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少女面容娇俏,不知是否未长开,小脸蛋圆圆的很可爱,此时睁着一双浅棕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黛黎:“……”
黛黎在原地定住两瞬,僵硬地扭头看向一旁的秦邵宗。后者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尴尬,对两人介绍起来。
“红英,这是我夫人,黛黎。”
转而又对黛黎介绍秦红英和施溶月。
黛黎:“……你们好。”
秦红英把黛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看向秦邵宗,眼里的兴味浓郁得几近溢出来。
原来二兄真藏了个大美人。
但还不待她开口,却听兄长问道,“红英,你带来的何首乌和麝香有几何?”
秦家是戍边的武将世家,早年北地还未平定时,秦氏的一众叔伯都要上战场。秦红英打小便有了收集药材的习惯,今日拿些给父亲或者兄长送去,明日给旁的叔叔。
黛黎眼睛顿时就亮了。
而在之后的一刻钟里,秦邵宗第一次见识到了黛黎像火一样的热情,和无与伦比的社交能力。
这狐狸想哄人的时候,怕是连树上的鸟雀都能哄下来。
仅仅是一刻钟,她就和秦红英好得像认识了十几年、还是手帕之交,两人都可以拉着手说话了。
秦邵宗额上青筋绷了绷。
秦红英嘴边的弧度一直没下来过。她觉得黛黎的性格很有意思,再者,被艳光四射的大美人献殷勤,确实令人没什么抵挡能力。
当然,她二兄这种憋着气、却硬是忍而不发的情绪可真太罕见了。
片刻后,两个从南羽郡被带过来的锦盒呈到了黛黎面前。
黛黎打开,眼里的热切更甚。
何首乌是蓼科植物,基本呈现红棕色,且表面有皱巴巴的沟壑。秦红英带来的这块何首乌,个头更是大,起码有成年男性手臂那么粗,少说也有大几斤。
至于旁边的麝香。麝香经过处理后是棕色的块状固体,秦红英带来的麝香也不少,沉甸甸的。
这两份药材,就算丁陆英在原基础上要个双份,也能轻易满足。
黛黎听到了心头大石落下的声音。
“二兄,这可是你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向我讨要东西。喏,整个施府的何首乌和麝香都在这里了,我够意思吧。”秦红英嘴上的话对秦邵宗说,但眼睛一直看着黛黎。
虽说这话出口时存了点别的意思,但并非虚言。
在秦红英的记忆里,别说二兄在家族中挑大梁后,就算是大兄还在时,二兄都没问她要过东西。她这个二兄一生傲气要强,对同胞妹妹只撑腰庇护,从不屑于索取。
这回是第一次,也正因如此,得到消息后她立马就启程来渔阳了。
黛黎察觉到秦红英的目光,明白对方这话有大半是对她说的。
她有一瞬的迟疑。
接不接这话,接的话,以什么身份接。
不接,这可是州州的救命药……
“确实够意思,此番算我欠你一次。”低沉的男音响起。
秦红英心里更是惊讶,但嘴上道:“自家兄妹,哪有什么欠不欠的。先前长风那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如今哪能还讨你人情。”
“对了二兄,胡豹说你回渔阳后就一直在此落脚,你怎的不住君侯府?外面哪有家里住得舒服。”秦红英奇了怪了。
秦邵宗刚刚没给黛黎接话,现在倒主动递过去,“你问她。”
黛黎:“……”
秦红英从善如流,“为何?”
“……君侯府正在修葺。”黛黎只是说。
秦红英颇有深意地笑道,“那等修葺完就回去住吧,君侯府可比这里大多了。”
黛黎没做声。
外面这时来人,正是听闻姑姑已到府上的秦云策过来拜见。
待他见过礼,又和母女俩问候寒暄过,秦红英疑惑道:“祈年呢?怎的不见他,这是又跑军营里去了?”
秦邵宗:“他这几日和秦宴州那小子隔三差五往外跑,你比预计时间早到,他俩多半还未回。”
秦红英和施溶月都愣住。
秦宴州?
姓秦,秦氏子?为何会和祈年在一起?又为何说“他俩”,这是一并回来的意思?
说曹操,曹操到。
“父亲!”
这人还未走进主院里,公鸭嗓就先行传进来了。
“哎呀,秦宴州你打我作甚?噢噢,忘了你母亲这个时间点要午睡。我这不是第一次和你做这种大事,太激动了嘛!嗳,你怎的这般聪明,竟能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
声音层层递减,到后面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不过没多久,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穿过洞门进来。
高个子的青年面冠如玉,眉眼精致如画,只是鲜少情绪兼之面色苍白,如同笼着一层高山寒雪。
个子稍矮的少年着黑红拼色劲装,长发半束,进来的那一路他都扭着头和身旁人说话,不带看路的。
忽然,青年脚步停下。
就停住的那一下,他被秦祈年伸手哥俩好地勾搭住肩膀。少年笑着咧出一排白牙,显然对自己“偷袭”成功相当满意,哪怕对方比他高,他做这动作不协调。
秦红英看到两人进来的那一刻,眼瞳收紧一瞬,下意识去看身旁的黛黎,少见地藏不住面上的错愕。
这对母子同时出现,任谁能看出他们是血亲。
二兄并无负伤,却广收药材,还不惜破例问到她这个亲妹头上。再观方才黛黎的热切激动,原来需要珍宝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甚至不是二兄的女人,而是他女人的儿子。
她二兄,殚精竭虑帮别人养孩子?
秦祈年总算看到屋中的秦红英, 惊喜过后忙正色,向秦红英见礼。
施溶月也对他福了福身,“三表哥。”
秦祈年笑眯眯, 全然没注意到自家姑姑面上古怪的神情,“茸茸比去年又高了些。”
施溶月眼睛弯成月牙, “三表哥你也是。”
说话间,她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那个陌生的青年。对方在最初见礼之后,再也未说话,只安静地站在那位美丽的夫人身旁。
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 他抬眼看了过来。那刹那, 施溶月仿佛跌入了一汪冷潭中,漆黑的潭水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淹没。
但仅是一息, 他移开了眼,潭水退去干涸, 一切回到当初。
施溶月却愣在原地。
因为父母恩爱,加上母族非常强势, 她在施家过得远比一般小娘子自在。早年父亲会客有时也会带着她, 她见过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像他那么……平静。
是的,就是平静。
冰冰冷冷,像个冰坨子, 没有明显的情绪。不过就算是冰坨子, 也是最好看的那块。
再好奇地偷看一眼。
这次对方没有回望。
那边,秦邵宗已向秦红英介绍完秦宴州,只说他是黛黎的儿子,如今拜了纳兰治为师,以及在军中之职。
秦红英眼神愈发古怪。
不过恰在此时念夏回来了, 说是餐食已备好。
秦红英暂且压下满腹疑惑,只是道,“阔别一年未见,二兄比以前和善许多。”
说和善都是委婉的,是大方得不像话。若仅是广收药材也罢,这类稀罕玩意儿能用银钱衡量。
但纳兰治?
那等享誉天下的名士岂是轻易能拜师?更遑论此前他从未收过弟子。
而北地军中之职,不论大小皆是一种资源。若是以后有心扶持,完全能扶摇直上。
这可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药材可比的。
秦邵宗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但反问,“哦?我以前如何?你说说看。”
秦红英:“……”
“有些饿了,我先和茸茸去用膳。”秦红英转移话题,带着女儿欲离开。
“红英,还有一事。”秦邵宗却说。
秦红英停下脚步,心里倒是惊奇。
有黛黎对药材的热切态度在前,她以为二兄传信于她,只为了集药那一桩事。
竟然不是?
秦红英:“还有何事?”
秦邵宗不避忌几个小辈是否在场,“前几日秦三他嫡亲姨母记挂他,登门来访。上回来后,还随口约了下回,若是过些日她还来,你和夫人一同接待她。”
黛黎没想到他胞妹来了,居然还有她忙活的份儿,当即看向秦邵宗。但后者此时却看着秦红英。
她和秦邵宗站得近,不足半臂之距,衣摆垂下间堪堪能碰到彼此。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秦邵宗抬手轻拍了下黛黎的后腰。
不知为什么,黛黎莫名知晓他让她先别说话。
刚借他之手拿到了何首乌和麝香。
行吧,不说就不说。
兄妹俩相似的长眼相望,秦红英眉梢微扬,心思千回百转。
祈年的亲姨母来访,她去待客可以理解,毕竟府中无主母,她又是秦氏女,还是二兄的嫡亲妹妹。但这捎上黛黎……
思及一桩桩破例,秦红英心里隐隐有个荒唐的猜想,但她利落应下,“行,没问题。”
她们二人后,房中剩下五人。
黛黎将两个锦盒看了又看,“州州,何首乌和麝香都寻到了,剩下的药材皆不如这两样珍贵。明日丁老先生来给你针疗,可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自从知晓拔除蛊虫需要一大串药后,黛黎一颗心就没有真正放下来过。
她不否认秦邵宗有权有势,但有些东西不是权势能解决的。比如时间……
秦宴州愣住,他下意识去看秦邵宗。
他想到那日自己站于正房门旁,听见屋中二人说的话。
当时母亲的一字一句犹在耳旁,哪怕当时未能看见她,但只凭那句——“秦长庚,你若让我眼睁睁地看州州无药可医,我做不到”,他便能想象出母亲那时的泪眼。
这个男人说,让母亲相信他。
轻飘飘的两字,说容易,但要做到何其难。
秦邵宗对上他情绪复杂的眼,只淡淡道,“我答应过你母亲的事,从未食言。”
而后秦邵宗瞥了眼三个小的,“你们还有要事?”
一个“要”字,多少有点赶人的意思。
秦云策没有,他是听闻姑姑带着表妹来了主院,遂过来见礼。
他没有,秦祈年却兴奋道:“有有有,有一件大事!”
黛黎看着雀跃的少年,又看看自己儿子,想到方才两人是一起来的,难道这事……
秦祈年邀功似的说,“父亲,秦宴州在郡里找到了几个青莲教的据点。他可厉害了,进店里转一圈,再和掌柜说几句,就能和猎犬发现猎物似的嗅出端倪。”
黛黎:“……”我可谢谢你。
“祈年你怎么说话的?”秦云策努力救场,“夸人不是这般夸的,若是让米先生知晓你说话都不会说,又要让你抄书了。”
秦祈年瞬间缩了缩脖子,“兄长,重点不是我不会夸人,是他找到了青莲教据点!”
因着父亲对教派厌恶至极,青莲教在北地的存在感不强。但不代表秦祈年对其一无所知,青莲教融入中下层,行踪最是隐秘不过,比蚂蚁还难找。
不过说到这里,秦祈年后知后觉:“秦宴州,你怎的对青莲教如此了解?难道你以前……”
“祈年。”秦云策见势不妙,截住他,“还是说回正事吧。父亲,既已知晓青莲教的据点,不如派兵去抓人如何?”
秦邵宗转了转扳指,没有应秦云策这个提议,而是看向秦祈年和秦宴州,“你俩如何想?”
秦祈年毫不犹豫道:“当然是抓人。”
“先按兵不动。他们敢给母亲传信,想来有把握让母亲到时去求他们,不如且先顺水推舟,入他们的局,再来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宴州沉声道。
黛黎惊愕地看着儿子。
来到渔阳后,青莲教只给她传了一次信。就是先前念夏呈上来的那张绢布。
那事唯有她和秦长庚二人知晓,州州怎么会……
秦邵宗长眉微扬,他左边断开的眉尾如同出鞘了一小截的刀,在几人的注视中,说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原来你小子的口舌没问题,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平时作甚和个闷葫芦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
秦云策:“……”
秦宴州抿了抿唇。
黛黎依旧和秦邵宗站得很近,方才他抬手拍她后腰,无人发觉。
如今黛黎也在后面抬手,摸到他后腰处的鞶带上少许,隔着衣服揪了他一下。
秦邵宗:“……”
秦邵宗轻咳了声:“顺水推舟甚好,你姑姑酷爱收集药材已有许多年,寻常人不得入她的宝库,想来青莲教也不晓得她手中有多少东西。此番她来了渔阳,对面定已知晓她行程。我明日便让人停止寻找何首乌,只继续寻麝香。好叫他们以为我们只得到了足够的何首乌。”
“你姑姑”这三个字是对着秦宴州说的,青年敛眸,没有说其他。
秦邵宗:“你们表妹待在府上的这些日,可带她四处转转。”
秦氏兄弟应声。
要停止寻找何首乌,不仅需给金多乐一人传信,还有远在南方的乔望飞。
秦邵宗后面去了一趟书房,待写完两份书信后,他放下狼毫,拿起了案上的虎形笔枕。
深色的长指抚过笔枕,摩挲过黄黑两色相间的虎背。大概是时常被主人把玩,这块笔枕盘得比最初要亮了些。
秦邵宗看着小笔枕,忽然轻啧了声,“你倒是再矜贵不过。”
和她一起那般久,她就送了他一个小破笔枕。
除此以外,没了。
“这吝啬的性子,迟早给你掰回来。”大掌收拢,秦邵宗把外面的胡豹喊进来。
“君侯,有何吩咐?”
秦邵宗把先前写好的两份信件递过去,“让人快马加鞭,分别给金多乐和乔望飞送过去。”
胡豹接过书信,没有立马转身,等待上峰后续吩咐。
秦邵宗:“让魏青来一趟书房。去办吧。”
“唯。”
“魏青,君侯让你去一趟书房。”胡豹在别处院内寻到了人。
而他寻到人时,院内不止魏青一个,丰锋等人也在,聚在一起唠嗑。
被点名的男人稍愣,不等他开口,莫延云就问:“君侯可有说何事?”
胡豹:“不曾。”
不仅魏青,其他人也是疑惑连连。
“老魏,是否你那弟弟又欺男霸女了?”丰锋摸了摸下巴。
在玄骁骑的东南西北四个屯长里,相对比白剑屏、丰锋和乔望飞,魏青其实略微与上峰要疏远一些。
原因无他,他是望族出身,是四大屯长里出身最好的。
他本身已位列屯长,如若还成为旁人眼中、武安侯一等一的心腹,魏家怕是要飘起来。
即使那些事与魏青无关,也非他所愿,但架不住有人扯虎皮做大旗。
魏青闻言皱眉,“上回他作恶后,我回去打断了他的腿,他分明向我保证往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难道伤愈后不长记性?”
“我先过去一趟吧。”魏青道。
去书房那一路,魏青想了又想,但直到抵达书房,他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书房门大敞,他径直入内,对坐于案后的秦邵宗见礼后问:“君侯您找我所为何事?”
秦邵宗:“去把门关上。”
魏青倒回去关门。
这门一关,屋内唯有他们二人。
屋中寂静如潮,针落可闻,案几之后的男人没立马说话。
魏青本来就有点紧张,如今见上峰沉默地看着他,背后更是出了一层毛汗。
何事如此紧要,以致于向来杀伐果决的君侯竟有了迟疑。难道这回魏家那些混账把天捅破了,要连坐他这个倒霉的屯长?
魏青神经绷紧,手指不住蜷起。有魏家种种前车之鉴在前,他不堪重负,干脆半跪下请罪:
“请君侯看在这些年属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莫要殃及池鱼。”
“待会儿我询问之事,你踏出这个房门后,不得与外人说起。”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魏青一愣,嗖地起身,恨不得把方才自己说的话吃回去。
这听着不像魏家的破事啊!
秦邵宗没有计较下属的莽撞,“我记得当初你与令正的婚事颇有波折,她不愿嫁你,但后来你们夫妻和睦,伉俪情深。劲松,这其中变化可有窍门否?”
第108章 她二兄这位心肝不太寻常!……
魏青是魏家的庶长子, 得宠的生母死后,他这颗嫡母的眼中钉更是岌岌可危。恰逢那时北国来犯,幽州大规模募兵, 魏青阴差阳错报了名。
且不论报名之事有何“玄机”,总之他人上了战场。又凭着个人能力杀出一条生路, 一年年过去,硬是攒了不少军功,一步步晋升,最后在玄骁骑北屯老屯长退位后, 成功补上空缺。
武将之间的家庭情况几乎都是摊开来的消息。毕竟茶余饭后聚在一起唠嗑, 聊不来琴棋书画,只能聊其他。
比如, 丰锋初露头角时,就被一个小吏“榜下抓婿”, 把自己的女儿嫁了过去,压中了这支潜力股。
白剑屏的妻室是个采药女。他那时还不是屯长, 随军入山剿匪, 因上峰指挥不当中了敌人奸计,坠下悬崖后被采药女捡到。后来他缠着人家以身相许,婚后生了三个女儿,也未随着发迹而纳妾追儿子。
至于魏青, 他的发妻是他的表妹。
魏青愣在原地, 不,都不是愣了,而是懵。
在他的设想中,哪怕君侯并非寻他算魏家的账,也是给他派秘密任务, 但万万没想到,君侯竟问他的家中事。
问的还是他与妻子之间的经历。
这话莫延云或者其他人问,魏青一点都不奇怪。
唯独秦邵宗。
君侯向来不管他们房中人,不打听,也不干预。
魏青呆在原地,秦邵宗也不催促他,只把玩着掌中的虎形笔枕。
在小笔枕被翻过第三回 时,不远处的魏青回过神来。
“……那时我家出了些变故,姨母不愿她嫁我,安排她见了她另一位表兄。”魏青口中的“我家”,并不是魏家,而是他与生母小家。
秦邵宗摩挲笔枕的动作停下,“她看上另一位表兄了?”
婚约固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如果是和亲族联姻,少不了让小辈见面。
魏青微微低头。
秦邵宗一看他这神情,就知八.九不离十。
“当时我非她最好的选择,且不久后我要去从军,没理由拖着她。后来我随君侯建功立业,非昔时可比,我便……把她夺回来。”魏青偷偷观察上峰的神色。
夺人妻这事吧,只能说不光彩。
偏偏这种极为不光彩之事,这屋里有两个人,而两人都这么干了。
秦邵宗脊骨微微挺直,不似先前慵懒,“后来如何?”
魏青便把事情的大致经过,包括他先谋而后动,派人仔细查他妻子的前夫,寻了一女郎按他昔日红颜的姿态出现,引得对方神魂颠倒,意图休妻。
这种事换了旁人,魏青绝不会说,因为太龌龊了,但谁叫不远处有位同道中人。
君侯行军打仗向来不拘一格,只看最后成效,这最后会不会比他更龌龊,其实也不好说。
“……总之先强娶到手,而后珍之重之,她喜欢什么便给什么,再生一两个孩儿。女郎都记挂自己的孩子,有些甚至将之看得比丈夫更重。对孩子好,有时她能比自己得了宝贝更高兴。这时间久了,她自然不会留恋和介怀以前。”魏青总结道。
秦邵宗眸光暗了暗,“我知晓了。”
魏青离开后,秦邵宗在书案后坐了许久。男人抬笔沾墨,在案上铺开的桑皮纸上写了三个字。
看着这个名字,男人眸光晦暗不明。
上回见卫澄,黛黎只是小坐便退了场。后来秦邵宗说对方约了下回,黛黎以为可能是随口一句的客套话,没想到拜帖又送过来了。
依旧是送给她。
“让她来吧,毕竟是祈年的亲姨母,拒了也不好。”秦红英看着拜帖。
黛黎提笔写字。
秦红英在旁边和她说话,黛黎一边应声一边写回帖,一个不留神,写了两个简体字出来。
“这是什么字?”秦红英刚问完,就眼睁睁地看着黛黎将之涂掉,且还若无其事的重新拿了张新纸。
秦红英:“……”
“红英,你先前说你骑术了得,你能否教我骑马?”黛黎转移话题。
以前她没觉得骑马重要,但经那回逃命后,她忽然意识到这项技能在古代还是相当有用的。
从白日城回来后,州州的蛊毒让她焦头烂额,如今瞧着一切顺利,她可以腾出些精力来计划往后。
秦红英哼出一声笑,“你这人真是有意思。”
被抓包抓了个正着,都能镇定自然的转移话题。难道是经验丰富,过往被她二兄抓多了?
在府上小住的这两日,秦红英浅浅了解了些黛黎的信息。初闻时她便惊叹不已,莫名明白她二兄的执着。
哪怕不谈黛黎美丽的外表,单是咸石一项,都足够二兄将她束在身旁。
“行,改日教你。”秦红英应下。
回帖送出去后,翌日卫澄再次登门了。
和上回相同,她像是怕秦祈年在这里缺衣少食一般,带着厚礼登门。
但也和上回不同,她不是一个人来的,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模样出众的女郎。
对方挽了妇人发髻,着云母色的长裙,装扮素净,唯有头上一支精细的雕兰花玉簪,和皓腕上一个白玉镯。
那美妇剪水秋眸,留了两道柳叶眉,眉头稍蹙,自成一股柔弱的楚楚可怜。
秦祈年和先前一样来侧门接人,但见马车内还下来一人,他不由愣住,多看了两眼,总觉得那女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给卫澄见过礼后,秦祈年问:“姨母,您这是携友来访?”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这是你凭芝姨母。”卫澄嗔怪道。
她见秦祈年面露错愕,又笑着说,“姐姐过世以后,你外祖和你父亲达成约定,让凭芝来照顾你们父子俩。如今姐夫负伤,凭芝哪能缺席。”
经对方一提,秦祈年想起来了。
这位是李姬!
秦祈年脑子乱糟糟的,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长辈在前,且两个都是他姨母,他也不好说“您怎的直接将人从君侯府内接出来”。
少年挠了挠头,“姨母先进来吧,姑姑和黛夫人已在主厅了。”
卫澄面色剧变,“你姑姑回来了?”
渔阳郡那般大,每日进出的车队不知几何。前几日听闻有一支骑兵护送一架马车进了秦府,但车中人不得而知。
父亲猜测可能是纳兰治那等先前随军南下的谋士,落后一步回来,归来后来拜访主公。
但如今,那辆车里居然是秦红英。
秦祈年颔首,“我姑姑和表妹回来看望我父亲,会在府上小住。”
卫澄心思转了又转,最后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卫凭芝,心道秦红英这个当妹妹的,还能将手伸到兄长的后院里不成?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父亲说的没错,武安侯已将续弦意图摆到了明面上,大到授意蔡家施压,小到将君侯府一众姬妾迁移出府。
于娶妻一事,他似乎势在必行。而他们卫家绝不能坐以待毙!
毕竟君侯府主母,那可不仅是个称呼,更是涉及渔阳、甚至整个北地的权力更替。
可以说,武安侯未来的势力有多广,它的影响就有多深。他们卫家过去吃得津津有味的肥肉,焉能拱手让予他人?
走进前庭时,卫澄低声对身旁的庶妹说,“除了这里,旁的都不是你的落脚之处,明白否?”
卫凭芝蹙着细眉点头,“我明白的。”
秦红英和黛黎已在正厅,看到卫澄和一陌生女郎相携而来,黛黎眉心微动,直觉今日这场会客,估计又不是按寻常章程走完了。
“一别数年,卫五你这变化可真大。”秦红英打量着卫澄。
大家都是嫡女,秦卫两家在渔阳都是望族,在小娘子还未出阁时,两人少不了混一个圈。
秦红英不大喜欢卫澄,其实对她本人倒没多大意见,主要是当年卫家趁火打劫,将姿态摆得太高。
从此以后,她就对卫家之人相当无感。至于如今嘛,有二兄嘱托在前……
卫澄笑着和她寒暄,捧着她,“你倒是一点未变,哪怕生了三个孩子,模样也一如当年不说,气质还更胜从前。”
“你果真变化大,你以前可不会这般油嘴滑舌地说话。”秦红英笑道,目光转向卫凭芝,敏锐从两人的面容上寻出一两分的相似。
她眯了下眼睛,眼尾扬出一道略微凌厉的弧度,“你这个卫五真的好大排场,来这里还带如此多女婢,这是怕府上无人供你差使不成?”
卫澄暗喜,心道正中下怀,笑着正想接话,却不料对方后面语速加快——
“卫五,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二兄忧心他那心肝被伺候得不周道,特地从君侯府调了大批女婢过来,兼之还有从外地买奴仆,唉,如今阖府都是人,满满当当的,多得都快没地方落脚了。”
黛黎本来坐在一旁当花瓶。
今日待客,有秦邵宗他妹妹在场,她自觉将自己放在辅助位置。
刚刚两方一见面,她一听秦红英和卫澄的对话,心道辅助都可以不用了。秦红英一人应付绰绰有余,她可以尽情划水。
结果水还没划两下呢,她就被秦红英那句“他那心肝”给劈了一下。
黛黎嘴角抽了抽,极力忍住转头去看秦红英的冲动,只继续挂着礼貌浅笑。
那位随卫澄进来的那个女郎未被介绍,但黛黎认为对方的身份不难猜。不仅是秦祈年频频看向对方,欲言又止,也她和卫澄鼻子有几分相似。
一道隐晦的目光从下方来,黛黎刚迎上去,对方便垂眸避开。
黛黎只能看见对方温顺低头,两道细眉若有似无的微拧着,像一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