三的秦祈年。
有些人家的小郎君和小娘子是混排的,男女同排一列。在秦云姝未出阁之前,旁人称呼她是秦二小娘子。
有些则是分开排,男女各一列,这种一般是子嗣繁多的人家。孩子太多了,如果混在一起排,能像蛇一样蜿蜒老长。
而说话间,二人来到了正厅。
黛黎还没有嫁给秦邵宗,但二人明年立春成婚一事已传遍整个渔阳。她代主母职对宾客答礼,周围也无一人敢露半分不满。
开玩笑,武安侯可是和她一同来的,嘴角还挂着笑,显然无异意。
主人家都认为没问题,他们这些来宾、且还是得攀着武安侯的下级,焉能露出嫌弃之色?
在一众宾客里,黛黎看到了秦云姝。她和秦云策有五分相似,下半张脸尤为像,且兄妹俩气质都是温和那一挂。
已挽上妇人发髻的年轻女郎主动上前,福了福身,向秦邵宗和黛黎见礼,“父亲、黛夫人。”
秦邵宗:“在唐家过得可还好?”
这话问得陪妻子同来的唐文进头皮紧了一下。
秦云姝笑道:“一切都好,多谢父亲记挂。”
秦云姝嫁的是外郡,不过距离渔阳不算很远。秦邵宗说:“既然回了渔阳,不如与你夫婿一同在府中小住几日,正好与家中人聚一聚。”
秦云姝听话点头。
宾客多,不能只顾一个,故而和秦云姝说话的时间也不算长,黛黎就应对其他宾客去了。
在忙碌中,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转眼到了吉时。
今日的吉时正好是午时正,随着锣声敲响,已入座的一众宾客一同嘘声。
及冠礼有开礼,这场开礼由秦邵宗负责,待礼毕,便是及冠礼的最核心人物,两个小子上前来。
二人皆是披头散发,此时一人跪在一个事先准备好的跪垫上,由秦氏的长老帮忙梳发。
台下宾客已事先知晓今日是二人一同加冠。但此时此刻,见竟是两人齐上前,眼里藏了或多或少的惊讶。
梳发结束后,秦宴州起身暂退到一旁,谋士崔升平登台,给仍留在中间的秦云策正衣襟。
此时有赞者歌:“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①
及冠礼相当复杂,讲究三加三拜。而这里的“三加三拜”,是指三次加冠的意思,这三次分别加的是“缁布冠”,“皮弁”和“爵弁”,每一种皆代表不同的含义,而每一种冠也有一套对应的衣裳。
这相当于加了一回冠以后,要回房更衣,出来再拜宾客。
“男子二十及冠而字,时间一晃已是二十载光阴。云策,今日你将获得一个表字。”崔升平满面红光。
秦云策:“请先生见告。”
崔升平:“新生而向长,往后欣欣向荣,谓之曰‘长生’。这是许多年前,早到你还未降生前,伯阳为你设想的几个表字里的其中一个,我想如今它最为合适,便选了它。”
秦云策怔住,竟是顷刻间红了眼眶,他垂首深深拜下,“谢过先生。”
忽地,地上晕开一点湿润的痕迹。
秦云策直起身,走向侧廊回房再更衣,等他出来再拜宾客,属于他的及冠礼就基本结束了。
接下来是秦宴州,重复之下的三加三拜。为他加冠的是纳兰治。
加冠以后是赐字,纳兰治正色道:“宴州,往事已成风,及冠之后是新的开始。‘重乐’二字赐予你,愿你往后笑容年年,岁岁平安。”
后面一句话没有主语,且太温和了,与纳兰治过往的风格有些许出入,更像是……
青年不由稍稍侧头,看向了坐于不远处的母亲,只见她眉眼含笑,待发现他看过来时笑容明显深了些。
一股热流在胸腔里涌动,秦宴州低头再拜间,在心里默念来一句:秦重乐。
重,既是重新,也是双重。
真好,他也喜欢这个名字。
两小子相继礼成。至此,这场面向宾客的加冠礼基本结束了。
若是其他人家的及冠郎君,在礼成后还需去拜见当地有声望的人,比如说本地一把手,又或是乡大夫,然后才回来祭拜祖宗。
在秦氏,中间那个环节直接就省了。
黛黎和秦红英一同去送宾客,上门的宾客携厚礼来访,如今他们要离开,于情于理都不能让他们空着手走。
送宾完毕后,便是去秦氏祠堂祭祖。
秦氏祠堂在君侯府内,需驱车前往君侯府。
乘上马车,听着咕噜噜的马车声,黛黎心情有几分说不明的复杂。
这要去拜祖宗,点了名要州州也一起去。她到底还没和秦长庚成婚,州州的生父、祖父,也到底和他秦长庚的家里人无关。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怪怪的。
秦红英和黛黎同乘一车,两人面对面坐下。
黛黎的面色变来变去,秦红英多少猜到她的心思,不由笑道,“你们母子迟早是秦家人,早去拜一拜不打紧,再说这事是二兄亲自开的口,他心里有数。”
黛黎但笑不语。
不久后,车驾抵达君侯府。
黛黎没有来过君侯府,如今透过帏帘往外看,只觉这座府邸大得惊人。
远望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各有特色,亭台榭水清幽雅致,碧瓦朱甍端是说不尽的辉煌壮丽。
黛黎突然想起一件事。
各朝代的宫殿,其实是越建越小。拿明清两代的皇宫紫禁城而言,它的面积只是唐代大明宫的四分之一左右。
原因不少,有一项是因为巨型木材愈发稀少。时代越往前,巨木愈多,等到明清,很多木材都要去深山老林里寻。
马车长驱直入,直到抵达祠堂才停下。
黛黎不太想进去,于是秦红英在外陪她,两个小子跟着秦邵宗入内。
秦红英主动和黛黎说,“黛黎,你知晓云策的事否?”
“嗯?”黛黎后面反应过来,“你是说云策要不要认回生父一事?这事我方才已知晓。”
“结果如何?”秦红英问。
黛黎失笑,“你当姑姑的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晓?”
秦红英一脸狐疑,“我二兄没告诉你?”
黛黎摇头说没有。
秦红英喃喃道,“二兄对长兄有愧,也一直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若是云策依旧认二兄作父,往后不是没可能……”
她越说越小声,后面的话黛黎没有听清,但并不难猜出。
黛黎眉心微动。
秦长庚不是说他胞兄在战场上阵亡的吗?沙场刀剑无眼,上去了就是将脑袋别裤腰上,有伤亡是常理之中。
一般来说怪不得旁人,难道当年事情另有隐情?
秦红英回过神来,似觉得这话题有些敏感,遂立马换了其他。
两人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大概是一刻多钟后,有人出来了。
出来的是秦宴州。
本来有几分懒散的秦红英直起身,“怎的只有你一个,我兄长和云策呢?”
秦宴州:“祭拜一事已了,武安侯让我先行出来。”
秦红英转头看祠堂,若有所思。
在秦宴州离开后,秦云策对着秦邵宗“噗通”地跪了下来。
他没有用跪垫,而是直接跪在地上,在一众秦氏牌位面前,对着秦邵宗郑重地叩首三次,“您的养育之恩,长生没齿难忘,永远铭记在心。”
他自称“长生”。
秦邵宗垂着眼,眸光晦暗不明,“真想清楚了,你可知晓改回去代表什么?”
以额点地的秦云策缓缓直起身,方才三次叩首他叩得结结实实,如今额上一片红,他的眼眶也是红的。
“我知晓的。但十四载过去,我仍忘不了当初点滴。且那些非我之所求,我这副身体……也不允许我做其他。”
一行热泪从他眼中流下,“叔叔对不住,我让您失望了,辜负了您这些年的栽培。”
秦邵宗闭了闭眼。
秦云策离开了,祠堂内只余秦邵宗一人。
夕阳的光从门外斜斜地映入,落在魁梧男人身上,又在他侧方拉出一道长影。
在空无旁人的室内,那道重剑般、仿佛永远也不会弯曲的脊背,此刻透出几分不为人知的寂寥落寞。
片刻后,有人轻叹道,“阿兄,你当父亲比我成功多矣。”
①:《仪礼·士冠礼》

车驾披着黄昏的余晖快速行进着, 踩着最后一缕天光回到了秦府。
今日忙了一天,秦红英和施溶月都面有倦色,打了招呼后便回了房间。
黛黎状态还行, 但感觉头上发饰越来越沉,很想快些回去将满头的珠钗宝玉卸干净。
不过……
“妈妈, 我随您一同回去。”秦宴州低声说。
黛黎看向儿子,莫名觉得他的话不止于此。如果是寻常,回就回,州州不会多说这一句。
她简单和秦邵宗说了声她走另一条路, 男人颔首, 他的面容笼在已然昏暗的阴影中,叫人看不太真切。
不知为什么, 黛黎总觉得他此时的心情不太明朗。
一批人离开了,黛黎也没有耽搁太久, 和秦宴州一同回去。
夜幕已至,长廊昏黑, 黛黎谢绝了念夏和碧珀帮她提灯, 让她们先回去备水,她自行拿着灯笼和儿子慢慢地走着。
周边无旁人,黛黎说话无顾忌,“州州最近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秦宴州:“妈妈, 最近的纳兰先生有些奇怪。往常我去寻他, 他与我谈天说地,多是说一些昔日趣闻。但最近他却一改先前的作风,给我讲《周易》、《大学》、《礼记》……”
黛黎脚步一顿。
这些书内容不一,而若是归纳起来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州州,你有没有问过纳兰为什么突然给你说这些。”黛黎问。
秦宴州点头说有, “纳兰先生说这些书其他小子都得读,我先前状态不好,因此他才没有教我。现今我较之昔日有大变化,所以以前拉下的都得补上。”
黛黎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一如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
一丝隐秘的担忧悄然从心底钻出。
但这缕担忧太过细微,像春日最小的嫩芽,以至于此时的黛黎更关注其他。她问儿子,“州州,你想学这些吗?”
“妈妈,我想读书。”秦宴州低声说。
黛黎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从前。
以前很多同事都羡慕她生了个天使宝宝,也确实,州州从小就好带。还在婴儿时期吃饱就睡,睡醒了也不闹人,只有饿了才嗷两句,其他时候多是咕噜噜地转着大眼睛观察周围。
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他只哭过最初那一回,回来后就和她说幼儿园好玩,以后都是高高兴兴地背着装有小水壶和小手帕的书包上学去。
等上了小学,她更是没忧心过他的作业。
州州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永远是先将作业做完,他写得快,往往在晚饭前就能全部完成。而等吃完饭,他则会自己拿她买的儿童话本看。
黛黎恍然间发现,那些珍贵的、像贝壳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并没有被那艰苦的十年磨去,它只是暂时被风沙掩埋了,只待合适的时机重新破土而出。
“州州,你最初待在青莲教的两年里,他们除了教你识字以外,还教了什么?”黛黎问。
秦宴州摇头,“只简单识了字,后面主要是练武。”
识字也教得不多,只教通信需要、最常用的那一部分,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在每一个间隙里慢慢学的。
黛黎笑道,“那就跟着纳兰学吧,不管在哪个时代,多读书总是好的。如果不是巧合来了这里,州州都该读大学了。”
有些家长为后代攒了足够的财富,觉得读不读书无所谓,反正读完书出来也是当牛马,还不如不让孩子吃学习的苦。
黛黎并不支持读书无用论。
不管最后结果是否殊路同归,但无法否认中间的过程是不一样的。每一个学校是一个大环境,越往上走,环境越好。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①
黛黎对此深以为然。
她继续说:“如果还有其他感兴趣的,你可以都告诉纳兰,他是个很好的老师,我相信他一定会教得很好。”
自从州州拜纳兰治为师后,儿子比从前有活力多了,像枯槁的小树移到了湿润的土壤里,又被仔细施水和除虫,于是慢慢地,枯树长出了嫩绿的枝叶。
黛黎打心底里欣慰和高兴。
两人走得不快,但路终有尽头。
不久后,主院近在眼前,黛黎对身旁的青年说:“你今天也忙了一日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秦宴州:“好的,妈妈晚安。”
黛黎独自提灯入内。
屋里念夏和碧珀已备好水了,黛黎拆掉满头的金钗,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疲乏。而待她从耳房出来,又将一头长发彻底绞干,秦邵宗仍未回来。
黛黎看了眼门口。
就她目前观察到的,除非有加急密保,或是有小会要开,否则秦长庚绝对会在亥时之前回。
“念夏,君侯有说过今晚不回主院吗?”黛黎喊来念夏。
念夏摇头,“无人来传讯。”
黛黎坐在软椅上,思绪有些发散,莫名想到今日在君侯府祠堂的事。
继州州之后,秦云策后面独自出来。及冠的青年额头和眼眶都是红的,她看得出他曾落过泪。
约莫过了半刻钟,秦长庚才退出祠堂。
黛黎试图回忆当时,但那时他站在祠堂的屋檐下,夕阳不太明亮,兼之屋檐有暗影投下,令他好似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记不清他那时的神情了,只记得他关上祠堂大门后,一言不发地上了马,一路都没有与谁说过话。
黛黎从座上起身,往门口走去。
原先伺候妥当,准备离开的念夏和碧珀见状皆是一惊,“夫人,您去何处?”
“我出去一趟。”黛黎说。
可能是秦邵宗少见的反常,也可能是方才州州和她说的纳兰治的改变,她那条属于第六感的神经在鸣动,告诉她有事发生。
“深夜寒凉,夫人把大氅穿上。”念夏忙把衣裳拿过来。
碧珀也说:“夫人您想去何处,奴为您提灯。”
黛黎再次拒绝了,“不必,我自行出去即可。”
披着大氅,黛黎提灯出门。
她先去了一趟书房,意外也不意外,书房里没有人。不过其内虽空空如也,但门口有守卫轮值,黛黎问:“君侯先前来过否?”
卫兵:“回夫人的话,并无。”
黛黎颔首,“辛苦。”
她转身离开,慢慢地走着,这府邸比不得君侯府,但要说小,还真不小。光是阁院就有二十余,还不算一些旁的地方,比如说专门的练武场。
黛黎当然不可能挨个找,她直接问碰到的巡卫。
巡卫果真知晓,“夫人,君侯去了西南座的武苑。”
黛黎入住这里也有几个月了,府中各处皆是一清二楚,如今听巡卫说武苑,顿时知晓那是收纳兵器之地。
只是,秦长庚跑那边去做什么?
黛黎提着灯,慢吞吞走到武苑。
今夜明月高悬,月光将阁院内的雪映得亮晶晶的,像洒了一层莹莹的亮粉。这边不是常驻地,每隔两日才会有奴仆来扫一回雪,此刻地表那层不薄不厚的雪上,有一行往里延伸的脚印。
脚印很大,一看就是男人的皂靴踩的。
而再往里看,那座不算小的阁院中隐隐透着光,灯芒微弱极了,屋中人最多点了一盏烛台。
黛黎踩着那行脚印入内。
屋门没有关,刚走到门口,黛黎便闻到一阵扑鼻而来的酒味。浓郁的、呛鼻的,仿佛一条锦帕掉进酒坛中被捞起,又湿漉漉地盖在鼻子上。
坐在屋中央的男人闻声回头,见是黛黎,拿着酒坛的手稍顿,“夫人来了。”
放在地上的烛火摇曳了下,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容随之明灭不定,他浅棕色的眼比平日少了锐不可挡的锋芒。
黛黎抿了抿唇,只觉面前这一幕很违和。
昏暗的房屋,被安置在四周木架上的各类兵器,散落一地的酒坛,和在酒坛包围圈中席地而坐的男人。
屋中兵器繁多。长戟架起,长弓悬于墙上,短刀在木托上静卧,还有成套的胄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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