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卿抱臂,一本正经地解释:“秘境对携带物品有严规,哪怕有储物法器,里面最多只能带五件东西。你既是我道侣……”
他刻意加重那两个字,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流连,调笑道:“多余之物,暂存我处,最是稳妥。”
“哦。”沈闻霁羞赧地点头,声音细若蚊呐:“那我穿什么?你也给我准备?”
“嗯,恰好有你合身的。”谢昀卿状似随意道。
沈闻霁挑眉,语气不自觉带上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哟,想不到天玄宗首徒清修之地,竟备有女子衣衫?看样子醉花楼那副浪荡做派,才是你的本质吧。”
谢昀卿闻言,非但不恼,反而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颊侧,声音压低,带着点委屈的辩解:“那可是冤枉我了,我在醉花楼只是去吃酒,何谈风流?至于这衣衫……”
目光沉沉锁住她微怔的眼眸,语气漫不经心,眼底却藏着促狭笑意:“是专门为你备下的。尺码,也只合你一人。”
他顿了顿,嗓音微哑,“我这居所啊……除你之外,从未有女子踏足。”
沈闻霁脸颊一热,强作镇定地别开脸,嘴硬道:“谁要听你说这些。”
谢昀卿低笑一声,不再逗她,引着她踏入那方清雅小院。
翠竹掩映,石径通幽。
沈闻霁还在打量周遭,手腕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
谢昀卿脚步不停,径直带她进了里卧,转身时,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就穿天玄宗的女子服饰怎么样?和我们天玄宗在一起也不会突兀,毕竟这次秘境不止天玄宗一个部门。”他说着走向靠墙的衣柜,修长手指在柜门上停顿一瞬,才缓缓拉开。
沈闻霁原以为会看到满柜的素色衣袍,却发觉他的衣服没有几件,在最中间最显眼的格子里,叠着一件崭新的白色宗门服饰。
那服饰袖口绣着的流云纹比寻常弟子的精致半分,尺寸瞧着竟真与她的身形分毫不差。
沈闻霁难掩惊讶:“你真给我准备了?”
“嗯,举手之劳。”谢昀卿摸了摸微热的耳廓,故作淡然。
但其实,在衣柜深处,还压着几块未动过的丝绸锦缎,是他前月特意去宗门布庄挑的,打算给她裁衣裙。
那时他还没想好该找什么由头送,也没想好要裁什么样式,单单只觉得这些颜色衬她。
“前几日听长老说要给新入弟子裁衣,”谢昀卿开始瞎编,他拿起衣裳递过来,耳尖泛红,声音却平稳,“想着你或许用得上,便多要了一份。尺寸应该不会错,你去试一试?”
沈闻霁接过那身宗门服饰,指尖触到微凉的锦缎,抬眼时正对上谢昀卿的目光。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移开视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我、我去院门口守着,你换好叫我。”谢昀卿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快得有些踉跄,手在门框上扶了一下才稳住。
木门“吱呀”一声掩上,却没完全关严,留了道细细的缝隙。
沈闻霁低头换着衣裳时,隐约听见门外传来极轻的咳嗽声,像是在掩饰什么。
风拂过院中的竹枝,沙沙声里,似乎还混着谢昀卿刻意放轻的呼吸。
那点藏不住的慌乱,夹杂着阴暗隐蔽的爱恋,在风中凌乱,搅得人心里发烫。
沈闻霁推门而出的时候,谢昀卿正背对着她,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见她出来,神色如常,唯有耳尖那抹未褪尽的薄红泄露了心绪。
“我就带了五件物品,其余多的都用储物袋收纳好,放在你桌案上了。”沈闻霁见谢昀卿没反应,便主动开口。
“嗯。”谢昀卿应着,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掠过一丝惊艳。他掌心灵力微闪,托出一只粉白色的半脸面具。
他将面具递给沈闻霁,温声道:“这个面具给你,你是喜欢的粉色。天玄宗有好多人不知道你女扮男装的秘密,你可先用易容术遮挡,再辅以面具,便是高阶修士,也难轻易看破你身份。”
“多谢。”沈闻霁心头微暖,低声道谢。
垂眸接过面具时,眼尖地瞥见他无名指上那枚熟悉的素银戒指。
醉花楼主竟真转交给了他,而谢昀卿竟也这般自然地戴在了手上,她心头莫名一动。
之后,谢昀卿带着她来到了秘境入口,稳住声线对守门的长老介绍道:“长老,这位是……我的道侣,今日随我一起进入秘境。”
道侣两个字被他念得珍而重之,面上平静如水,耳尖却先一步红透。偏头看向沈闻霁时,目光撞在一起,又欲盖弥彰地慌忙移开。
不过,哪怕露出了些破绽,长老也没有生疑,权当是小情侣害羞。
长老捻着胡须笑看两人,善意的视线落在沈闻霁身上停顿片刻:“倒是位灵秀的姑娘,既然如此,便一同进去吧,秘境中互相照拂也好。”
“是。”谢昀卿垂首应着,指尖在袖摆下蜷了蜷,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牢牢牵住了沈闻霁的手指。
沈闻霁指尖微颤,却并未挣开,任由他牵着。
谢昀卿悄然松了口气,耳根的红晕没消退,反倒顺着下颌线又往下蔓延了些。
一路穿过秘境中的氤氲雾气,他始终与她并肩走着,话不多,却总在她脚步微顿的片刻放慢速度。
偶尔瞥见旁人道侣间亲昵的模样,谢昀卿就会不经意地垂眸看沈闻霁,道侣两个字在他脑中循环播放。
他的耳后会悄悄泛起薄红,嘴角会忍不住向上弯,眼底那点藏不住的笑意,像被风吹起的涟漪,轻轻地晃来晃去。
原来,以这样的身份与她同行,连脚下的路都变得不一样了。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没过多久,天玄宗小队就出了事。
几个男修为了争夺女修的欢心,居然擅自离队,闯入了原计划没有的千年狐妖洞穴,只为了给女修猎得上好的狐狸皮,来做披肩。
他们进去有一个时辰了还没出来,谢昀卿作为带队领队,不得不承担起责任,率人进去寻找,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闻霁本来也想进去帮忙,却被谢昀卿断然拒绝,他说这是天玄宗的内事,没理由牵连宗外的人。并且嘱托沈闻霁帮忙保护好天玄宗留下的人,如果两个时辰后他也没出来,直接脱离秘境,去找天玄宗的师叔们求助。
留下洞穴外的都是些体力弱、实力差的人,他们百无聊赖地待在这,竟围着沈闻霁八卦起来。
譬如:“我从没见过谢师兄对女子如此温柔体贴,这位女修你如何称呼啊?”
沈闻霁言简意赅:“我姓沈。”
“我今日看见谢师兄,他都是面目含笑的,居然没板着脸,沈小姐可真厉害,不知你师从哪里?”
“我想知道沈小姐和谢师兄如何相识相爱的?”
“你们谁先表白的?”
乱七八糟的问题,差点把沈闻霁淹没。
她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失陪,我先有点事,有
空再说!”
本想随便找个借口,出来躲个清静,不料真的让她发现了端倪。
远处的天边忽地一闪,一道刺目电光骤然劈落。秘境每片区域内,天气一般都是固定的,这种晴天惊雷,大多都是人为。
下一秒,雷电被劈之处,升腾出丝丝缕缕的微弱魔气,如果沈闻霁不是一直盯着那块区域,可能根本发现不了。
她无意去追寻那抹微弱的魔气,可这魔气如同活物般,居然往他们的方向袭来。
沈闻霁御剑而起,在空中观察着魔气的走向,眼睁睁看着那缕不祥的黑气,钻入了谢昀卿他们所进的狐狸洞穴中。
此时,距离谢昀卿进入洞穴还不足一个时辰,尽管她面露担心,但也没冲动鲁莽地进去。
她走到洞穴口,尝试用灵识去探寻,洞穴内有千年妖气萦绕,将里面气息遮盖的严严实实,她一无所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洞内依旧没什么声音,只余下令人心头发毛的死寂。
一个半时辰后,沈闻霁反复在洞穴外踱步,忧心如焚。
就在她几乎按捺不住时,一道火红的小小身影倏地从旁侧的乱石后窜出,是一只赤狐。
仔细观察,她发现这居然就是之前遇见的小狐狸。但这一次,它没有躲着沈闻霁,反而主动凑了过来,用头蹭着她的脚,嘴里急切地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沈闻霁心底一沉,半蹲下身,试探地问道:“谢昀卿出事了?你能带我找到他?”
这只赤狐颇具有灵性,居然真的点了两下头。
她将谢昀卿嘱托搬救兵的事交代给洞外的天玄宗弟子们,无视那些“危险”、“再等等”的劝阻声。
沈闻霁只身一人,跟着赤狐走进了洞里。
尽管她曾被眼前这只狡猾的狐狸骗过,但此时,事关谢昀卿的安危,她不敢赌,只能选择再信狐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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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狐狸耳朵
踏入九尾狐妖的洞穴,一股阴冷潮湿的霉腐气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光线被厚重的黑暗吞噬,沈闻霁指尖凝起一簇跳跃的灵焰,才勉强撕开眼前一小片浓稠的墨色。
火光摇曳,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脚下堆积如山的森白头盖骨。
她脚步一顿,险些踢到,定睛细看,那些皆是狐狸头骨,空洞的眼窝在幽微的光线下泛着惨白诡异的光泽,密密麻麻,铺满了入口处的路径。
再往前走是一条狭窄又蜿蜒的洞道,两侧石壁爬满了滑腻冰冷的深绿色藤蔓。地面上散落着更多碎裂的骸骨,分不清是狐是人的,每一步落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混杂着碎石滚落的轻响。
沈闻霁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快步跟着前方那道火红的小小身影。但地面崎岖不平,尖锐的石块和凸起的树枝使她的前进尤为艰难。
她试图驱动飞身术,却发现此处对法术有所压制,高阶的术法都施展不出来,只能全靠脚走。
赤狐在嶙峋怪石间矫健穿行,在洞道内犹如平地,但它极通人性,会时不时回头观察着沈闻霁,为她放慢脚步。
越往深处,一股奇异的甜香便愈发浓郁,这股味道起初混杂在泥土的腥气和腐烂的霉味中尚不明显,此刻却越发浓郁,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带着一种令人昏沉的感觉。
沈闻霁心中一凛,立刻在口鼻周围布下屏蔽术法。同时,她悄然从储物戒中取出佩剑,冰冷的剑柄紧握在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前方的赤狐忽然停下,柔软蓬松的大尾巴急促地摇了摇,朝着沈闻霁发出几声尖细短促的呼唤。
她快步走过去,鞋子踩在碎石上发出硌啦声,待灵焰的光芒驱散那片区域的黑暗,沈闻霁看清眼前景象时,一声压抑的抽气声从口中泄出,在安静的洞穴中清晰可闻。
她掌心灵力一吐,火焰骤然放大,悬于掌心之上,火光彻底照亮了这处洞壁角落的一片狼藉。
两名穿着天玄宗服饰的尸体蜷缩在石壁下,背部朝上看不清面容,身上洁白的衣裳染着深红的血渍,混杂着泥泞的尘土,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沈闻霁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用手将两位弟子翻过身来,他们前面的身子前有五六个狰狞的血洞,身体内的内脏一概不见。
可墙面上却没有喷涌出的鲜血,他们应该是被人抛尸在此。
最奇怪的是,他们的表情都很安详平静,甚至嘴角挂着笑意,仿佛在极致的愉悦中死去,全然不见被活活开膛破肚的痛苦扭曲。
他们冰冷僵硬的手中,都死死攥着一小撮东西,她拨开血衣,才看清楚手中拿的是白色狐狸的皮毛,毛色新鲜,光泽犹存,显然是刚从活物身上硬生生剥下。
难道这两位就是为了讨好女修,擅闯洞穴猎取狐皮的弟子?那么按照脚程来算,谢昀卿如果看见他们,不可能放任尸体暴露在这。
那这尸体只能是谢昀卿进入之后,有人刻意放在这的,意欲又是何为?不会……只是起到提醒警告的作用吧。
沈闻霁指尖发凉,生怕有更大的阴谋,她正欲上前细查,身旁的赤狐却发出一声急促的低鸣,猛地转身,化作一道红影向洞穴更深处窜去。
她犹豫一瞬,指尖弹出两道灵光将尸体暂时掩埋,旋即提气纵身,紧追赤狐而去。
走过几百米后,越过一道弯,狐狸突然不见了。她来到了一个新环境,顿时警惕地打量四周,最为明显的感觉便是脚下的触感,从坚硬的石块变成了松软的泥土。
不远处有依稀的蓝色光芒,沈闻霁用灵力将手中的火焰托举至上空,将整片区域完全照亮。
随着火光抬头看去,视线开始变得宽阔,这是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空间,中央建着一个祭坛广场,正中间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方鼎,里面燃烧着诡异的深蓝色火焰。
如此宏伟规整的构造,绝非寻常妖兽巢穴所能拥有,倒像是人工刻意为之。
沈闻霁跳上祭坛广场,发现脚下的地面都是由光滑的石板铺成,上面镌刻着神秘的符文和图案,这下更印证了她的猜想。
由于带着蓝色火焰的方鼎太过离奇,沈闻霁没打算靠近,她先走到了祭坛广场的右侧,那里散发出刺鼻难闻的血腥味。
仔细看去,右侧开凿出一个不平整的石门,几根树枝潦草地立着,每一根支脉上都穿插着不同种类的内脏,有心脏、肾脏、肝脏……有的形状像人的,有的形状看起来是动物的,新鲜的血珠顺着枝干缓缓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滩滩暗红的粘稠液体。
此处就像一个巨大的肉库。
靠近石门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水缸,里面装满了鲜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水缸附近堆着几个好似干尸的尸体,皮肉紧紧贴在骨头上,活像一个骨头架子,几乎看不出来是谁。
沈闻霁眼尖地看见天玄宗的宗门令牌悬挂在干尸腰间,这些人应该都是天玄宗的弟子。
她大致打量着干尸的身形,没有和谢昀卿相似的,才勉强放下心来。
走到肉库相对的另一端,果然也有一处石门,它连接着一处洞穴,洞内弥漫着浓厚的雾气,看不清洞穴的深浅。
“咻!”浓雾中穿出一道身影,沈闻霁眸色一厉,手腕翻转,佩剑寒光乍现,瞬间横削而出。
“唧!”熟悉的叫声响起,赤红的毛发闪到她眼前,原来从洞中出来的是带路的小狐狸,它不满地呲了呲牙,甩了甩毛发。
沈闻霁连忙收剑,歉意道:“抱歉。”她看向浓雾,“继续走这里?”
赤狐低呜一声,再次纵身跃入那片翻滚的白雾之中。
沈闻霁咬咬牙,紧随其后踏入。
火苗只能照出身侧一米以内的场景,地面上散落着白色狐狸毛发,祭坛广场地板上的符文和图案转移到了墙壁上。
在更深处的黑暗里,隐隐约约传来水滴落在石滩里的声音,紧接着剑刃划进石壁里的打斗声穿进她的耳朵。
沈闻霁轻轻闭眼,驱动法术
,将五感扩大的更敏锐,再次尝试将灵识扩散。
这个洞穴内对术法的限制变得宽松很多,起码她能察觉到谢昀卿的灵力波动,但是想更深探查时,灵识却被一股妖力阻挡住了。
几声尖锐的狐狸叫声,从洞穴的深处传来,不知道咿咿呀呀说了什么,眼前带路的赤狐突然变得激动异常,跳跃地奔跑起来,嘴里还时不时回应几声哼唧。
沈闻霁没敢松懈,抬手驱动方才不能施展着飞身术,紧紧跟在赤狐身后,她敢肯定,谢昀卿一定就在这个洞里。
狐狸的叫声消失了,但随之响起的是沉重的闷哼,以及像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这声音……难道谢昀卿受伤了?她心底一沉,不由又加快了步伐。
终于到了洞穴的尽头,不远处果然是石潭泉水,通往石潭的路经口被淡蓝色的灵力屏障阻隔,沈闻霁猜测谢昀卿就在里面。
她想要前进的脚步猛地顿住,屏气凝神,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地方。
在距离石潭不远的地方,放置着一个床榻,上面由多张完整的狐狸皮拼接而成,毛色各异,其中最显眼的就是火红的赤狐皮,以及银白的白狐皮,每张毛皮都色泽光亮,顺滑如丝。
长方形的床榻上,此刻正躺着一只大半人高的成年白狐,它松软毛绒的数条尾巴,懒散地搭在用树枝搭建的框架上。
它正闭着眼眸,似乎在歇息。即使闭着眼,那扑面而来的千年妖气也让沈闻霁呼吸一窒,全身灵力都本能地绷紧。她心中打鼓,没有完全的自信能够从九尾狐妖手中全身而退。
然而,更让沈闻霁惊愕的是,那只带路的赤狐,竟毫无惧色地扑了上去。
它没有攻击,反而用尖细的牙齿,小心翼翼地、带着某种亲昵意味地,轻轻啃咬着九尾白狐垂落的一条尾巴尖。
沈闻霁:“???”
沈闻霁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将身影隐藏在黑暗的甬道中。
这只赤狐疯了吗?它不要命了?
下一瞬,九尾狐睁开眼眸,那是一双深邃的金色竖瞳,它并未动怒,只是低头与赤狐低语般轻哼了几声。
随即,那金色的兽瞳便精准地穿透黑暗,落在了沈闻霁藏身的方向。
那道视线很是奇特,有威胁,又有审视,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就是没有杀意。
沈闻霁试探地从阴影中走出来,她朝着石台上的九尾白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晚辈无意惊扰前辈清修,只为寻回误入此地的同伴,恳请前辈行个方便。”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甚至带着些温柔?这种感觉很奇怪,沈闻霁说不清楚。
赤狐跳到屏障面前,用爪子划拉这屏障,朝九尾狐的方向吼叫着。
九尾狐从床榻上跳下,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走到屏障前。
沈闻霁见床榻上似乎有血渍,原来这只九尾狐居然受伤了,怪不得千年的修为,此刻却化不了人形,也说不了人话。
随着它的爪子靠近屏障,一阵灵光乍现,淡蓝色的屏障禁制被它解开。
难道九尾狐是为了保护谢昀卿?可……它为什么这么做?
沈闻霁正在思考,赤狐却率先冲进了石潭,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乎是谢昀卿在和赤狐争执。
“我不是说了,不准找她来吗?”声音强压着怒意,“你怎么如此任性。”
“嗷呜吱吱。”小狐狸吭哧吭哧说着什么。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们已经没关系了。”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极力忍耐的痛苦,“现在立刻马上,带她离开。”
“带谁离开?”沈闻霁没打算再偷听下去,她径直走进。
映入眼帘的先是参差不齐的岩石和湿漉漉的苔藓,潭水从洞顶的水滴汇聚而成,常年不断,形成了一方水潭,这里的水清澈透明,但由于水汽氤氲,其实看不真切。
谢昀卿正半倚靠在潭中凸起的青石上,墨发在水中散开,宽肩线条绷紧仿佛拉满的弓,湿透的白色衣袍被水流冲得紧贴身躯,贲张的肌肉线条被隐约勾勒出来。
诡异的淡红气息顺着他的经脉游走,所到之处都浮现一抹妖异的红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听见沈闻霁的声音,谢昀卿蹙紧眉头,压抑住喉间的闷哼,抬起微微发颤的指尖开始掐诀。
“谢昀卿,你怎么样?”沈闻霁神情严峻,快步朝他的方向走来。
“别过来!”谢昀卿眸色一沉,额角青筋跳起,紧绷着的身体猛地又往冰冷的潭水中沉了几分,试图遮掩什么。水花被他的动作带得泼溅起,微凉的潭水溅到沈闻霁的腿上。
沈闻霁停住脚步,她盯着谢昀卿难耐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措。
平日里清冷的天玄宗首徒,此刻浸在水中,眼尾带着邪狞的红,脸色也潮.红得不正常,领口处因动作幅度衣裳半敞,下颌线紧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这副模样倒是和他那次假装中合欢宗春药一模一样,难道他打斗过程中又将旧疾牵扯到了。
眼看着谢昀卿体内的灵力无序地乱窜,恐有爆体而亡或者走火入魔之势,沈闻霁也忍不下心不管他。
她不顾谢昀卿的劝阻,执意走进石潭,潭水冰彻骨髓,沈闻霁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咬紧牙关,一步步坚定地朝着水中央那个濒临失控的身影走去。
谢昀卿想要喝止她,但邪气却顺着血脉直冲头顶,他猛地仰头,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无暇顾及她的靠近。
沈闻霁越靠近,越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似乎就是从谢昀卿身上散发出来的。
两人距离不过一臂的时候,她透过水面模糊的水汽,看见谢昀卿水下的阴影里,蜷缩着小小的九尾虚影。
那虚影的九条尾巴如同活物般摇曳,精纯的妖气正顺着他浸在水中的裸露皮肤,疯狂地钻入他的身体,缠着他的元阳,使他浑身的血液趋于沸腾。
她想驱动灵力,帮谢昀卿驱散九尾狐妖气,手掌碰到他滚烫的胸膛时,还是没忍住抖了一下。
沈闻霁稳了稳心神,双掌齐出,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他的身体,那灵力带着清气之效,专克阴邪妖气。
一经入体,谢昀卿紧绷的肌肉便松弛了半分,冷白皮肤上妖异的淡红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下去。
他闷哼一声,额角的青筋渐渐平复,却在灵力触及丹田时,忽然浑身一僵。
沈闻霁正全神贯注催动灵力,忽然瞥见他头顶动了动。
在谢昀卿湿漉漉的墨发顶端,靠近额角的位置,两撮毛茸茸的东西,正颤颤巍巍地从湿发里钻出来。
毛色是极浅的赤红,尖尖地竖在头顶,耳尖还泛着点粉,是一对耳朵。
那耳朵抖了抖,沾着的水珠滚落。
形状……竟与狐狸的耳朵一模一样?
沈闻霁输送灵力的双手骤然僵住,大脑有点宕机。
啊?狐狸耳朵……真不是幻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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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嘿嘿之前章节看见有人猜赤狐和小谢的关系,为了防止剧透我没透露,也不知道那个小宝能不能坚持看到这章。好吧,赤狐和小谢确实有点关系,你们都太聪明啦!
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爱你们~[比心]鞠躬![红心]
第31章 你是我的
被沈闻霁如此直白的盯着,谢昀卿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抬手摸向头顶,指尖触碰到柔软温热的毛茸茸耳朵。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斥,不知道是在骂妖气还是恼自己,又或是害怕现在的样子被沈闻霁完全看到了。
周围的气息变得又凶又燥,谢昀卿狼狈地一手掐诀镇压妖气,一手徒劳地捂住那对不安分的耳朵。
可柔顺的毛发偏偏从指缝中支棱出来,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好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你……”沈闻霁抬手指着他头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看着谢昀卿手忙脚乱将耳朵按回去
,但又因为妖气的缘故,这边刚压下去那边又弹起来。她莫名感觉好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继续施加灵力。
谢昀卿无奈地抬眼看她,眼尾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绯红,那对毛茸茸的尖耳抖得厉害,耳尖的绒毛被水汽打湿,显得格外柔软。
他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别看了,帮帮我。”
“啊?”沈闻霁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磕磕绊绊地问道:“怎、怎么帮?我帮你按住一个吗?”
谢昀卿:“?”
“运转灵力。”他声音又开始发颤,显然在与体内暴走的妖气艰难对抗,“像方才一样帮我压制妖气。”
“哦哦哦。”沈闻霁这才回神,连忙催动周身灵力。
掌心贴上他滚烫的胸膛时,惊得她指尖一缩。
她慌乱地想要挪动,却被谢昀卿用手掌按住,他声音哑涩:“灵力别停。”
热气混着氤氲的水汽,从谢昀卿的身上传到了她的脸上,她脸颊连带着耳根都带着薄红。
沈闻霁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谢昀卿的经脉走向上,神识顺着灵力游走于全身,可丹田处似乎有屏障阻隔,始终无法进入。
犹豫之际,谢昀卿淡淡开口:“封印妖气这种简单的法术,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正常做就好。”
见他语气平静,沈闻霁也不好再多说,她持续地输送着灵力,谢昀卿的狐耳缓慢消失,一切逐渐恢复正常。
她稍微松了一口气,指尖凝起最后一缕清冽的灵力,正欲按上丹田中央那微弱躁动的气旋。
这是最后一步了,只要将这道特制的封印打入,便能暂时锁住他体内翻涌的妖气,足够支撑他走出秘境。
“忍着些。”沈闻霁轻声道,她屏着呼吸,额角渗出细汗,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落下。
预想中灵力平顺进入的景象并未出现,那道封印刚触及丹田,谢昀卿体内突然爆发出一股狂暴至极的力量,似乎是一股蓬勃的妖力,仅仅一瞬便将沈闻霁的灵力震得粉碎。
“噗——”殷红的血珠从谢昀卿的唇边喷出,溅在沈闻霁白皙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沈闻霁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见谢昀卿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金色,眼尾浮起妖异的红纹,本来消失的狐狸耳朵又重新冒了出来。
“谢昀卿?”她下意识地唤他,却被他猛地攥住手腕。
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眼中的清明已被金色的兽瞳彻底取代,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
沈闻霁顿时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施展的是通用术法,封印应当是温和压制,绝不该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噬……
难道是他体内的妖气早已超出预估,还是他丹田内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