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时也命也。
他不知道夏无且发现的不是他下的毒,而是丹药本身自带的丹毒,
徐福的身体软了下去,虚弱道:“我隐藏得那么好,你怎么发现的?”
嬴政没兴趣听他的辩驳和自陈:“带下去,其余人等,赐死。”
蒙毅适时上前:“陛下,徐福府邸中地道通向的宅子已经被查处,六国中人已被一网打尽。”
绝望将徐福淹没,被带下去前,他耳边传来高高在上帝王冷漠的声音。
“杀了。”
原来还有蒙毅啊。
他听见蒙毅问楼船、童男童女如何处置,嬴政说将楼船中的金银散与他们......
再多的,他就听不到了。
所有酷烈的杀意都与他无关了。
他死定了。
第15章 屈氏纷乱 山林间缭绕的雾气被阳光……
山林间缭绕的雾气被阳光驱散,林下被建得宽阔敞亮的屋舍里传来阵阵机杼声,间或夹杂着几句喁喁细语和笑声。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林凤至在廊下看族中的女人们织布。
比起第一次使用斜织机时的生疏,现在她们能熟练地分经打纬,梭子一穿,轻描淡写间布匹从她们手中诞生。她们的动作行云流水,配合着织布机上发出的声音,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也许是太久没有碰过织布,也可能是斜织机颇为新奇,安也在众多织女当中,踩着踏板,将纬线紧密推实。甚至因为她的手艺好,别的女工还在织素布,她已经开始研究如何织造更加复杂的纹样。
她已经研究出了如何在织布时将菱形、回纹等图案加入布匹当中。
林凤至看她织布犹如一场酣畅淋漓的视觉享受。
安见她看得入迷,抬手邀请她:“来试试?”
林凤至坐下哼哧哼哧分经打纬踩踏板。掌握斜织机技术的关键在于手脚协调协作,优秀的织女是需要培养方能独立操作复杂纹样。林凤至理论知识足够丰富了,也知道什么时候将分经棍加进去是最合适的。
但眼睛学会了,脑子跟上了,手脚远远达不到熟练操作的地步。
林凤至试了一会儿,果断放弃在布匹当中加入花纹。当她想要操纵分经棍隔离不同颜色经线时,分经棍就会在她手中错误地打转。
完全不像在安手中那么乖顺。
等林凤至手忙脚乱分好花色,坐她身旁的小水织素布已经织出去一个指节那么宽了。
小水见状嘻嘻笑道:“巫要和分经棍打起来啦。”
“术业有专攻嘛。”林凤至给自己挽尊,说完给小水和在场的女人们比个大拇指:“织布你们是这个。等昭氏的人来了,还得请姐姐们培训一下她们。”
“知道啦,巫不用操心。”安被林凤至逗笑了,她粗粝温暖的手掌摸了摸林凤至的头,又拍拍她的肩膀:“我给你织的凤鸟栖林比较复杂,做不了也是正常的。勇已经从屈氏回来了,巫去找他玩儿吧。”
做那么复杂的纹样,原来是给她织的。林凤至睁大眼睛去瞧布匹上的图案,勉强认出来凤鸟的头。
“玩儿去吧。”小水嘻嘻哈哈笑着把林凤至推远了。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林凤至背着手,甩着早晨时安给她编的辫子,叮叮当当地走了。
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她到柯珞人的会客地方时,勇正在送走昨日县令和昭氏族长派去跟着他去屈氏的人。
勇一脸的庆幸和感激:“多谢诸位相帮,待我族中事务料理完毕,必当设宴延请诸位。”
几人挥挥手,说了些场面话后也回去复命了。
林凤至一身玉佩叮当,人未至声先到。
勇惊讶地绕着她转了两圈,道:“巫现在很有大巫风范。”
她的服饰以玄黑为底色,赤、青、金三色点缀,后背依旧是凤鸟临空的纹样。赤色的腰带上坠着几块莹润的玉琮,行走坐卧间发出清脆的声响。银饰和宝石编入发中。
看上去十分灵动飘逸,非常符合“以舞降神”的传统。
“安、祁、小水他们都这么说的。”林凤至双手环抱,她这一身打扮还都是安给操办的呢。安非说她现在是大巫了,今时不同往日,人靠衣装马靠鞍什么,让林凤至穿得比较招摇。林凤至摆摆手,手腕间银铃作响:“不说这个,你刚才在和他们说什么?”
勇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至今心有余悸,他不无后怕地道:“昨晚屈氏内部闹出大事儿了!”
林凤至一边查看屈氏送来的战利品,一边应和勇:“什么事儿?”
一个大巫挑战的战利品,把柯珞人会客厅都摆满了,厅堂里全是带有屈氏族纹的箱子。随便打开一个箱子,里面都放满了金银布匹。他们献上的黄金不论是工艺、纯度、精细程度都要比柯珞人在淘金河中冒险开采的黄金好得多。
“昨日的大巫挑战屈氏输了,从湘山回去的路上他们就开始内讧。刚开始我们还能听到他们在争吵。后来,也许因为是家丑不可外扬,屈氏派人看守着我们,不让我们靠近。”勇回忆起昨天的那场雨,唏嘘又后怕道:“后来到了屈氏的领地,一切都开始不可控了。就连我也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林凤至合上箱子,没料到勇的境况竟然凶险到了生死关头。她抬起头,神情中多了几分专注认真。
昨晚,屈禾战败的消息传入屈氏,屈氏众人震动不已。他们先是震惊、难以置信,他们再三询问参与祭祀的人,最终只得出一个相同的答案。
纵横湘江流域十几年的大巫屈禾,败在了曾经仰他们鼻息生存的柯珞人的巫手中。
这个结果对于骄傲到近乎自傲的屈氏来说,是难以接受的。甚至于他们在最初接到柯珞人的挑战时,内心相当的不以为然,认为只不是即将多一个手下败将和附庸。
当屈禾面对屈氏众人,艰涩地说出她输了时,已经有人口不择言骂她。屈氏当中有抵触她的,自然也有拥护她的。
拥护她的人极尽夸赞林凤至,他们将祭祀时林凤至的降神描绘得形同天神下凡。每个参与过祭祀的人言之凿凿,愤怒的人们理智开始回笼。
但总有人无法接受巨大的心理落差。
在人群散去各自整理心情时,他们悄然在黑暗中聚首。
当夜,屈氏内部发生了械斗。
屈氏不愧是一个有底蕴的大族,反叛者以下三白为首,搜罗出族中的青铜武器,率先发起对屈禾的进攻。
屈禾纵横屈氏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她不仅组织了反击,还用极其煽动的语言策反了一部分反叛者。
说到这里,林凤至顿时好奇问道:“她说了什么?”
屈禾当时在高台之上,人群中不知谁点起了火把,照亮屈禾那双清泠泠的眼眸。
她说:“诸位,我任大巫十二年,这十二年来,我兢兢业业为屈氏谋利。在我和诸位的努力之下我们的信仰才遍及湘江,如今我虽然输了,还请大家想想这些年我为屈氏所做的一切。屈岩此人心胸狭窄手段奸猾不能容人,诸位当真要追随他将屈氏一分为二吗?我是先祖都认可的巫,今日在柯珞人处失掉的财宝我三年之内必将它赚回。我知道有人不想认这份债,可咱们屈氏在湘水流域立足,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失掉信誉,屈氏才是真正的永无翻身之日。诸位,再信我一次!难道屈氏的先祖就愿意眼睁睁看着屈氏被一分为二吗?分裂族群者死的遗训大家忘了吗?我和屈岩自小在族中长大,我是什么样的性子、屈岩是什么的性子大家还不清楚吗?大家真的能相信屈岩这个一言不合就能暴起伤人、分裂族群的人吗?难道他真的能带领屈氏走向更好更强大的明天吗?”
“今日,他敢用尖刀对准自己人,明日,他就敢为了利益出卖屈氏。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谁还要跟着他。跟着屈岩的人听好了,速速放下手中武器,我恕你们无罪!”
最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自高台上向下三白射出一箭,射中了下三白的肩膀。
勇挠挠头,他一个不在场、只听转述的外族人都觉得热血上涌,更别提屈氏族中本就信任她、追随她的人。
“她发表演讲的时候屈岩竟然没有打断她?”林凤至关注点清奇,也实在好奇。
勇嘿嘿笑了两声:“屈禾身法灵活,声音洪亮,台下又都是屈氏族人,只怕屈岩也投鼠忌器。”
林凤至畅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屈岩是个蠢的。本来屈氏和屈禾有的内部矛盾直接被他转移了。他策反的人又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亡命天涯之辈,怎么可能对自家奶奶/爹/娘/兄弟姐妹下手啊。
顶多在他夺权的时候支持他,谁想到大兄弟不走寻常路,搞武装夺权这条路子。
屈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施展了一点小小武力,再承诺不会降罪与追随屈岩的人,一套连招下来,还跟着屈岩的多半是沾了族中人命、无法回头的。
屈岩见势不好,当即换了地方。
这一换竟然直接到了勇下榻的地方,新仇旧怨之下,他持着青铜剑就冲了上去。
勇一个干采购和木工的哪儿见过这场面?
还是县令的人一脚将吓傻了的勇踢倒,立刻拔剑出鞘与屈岩缠斗起来。
勇一想到屈岩那双下三白的眼睛中盛满的浓烈恶意,和差点劈到他身上的剑锋,只觉齿冷:“屈岩太疯了。好在县令的手下做过军士,有一把子力气和手段,不然我真死那儿了。”
林凤至恍然,怪不得她进来时听到勇对他们说什么感谢的话。
“你是得好好感谢人家了。”林凤至想了想:“斜织机、金银、布匹,我们有的、给得起的,人家想要的,你都可以拿去作为谢礼。”
“哎呀,我正愁怎么谢谢人家,多谢巫!”勇继续说到屈氏的事儿:“后来屈岩被赶来的屈禾抓走了。第二天屈禾多给了很多份额外的钱财,我们这些被牵连进来的人都有所补偿。”
林凤至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
屋外突然有人通报:“巫,屈氏的人来了。他们特地说要见你和勇。”
林凤至和勇对视一眼,在对方眼底看见了疑惑。
此时此刻,屈氏不应该忙于整合内部,怎么还有空来找他们?
很快,一道纤瘦的身影进了厅堂。
是屈禾。
屈禾清冷的脸上竟然绽开了笑:“屈氏内部矛盾惊扰了贵客,屈禾特来向大巫赔罪。”
她拍了拍手,仆从献上了一箱竹简。
“金银乃是俗物,此乃七月湘君祠主祭的祷词与巫祝之术,还请大巫笑纳。”屈禾说道。
七月湘君祠的主祭一向由屈氏担任,她将祷词奉上算是彻底放弃了屈氏在湘水流域的话语权了。
林凤至知道这玩意的重要性,不禁问道:“真给我了?”
“您战胜了,本来就该是您的。只是昨日族中混乱,今晨告慰先祖才发现主祭祷词尚在屈氏。只好速速送来予您。”屈禾眉眼低垂,完全看不出是勇描述中言语煽动、射向屈岩的人。
林凤至啊了一声,问道:“屈岩呢?”
屈禾眼波泠泠,似一块冷玉,语气毫无波澜:“死了。”
第16章 教育 如此稀松平常的态度、轻描淡写的……
如此稀松平常的态度、轻描淡写的语气,直让林凤至毛骨悚然。
她再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里是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她想要做出的所有改变,都依托于权力,她不能被动地任由时代将她改变。她要主动踏入其中,做弄潮儿。
她也得感谢此时是秦朝,封建化固然使秦朝时期的女性失去了很多宝贵的权力,但对女性的约束远不如明清时期强。她们并未完全被束缚于家庭之中,仍然有很强的社会性,可以从事多种社会活动、社会生活,诸如农业生产、手工纺织、行医相面、舞文弄墨等等。
此外,秦朝是封建化的初期,去古未远,氏族传统(如男女地位平等,女性活动广泛)尚且大量保存。可以说,秦朝包括后面的汉朝女性所处的社会环境以及她们的行为规范与后世的女性不啻于天壤之别。*
就拿屈氏来说,话语权最强的是神职人员屈禾。
在柯络人当中,没有巫觋之前,是由安来做主。而巫觋,人们从心底更信任女巫而非男觋。
也许是看见她的神情不对,屈禾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她对林凤至解释道:“意图分裂族群者死。本来还想将他人头献上作为赔礼,想来您也不喜欢,便罢了。”
林凤至收回神思,想到鲜血淋漓的人头,敬谢不敏。她不对屈氏内部的事务多做评价,在她私心里来说,多一个女性的掌权者比多一个男的更好。
她只道:“六日后你记得随湘水流域的巫觋们来便是。”
“这几日我不能来吗?”屈禾问。
林凤至:?
这么迫切吗?
林凤至一时语塞,她刚规划好这几日的行程,里面没有屈禾的身影。但见屈禾神情认真诚恳,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不是,昨天在湘君祠说的追随不是权宜之计,是发自真心的啊。想了想,这几日让屈禾跟着也没什么,林凤至回道:“随你,不过你得先处理好屈氏族中事务。”
“那是自然。”屈禾振奋了一下,飞快地回话,像是怕林凤至改变主意,她迫切向林凤至展示自己:“来时我见大巫族中人在采麻、沤麻,大巫是否也需要一些丝麻?”
林凤至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属实没想到屈禾观察如此仔细。不过采麻也不是什么机密,等到昭氏的人到了,会有更多的人加入纺织的加工当中。
织布可不仅仅是坐在织布机前织布,还有采麻、沤麻、煮练、分丝、纺线等工序。
一旦织布机开始运作,就需要源源不断的原材料——麻。林凤至原也想过是否要走县令的路子,既然屈禾提出,且先听听。
她当即说:“我们确实需要丝、麻,而且还不是少数。有多少尽可拉到这儿,市面上作价几何,我们也出什么价。”
屈禾略略吃了一惊,随后在脑中飞速盘算屈氏族中储存的丝麻,甚至地里还未收割的也算在其中。她给林凤至报出了一个数字。
林凤至尽数收下。
随后她又说道:“屈氏这些年在楚国旧地有一些薄面,若是大巫要的量大,我也可以替大巫在各个郡县之间联络。”
林凤至欣然应允,并给了屈禾定金。
屈禾离去后,林凤至带着勇一行人清点财物,财帛动人心。这一批金银搞得林凤至都想再进行一次大巫挑战了。
她将所有的钱分为三份,一份用来发放给族中人,一份用来供养患有血吸虫病的人。
之前就已经说过,在这个时代,患有血吸虫病的人无法完全治愈,只能通过现有的药物和食物进行疗养。患病人的衣食住行起居都要格外注意,防止感染到其他人。
那些患血吸虫病的人是为了整个族群淘金而患病的,林凤至当然不可能不管他们。
勇等人对这笔钱的用处也无异议。
只对最后一笔钱稍有些疑惑,实在是想不到这一笔钱要作何用。
林凤至微微一笑,正好祁从外面进来,她道:“祁,你来说。”
祁捧着一小叠的竹简,在自家兄长疑惑的神情中解释道:“巫昨天就跟我说了,大兄你也在场。只是当时你跟胜宽哥不知道在说什么,聊得很投入。”
勇挠挠头,胜宽当时在显摆林凤至送的走马灯,显摆完了又拉着勇去探讨走马灯运作的原理是什么。
勇三番两次想说走马灯是林凤至指点他做的都没机会开口。
哪儿还能注意到林凤至又和祁说了什么。
“巫说,要把这笔钱作为奖励,让族中所有人都要跟着我学认字。”祁翻了翻手里的竹简,挑出一本简单基础的在众人面前打开:“也不求大家在学识上有多高的造诣,囫囵认识些字,可以帮族中做事即可。日后若有人想深造,巫说到时再给大家延请先生。”
勇啊了一声,指指自己:“我也要学吗?”
祁拿着鸡毛当令箭,十分神气,重重地嗯了一声:“当然,大兄可得好好跟我学呢。”
勇不是很情愿,他是亲眼见过祁小时候学认字的,那场面可以说是惨绝人寰、不想再回忆了。他绞尽脑汁,找出来一个漏洞,质疑道:“你一个人怎么教得完?族中那么多人呢。必定不是你来教我们。”
“嘿嘿。巫也说过了,不用担心,她会解决。大兄一定要先跟我学,我一定好好教大兄。”
勇眯了眯眼,越发觉得是自己想的那样。
“胜宽不是送你《墨经》了吗?你不识字连《墨经》都看不懂,怎么去研究《墨经》?”林凤至抓住痛点精准打击:“还有族中文书账册,你不识字,到时被人骗得签下什么契约都不知道。你学了以后可以去更远的地方采买,我们也不必拘泥于湘水流域。”
提及胜宽,勇心中一动,更何况林凤至又说到他最为看重的族群,他一时没了办法,妥协道:“巫说得对,我学。”
关于普及教育和金钱分配,林凤至也深思过。
钱,她可以发给族人,但不能全部都给他们。柯珞人中文盲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几,族里识字的人屈指可数。正好可以取一部分将用做教育基金,激励更多的人向上走。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日后柯珞人总不能一直干着辛苦的渔猎,在山林田野间求老天保佑风调雨顺来吃饭吧,必须得有一技傍身。
而在这个识字率低得惊人的时代,能识文断字,就已经超越很多人了。说不定他们当中有人学得好,以后还能做官呢。
肯定会有人不愿意学,林凤至做了两手准备。成年人就开设相对应的兴趣课程,譬如如何堆肥,如何巧设陷阱捕猎,如何高效率织布等等课程。
至于小孩子,哈哈,正是学习的好年纪!全都给她去学习!反正她现在有钱了,给他们免费教育,长大了当牛马!
学得好的就用那一笔钱进行奖励,织布机赚了钱也要继续拨出一些来进行教育。
知不知道今日之孩童,明日之栋梁的含金量啊。
林凤至翻开一册竹简,看见上面的小篆,顿时在心里感谢了一番原主青的勤奋。青修习巫祝之术,要背诵祷词,不熟读是不可能的。她是柯珞人中少数识字的,可惜之前识字的预备巫觋们都因为巫觋制度而死了。
林凤至把族内教育计划给在场的人一一掰扯清楚,尤其是对勇和祁。勇是柯珞人年轻一辈的领头人,祁是教育计划的实施者。
仓廪实而知礼仪。有钱了能吃饱吃好当然要搞一些富足精神的活动啦。
还有一项她没说,她一直没忘她在穿越第一天时发下的宏愿。
她没有一刻忘记死去的原主青,要想让柯珞人不再困囿于所谓神明,物质是基础,教育是必要的。织布也是她尝试带给柯珞人的改变。
祁和勇都表示没有问题。祁甚至想今天就开始课程,他兴致勃勃迫不及待。
“对了,巫,之前安嘱咐我从屈氏回来要买些东西,我待会儿喊上族中几个好手一起去采买。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额外要买的?”
有,怎么没有。
林凤至列了个单子给他。
勇瞧了瞧,顿时问道:“要买那么多肉吗?”
林凤至点点头。
她来这儿也半个多月了,一开始就发现的夜盲症都还没解决。之前没大张旗鼓弄,一是初来乍到立身不稳,二是没时间,三则是怕淘金河中的黄金暴露大家全员喜提族灭套餐。
现在有了屈氏过了明路的钱,自然要开始一步步改善族里的生活条件和身体情况。
经过她的观察,族里除了她,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也有夜盲症。
这也是难免的,古代物资不丰,营养不够、汲取的微量元素不足,就容易患上各种各样的病症。
夜盲症也好解决,多吃动物肝脏和蛋黄就可以。
柯珞人吃得确实算不上营养均衡,他们的肉类来源多数是鱼和豢养的家禽。他们豢养家禽的本领也很一般,养得瘦瘦小小的。
“你先歇会儿,待会儿去县里面别忘记带上谢礼。”
勇没再多说什么,回家休整片刻,受不了祁一直念叨着他的教书计划,还拿他当实验品尝试怎么教。
他没歇息多久,索性带上钱和人,又往县里去了。
第17章 豆浆豆腐 林凤至回到自己的住所,……
林凤至回到自己的住所,她倚靠在栏杆上,向远处眺望。
春天的气息攀附在大树的枝桠上,片片嫩绿的树叶随风摇动。林凤至伸手接住一片吹到她眼前的树叶,支颐瞥向田间地头。
小孩儿们稍显悠闲,欢快地在路边撒野。女人们在织布机前做工,动作熟稔。
为了不打扰到女人们织布,斜织机的流水线组装工作被安排到了更远的地方。人们排着队,接过前一个人组装好的部分,迅速开展自己手里的活计。田野间有人侍弄田地,或采麻、或捉水稻里的虫,还有人在旱地上栽种着什么。
背阴的山头后,是患了血吸虫病的人,他们被解除了禁忌,仍旧按照林凤至的叮嘱时刻注意自己的衣食住行、甚至是排泄物的处理。
看不到的淘金河掩映在层层叠叠的绿色当中,林凤至知道,那里勤劳的柯络人必定在河流中淘着金子。
林凤至吹落手中的树叶,伸了个懒腰,回到屋内,开始弄粗盐的提纯,加入勤劳的柯络人行列。
不得不说,她忍带着苦味的盐很久了。
也得亏现在有钱有关系了,粗盐用来提纯了才能不心疼。
秦朝虽然不像汉武帝时实行“盐铁官营”,但通过高额的盐税和资源垄断间接控制盐的流通。秦朝允许民间制私盐,但盐商需要缴纳的盐税一般是成本的二十倍。
到普通百姓手中的盐,价格就更贵了。
所以,秦朝普通百姓日均食盐量甚至不足10克,并且他们购买的盐中还含有一定的杂质,远低于唐朝的45克。
很多贫困的黔首甚至买不起粗盐,只能买盐布。而所谓盐布,顾名思义,就是将粗布浸泡或煮于盐水当中,制成含盐的布料,晾干后形成固态盐载体。需要用的时候剪下一小块布放入食物中调味即可。
因为便携的优点,连古代军队也时常使用盐布。
听起来似乎十分便捷,但盐布释放盐分的效率较低,且无法精准控制咸度,口感较之粗盐也更差。反复使用的盐布也可能因为储存条件不佳而滋生细菌。
尽管盐布有着诸多缺点,在偏远地区和盐资源稀缺的地方,依旧是黔首的首选。
因为云梦泽东部有盐矿,在战国时就已经通过煮卤未盐供应楚地。所以柯络人倒是不怎么用盐布,他们用的是比粗盐更差一等、掺杂着许多杂质的盐。
林凤至瞟一眼陶罐中泛黄灰白的盐,心道今天就让它改头换面!
她又数了数台面上的零碎。
粗盐、水、粗麻布、草木灰、陶罐、木炭……
准备就绪。
她将水倒入陶罐之中,水溶解了盐,也将盐中包含的杂质溶在水中。林凤至拿着一根木棍搅拌,直到泥沙等不溶于水的杂质沉底。
随后,她又用细麻布进一步过滤,去除较大的颗粒杂质。
过滤后的盐水中加入草木灰,草木灰与盐水中的钙镁离子反应,生成了碳酸钙、碳酸镁等沉淀物。
到这一步,盐中所含的苦味已经减少了许多。如若要追求更极致的口感,可以用木炭和砂石进行吸附过滤,或者反复、多次进行以上步骤。
这样做出的盐,虽然依旧无法与现代工艺下的雪白食盐相比,却也足够纯净了。
做到一半,林凤至就隐隐后悔没找人来帮忙。她一个人一边过滤熬煮一边看火候,实在是有些手忙脚乱。
等一切大功告成后,林凤至摸着下巴看着陶碗里的雪花般纯净绵密的食盐,擦了擦汗。真是不枉费她一番辛苦付出。
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是不是要加豆浆?
林凤至两手一拍,她想起来了,是卤煮海水作盐需要加入豆浆提取海盐当中的可溶杂质。内地盐矿采出的盐应该不需要吧?
豆浆豆浆。
秦朝哪儿来的豆浆,还得自己做。秦朝石磨都还没推广开来,要做豆浆就用碾盘吧。
盐做完了做做豆浆豆腐豆渣饼腐竹豆结豆皮豆干也很棒诶,一豆九吃!
秦朝时期豆腐的做法还没出来,黔首常吃的所谓豆饭藿羹,其实就是简单将豆类极其嫩叶煮成的简陋饭食。
豆饭吃多了还容易胀气。
林凤至想了想,觉得十分可行,还可以改善一点饮食,当即伸头出窗外大声呼喊此刻她认为可能比较闲的人:“祁!祁!”
柯络人相互之间住得并不远,林凤至扯着嗓子喊祁的名字很容易就被田间地头劳作的人们听见。就像小时候在村里玩儿,到了饭点妈妈在村口扯着嗓子喊一样。
他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也大声和林凤至呼唤祁的名字:“祁!巫找你呢。”
祁正在家中翻开竹简,模仿着记忆中教他文字的人,学习怎么做一个好先生。
他认真又紧张,生怕教不好辜负了巫的好意。
巫的期望,他义不容辞。
隐隐约约听见林凤至的喊声,他还以为是错觉。直到喊他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他才合上竹简走出门去应声:“怎么了?怎么都在叫我?”
田间的叔伯扬了扬手里的草帽,指了指林凤至的方向:“是巫在叫你哩。”
祁顿时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林凤至跟前。
林凤至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心里怀着一丝丝愧疚地给他倒了一碗水。
“巫,叫我什么事?”祁吨吨吨喝下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