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娘亲被巧取豪夺后by未眠灯
未眠灯  发于:2025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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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邵宗拿出另一份清单。
不同于给金多乐那份完整的清单,如果丁陆英在这里,他一定认得这份单子上,全是北地所没有的药材。
秦邵宗敞开了来说,“这份清单上的药材有的生长于南方,有的则在东边或西边,全是夫人之子治疗顽疾所用。你明日去军中挑选一批士卒,由你亲自领军去收集药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中途从商贾手中收购也好,兵分多路前去药材生长地也罢,总之最多七十日,需带收集到的药材返回。”
秦邵宗深知除了胁恩以外,还需让马儿吃草,“待你回来,赏五百两,豪宅一座,良田百亩。那些随你南下奔走的士卒,每人得五十两,每收集到一样药材,每人往上递增十两赏赐。”
现今一头牛也不过二两银钱。小县城的二进宅子,一座仅售二十两。
这五十两,于许多人而言是一笔巨富,秦邵宗一出手就是两套房子。
乔望飞能拿到的五百两更是不必多言。
乔望飞知晓上峰向来大方,从不亏待有功者,但这种还未做成事,就许出去一大笔银钱的,还是头一回。
“君侯,您不必赏我银钱,我欠黛夫人一条命,为她奔走我心甘情愿。”乔望飞连忙道。
那缕溜入书房的夕阳逐渐淡去,案几之后的男人的面容也随之隐没在黑暗中,“给你你就拿着。去吧,赶在宵禁之前出城回郊外兵营挑人,明日一早启程。”
乔望飞听他语气不容置喙,遂拱手领命,“属下定当尽心竭力完成使命,方好不负黛夫人大恩。”
秦邵宗离开书房,走进正院,恰好赶上晚膳呈到屋里。鱼汤的鲜美滋味飘了出来,引人食指大动。
秦邵宗脚步加快了些,不用旁人喊,他径自在黛黎旁边入座。
黛黎见他来了,想要拿汤勺,她的指尖还没碰到那木柄呢,一只带着疤痕的白皙手掌伸过。
“母亲,我来。”
黛黎笑了笑,没阻止儿子帮忙呈汤。
秦宴州先给黛黎呈了一碗,又给秦邵宗装了一碗,然后才是自己。
汤碗刚放好,外面有脚步声渐近,原是胡豹来了。
“君侯,方才偷窥那人自称卫家侍从,该如何处置他?”
他话落,黛黎没忍住看了眼秦邵宗。

先前黛黎不知道卫家, 在马车里听他说过,现在知道了。
秦卫两家是姻亲,虽说卫氏女病逝十几年, 但随着秦家的逐渐势大,这些年卫家肯定不断与之走动, 他们的关系肯定比其他望族要亲近一些。
至于派人暗中观察,黛黎猜测可能和白日郡长史口中的“要事”有关联。
思绪在脑子里打了个转,但黛黎全当八卦听,他那些事和她没关系。
捧着儿子给她呈的鱼汤, 黛黎悠哉地吹了一口气, 拂开上面的葱花,慢慢喝汤。
刚炖好的鱼汤非常鲜美, 里面还加了姜丝,在这渐凉的秋季, 一碗鱼汤下肚,肚子都是暖烘烘的。
“先扣押此人一段时间, 看管严些, 不得让其与外界接触。”秦邵宗的长指在案上点了两下,“下回卫家的事,不必在饭点时来报。”
胡豹怔了怔,拱手领命退下。
卫丛木和三弟卫丛森在主厅等候, 不时看向大门方向。
他们从未时初等到日落, 茶水喝了十几壶,茅房都跑了好几次,主厅也走过十几个来回,甚至连棋都下过好几局。
从日光明媚,等到日薄西山, 再等到夜幕完全降临,都还等来侍从的身影。
“长兄,宵禁已至,按理说怎么都该回来了。但如今还不见人影,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该不会被发现了吧。”卫丛森担忧道。
卫丛木闻言面露着急,但慢慢的,他的焦虑沉淀下去,变成了深思,“当时我派人偷偷尾随武安侯,发现他们去的是丁家,我在外待了半个时辰,还未等到他们出来,这才派了人等候。丁家世代从医,武安侯在丁家待这般久,是否真在南方那边负了重伤?”
卫丛森嘶地抽了口凉气,“如今武安侯扣了人,是否他不愿意泄露消息?能让他慎之又慎,长兄,武安侯该不会命不久矣……”
卫丛木身躯一震。
卫丛森越说越觉得可能,“我听闻武安侯今日领军进城时也未骑马,他何时变成了那种有马不骑,偏要乘马车的男人?他十来岁就随父兄上战场,以前负伤照样是骑马归城,从不愿露短。怎的几十年的习惯,忽然就改了?”
“可我今日见他,他声音听着不虚,我站在车旁往里看了一眼,他面色也如常,且车里还有个美姬,怎么瞧都不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话虽如此,卫丛木心里的疑虑在不断加深。
“美姬会不会是障眼法?我先前从未听说过他携美同游。”卫丛森猜测。
卫丛木摸了摸胡子,一时之间难以定夺,“可那女郎确实生得美若天仙,别说渔阳郡内,怕是整个北地都无出其右。”
卫丛森没见过,觉得长兄夸大其词。
武安侯是什么人,他固然和所有郎君一样好姝色,但骨子里绝对是个极为理智,甚至对女郎颇为冷漠的男人。
早年他曾有过一个韩姓的宠姬,那时卫氏女已病逝,府中无主母,就属她风头最盛。府中女郎用度,韩姬能紧随秦二娘子之后,排第二。
只是后来,此女被发现是冀州派来的暗桩。
至于如何发现的,是后面韩姬迟迟不给冀州传信,冀州另派人马来探究竟,不慎露了马脚,这才致使韩姬暴露。
听闻韩姬之所以没动静,是她后来钟情于武安侯,不愿作冀州暗刃继续伤他。
武安侯最痛恨背叛和欺瞒,也不喜女郎插手他的政务,韩姬是细作一事曝光后,她就从君侯府里消失了。
有人说武安侯念旧情,不忍杀她,只将她赶出侯府;也有人说韩姬死了,从细作之事曝光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份就不仅仅是个女郎,更是冀州内应。
而对待其他州阵营的内应,武安侯自有一套章程。
卫丛木:“如今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明日再看看。”
这一看,卫丛木看到了君侯府在大张旗鼓的收购药材。
士兵倾巢而出,前往郡中各医馆,大肆收购药材。
除此以外,来北地的商贾也没被放过,凡是携有药材的商队皆被拦下。士卒拿着单子先行挑选,随后留下银钱扬长而去。
药材流水一样进了丁家。
与此同时,一架马车从丁家驶出,有人瞧见驾车的是君侯府的亲卫。而帏帘被风吹起的那瞬,还有人说看到了丁家那位医术最了得的老先生。
这可不得了,郡中顿时流言纷纷,人心惶惶。
有人言辞凿凿地说武安侯在战场上被毒箭伤及要害,故而当初进城时才未骑马,而是一直乘马车。
也有人说,武安侯确实是伤了,但无性命之危,不愿骑马只是想在马车内陪美姬。
众说纷纭,没有个定论。
不少人将目光放在了君侯府上,观察两位小公子的举动。而在一道道明里暗里的注视中,君侯府内驶出了一辆车驾。
“君侯,大公子求见。”胡豹来报。
胡豹来时,秦邵宗在正院里,和黛黎一同看清单。
秦邵宗:“让云策过来。”
黛黎听大公子,又听闻他直接让人过来,便对秦邵宗说,“我去看看州州。”
刚起身,她手臂便被一只深色的大掌抓住,秦邵宗往回一带,黛黎坐回椅上,甚至比原先还更挨着他些,“夫人莫去打扰丁老先生,万一惹得他分神,不慎将针扎偏了地方,重新扎过事小,那小子被误扎到其他穴位事大。”
黛黎顿时不满,“你这种怀疑医生医术的话,千万别当着老先生的面说,不对,应该是以后都别再说了。”
肯医治已是不易,他还敢怀疑人家医术!
秦邵宗笑了笑,“行。”
黛黎还是要走,这回没找其他借口,而是挑明了说,“你大儿子来找你,我继续待在这里不合适,我去后花园转转。”
秦邵宗没松手,“有何不合适?”
黛黎挣了挣手,“你们父子许久未见,肯定有很多话说,说不准还涉及军中机密,我就不掺和了。”
“夫人已是我幕僚,有什么机密是你不能听?”秦邵宗勾着唇。
黛黎噎了一下。
秦邵宗又道:“你都和纳兰无功处成好友了,平时他没少和你谈政吧。再说乔望飞他们,你让他们多和那小子接触,带他一起晨练,他们一个比一个应得快。夫人自己说说,你哪里没掺和。”
黛黎:“……”
当初拿幕僚作箭头扎他,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出现了回旋镖。
“那我还有其他要事忙。”黛黎再次站起身。
秦邵宗懒散地靠在软椅里,一手撑在软椅扶手上,以手支颌,另一手拉着她不放,“夫人口中的要事,莫不是去捣鼓你今早让人收集来的破草和破树皮。”
黛黎:“……”
怎么荻花和构树皮从这人嘴里说出来,会变得那么难听。
黛黎轻啧了声:“秦长庚,你可别小看这些东西,以它们为材质,到时只稍吹一口气就能点火。”
火折子的原理是以耗尽氧气的方式保留火种。而无论是构树皮还是荻花,其内都有相当丰富的纤维,这是绝佳的助燃剂。只需新的氧气加入竹管中,那点火星子就能立马窜起来。
可惜如今红薯还没有出现,否则用红薯藤效果会更好。
等火折子问世,往后打火锅和烧烤就方便多了。
不远处的正院口。
秦云策止步不前,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否则为何会听见一个女郎连名直呼他叔叔的表字,叔叔非但不恼,面上还难得的带着笑。
“大公子,请吧。”胡豹以掌作请。
他一开口,不仅拉回秦云策的思绪,还惊动了正房里坐在窗边的二人。
秦云策敛神,不急不缓地入院,再入正房,停在距离长案几的几步开外,拱手作揖:“儿子拜见父亲,恭贺父亲凯旋。”
对方侧对着阳光,身着一袭滚金边交领白袍,身形很是单薄。
“云策来了。”秦邵宗把黛黎拉回身旁位置,让她和他一起坐着。
秦云策抬首,而后目光垂了垂,十分克制地没落在黛黎身上,只落在秦邵宗放于案几的手上,“父亲,郡中近来流言四起,皆传您在战场上负了伤,如今危在旦夕。是否需要儿子派人制止这些流言?”
还未见到人时,他确实忧心忡忡,担心叔叔真如传言般重伤,甚至命不久矣了。
但方才他在院口,分明听叔叔中气十足,且还有心思和女郎说笑,定然是不打紧。
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秦云策说话时,黛黎在打量这个和她儿子穿着相近白袍的青年。
他应该是遗传了父辈的体格,身量很高,如今八尺上下。他体态偏瘦削,面色带了几分不健康的苍白,不知是最近身体抱恙未愈,还是打娘胎出来就羸弱。
黛黎觉得他长的和秦邵宗就鼻子那一块有点像,其他地方完全没影子。
相比起秦邵宗的刚硬和凌厉,青年的长相要温和许多,他肤色偏白,轮廓柔和,眉眼的攻击性远没那么强。
如果说秦邵宗是一把刚饮血完、威震四方的长刀,青年则像清晨里被日光映照的瓷杯,有些脆弱,也有些暖和,还有几分闲适的潇洒,给人的感观很舒服,完全没有侵略性。
外面的事秦邵宗一清二楚,“流言之事暂不必管,且再让风雨刮几日。”
一句话带过外面后,秦邵宗说起其他,“近来卫家中人可有去过秦府?”
秦云策颔首,“在您回来之前,他们一共来过四回。一二回都是姨母登门找祈年,她见祈年不在便回去了。第三回 是大舅舅来访,他和儿子说了二舅舅与蔡家矛盾一事。第四回大舅舅再度登门,儿子没有见他。”
前些日,蔡卫两家的矛盾闹得满城风雨,望族间有矛盾很寻常,秦云策最初听闻并无多想。
直到——
被叔叔禁足许久、不许踏入军营的弟弟突然去了郊外兵营,且还是燕三带去的。弟弟方离府没多久,卫姨母便登门找祈年。
秦云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而这种预感,在往后一段时间弟弟都未再回城迅速加重,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避开和卫家的接触。
对方送拜帖来,他便称病不见,反正他身体向来不太健朗,称病不突兀。
“你不必理会卫家之事,我自有安排。”秦邵宗说。
秦云策笑着点头,刚想说什么,外面拂来一阵风,他不住掩唇咳嗽,好半晌才止住。
秦邵宗皱眉,“你最近身体如何?丁老先生如今在府上,待会儿让他给你看看。”
秦云策缓缓呼出一口气,“多谢父亲记挂,我一切都好。见风咳嗽是老毛病,多穿些衣裳就好,且先前丁老先生开的温补药剂我一直都在吃,不必再次劳烦他老人家。”
秦邵宗也知晓这个侄儿身体不好非一日两日了。
他长嫂生头胎是提前发动的,云策落地时还未足月,体质比寻常孩子要弱些。
后来胞兄在沙场折戟沉沙,他忙着去料理奸人给兄长报仇,一个没注意让和胞兄青梅竹马、婚后如胶似漆的长嫂殉了情。
当时已记事的侄子一下子痛失双亲,夜不能寐,高热连连,险些没扛过去,而从那以后彻底成了个药罐子。
秦邵宗坚持道:“还是看看吧,反正他人就在府上。来都来了,你今日在此用过晚膳再回去。”
秦云策顺从点头。
秦邵宗话音一转,忽然给黛黎介绍起来,“夫人,这是秦云策,我长子。他年十九,和秦宴州那小子同岁,你直接喊他云策即可。”
随即他又看向秦云策,“这是我夫人,姓黛,远山黛的黛,你平时待夫人不可失礼。”
秦云策心里一惊,那一瞬万千思绪掠过姑且不谈,只拱手再次向黛黎见礼。
秦邵宗的手还搭在黛黎的手臂上,宛若有千斤重,半点没让她起身的意思。
黛黎结结实实地受了秦云策一礼,完全没还。
后面秦宴州治疗回来,见院中多了一人,经介绍得知是秦邵宗长子。两个小辈初次见面,相互见礼。
和黛黎想的一样,儿子很平淡,话少得可怜,难得见到一个同龄人也没有要交朋友的意思,全当认识多一个知道名字的人。
黛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四人围桌而坐,一同吃了顿晚膳。
晚罢,喝了鱼汤的秦云策,怀着满身暖意乘车回了君侯府。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相继熄灭。
在天地一色的深夜,一道身影灵猫似的翻墙进了黛黎所在的府邸。

第98章 与众不同的夜袭
那道身影对府邸的构造似乎相当熟悉, 翻进来后,完全不带停歇地直奔正院。
今夜是白剑屏领队值夜,夜晚要守值, 他白日故意睡了个饱,到了夜间精神抖擞。
闲不住, 便领人四处转悠,结果他刚拐过一条长廊,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闪过。
白剑屏顿时警铃大作。
有刺客!
那刺客好生大胆,居然敢在渔阳、君侯的老巢翻墙入内行刺。
呵,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今儿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有九条命都不够花!
白剑屏当即拔了长剑直奔过去,“胆敢来你爷爷府邸里作妖, 竖子受死!”
白剑屏身先士卒,手执火把的士兵未有他那般快。在黑暗里, 他长剑携破风之势横过,那道身影利落猫腰躲过一击。
白剑屏鼻间哼出一声冷哼, 正欲再砍, 忽地听见——
“白叔,别打别打,是我!”
白剑屏一个哆嗦,硬生生止住攻势, 踉跄着收回长剑。而这时, 后方持火炬的兵卒来了。
火光驱散黑暗,映亮了少年人尚且带着些稚嫩的桀骜面容。
“三公子,你怎的来了?君侯不是让你待在郊外兵营里吗?”白剑屏说完直抽一口凉气,“这个点城门已关,你该不会爬城墙进城的吧?”
“我父亲都快死了, 我哪能不来。”秦祈年只留下一句,急匆匆地往主院跑。
白剑屏呆住,待反应过来忙说不是,但那头的人早跑没影了。
他顿觉头疼,心道误会大了的同时,不住嘟囔道:“怎的小郎君一个两个都喜欢在夜里翻墙进来,秦小郎君翻了两回,三公子也没少做这种事。”
当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时,榻上的秦邵宗便醒了。仅是几息时间,他的神绪便彻底清明。
夜里这般急来通传,绝对是有要事,难道是丁家出了事……
没听到敲门声,来者直接翻窗入内。而在他越过窗户双脚落地的那一刻,榻上的男人猛地睁开了双眼,迅速起身伸手探向榻旁小柜。
那上面有一把短刀。
指尖刚碰上,还不等秦邵宗抽刀,那边的来者忽地嗷叫一声:
“儿子不孝,儿子来迟!父亲您一定要撑住,长兄一定不想年纪轻轻就袭爵。父亲,您告诉儿子是谁……”
秦祈年已经闻了一路的药味了,他翻窗进来后,悲从中来,没忍住泪汪汪。
母亲在他不足两岁时过世了,他不记得她的模样。
父亲贵人事忙,平时带他们的时间不多,管教也颇为严格。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看着山嶽一般的父亲屡立奇功,像不可超越的标杆立在他们面前时,心里由衷地生出景仰和孺慕。
然而如今却告诉他,大山将倾!这、这令他如何接受……
秦祈年扑到榻前的脚踏板上,准备侍疾,然而在昏黑之中,他摁到了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腿。
秦祈年愣住。
还不等他思索怎么回事,那条长腿从他手下挣脱,随即一脚揣在他的肩膀上。这一脚不算轻,直把秦祈年踹得咕噜地滚出去。
“你小子确实不孝。”秦邵宗额上青筋直跳。
今晚刚经过一场情事,黛黎非常疲惫,一挨枕头就睡了,结果睡到一半,被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嗷惊醒。
起初她以为是潜入屋中的刺客被抓到后,企图让秦邵宗对其网开一面、留他一命。
但模模糊糊听到后面,黛黎惊觉不是刺客。
燧石啪嗒作响,屋中豆灯点燃。
秦邵宗看着不远处一身黑红色劲装,面上擦着灰,发上还沾了几根不知从哪儿来的枯草的少年,心里那股火噌噌地冒。
他还没死呢,这臭小子就摆出哭丧的架势。
秦祈年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呆呆地看着几步开外的秦邵宗。
他父亲只穿着一条黑色的裈裤,上身不着一物,豆灯的淡光落在他身上,将他壁垒分明的胸腹肌肉和两条精壮的长臂映得清晰,深色的皮肤被火光映成古铜色,隐约泛着健美的光。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榻旁,手里拿着一把短刀,杀气腾腾,像林中被打扰休憩而暴怒的虎。
伤口见不着一点,就是隐约可见身上有些许像挠出来的红痕。
秦祈年呆滞地眨了下眼后,悲痛一扫而空,顿时大喜过望,“父亲您没事!太好了,原来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
“滚出去。”秦邵宗沉着脸放下短刀。
秦祈年并不想滚,父亲离开渔阳快一年了,他有好多话想和他说。
黛黎半夜突然被吵醒,且一上来就是一道大嗓门在嗷,震得她脑瓜子嗡嗡响。没睡好,心情自然不如何,见这两人似乎一时半刻消停不了,黛黎干脆撵人。
“秦长庚,你出去说,我要睡觉。”
房中猝然冒出一道女音,惊得秦祈年眼睛骤然大睁。
他父亲居然和女郎同寝?
更令他惊愕的还在后面,一只雪白的赤足从帐里伸出,虚蹬了两下,终于蹬到他父亲的侧腰上。
那带着艳红印痕的脚腕绷起细小的筋络,显然用力不小,一门心思将人往外踢。
秦邵宗稍稍侧身,握住黛黎的小腿,将之塞回被子里,“夫人继续睡,我去去就回。”
黛黎转了个身,透过轻盈的薄纱罗帐看向外面。只见一道身影坐在地上,面容瞧不真切,但听那大分贝的嘶哑嗓子,多半还在变声期。
可能十五六岁,搁在现代,是刚上高中的年纪。
秦邵宗从榻上起身,他也懒得穿上衣,就这样走过去,和拎猫似的一手抓住秦祈年的后衣领,拖着他往门口去。
“父亲……”秦祈年的声音比之前小了点。
“咯滋。”房门打开。
秦邵宗正想把人丢出去,却不料门前站了另一人。
身形颀长的青年背着月光,染了一身的清冷,他手里拿着刀,冷锐得惊人。
过来抓贼的。
那边,以白剑屏为首的府卫举着火把来了。火光霎时映亮了主院这小片天地,也映亮了灰头土脸的秦祈年,和衣着单薄、大咧咧袒着一身痕迹的秦邵宗。
白剑屏心知自己来迟,和上峰请罪,“属下方才未及时拦住三公子,请君侯恕罪。”
秦邵宗将手里的人往外一丢,“夜深扰人清梦,有事明日再说。秦三,下回进屋要敲门,再敢翻窗进来我打断你两条腿。”
狭长的眸抬起,秦邵宗目光扫过众人,“无事,都回吧。”
白剑屏拱手带人退下。
秦祈年心情大开大合,父亲无事总归是好的,至于刚刚被踹和被丢的那一下,他从小皮糙肉厚,于他而言完全是不痛不痒。
“呯。”正房的门关上了。
没了目标,秦祈年不得不收回目光,也是这时,他才看到一张生面孔。
月光落在那张面冠如玉的脸上,像映着一樽精致无瑕的玉雕,他眉目俊美,凛凛有兵家之气。
秦祈年看得怔住了,声音都不住放轻了些,“你、你是何人?”
秦宴州听他被称为“秦三”,知晓这是秦邵宗的第三子。刚刚那一幕在脑中掠过,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和武安侯这个儿子说话。
秦宴州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房。
“唉唉,你别走啊!”秦祈年下意识跟上去。
正房里。
秦邵宗重新上榻,将裹着被子睡到另一边的黛黎捞回来。
黛黎还醒着,听着外面那句“唉唉,你别走啊”,没忍住对秦邵宗说,“秦长庚,你这个儿子好像比格。”
“什么是比格?”秦邵宗问。
黛黎沉默了下。
这该如何说呢,总不能说比格是一种狗,说他儿子像狗吧。
“夫人?”他突然得不到回复,开始闹她。
黛黎侧头,只让他的吻落在脸侧,同时伸手推他,“比格就是一种精力旺盛,很闹腾,还经常werwer叫的……生物。”
秦邵宗长眉微扬,思索了下有什么东西是werwer叫的,但没想出个所以然。
不过秦祈年那小子确实闹腾,且嗓门还大,打小就四处撒野。今天爬树掏鸟窝,明日上房揭瓦,打都打不老实。
秦邵宗沉声道:“那小子的生母是卫氏女,卫家近来惹了事,欲借秦氏之手摆平,企图联系秦三作周转,我提前将他丢到军营去,禁止他回城,防止卫家人联系他。秦三估计是听到了些流言,以为我负伤,漏夜从郊外回来。”
黛黎眉目微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秦邵宗的前半段话里听到了风雨欲来。
他说卫家惹了事,黛黎虽然想吃瓜,但卫家比较敏感,她就不主动问他们惹了何事。
“睡觉。”黛黎缩回被子里。
秦邵宗轻笑了声。
昨夜睡得晚,中途还醒了一遭,今日黛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待她穿戴整体,走到外间时,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这里?”
“唉唉,你长得真俊,也就只比我差一点点。你的功夫真真不错,难不成你是我父亲的护卫?”
“但也不对啊,护卫怎的住在主院里。”
“你脖子上的疤是怎么回事,是否上战场杀敌所至?我背上也有好几道,足足有七寸长呢。”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熟悉的公鸭嗓响个不停。
秦宴州额上绷起青筋,忍无可忍,“你别吵了。”
秦宴州心里生出几分悔意,早知此人如此难缠,今日晨练时无论白剑屏他们说什么,他都绝不会和这人比试切磋。
他一开口,秦祈年反而更开心了。
他知道自己嗓子不好听,这会儿遇到“知音”,很难不高兴。
黛黎从房间内出来,远远看见两道身影站在院口。
儿子一身白衣,面无表情,还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他身旁着黑红拼色劲装的少年比他矮大半个头。
比起秦云策,黛黎觉得这个小少年和秦邵宗更相似,二人下半张脸有个七分像。就是少年的眼头有些圆,更像某种眼睛湿漉漉的、会摇尾巴的小动物。
她昨晚并没猜错,小少年面相也就十六岁左右,正是跳脱的年纪。
他似乎是个社交悍匪,也好像把军中的一些习惯印在骨子里,这会儿总想和州州勾肩搭背,但每回伸手,都被她儿子精准地避开。
听见开门声,一大一小同时看过来。
黛黎看到儿子那张冰山脸有细微的变动,他罕见地露出些郁闷,眼神里也带了一点别样的意思:妈妈,我能打他吗?
黛黎:“……”
秦祈年昨夜就知晓父亲房中有个女郎,但到底未见其人。如今初见黛黎,他整个怔在原地。
不远处的女郎身着一袭香叶红的交领襦裙,她眉心一点红,肤如初雪,底下晕着勃发生命力的血气。
她生了一双极为出彩的桃花眼,眸光潋滟,仿佛是夕阳下那一抹动人的涟漪,也似烈火上的一点寒霜,叫人轻易靠近不得。
“母亲,是否他吵到您了?”秦宴州甩开人走向黛黎。
黛黎摇头,“没有,我今日睡到自然醒。”
秦祈年被“母亲”这个称呼砸回神,他看看黛黎,又去看秦宴州,如此来回两次后,惊觉二人的眉眼相当相似,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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