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娘亲被巧取豪夺后by未眠灯
未眠灯  发于:2025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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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长得已经比她高出许多,黛黎没办法像他幼时一样轻易摸他的脑袋,只能拍拍他肩膀。
“州州,那十年我很抱歉不在你身旁,也明白十年太久了,足够凡事都要依靠妈妈的孩子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可能你已经不习惯凡事都和我说,有了自己的秘密和心事,这些我都可以理解,毕竟孩子长大就是走向独立的过程。”
黛黎抹了一把泪,“但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开玩笑,那不是能开玩笑的东西。”
“妈妈,没有那么严重,我不会肠穿肚烂的。”秦宴州干巴巴道。
黛黎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从这话里听出了其他意思。
她儿子吃了青莲教的毒药。
也是,他在青莲教里讨生活,药给他了,几双眼睛盯着他,一定要看他吃下,说不准后面还故意递水给他喝。
州州别无选择。
秦宴州急忙说,“妈妈,那个药我没吃太多,哪怕吃下去短暂感觉不错,但我知道那是不好的东西,没人看着我时,我就不吃了。”
黛黎稍愣,压在心头的大石松开少许。她正想说话,不远处的士卒却扬声说晚膳准备好了,喊他们吃晚饭。
黛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情绪,“听说北地的丁军医医术了得,等回去以后,州州你让他号个脉。”
秦宴州点头说好。
黛黎和他一起转身,沿着来时路走,“离开一事,暂时先不想了。”
秦宴州转头看向母亲,却只能女人平静的侧脸。
母子俩回到小屋时,晚膳已摆好,里面开一桌,外面开几桌。
农家的条件有限,没有讲究的矮案,用的都是高一些且宽大的桌,几个人同桌用餐。
黛黎这桌三个人。
地方不算宽敞,左右挨着对方,抬头就能清晰看见对方的神色。
秦邵宗坐在黛黎身旁,一手托碗,一手执筷,目光不时扫过身旁女人。
黄昏的余晖从木窗外溜入,在室内洒下一地的碎金色,有少许流光落在黛黎的裙摆上,泛起灿烂的金芒。她仿佛在光里诞生,又最终会消融于那抹夕阳里。
身旁的目光落得有些频繁,黛黎转头看过去,眼里带了些疑惑。
在问他看什么。
她方才哭过,眸子水洗过的亮,眼尾点着一抹红,像上了胭脂一样,神色却有些颓靡,兴致不高。
秦邵宗猜她肯定是去问她儿子神药的事了,这一大一小,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丁连溪医术不差,他的父亲和祖父更是层层递进。而除此以外,还可以剑走偏锋。”

怎么个剑走偏锋法?
可惜黛黎问了, 秦邵宗却慢悠悠地说,“这里谈不得要事,等回去后再告诉夫人。”
黛黎忽地明白过来, 如今他们住的这屋舍还是先前那一家。当初州州能轻松入住这里,凭的是青莲教神使的身份。
在这里谈关于怎么治青莲教下的毒, 确实不合适。
黛黎便不问了。
在小山村里待了一宿以后,翌日清晨队伍再次启程。
今日秦邵宗也是和黛黎一起乘马车,他那匹大红马没人敢骑,放了绳让它自己跟着队伍跑。
马车内。
车驾启程没多久, 黛黎就问他, “秦长庚,你昨日说的剑走偏锋, 如何走?”
她一直惦记着呢。
秦邵宗笑道:“夫人这是昨夜惦记了一宿?这大清早就问。”
“不能问吗?”黛黎不满。
“行,当然可以。”秦邵宗执起黛黎的手, 宵蓝色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了少许,露出一截空荡荡的皓腕。
秦邵宗垂眸, 目光落于其上, 总觉得太过素净。
旁的女郎穿金戴银,她倒好,如今身上仅有一根普通木簪,估计南下这一路, 以前的首饰被她拿去换钱了。
黛黎见他说完“可以”后, 结果后面没了声。
这人怎么回事,吊人胃口。
细眉拧起,她抽了抽手,企图将手收回,但没成。那只深色的大掌收紧了些, 没握疼她,却也阻止了她退缩的动作。
“青莲教存在已有上百年,或许最初他们只有寥寥几人,这些人身兼数职,一边帮人算命,一边捣鼓符水神药。但经过百年的发展,他们创立出分工明确的各部门。必然有专门一批人研制那所谓的神药。”秦邵宗此时开口。
黛黎拧着的眉松开些,“确实。”
百年时间,屹立不倒的话,小作坊都能发展成大公司了。
“那小子既能服用‘神药’,说明他并非教中边缘人物,如此,也不是没可能知晓制药之人的藏身之处。”
说到后面,秦邵宗薄唇勾起,眼里露出几分瘆人的狠厉,“把这些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还怕问不出个配方或解药?”
他北地自有一套审讯方法,除去那些专门被培养出来当刺客的,寻常人并不能抗住那等酷刑。
黛黎恍然大悟,“这个确实可以!”
这事宜早不宜迟,虽说州州骗了谛听去执行另外的任务,但谎话是有时效性的,尤其儿子在里面可能是个小骨干。
时间久了,容易引人怀疑。
黛黎迫不及待地掀起车帷,对此时距马车不远的青年喊道:“州州,你过来一下。”
秦宴州闻声转头,见母亲喊,遂驱马过去。
马车的车帷卷起,秦宴州骑于马上,整体要高上不少,他目光从上往下地穿过车窗,恰好能看见母亲被握住的手。
那只深色的大掌五指张开,插入素白的指缝中,和它十指相扣,牢牢将之扣紧收在自己手中。
真是,碍眼得很。
秦宴州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看向黛黎时目光温和下来,“母亲,怎么了?”
黛黎抽不开手,只得侧身背着手看儿子,“州州,你认不认识神药的研发者?那个人叫什么,在哪个地方?”
她着急,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秦宴州一顿,瞬间猜到了后续,他没问其他,只是回忆道:“教内的人一般都用代号而非真名,制药之人叫做圣手,我还在教中时经常看见他,但后来去了范府,就再未见过他了。”
黛黎心里咯噔了下。
去了范府后未见过?
儿子在范家待了七年,那岂不是上一回见到圣手是七年前?
秦宴州继续说:“圣手是个清癯的老翁,窄面发半白,厚唇长耳,面容普通,和寻常老丈无什区别。至于地点,青莲教的据点多不可计,六道事务繁忙,极少会在某个地方久留。我看到圣手的那几回,都是圣手奉六道之命前来拜见。”
黛黎惊疑,“六道?圣手听他的令,他是何人?”
“六道是谛听和白象的叔叔,此人是青莲教的现任教头。”秦宴州说。
黛黎眉头紧皱。
谛听的模样瞧着也就二十出头,但在教中已前呼后拥,排场不小。她当时就觉得他有来头,没想到居然是“皇子”。
“不在一个地方久待,这事不好办。”黛黎喃喃道。
“有何难?”背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黛黎回头,“不难吗?人家打游击战。”
秦邵宗手上用了些力,让扒着车窗的黛黎端正坐回椅上,他直视车窗外的青年,“下午回到夏谷后,你小子将目前所知的青莲教据点通通列出来,我派人火速去一趟。”
凡是对得上号的老头,甭管是不是圣手,先抓了再说。
秦宴州:“不是全部据点都在北地和兖州。”
秦邵宗轻呵了声,“那又如何?抓几个人罢了,又不是打他们的州牧府,难不成其他州牧会因此和我宣战?”
他这副模样目中无人,也嚣张至极,但不得不说,确实很有道理。
尤其如今兖州新败,北地气势正盛,锐不可当。凡是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直面而上。
秦宴州沉默,找不到反驳的话。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秦邵宗一锤定音,这话说完,他长臂一抬,将卷起的车帷放下来,隔绝了车内与车外。
黛黎:“……”
经过一个白日的赶路,在申时末时,黛黎回到了夏谷。
再次回来,黛黎心情颇为复杂,不过她的长吁短叹也就持续了半刻钟不到,就顾不上惆怅了。
秦宴州在专心致志地写字,桑皮纸在案上铺开,沾了墨的狼毫在纸上行云流水,很快列出一个个地名。
黛黎站于一旁,越看越心惊。
这,这么多……
北地还少一些,北地以外的地方密密麻麻,不一定在郡或县里,也有不少在城外。一个个据点像图钉一样钉在地图上,又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形成一张铺开的大网。
好半晌,秦宴州才停笔,“我知道的就这些。妈妈,我有一件事想和您说。”
“嗯?”黛黎目光还在纸上。
先前她看过地图册,粗略扫过各州郡县,这会儿发现这些据点大部分集中在雍州附近。
雍州,长安所在地。
“妈妈,我想加入北地军。”秦宴州说。
黛黎猝然抬首,一脸错愕,“州州怎么忽然想从军?这里的从军和现代的不一样,前者是真要上战场的,而且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很落后,如果在战场上受了伤,一旦感染很可能会没命。”
起初她只是顺着儿子的话说,但越往后,黛黎的担忧就越重,到最后愁眉不展。
儿子想从军。
刚脱离青莲教不久,给这边卖命完,又去参军,给秦邵宗卖命。这叫什么事啊!
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孩子长大了,做家长的不能再像孩子小时候那样大包特揽。
黛黎压着郁闷问他:“州州为什么会有从军的想法?”
忽的她脑中掠过一道灵光,“是不是因为我?”
见面前青年沉默,黛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着急道:“州州,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平安安,沙场上刀剑无眼,要是一个不小心出了意外,断手断脚的,你叫妈妈后半生怎么活?”
秦宴州眼神执拗,“妈妈,我长大了,已经是男子汉了,本该由我来保护您的,如今却因为那些事要您为我操心,是儿子不孝。武安侯的人情我可以自己还,他不是要谋天下吗?我可以当他的车前卒。”
“你当什么车前卒!”黛黎罕见地发大火,“谁准你去给秦邵宗卖命了?”
在玄骁骑抵达夏谷,并用一场突袭吞掉司州一千骑兵和三千步卒后,战事已落下帷幕。
夏谷太守高友,和谢司州三子谢元修二人原先躲在城中北街某处宅舍,玄骁骑彻底接管夏谷郡后,奉秦邵宗之令来了一场仔细摸排。
数千人同时搜城,还别说,没花多少时间就让他们现了原形。
对于出尔反尔的高友,秦邵宗直接赏了他个痛快。斩草除根,连带高友的几个儿子也没放过。
至于谢元修,秦邵宗亲自打断了他三根肋骨和两只手。此人没立马杀,留着还有用。
处理完这些事,秦邵宗回主院,想着和黛黎一起吃个晚膳,结果前脚刚进来,就听到一句:
“谁准你去给秦邵宗卖命了?”
是她的声音。
她是很好相处的性子,哪怕对草芥般的女婢也和声细语,和她相处这般久,他就没见她勃然大怒过。
而现在,那道往日温柔如水的声音携着翻滚的怒气,好似水被煮沸,要溢出灼人的蒸汽来。
守在主院旁的卫兵大气都不敢出。
里面吵得厉害,他们听了一两句,更听见黛夫人直呼君侯姓名。
连名带姓唤人,若非上对下,一律视为不尊。
卫兵恨不得将耳朵堵上,结果里面还未吵完,君侯竟然来了。
秦邵宗仅是脚步稍顿,随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的阔步入内。
黛黎早气得从位置上站起来,母子俩都站在窗旁,隐隐成对峙之势。而就当她想继续开口时,眼角余光里撞进一道黑影。
话从喉间咽回肚子里,黛黎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往后再说。”
秦宴州没有说话
晚膳围案而食,这顿晚膳黛黎吃得尤为沉默,只在秦邵宗问青莲教的据点有没有写出来时,黛黎才开了口。
膳罢,拿着据点名册的青年随秦邵宗离开。
黛黎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这一去,到要睡觉时,秦邵宗才回来。
高友是今日被处理的,他的府邸还未腾出来,如今黛黎一行暂住在一座挂牌出售的府邸内。
“品”字形的正院不大,黛黎那点零星的、几乎能忽略不计的行囊被秦邵宗拿到了主屋。
意思很明显,今晚她睡这里。
黛黎没说什么,他安排哪儿就住哪儿,只不过今日她睡得早。等秦邵宗回来,房中已灭灯了。
他推门入内,没点灯,而是借着未关严实的窗除了衣。
黛黎睡在里面,听到声音睁开眼,但很快又在黑暗里重新阖眸。
秦邵宗除剩里衣,随手将鞶带等物搭在衣架上,随即上榻。
夏季的夜多闷热,被子很薄,秦邵宗直接不盖。身旁那道呼吸并不均匀,他知她还没睡。
男人侧过身,伸手一捞,把身旁人连带着她身上那张薄被一同捞进怀里。
屋内昏黑,唯有窗牗旁那点天然的月华小灯,月光一直往里,来到榻旁时已很是昏暗了。
秦邵宗却如同长了双能夜视的眼睛,揽过人后先亲了亲黛黎的耳珠,而后贴着她的耳朵和她说小话,“方才那小子和我说,他想参军。”
黛黎猝不及防掉进火炉中,还不等她推开这个大号火炉,就听到这么一句。
黛黎猛地睁开眼,“不可以!”
“他是你儿子,此事夫人说了算。没你点头,我保证北地没有任何一支队伍敢带他上战场。”秦邵宗说。
黛黎一口气刚松下,就听他继续道:
“只是那小子能独自扛过十年,足以证明他性格坚韧,并非池中物。且有过青莲教和范府的经历在前,你让他再循规蹈矩的生活,怕是不易。”
还不等黛黎发火,秦邵宗还有后半句:“这些天下来,我观他有几分孤僻,年纪轻轻活得和个无欲无求的小老头似的,不轻易与人交流。军中虽说纪律严明,但同袍之情最是容易建立不过。夫人忧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何不将他安置在军中后方?”
黛黎的眼睛微微睁大。
贴着她耳鬓的声音继续道:“寻个闲职给他打发精力,做得如何都无妨。既满足那小子的从军要求,也安了夫人的心。两全其美,省得你们母子间闹得不痛快,夫人觉得如何?”
黛黎越听越觉得可以,也发觉自己先前陷入了个误区,把从军和上战场直接划等号。
军中职位不少,后勤的火头军也是军,像纳兰治一样当军师的,也是军。不一定非得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提刀上阵杀敌。
“嗳,这个好!”黛黎高兴了,压在胸口压了一晚上的郁气逐渐消散。
秦邵宗听她语气轻松,也勾起了唇角,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的鬓发,“开心了?”
他下颌有点未刮干净的胡茬,贴过来时刺刺的,黛黎转开头,用时伸手推他,“热,你自己睡那边。”
秦邵宗气笑了。
她这过河拆桥的毛病真是改不了一点。

龙兴寺, 山门之后。
这寺后有一片竹林,竹林旁挖有一方石池,引山中泉水入池。流水潺潺, 和着林中的鸟鸣,有种说不出的清幽祥和。
在竹林深处, 有一六方翘角庭屹立于其中,庭中设有石桌石椅,石桌上有一副以昆山玉打造的棋盘。
有一人坐于桌边,手执一枚昆山玉棋正在自弈。
忽然, 有飞鸟振翅直上九霄, 竹林的祥和被打破。原是一人匆忙而来惊了鸟雀,那人径直往前, 最后停于庭前。
“先生,谛听来信。”仆从奉上一封带有火漆的信件。
昆山玉棋落下的声音停住, 六道抬首接过信件,展开一目十行。
在今日之前, 谛听也相继来过几封信。
信上汇报了许多事, 包括最初成功拐走黛夫人、对方趁盛典出逃、明灯回归,他们连同谢三一起追到夏谷、武安侯抵达、他游说夏谷太守与之一同对付武安侯……
上一封信件,谛听告诉他欲要游说夏谷太守。
而如今,谛听在信上说, 他预感局势不妙, 欲离开夏谷;同时,信上还说他已经停了明灯一个季度的神药,请求他念在明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等明灯做完任务回来,惩罚人时轻些。
六道看到后面, 向来深如古潭的眼泛起波澜。
明灯做完任务回来?何人给他派的任务。
明灯向来是教中比较特殊的存在,他是他亲手捡回来的,最初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怎的,好长时间和哑巴一样,不会开口说话。
他只比谛听和白象小一点,干脆就三个一起养。
明灯只听令于他和谛听白象,白象前段时间奉他命去了司州,扶谢司州的第三子上位,后改道去了雍州。
白象有白象的任务,一般不会中途私联明灯。
但也不排除有这可能……
修长的手指在案上轻敲两下,六道说,“拿纸笔和火漆等物来。”
一旁候着的奴仆闻声而动,不久后带着东西回来。
六道以棋盘作案,当即手书一封,亲手封好信口,将之递给仆从,“即刻出发,快马加鞭给白象送去。”
那人拱手领命。
侍从离开后,六道重新执子,正欲按先前的思路放下时,陡然惊觉整个棋盘的局势已发生了变化。
他这方的白子,不知不觉竟陷入了险地。
六道的手放下,在他腕间绕了几圈的佛珠长链“啪嗒”地敲在石案上。手落得有些重,声音突兀。
十几支骑兵小队从夏谷出发,沿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奔往各地。
有的骑兵小队的目的地距离夏谷近,一日不到就抵达了,他们从兜里掏出纸张,根据上面的具体位置寻到某处隐于市中的宅舍。
不明真相的主人家开门后,被一众身强体壮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们是什么人?唉,怎的进来了,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室内,老丈闻声而出,结果话还未说,便见两个壮汉同来,一左一右夹着他,直接提着人往门外去。
老妇大惊失色,“你们要带我丈夫去何处?”
一个侍卫道:“安心,只是寻常盘查,若无异样,保管将他全须全尾送回来。”
这样的一幕,在不久后发生在不同地。
夏谷郡,秦宅。
昨晚黛黎和秦宴州闹了别扭,今日午膳前,秦邵宗从军营里赶回来,与母子俩一同用膳。
不大的小圆桌上摆满了餐食,有荤有素,还有消暑绿豆汤。
素菜是最普通不过的拌凉菜,荤菜是黛黎爱吃的蒸鱼和白灼河虾,此外还有一盘烤羊肉。
动筷,吃饭。
黛黎夹了只河虾给儿子,“州州,我昨晚想了想,从军也不是不可以。这里没有高中和大学,以你现在的岁数要读书,只能随私人老师。而纳兰先生是军师,时常都会待在军中,你跟着他,少不了也接触军中事务。”
说这番话时,黛黎并没有避忌一旁的秦邵宗。他爱听就听吧,反正也不可能全听懂。
秦宴州怔了怔,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改了口。
他的目光忍不住往旁边移了下,飞快瞥过面色寻常的某人,而后者垂着眼,以玉箸夹起一块烤羊肉,正专心致志地吃肉食,好像没听见他母亲方才的话。
秦宴州收回目光,“谢谢妈妈。”
黛黎笑了笑,“谢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埋头吃羊肉的秦邵宗忽然冒出一句,“原来夫人也知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时学会的?”
黛黎眼皮子一跳,知他指的是前日在马车里她对他说的那声“多谢”,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昨夜大仙托梦于我,临时学的。”
“现今夫人运用自如,看来是学会了。”秦邵宗见蒸鱼的一面她吃得差不多了,遂抬筷夹起鱼身,欲将其翻过。
结果鱼骨被蒸得有些软烂,翻到一半,后半截断开了。
秦邵宗筷上夹着一半的鱼,无法顾忌另一半,就在这时另一双玉筷伸来,把掉下的鱼尾巴也翻过去,翻完后,还顺带夹走了鱼尾上大块的鱼肉。
沾了酱料的鱼肉鲜美多汁,黛黎刚入口,便满足地眯了下眼睛。忽的,她察觉到身旁男人在看她。
定定的,一瞬不瞬的,那目光里似乎夹杂了些沉甸甸的东西。
黛黎只瞅了他一眼便移开,心道这人有时真是莫名其妙得很。不过很快,她将这抛于脑后,说起另一件事,“秦长庚,你能不能让人打一口铁锅?以后我想用铁锅炒菜吃。”
这个时代的铁精贵得很,多用于兵器,官府对铁的看管也严。产量决定一切,铁的产量还未上去,注定了铁锅不能像陶釜一样飞入寻常百姓家。
没铁锅,就不能爆炒。
日子怎么都得继续过,得对自己和州州好些。
“行,明日就让人送来。”秦邵宗一口应下,而后又问:“夫人以前住的桃花源,是否家家户户都用铁锅?”
本来埋头吃饭的秦宴州动作稍顿。
黛黎颔首说是。
秦邵宗只问了这一句,没再问其他。
膳罢,秦邵宗离开主院,去了书房。
书房内,除了仍在军营的白剑屏和乔望飞,其他人都在。
秦邵宗点了人,“莫延云,你领一队人把谢三送回司州。”
莫延云先拱手领命,领下任务后才问:“君侯,为何要留此人一命?”
谢元修连同青莲教一同设计黛夫人在前,后又有调兵围城,企图要君侯性命。以君侯的行事作风,按理说不该放过他。
“他双手的手筋已尽断,往后就算重新接上,也不过是个废人。”
秦邵宗冷笑了声,“且你以为他回到司州,真能像以前一样一呼百诺么?就凭他为了上位,对他那两个兄长所做之事,都足够后者将他剥皮拆骨。”
权力斗争向来冷酷得令人齿寒,它能令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再要好的关系一旦扯上“权斗”二字,将永远回不到纯粹的当初。
秦邵宗:“送他回去,不过是博个好名声罢了。”
邝野从上峰这番话里听出了其他信息,“君侯,您这是不打算朝司州进军?这是为何?谢司州刚病亡不久,司州如今正处于权力更替的混乱期,兼之谢三主动来犯在前,我们完全有理由朝司州举兵。”
丰锋也连连颔首。
是这个理儿。
秦邵宗却道:“如果兖州是我独自拿下的也罢,偏偏是和青州结盟,前账还未算清,再添后账,账越滚越多,难保他南宫雄在重利之下起了歹心,暗中连同其他州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几人顿时无言。
也是,吃下兖州需要消化。再立马吃一个司州,怕是会被噎着。
“夏谷不必久留,大后日启程回白日城。”秦邵宗翻开夏谷的官员小册,“这个丁姓的郡丞可用,将此人提到郡守之位,让他暂代高友管理整个夏谷郡。”
一通事务吩咐下去,秦邵宗最后说:“丰锋,你让人去铸一只铁锅,明日午时之前送过来。”
被点名的丰锋起初严阵以待,结果却是让他去铸一口锅,他先行应下,然后问:“君侯,这铁锅有何用?”
“夫人说往后想用铁锅炒菜。”秦邵宗如此说。
几人皆是稍愣。
铁锅炒菜?
闻所未闻,也奢侈了些。不过既是黛夫人所言,必有她的道理。
丰锋思绪不由放飞,“难道用铁锅烹饪,于身体有益处?”
其他几人笑他荒唐。
秦邵宗不置于否。
待他们笑完,秦邵宗开始赶人,“该干嘛就干嘛去,别杵在这里。”
众人鱼贯而出。
待他们离开,秦邵宗从案几旁拿出纸笔,一气呵成地写了一封书信。
用火漆封好口后,他唤来外面的亲兵,吩咐道:“快马加鞭,将信送给燕三,并告诉他务必将此事办妥。”
亲卫拱手:“唯。”
秦邵宗看着亲卫的背影,棕眸渐深。
燕氏,是他亲手扶起来的。这件事除了燕三,他谁也信不过。
一匹快马从夏谷出发,披星戴月赶往北边的赢郡。当燕三收到这封密信时,时间已过去数天了。
“燕校尉,君侯来信。”卫兵将信件呈上,同时将秦邵宗的口谕一并说了,“君侯吩咐您,此事务必办妥。”
信件还未开,就外加了一道口谕,燕三凝眉,心知这信中所书,必定是非常重要之事。
他拆开火漆,取出信件。
信上的字不算多,却让燕三眼瞳微微收紧,眼中掀起惊骇。
他怔住片刻才回神。
那亲卫还在门口,燕三对他说,“信件我已看过,你回去对君侯说,此事我必定办得十二分谨慎,请他安心。去吧,出去时把门关上。”
卫兵得令离开。
房中仅剩燕三一人,他拿出一张桑皮纸,又研了墨,而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卫丛木,卫丛林,卫丛森。
卫家的嫡系“丛”字辈,那一代只有三个男丁。而这三个,都是君侯的亡妻兄弟。
燕三的目光在三人中逡巡。
老大卫丛木,现任渔阳郡长史;老二卫丛林,此人从军,任部都尉;老三卫丛森,无官职。
燕三的手指在案上快速敲了几下,笔尖在老二和老三之间徘徊。他脑中飞快掠过这二人的性格、过往经历、妻族背景、以及卫家中地位与得双亲看重程度。
一滴黑墨落在了“卫丛林”和“卫丛森”中间。
燕三看着沾污的纸张,最后笔一划,连着那点墨痕圈了一个名字。他随即在这个名字的下方写下了一行行小字。
这些字连成一片,形成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悄无声息地靠近毫无知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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