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笑得满足,“莺莺,这是爸爸最后一次在带你去买糖果了。”
“以后要是想爸爸了,就吃一颗。”
“你吃了糖,甜到爸爸的心坎里面,爸爸就是在下面也会很高兴。”
孟莺莺的眼睛生疼,她不敢抬头。
那一刻,嘴里的甜味都带着几分苦涩,那苦涩化成波涛汹涌的酸楚。
孟百川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抬手轻轻的把闺女的面庞纠正过来,想要在看她一眼,记住她的模样。
哪怕是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时候,他也不会把闺女给忘掉啊。
见闺女哭的无声,一颗颗眼泪如同珍珠一样落下来。
孟百川心脏骤然一缩,用着粗粝的大手擦去孟莺莺眼角的泪,他目光温柔又不舍,“莺莺啊,不要怕,爸爸会在天上保护你的。”
他死了,也会在天上看着她的闺女,看着她好好的过一辈子。
孟莺莺仰着头看着横梁上面的蜘蛛网,她不敢低头,她怕一低头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也不敢去睡自己的房间,怕她睡着了,父亲走了以后,她连知道都不知道。
孟莺莺只能从二楼搬下来,拿着被褥铺在了炕上,就那样歇息在了孟百川旁边。
这样他夜里咳嗽,疼痛,喝水,起夜,她都能照顾一些。
真到这一步的时候,孟莺莺才发现所谓的女大避父,其实也不过如此。
在生死面前,这些都是小事。
这一晚上孟莺莺其实都没休息好,因为她第一次真切地听到了,父亲痛苦的压抑声。
因为她在旁边,就连痛都要忍着,生怕把她给吵醒了。
孟莺莺在旁边听着,半夜给他取了止痛药,但是效果有,却不大。
看着父亲发抖的样子。
孟莺莺想,她应该做些什么。
就算是医院说没救了,起码也要给父亲一些好药,让父亲最后一段时日,能够没那么痛苦。
第二天一早孟莺莺起了个大早,父亲痛了一夜,早上才勉强睡着了,她看着父亲的睡颜,轻手轻脚的下床。
这个点出门也出不去,屯子里面的拖拉机最早一班,也要六点半。
孟莺莺索性先在外院里面练了下基本功,压腿下腰高抬腿,她几乎是一气呵成。
原身身体底子也好,特别是压腿和旋转的时候,她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这是先天的跳舞苗子。
这让孟莺莺难得有了一丝笑意,她是个灵活的小胖子。
她踮着脚尖,一连着三旋转,热身结束后。又在院子里面轻轻的跑了起来,她想减肥。
要想进文工团,势必要瘦下去,胖子进不去文工团。
这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孟莺莺不敢马虎,一直到累到不想动了。
孟莺莺这才靠在小楼房的墙边休息,注意到外面有挑水的人。
她也有些肚子饿了,转头才去了厨房。
等孟莺莺看完厨房的存粮后,心里便有了数。
孟百川早些年当兵,后来跛脚后便退伍,选择拿退伍补偿金回到老家。
他这人人高马大,杀气重,在战场上不知道杀了多少洋鬼子。
回来后很自然的就做了杀猪这一行,这一行瞧着不起眼,也累人,但是实际上这一行油水多。
不然也不会盖下这个两层小楼房了。
甚至,孟莺莺这次进来才注意到,家里的灶膛竟然在上面还贴了一层白色的瓷砖。
柴火也是整整齐齐的摆的好好的。
不止没有邋遢,反而还分外明亮的感觉。
孟莺莺想难怪她爸还没走,大伯一家就忍不住吃绝户了。这么好的房子,就是城里也没有的。
所以,把房子转到信任的人身上,这几乎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孟莺莺垂着眼眸,放弃了乱七八糟的想法,有些生疏的点燃火,用着大铁锅先熬了一锅米粥。
她没用粗粮,而是下了三把精白米,几乎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好粮食了。
在以前的时候,孟百川都是把细粮留给孟莺莺吃的。
他忘记了自己才是生病的那个人。
孟莺莺才不管这些呢,要吃那就一起吃。
又去外面取了一些晒干晒皱的白辣椒,配着房梁上面没有舍得吃的腊肉。
打算做一道他们这里的特色,白辣椒炒腊肉。
因为她知道病重的人,嘴巴没有味道,想要吃点有味道的,这才会选择这道菜。
孟莺莺其实不会做饭,但是架不住原身会,乡下长大的孩子,在怎么被宠爱,这些生存技能还是会的。
所以只是适应了一会,她便渐入佳境,白辣椒泡洗过后,切成段。
腊肉也恍不多让,一长条的腊肉,她只切了巴掌大的一块,考虑到父亲没力气咬不动的处境。
孟莺莺特意把腊肉切成肉丁。
孟百川是杀猪匠,他晾晒腌制的腊肉也是一绝,偏红褐色的腊肉,肥瘦相间,半透明的肥肉紧紧包裹着紧致的瘦肉,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等锅里面热油烧好后,刺啦一声,腊肉放入锅里面后,满锅四溅的油花,吓的孟莺莺战略性往后退。
哪怕是这样,也不过片刻,在大火的烹饪下,那肥肉的部分就跟着变得晶莹剔透,泛着油光,瘦肉则是收紧,颜色越发红亮。
孟莺莺有些怕油溅到皮肤上,便用着锅盖挡在胸前,偷袭一样把白辣椒段给扔了进去。
白辣椒翻炒的时候,吸饱了腊肉的油汁,辣味也跟着激发出来,瞬间在屋内传开。
连带着睡梦中的孟百川,也被香醒了,他吃力的下地,慢吞吞的走到厨房,问,“莺莺,一大早你做什么好吃的?”
孟莺莺拿着长把铲子在翻炒。
闻言,她抬头甜甜一笑,眉眼弯弯,“爸,我熬了粥,还炒了一盘白辣椒炒腊肉,马上就开饭。”
白色的烟气,将她的面容都给笼罩在里面,这让孟百川有些恍惚,“莺莺。”
他的莺莺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甚至可以说是,她厌恶进厨房。
可是为了他这个病重的父亲,她再次进了她讨厌的厨房。
孟百川的眼眶有些湿润,“你以前——”
不是最不喜欢进厨房吗?
可惜,这句话他没能问出来,就见到孟莺莺端着一盘白辣椒炒腊肉,举到了他的面前,眉目盈盈带笑,还有几分期待,“爸,你看,有没有胃口?”
她是知道的,自从父亲病重后,越来越没胃口,吃的也都是清淡的。可是他口味重,越是清淡越是吃不下去。
基本上一天都米水未进,这都是正常的事情。在孟莺莺看来,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如随心所欲的吃点,起码心情也好啊。
孟百川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孟莺莺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这道菜做对了,“马上就开饭,等我盛米粥。”
她把这一盘白辣椒炒腊肉,放到桌子上,转脸就去了厨房。
盛了两碗熬到粘稠的白米粥。
当看到这顿饭,孟百川愣了好久,“不是说,细粮留着你吃吗?”
他一直吃的都是粗粮。
自家闺女娇气,吃了粗粮嫌扎嗓子。
孟莺莺小脸一板,“让您吃就吃。”
饭往前一推,孟百川怕闺女生气,便端着碗,夹了一筷子白辣椒进去,混着粥一起,呼啦啦的喝了一口。
米粥熬开了花,入口香甜粘稠,白辣椒有些韧,吃起来也是闷闷的辣,着实下饭。
只是孟百川病太久了,连带着拿筷子久了,都有些无力。
看他不夹腊肉,孟莺莺单独给他用勺子,舀了一勺腊肉丁进去,“一起吃。”
她在照顾孟百川。
当孟百川察觉到这个点后,他把脸埋到了碗里面,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很快就消失不见。
向来胃口奇差的孟百川,竟然罕见的连着喝了两碗米粥。
喝到最后,甚至还冒出了汗珠,这让孟莺莺有些惊喜,忙站起来,要再次给他盛粥,“爸,要不要在吃点?”
孟百川摇头,摸了摸终于有种饱腹感的肚子,声音也多了几分力气,“吃饱了,不能在吃了。”
孟莺莺人都跟着松散下来,不过,轮到她自己吃的时候,她就吃了半碗粥,配着白辣椒,至于腊肉尝了个肉味,就不敢吃了。
“怎么吃这么少?”
孟百川皱眉,轻咳一声。
孟莺莺摸了摸腰上的赘肉,叹气,“爸,我想练舞,自然不能太胖了。”
不想太胖,就只能在吃食上控制一些。
孟百川皱眉,他觉得闺女还是胖点好看,但是想到宣传队的那些同学,对闺女的嘲笑。
他到底是把这些话给咽了回去。
见他没有说教,孟莺莺松口气,收拾了碗筷,转头进屋换了身衣服,把她爸的检查单以及开药单,全部都揣在了怀里藏的严严实实。
这才从房间出来,冲着门口的孟百川说,“爸,我从宣传队走的突然,才想起来没和赵月如告别,我今天想去城里面和她告别。”
其实不是,她是想通过赵月如,问一下附近医院这方面的老医生,想知道他爸这边还有没有治的机会。
孟百川是知道的,自家闺女在宣传队唯一的朋友,就是赵月如了。
他点头,呼呼的喘气,像是破风箱一样,“那你去吧,身上有钱没?”
说着就要从口袋里面拿钱,却被孟莺莺给打断了,她笑眯眯道,“有,之前给我的生活费还没花完。”
“爸,你等我回来。”
“我给你带一份油炸撒子,您在家等我啊。”
——我还会给你带回来药啊。
您在等等我,在等等我。
孟百川坐在躺椅上,含笑地点头,目送着闺女离开,在孟莺莺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后。
孟百川在也忍不住了,把早上吃的饭食,全部都吐了出来,吐到最后,竟然呕出来了暗红色的血。
孟百川随意地擦了擦嘴角,叹气,“倒是浪费了莺莺忙活了一早上的心思。”
“真是没用啊。”
黑省,壹零壹驻队。
祁东悍被齐长明缠的烦,他抬手扯了扯衣领子,声音寡淡,“齐长明,我在说最后一次。”
“请假退婚我是不会批的。”
齐长明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硬着头皮说,“头,这是我私事。”
祁东悍不管这些,他被缠的烦,便果断躲开,“我下午的票去湘西看望老周,你的婚事我言尽于此。”
他大步流星的出了作战室,回头又警告道,“还有不要拿这件事来烦我了。”
齐长明本来都想跟出去的脚,瞬间停了下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祁东悍离开。
这让齐长明有些难受,他一拳头砸在办公桌上,深呼吸又深呼吸。
“去湘西?”
“老周在湘西?”他猛地反应过来,“孟莺莺也在湘西啊,头,我和你一起。”
他追出去,祁东悍已经不见踪影了。
齐长明犹豫了片刻,便去了话务室,先是把电话打到了家里,也就是陈秀兰接听的,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我爸不在家里吧?”
陈秀兰点头,“你爸这个点在单位还没回来,你那边怎么样了?”
齐长明没回答。
陈秀兰就知道应该是不顺利,“长明,既然你直属领导不愿意,帮你退这个娃娃亲,那你就只有另想办法了。”
齐长明,“我自己退?”
“可是如果是我自己退的话,那我爸知道了,还不把我给打死啊?”
他如果能自己退,他早都退了,也不会连着一个星期都来缠着自家领导了。
陈秀兰也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她想了想,“要不先避风头?”
“你老是在驻队也不事,妈老是做梦梦到你上战场,尸横遍野。”
说到这里,陈秀兰哽咽了几分,“要不,你退伍转业回来?”
“我们家也是黑省哈市的,在当地也算是有点能力,你又提干了,我们活动下关系,把你送到清闲的单位,不止能把目前这个危险的工作给解决了,还能躲开孟莺莺,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齐长明舍不得离开驻队,他有些烦闷,“妈,你别管了,我自己想办法。”
“还有,我不会退伍的,我喜欢驻队的气氛。”
“你除了退伍,还有什么办法?你爸把你的地址都告诉孟莺莺了,她到时候来投奔你,肯定是投奔你在驻队的地址。”
“只有你走了,她才会找不到你。”
齐长明没说话。
见儿子还是抗拒这个办法,陈秀兰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道,“你文工团的那个女同志,叶樱桃呢?”
“能不能在孟莺莺来之前,你先和叶樱桃打报告申请结婚?”
第6章 要把房子过户给资本家闺蜜……
听到叶樱桃这个名字,齐长明有些恍惚,他当即就给否决了,“妈,没有的事情,我和叶樱桃之间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您不要想多了。”
陈秀兰知道自家儿子还没开窍,她也不拆穿,只是换了个角度提醒他,“普通朋友关系?人家叶樱桃一文工团的女同志,能陪你回家好几次?”
“长明啊,骗别人可以,可别把自己给骗了,那就没意思了。”
“你自己考虑清楚,要不转业离开回民政所,要不去和人家叶樱桃挑明了,在孟莺莺到驻队找你履行婚约之前,就先把婚结了。”
“到时候,你如果结婚了,孟莺莺拿你没办法,你爸拿你也没办法。”
“那娃娃亲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娃娃亲能成功的基础上是这两个孩子,男未婚女未嫁,但凡是有一个结婚了。
那这娃娃亲就不成立了。
齐长明攥着电话筒,指骨捏的发白,那张俊秀如白面书生一样的面庞上,此刻却是纠结。
他既想逃了和孟莺莺的娃娃亲。
可是同样的,他也不想转业退伍。
更不想和叶樱桃结婚。
他和叶樱桃之间也只是朋友的关系。
老实说,这三个选择都不是他想要的。
陈秀兰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她当即劝说道,“我虽然之前也看不上叶樱桃,觉得这孩子是个跳舞的不体面。
但是如今也是没办法了。
比起孟莺莺这个乡下来的,叶樱桃学历好,工作好,父母也是双职工,不知道比孟莺莺好到哪里去了。”
“既然这样,妈就同意叶樱桃进我们家的门。”
先让叶樱桃进他们齐家的门,堵住了孟莺莺做她儿媳妇的机会。
这才是最紧要的。
齐长明有些头疼,他咬着牙,“妈,你让我在想想。”
叶樱桃他也不想娶。
孟莺莺他也不想娶。
驻队办公室。
陈师长戴着老花镜在看文件,祁东悍便从走廊道走了过来,陈师长听到动静顺势看了过去。
只见到祁东悍穿着一身绿军装,衬衣扣子扣到喉结处,一丝不苟,干净英朗。
他生得也高,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门口处,就差顶天立地了。
陈师长看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惊艳片刻,“小祁啊,你这一身皮囊当真是优越,老师长的孙女,你真不考虑啊?”
祁东悍抿直了唇,拒绝的干脆,“领导,您还是别乱点鸳鸯谱了。”
生怕陈师长又要做红娘,他便很自然的转移话题,“领导,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定了下午的车票,打算去一趟湘西看望下老班长。”
这话一落,陈师长的注意力倒是被转移了,“咱们驻队就你和你和小周关系好点,他以前又是带你入伍的老班长,如今眼睛被炸的失明,你过去看看他也好,如果他的眼睛能复明,你就和他说,我们壹零壹驻队,随时欢迎他回来。”
祁东悍点头,冷硬的眉目,此刻都难过片刻,“领导,我知道。”
“听说他眼睛还挺麻烦的,要做二次手术。”
“而且。”
祁东悍有些烦躁的松开了衣领子,露出凸起的喉结,一字一顿的往外蹦,“湘西那边医院虽然不错,但是好多药都是缺失的,我想在过去之前,先向驻队军医院申请一批药,一起带过去。”
陈师长,“这是应该的。”
他直接写了一张批准单,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你拿着这个单子去找咱们驻队医院的李院长。”
“让他给你开一批药。”
“如果他不同意。”陈师长冷笑,“你就说,小周当初可是为了保护他家那个不成器的孙子,这才瞎了一只眼睛,不得不回老家休养。”
提起这个。
祁东悍抿直了嘴角,隐约可见几分怒气,但是在大领导面前,到底是压了下来,“我知道。”
“我现在就去申请药品。”
眼见着祁东悍干脆的离开。
陈师长放下钢笔,站起来喊住他,到底是问了一句,“你手底下小齐那事是怎么回事?怎么现在到处都在传,他娃娃亲对象要来驻队寻亲了?”
提起这个,祁东悍脚步一顿,按理说下属的私事不该拿在台面上来烦大领导。
但是大领导既然询问了,他组织了下语言,简单明了地说道,“齐长明想退婚,让我帮忙出面,我嫌烦便申请这次去看望老周,刚好也能避开他。”
齐长明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要说没感情那是假话。
但是情分归情分,原则归原则,这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陈师长心里大概有数了,“驻队这种事情不算少数。”
“就看小齐怎么取舍了。”
是舍了前程也要退婚。
还是捏着鼻子履行婚约。
祁东悍嗯了一声,脸色有些臭,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我瞧着齐长明性格和为人处世有些问题,这件事想压一压他。”
“我走后,会让肖政委多帮忙盯着点他。”
“退婚那事我是不赞同的,但是这属于他个人私事。”
说到这里,祁东悍站直了身体,眯了眯眼睛,带着几分危险,“如果他能为了退婚而退伍。”
“那我也敬他是个汉子。”
怕的就是优柔寡断,两头都想要。
这天底下万万没有这种好的事。
祁东悍告别陈师长后,他便转头去了医院找到李院长,三言两语便说明来意,“李院长,这是我们陈师长的审批单,我需要来医院申请一批药,带到湘西去给周劲松同志做手术用。”
李院长是知道周劲松的,最近一次任务当中,为了保护他孙子眼睛被炸到失明。
第一次手术,还是他亲自给做的。
所以,对于祁东悍来申请药品,李院长没有任何推迟,带他就去了医院的大药房。
他也是直接,“盘尼西林和阿莫西林,这些我都能给你特调过来,但是最难的还是这三颗杜冷丁。”
李院长从祁东悍背后,穿都了药架子上,从柜子里面取出了一个小盒子,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后。
这才递给祁东悍,“杜冷丁是效果超强的镇痛药,比市面上的去痛片效果好十倍,但是同样的,杜冷丁有成瘾作用,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建议周劲松同志用这个药的。”
祁东悍一一记录下来,朝着李院长告辞。
见他要走,李院长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是从白大褂里面取出了,一个褐色信封,“这算是我家对周劲松同志的一点心意。”
他原以为以祁东悍的性格不会收下这钱,却没想到,祁东悍只是盯着那信封看了片刻,便说,“我替老周收下。”
周劲松家里条件一般,如果要做二次手术,势必离不开钱。
见他收下,李院长这才松口气,“如果。”
“他将来还能回到驻队,我一定会让建设给他赔罪。”
李建设便是李院子的孙子,而周劲松之所以会失明,就是因为他救下了李建设。
自己的眼睛却被炸伤了。
祁东悍扯了扯嘴角,目光有些淡,也没给任何回复,利落转身离开了医院,踏上去湘西的火车。
去看望他的老班长——周劲松。
孟莺莺从孟家屯先坐了拖拉机去了镇上,在从镇上去了市区。
这一条路在她进宣传队学舞蹈的这几年,她几乎走了无数次。
所以,除了屁股疼些,拥挤一些,其他倒是还顺利。
抵达到了湘西市去后,孟莺莺没直接去医院,而是斟酌了下,选择先去找下好朋友赵月如。
在去之前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一包桃酥,她身上的钱,也只够买桃酥了。
提着桃酥,孟莺莺按照记忆当中的路线,找到了赵家的房子。
这才是真正的小洋楼,两层白色小楼房,阳台还种了大片的缠枝牡丹花,才值四月含苞待放,还不知道彻底盛开后,会是何等漂亮。
若是以前的孟莺莺会自卑的,她和赵月如虽然当了三年的朋友,但是她却从来没来过赵月如的家,这还是第一次。
当然了,现在的孟莺莺倒是不会自卑,因为她住过更好的房子,在看待闺蜜之间的家境时,自然心态也不一样了。
她倒是没有羡慕,有的只有担忧。
在七零年初住这种小白楼,这不是享受,而是招祸。
孟莺莺敲门后,过了一会,一位穿着列宁装的中年女人过来了,她脸上还带着几分愁容。
只是,在看到孟莺莺那白净圆乎的面庞时,还有片刻意外,“同志你是?”
孟莺莺瞧着对方和赵月如相似的眉眼,她自我介绍道,“赵姨,我是孟莺莺,也是月如在宣传队的朋友。”
赵母猛地反应过来,顿时热情了几分,“你就是我家月如唯一的好朋友了,孟莺莺是吧?”
她仔细端详着孟莺莺的面庞,忍不住夸了一句,“莺莺啊,你这可是好福相啊。”
孟莺莺还没彻底瘦下去,面盘子圆,额头饱满,黛眉杏眼,鼻挺唇红,下颌有肉,整张脸不见任何筋骨,反而是饱满圆润,线条流畅。
这一张脸对于会看相的人来说,当真算是福相了。
孟莺莺呆了下,有些脸红,她没想到胖胖的自己还能被夸有福气,她有些不好意思。
赵母也看出来了,她当即换了话题,“莺莺,你来的刚好,快去劝劝我家月如。”
想着孟莺莺是自家闺女的好友,也没瞒着。
“如今我赵家都落难了,能给他找一个驻队军官当对象,已经很好了。”
赵月如住在二楼,一早就看到了孟莺莺,本来还有些高兴,好朋友孟莺莺终于来找她了。
哪里料到一过来,就听到自家母亲说这话。
她当即气的掉眼泪,“哪里好了?他是个瞎子。”
“你们让我去嫁给一个瞎子,到头来还要我说对方好?”
赵母看着她反应激烈,想要骂,但是注意到闺女还有朋友在这里。
倒是忍了下去。
一直到在进门之后,赵母小声和孟莺莺商量,“莺莺啊,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帮我劝劝月如呗。
如今,我们家这样了,随时都会落难,我们护不住月如,而月如也需要嫁给周同志,这种当兵出生的人作为助力啊,不然以月如这样的性子,将来还不知道被人怎么欺负。”
孟莺莺听完后,大概就知道了赵家的处境。
赵家是大资本家,虽然散尽家财,但是她家还是比普通人家好太多了。
如今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随时都可能会出事的那种。
也难怪赵母会着急给赵月如说亲。
想到这里,孟莺莺点头,“我试下,但是不能保证能成功。”
赵母感激的不行,目送着孟莺莺跟着赵月如上了二楼,赵月如住的房间很大,装修也很豪华,是那种欧式雕花床,顶灯是繁杂的荷花灯,地上还铺着地毯,放着一组真皮大沙发。
老实说,孟莺莺习惯了周围到处灰扑扑的一切,在看到赵月如住的这种房间后。
她还有些不习惯。
“月如?”
她一开口,赵月如就忍不住了,抱着孟莺莺的肩膀,就开始失声痛哭,“莺莺,我爸妈,要让我嫁给瞎子。”
“他们要让我嫁给瞎子。”
孟莺莺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叔叔阿姨肯定是没办法了。”
“赵家现在岌岌可危,你想过了吗?”
她掰正赵月如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和她说,“如果叔叔阿姨下放,你要跟着一起吗?”
“真跟着一起后,到时候你的婚事可就由不得你做主了,甚至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
“就算是能活下来,乡下也没你想的那么好。”孟莺莺垂着眼睛,小声道,“我爸还没死,一堆人就等着吃绝户。”
这话一落,赵月如猛地抬头,孟莺莺吸了吸鼻子,“你和叔叔落难去了乡下,你觉得你对你的婚姻,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赵月如面色瞬间苍白了下去。
孟莺莺也有些不落忍,但是却不得不说。
她柔声道,“月如,我没接触过那位周同志,但是我知道叔叔阿姨不会害了你,人这辈子一直都在遇难事,我们要做的是在最难的局面里面,找一个相对轻松的活法。”
“月如,你知道吗?”
赵月如呆呆的,眼泪一个劲地往下落。
“莺莺,莺莺,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我只是不甘心。”
孟莺莺给她擦眼泪,喃喃道,“我也不甘心,我爸让我去驻队找我娃娃亲对象,我也不想去。”
“但是月如,我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她垂眼,遮住眼里的情绪,轻声道,“如果我不去我爸一走,我就会成为他们口中的肥肉,谁都想来咬一口。”
“乡下留不下孤女,也留不下身后有家财的孤女。”
赵月如一听这话,当即抱着孟莺莺的肩膀,有些心疼,也有些难过,“莺莺,我们怎么都那么倒霉啊。”
孟莺莺努力抿着唇,让自己笑起来,“不倒霉,在艰难的日子也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