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娘亲被巧取豪夺后by未眠灯
未眠灯  发于:2025年11月07日

关灯
护眼

“父亲,秦宴州得了什么病?”秦祈年好几日都没搞明白。
先前他以为那些药材是给父亲用的,用于吊命,但后来发现完全不是。
需要药材的另有其人。
秦邵宗斜睨了眼小儿子,知晓这小子嘴上和莫延云一样没门把,且生性好动,难保后面耐不住寂寞偷偷溜出去。
“练武不专心,不慎留了内伤。”秦邵宗随便找了个借口。
这话刚落下,黛黎不满的眼神就过来了。
秦邵宗:“……”
得,她那心肝儿子一个字都说不得。
秦祈年嘴里叼着一根草,漫无目的地在府邸闲逛。
他闲得发慌,闲得通身难受。
父亲给他下了禁令,不许他出府。行吧,不出去就不出去,他在府里玩儿。
但几天了,该逛的地方都逛了个遍以后,秦祈年逐渐感觉无聊。
他心道了声可惜,可惜那个武功很厉害的秦宴州要治病,不能放开手脚和他打,否则他都不敢想象有多刺激。
“不找秦宴州切磋,我找玄骁骑的那些屯长总行了吧。”秦祈年喃喃道。当即他脚步一转,往另一处阁院去。
秦邵宗手下的高阶武将,大部分祖籍都在幽州。
他们在渔阳有自己的房舍,不过任谁都清楚如今是特殊时期——君侯病危,故而所有人都暂住在这里。
就算出府回自己家中,一般也不会留太久。
秦祈年一连去了两座阁院,竟都扑了个空,他暗道奇了怪了,白叔他们不待在自己院里,到哪儿去了?
秦祈年继续往前走,隐约听见前方有动静。
“你们救救我吧,自打住进这儿以后我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日两眼一闭就开始做噩梦,梦见事情败露。”
“老莫你活该!谁叫你口无遮拦。”
“我、我也不知晓黛夫人会当真啊……”
听到这里,秦祈年竖起耳朵。
黛夫人当真?当真何事?
不对劲,这府里居然还有他这个未来大将军不知晓之事?

有过火折子一事, 如今黛黎在秦祈年心里的地位直线上升。
更遑论这是他所知的,第一个敢对他父亲直呼其名,还用脚踢他父亲的女郎。
黛夫人当真什么?
心里痒痒, 秦祈年当即放轻了脚步,悄悄地走近院口, 猫在那儿偷听。
结果他听了好半晌,莫叔车轱辘的就来回那两句,什么黛夫人当真,什么后悔自己当时口不择言。
然后其他人纷纷安慰, 说什么如今无事发生, 不打紧。
可把秦祈年听得难受死了。
什么跟什么啊!
前因后果能不能说明白!打哑谜似的,真是急死人了。
眼见他们好像有换话题的征兆, 秦祈年急得上火,干脆跳出去:“莫叔, 你干了什么亏心事,黛夫人把什么当真了?”
院里, 几人皆是吓了一跳。
府中无论白天还是夜晚皆有巡卫, 稍微形迹可疑的都会被抓起来。但显然不包括这位众所周知闲不住的三公子,只要他不往墙外翻,巡卫完全不会管他。
莫延云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少年,惊得眼瞳大震, 直接呆在原地。
其他人也满脸愕窒之色, 不约而同心道了声不好。
院子里阒然无声,几人和石雕似的定在原地,唯有两片枯黄的叶被秋风吹得打着卷儿在地上翻过。
秦祈年歪了歪脑袋,“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
莫延云心里的山川崩了,轰塌声震耳欲聋。
“咳, 是先前老莫给黛夫人推荐了一样美味,黛夫人当真了,结果南北口味有差,不合她胃口。”丰锋咳饰道。
秦祈年不满,“你们还当我是孩提不成,我可没那么好骗,黛夫人温和得很,哪会计较这点小事。且也不至于让莫叔入府至今都没睡个好觉?”
莫延云:“……”
见他们不说话,秦祈年转身就走,“你们不说,我问她去。她今日还教我做火折子,那等机密都愿意教我,肯定也乐意告诉我旁的事。”
他要走,可吓得莫延云魂飞魄散。
莫延云还站在原地,但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白剑屏和丰锋见状,火速一起往前,一人抓住秦祈年一条手臂,将人硬生生架着带回来。
“三公子,此事可万万不能和黛夫人说。”白剑屏低声道。
“为何?”秦祈年撇嘴,“你们不告诉我,还不许我问旁人?”
丰锋嘶地抽了口凉气,“你知晓黛夫人的来历吗?”
秦祈年一顿,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知道。她什么来历?”
早年大伯阵亡,他父亲便成了族中的继承者。后来祖父祖母相继过世,父亲便以一人之力挑起整个秦氏。
此后他南征北战,南下剿伯雷山贼,北上痛打北国民族,还要应对并州和冀州的刁难。
相比起其他族长或雄主,他父亲的子嗣和姬妾都少得可怜,子嗣唯有只有他一个亲子,后院的姬妾也一只手能数得过来。
而这世道里,姬妾入后院无非就几种方式,以金银购买之、友人赠送、族中长辈或上峰赏赐。
噢,还有小户之女被看中,许以银钱将之带走。这勉强也能归到以金银购买那类。
秦祈年问:“她是其他州的官员送给父亲的吗?”
几人齐齐摇头。
“不是友人相赠,难道是买的?”秦祈年说。
说完后,他又觉得不可能。黛夫人比他见过的所有女郎都要美丽,这等大美人没理由没夫婿,且她儿子都那么大了。
就算父亲真买,没道理连同她儿子也一并带回来。
“我知道了!”秦祈年右手成拳,在左掌心捶了下。
“一定是黛夫人一家路遇山贼,在危难之中,在她命悬一线千钧一发之际,我父亲横空出世,英雄救美!黛夫人由此对我父亲一见钟情,感激不尽,以身相许,加上夫婿恰好罹难,便和儿子一同随我父亲左右。”秦祈年笃定。
莫延云:“……”
白剑屏:“……”
丰锋:“……”
邝野:“……”
周围一片寂静,秦祈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想象力挺好,但下回还是别猜了。”白剑屏抹了把脸。
秦祈年皱眉不高兴了,“你们又不告诉我,还不许我猜。不是英雄救美吗?没理由啊!我父亲武功盖世,战功赫赫,在危难中让女郎倾心这不很正常嘛?”
见他们又不说话,秦祈年困惑不已,“所以她到底什么来历?”
丰锋见他不到黄河心不死,心知三公子在他们这里得不到答案,必定会去问黛夫人。
但那是能问的事吗?!
丰锋长吁短叹,“那我长话短说,三公子且当个故事听,听过便罢。”
其实黛黎的来历,先前在丰锋他们,乃至曾随秦邵宗入住蒋府的莫延云眼中都是个谜。
不过龙骨水车问世后,他们都不约而同认为黛黎是隐世村落的女郎,出世是为了寻子,顺便献宝,只不过恰好碰上他们君侯。
结果君侯一下子就把人逮住不放。
秦祈年催促:“行吧,那你快说。”
“黛夫人是大隐士之后,她出世是为了寻子和献宝。享誉天下的咸石,就是出自于她之手,还有先前的龙骨水车,同样是她上覆君侯的。”丰锋说。
秦祈年大抽一口凉气。
丰锋移开眼不敢去看秦祈年:“见过黛夫人后,君侯便强留了她。她离开过两回,但都被君侯领兵追了回来。”
秦祈年整个呆住几息,随即像被针扎一样跳起来,厉声反驳道:“不可能!一定是你在胡说,我父亲怎会做那等强夺人妻的厚颜无耻之事!”
众人:“……”
这话该怎么接?好像怎么接都不妥。
“祖宗,我求你小声点了。”莫延云快给他跪下了。
邝野温良的狗狗眼转了转,直接跳过中间直留了个结论,“总之就是黛夫人不愿入住君侯府,于是君侯便在丁府不远择了处宅子,也方便给秦小郎君医病。”
按照寻常,话到这里三公子的注意力该转到别的地方。
比如问秦小郎君的病情,也或者问黛夫人和君侯的种种过往。问什么都好,总之不会再关注“老莫”和“黛夫人当真”这事。
偏偏,今日的三公子不知是被庞大的信息量冲昏了头,干脆全部先抛于脑后,一把子回到了最初。
他喃喃道:“所以到底和莫叔有什关系,黛夫人‘当真’又当真了什么?”
邝野:“……”
秦祈年自言自语,“难道是莫叔和她说我父亲府中的人不好相处?”
几人吓了一跳,这话可不兴瞎说。
“当然不是。”丰锋连忙道。
见秦祈年想刨根问底,邝野干脆道:“是当初黛夫人不愿回来,最后老莫无可奈何,随口说了句住在外面自由些,不必守君侯府的规矩。”
秦祈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所以归根到底,黛夫人如今会在此地,有老莫一部分原因,故而他才寝食难安。”邝野说。
最后,几人拜托他别将此事说出去,说毕竟这是君侯和黛夫人之间的私事,旁人听见不妥。
秦祈年连连点头,然后走了。
莫延云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感觉活过来了。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秦祈年确实没和“旁人”说,他直接回去找黛黎了。
黛夫人是当事人,不算旁人对吧。
“……所以,您真的是我父亲强硬留下的?”秦祈年正襟危坐。
比起先前被秦邵宗几乎是摁头行礼的那一回,此刻的秦祈年要拘谨很多,还带上些说不明的小心翼翼。
黛黎看出他如坐针毡,再联系起刚刚他急匆匆过来,没说两句就憋不住话直入正题问她和秦邵宗的事。
估计这孩子是从别处听到了点什么。
黛黎拿起案上的杯盏轻抿了口,在对方紧张的神情中开口,“最开始是,不过后来我和君侯达成了其他约定,就另当别论。”
州州体内的毒是她没有料到的,事情脱缰地发展到今日,也完全不在她计划之外。
至于以后……
现在的黛黎没有想过未来,一心只想儿子的蛊毒赶紧解开,后半生都平平安安的。
秦祈年脸上火辣辣的烫。
回想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他感觉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不仅到处爬,还劲儿咬他。
先前他还大言不惭,说父亲会赶她出府,还说她哭都没地方哭。但哪里是她想留在这里,分明是他父亲不给她离开。
都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非但没偿父债,居然还对她口出狂言,不怪当时父亲连往后不让他去军营的话都说了。
“我、我那日不是故意那般说的……”秦祈年低着头。
他没有具体说明哪日,但黛黎一下子就明白了。因为并不难猜,除了最初那日这少年“大放厥词”过,后面几日在她这里都相当规矩。
黛黎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计较,“无事。”
“我,能问您一些其他的问题吗?”秦祈年小声道。
黛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儿子一次治疗要两个时辰,如今还差点时间才结束,她倒是可以和这小孩再聊两句,“你问吧,但我不一定会回答你。”
书房里。
“君侯,郡长史卫丛木求见。”胡豹来报。
执笔的秦邵宗动作不停。
秦云策转头看向秦邵宗,“父亲,看来蔡元离开时泄露了少许信息,否则卫家何以来得如此快?”
当时蔡元入屋时,秦云策就站在门口,屋内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蔡元不是蠢货,绝不可能将要整顿屯田一事泄露出去,大概是透露了些边角信息。
比如,见到武安侯了。
其他人登门拜访,全都是秦云策接见,无一能见到秦邵宗。
“不无可能,也大概是各方面都较上劲了。”秦邵宗放下狼毫,唤来下属:“胡豹,左边这叠信件让人快马送往青州,中边的送去司州,右边的送去冀州。”
前段时间玄骁骑分成许多小队,根据秦宴州提供的信息,直奔青莲教的各据点。
该搜的搜,该抓的抓。
那个擅制药的圣手虽然没找到,但并非一无所获。起码在这次搜查中,抓到了一些偷偷铸胄甲的。
大燕允许私人打造一些短兵器,比如刀剑和弓,这些用于防身或狩猎都是没问题的。但严禁百姓制造皮革胄甲这类防御性的军事兵器。
秦邵宗虽回了渔阳,但对其他州的掌控一点没松懈,他有一支专门用于传信的骑兵,在这方面抓得相当紧。
凡发现私铸胄甲,通通下狱。
他不急着砍他们脑袋,不过全都大刑伺候,让他们吐出更多的信息来。
青莲教敢瞄准丁府,三番四次下毒和刺杀,他也能让对方不得安生。
胡豹拱手领命。
待吩咐完,秦邵宗从座上起身:“云策,卫丛木由你接见,随意说两句便打发他吧。”
“好的父亲。”秦云策看着那道伟岸的背影离开,许久才移开眼。
他从不怀疑叔叔的手段,只要叔叔所想,那些事情到最后总会如他所愿,哪怕其中阻碍重重。
他觉得,君侯府可能要有女主人了。
秦云策掩唇咳了两声,而后起身去正厅:“去请郡长史进来吧。”
“唯。”
秦邵宗离开正厅,估算着秦宴州那小子针疗的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她肯定会去接人,如今他回正院估计也迟一步,不如直接过去。
针疗的那处阁院在另一边,秦邵宗离开书房后,没有规规矩矩地走长廊,而是直穿其他阁院。
阁院并不会只有一个院口,往往还有小后门。秦邵宗在阁院里穿行。
就当他走到中段时,男人隐约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他的五感比常人敏锐许多,因此立马认出是莫延云的声音。
声音传到这里已不甚清晰,起初秦邵宗并不打算理会。
武将之间交谈太寻常了。关系好的经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天南地北都能聊。
但就在此时,秦邵宗听到了“黛夫人”这三个字。想到莫延云这人在女色方面过往的作风,男人脚步一顿,眸光沉了沉。
他没有再继续往院口走,都是靠墙静听。
“还好方才三公子信了邝野你说的,若是君侯在场……呵,你是瞒不了一点,他一眼就能看穿是否有内情。”
“老莫,你以后长点心吧,别嘴上没门把,什么话都往外说,敢编排到君侯身上,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也亏得这次你运气好,否则真救不了你。”
他们说话故意避开了重点,秦邵宗听了片刻都没听出个具体事项。
男人长眉扬起,离开墙边。
隔壁院子。
白剑屏拍了拍莫延云的肩膀,“傻人有傻福,总之此事过去了,以后大家都莫要再提。”
“如何过去,倒是给我说说。”一道低沉的男音从院口传来。
那瞬间宛若有惊雷落下,霹得院内几人毛骨悚立,直接僵死在原地。
一息,两息……
白剑屏那只还搭在莫延云肩上的手迅速收回,同时往侧边挪了一步拉开距离。
和他同时起步的还是其他人,大伙儿不约而同“嗖”地往旁边撤。以莫延云为中心,周围顿时空出一个圈来。
莫延云整个人还是懵懵的。
秦邵宗目光扫过几人,一个个迅速低头,和地里有银子捡似的。
“莫延云你是当事人,你自己来说。”
秦邵宗直接点了人,“你如实道来,少编谎话,若有半句虚言,你这都尉别当了,回去耕地吧。”
莫延云面色白了青,青了白。
一时竟不知是回去种田好,还是坦白相告比较好。前者虽说丢了武官,但好歹小命保住了;后者就难说了。

第102章 他和她隔着时光
庭院里鸦雀无声, 秦邵宗那句“回去耕地”说完,也不再开口,只静立于院门看着莫延云。
从腥风血雨中厮杀出来的掌权人威压厚重, 势如山海,哪怕不置一词, 只是冷丁丁地看着人,都能把人看出一身毛汗来。
莫延云汗流浃背,他垂着头,眼角余光相继瞥向左右两个方面, 却只能看见弟兄们的靴尖。
一个赛一个的远, 有的还在悄悄往更远的地方挪。
莫延云心里急得呲哇乱叫。好啊,当初说什么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现在他大难临头, 他们居然各自飞?
丰锋还在偷“跑”,心道在战场上帮你挡刀可以, 但君侯的雷霆之怒, 罢了,你还是自己扛吧。
思绪繁重,但也仅是几息之事。
莫延云左想右想想不到出路,最后干脆对着秦邵宗噗通地跪下, “属下向君侯请罪。还请君侯看在当时事态紧急, 属下不得不兵行险招的份上,饶属下一命。”
秦邵宗本来只觉得莫延云藏了事,此事涉及夫人,又听他们先前把秦三给忽悠过去了,因此才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起初他并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儿, 调之所以起那么高,纯粹是不喜下属欺瞒,还有想知晓和她有关的任何事。
结果倒好,莫延云连“饶命”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秦邵宗顿时知晓此事的要紧程度,可能远超乎他的预料。
心里九曲回折地拐着弯儿,秦邵宗仍面无表情,“行了什么险招?”
莫延云咽了口吐沫,“当初黛夫人带着秦小郎君离开夏谷,我在东郊尾随被发现后,黛夫人便和我说了那些话……”
秦邵宗知晓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不愿做妾。
如今想来,这里一定还有个后续,只是当时莫延云没说。
秦邵宗只是“嗯”地应了声,看不出情绪浮动。
莫延云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些,“黛夫人看似去意已决,我忍不住和她说君侯府有许多年都没女主人了,以您待她的态度,往后她在府中横着走不成问题。黛夫人当时还是不愿,我……我就和她说到时她和小郎君住在外面也未尝不可。”
秦邵宗额上青筋一绷。
怪不得她要住府外,原来源头在这儿。
邝野等人见秦邵宗的脸色沉下来,皆知不妙,频频看向莫延云,企图给他递个眼色。
说到这里就该打住了,因为足矣。下面的话是万万不能再说。
但莫延云此时跪着还低着头,那么大一个人恨不得缩进地里。
他性子比其他人直,没他们圆滑,丰锋等人觉得应该含着骨头露着肉,但莫延云却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将后面的话说的委婉再委婉。
“我向黛夫人夸赞您严峻英武,丰标不凡,论权势和容貌,整个北地无出其右,她住在外面,平日偶尔与您相见,绝对不亏……”莫延云声音越来越低。
秦邵宗是何等敏锐之人,先有“住在外面”,后有“容貌”和“亏”。
尤其是那个“亏”字,简直像一个浑身揣满利刃的小人,疯狂在他的神经上起舞。
秦邵宗脑子嗡嗡响。
他堂堂秦氏族长,曾以铁骑踏平饿狼出没之国,在战场上一步一步脚印让韩天子给予他敕封,现掌兖州以北的大片疆土。
什么亏不亏的,他挂牌出去卖不成?
他心知肚明,莫延云这番话绝对是经过润色的,原话必定比这更加露骨放荡。
秦邵宗勃然大怒,“莫延云,你活腻了是不是?若这世上没有其他让你留恋的,你但说无妨,我一刀了结了你。”
莫延云大惊,“君侯,请您看在黛夫人回渔阳后,一直安生过日子的份上,饶过属下一命。”
旁边白剑屏几人闻言,嘴角皆是抽了抽。
这傻子说的什么话,黛夫人安分过日子除了无路可逃以外,更主要还是君侯帮小郎君治病。
瞧瞧他这说的,好似自己有天大功劳似的。
院中静默了片刻,秦邵宗开口,“她当时反应如何?”
所有人皆是一怔。
“黛夫人没接话。”莫延云回想着说。
秦邵宗又问:“她当时面上可有惊讶或羞涩之色?”
莫延云努力回忆,“好像没有。”
“府中马厩的清洗,这个月和下个月你全包了。”秦邵宗冷声道。
话毕,他转身便走,秋风扬起他黑袍一角,连弧度都是冷厉的。
院中的莫延云不可置信抬首,“我、我不用回家耕地了?”
和回家耕地,从此绝了上战场攒军功相比,洗两个月的马厩算得了什么!
刚说完就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屁股,“你真是走大运了,看来君侯今日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才这般雷声大雨点小。”
莫延云摔了个狗扒地,却也不恼,乐呵呵道:“或许君侯是觉得我那话有一两分道理,也可能是看在黛夫人的份上,故而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管如何,一桩心头大事已了,今晚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你睡个屁,你今夜得去洗马厩。”
黛黎来到阁院时,儿子的治疗还未结束。
她等了片刻,没等到秦宴州出来,倒是等来了从外面进来的秦邵宗。
他的衣裳多是黑灰二色,沉甸甸的颜色一如他本人厚重的气场,再加上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往往只要出现,便难以让人忽视。
“夫人。”低沉的男音传来,听不出明显情绪。
黛黎和他也算得上日夜相处,一下子就嗅到了点不一样的气息。她转头望入那双棕眸,没说话,等他后半句。
秦邵宗确实有后续,“当初在丁府,夫人曾言‘要是这里有飞机就好了,当天在南北来回不是问题’,夫人,飞机是何物,为何当天在南北来回不是问题?”
黛黎愣住,这事已过去一个多星期,当初喃喃完后她就觉得糟糕。
秦邵宗那时离她那般近,定然是听见了。但奇怪的,她等了又等,等过一日又一日,都未见他提起过分毫。
他不提,黛黎乐得自在,更不会主动说这事。
本以为翻篇了,没想到如今他却又说起,且还一字不差地记到现在。
黛黎抿了抿唇,试图糊弄过去,“什么飞机,什么南北来往,我没说过这话吧。”
秦邵宗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此事除了我以外,当时还有个女婢听见。夫人想见她否?”
黛黎眉心一跳,没想到还有一位当事人,“那她……”
“就算她说与旁人听,旁人也只会觉得她胡言乱语,并不会信。”秦邵宗转了转玉扳指。
黛黎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夫人。”沉沉的二字压下。
黛黎皱眉又展眉,实在是摸不准这人的心思。
说他好奇心旺盛么,为何当时不问,偏偏要留到现在来说?难不成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给这人造成了刺激……
周围没有旁人,念夏和碧珀侯在外面,没有随黛黎一同进来,秦祈年拿着火折子炫耀去了,也没随她同来。
院里唯有他们二人。
就好像关于“桃花源”的秘密,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黛黎叹了口气,知道他是不得个答案不罢休:“秦长庚,你可以理解为飞机是用铁打造的、一次能搭载许多人、也由人操控的……瞿如。”
最后两个字她说的有些迟疑。
瞿如,这是《山海经》里的怪鸟。这种怪鸟长得像鵁,脑袋是白的,有三只脚。
黛黎的回答很抽象,但秦邵宗没有说她胡说八道,而是问:“瞿如是鸟,能翱翔于九天。夫人说飞机以铁打造,岂非它本身也重达千万石?”
黛黎颔首,“确实。”
秦邵宗又问,“既能搭载许多人,那它体型如何?”
黛黎回忆着以前坐过的那个庞然大物,“有大有小,不能一概而论。最大的可高达八丈,双翼展开约莫二十一丈,从头至尾长十五丈左右,一次能搭载近千人;最小的两丈长不到,仅限载一人。”
秦邵宗沉默。
黛黎瞅了他一眼,非常理解他此时的少言。
在古人的世界里,说千万石的铁在天上飞,和能呼风唤雨、长生不老,或者是登天飞升成仙真没多大区别。
怎么说呢,虽然此前她已简单和他说过“桃花源”,但毕竟不是一个量级。
“飞机”和“当天在南北来回”一事糊弄不过去,现在黛黎也没精力编故事骗他,干脆如实说。
至于他信不信,那是秦邵宗自己的事。
当然,黛黎也做好了他继续发问的准备。
这个男人野心勃勃,谋的可不是一隅或一座小城。
从北地,到以赢郡为核心向天下商贾贩卖精盐,再到和青州结盟共伐兖州。
他每一步都精准踩在称王称霸的路上,这条路腥风血雨,刀光剑影,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而如今,这条漫长的荆棘路却出现了一个岔路口。站在这个路口里,隐约可以看到一条静谧的、不为外人所知的捷径。
在黛黎的预想里,之后秦邵宗接下来会有很多问题。
他可能会问飞机怎么造?桃花源里用什么武器?亦或者再次问桃花源在何方,除了她以外,还有何人来自那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但是……
“夫人,现世有女闾,桃花源里有男闾否?”沉默许久后,秦邵宗冒出这么一句。
这一刻,黛黎眼睛微微大睁,面上止不住的露出惊愕。
她的表情太震惊,像第一天认识他一样,以至于秦邵宗忍不住笑了,连带着胸腔里那团哽得慌的郁气也瞬间散了小半。
“夫人作甚这般看我?”秦邵宗哼笑。
他分明看懂了她的错愕与此时的沉默,却仍明知故问。
黛黎张了张嘴,有许多想说的,却没能吐出一句。
秦邵宗仰头看天,苍穹湛蓝,万里无云,干净得像一卷能随意挥毫洒墨、绘画整个天下山河的无垠画卷。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自立不世之功,迫使女郎为己所用乃小人行径。黛黎,我承认桃花源内的种种稀世罕见,每一样都引人探究。你若乐意告诉我,我自是欢喜无比,同时奉若珍宝;但你倘若不想说,那也罢。我只当那是一场梦,一场天下百姓将来可能会做的美梦。”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