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四喜把手里的空盆砸到葛母的脚边,葛母吓得哇一声,跳了起来。
 葛大毛再次火起,抡起大巴掌就要来打陶四喜,陶四喜手里亮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来呀,看看是你的巴掌狠还是我的匕首厉害!”
 葛大毛的巴掌悬在半空,眼中露出一抹惊恐。
 这姐妹俩一个比一个疯,姐姐顶撞长辈,妹妹直接亮刀子了。
 葛母看到匕首,也慌了,赶紧拽着葛大毛往后退,退到个安全距离的时候方才朝陶四喜这啐了一口,双手叉腰摆开了骂架的阵势。
 各种脏话,烂话,诅咒的话骂了个遍儿,还不带重复的。
 这骂功,跟马氏是不输上下。
 很快,便吸引了一堆围观的村民。
 看到有人来围观,葛母骂得越发起劲,还拉着旁边的几个看热闹的村妇边骂边解说。
 大意就是大房不懂事,不让他们进门,范氏纵容,大兰和四喜姐妹撒泼。
 陶四喜在村民们过来看热闹的时候便已把匕首收起。
 村民们听得津津有味,又看着这边趴在范氏肩膀上大哭的陶大兰,大家伙儿的激情被彻底点燃,持各种说法的都有。
 不就是拉舆论嘛?陶四喜也会啊!
 等到葛母骂得口干舌燥,陶四喜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红了眼圈,声音沙沙的跟众人说起了老葛家的事儿:
 “……我们大房分家至今都好几个月了,他们老葛家一口一个亲家,却是半个人影子都没来过,都不晓得我家屋门朝哪个方向开。”
 “我们净身出户,村里你们这些好心的大娘婶子,都还接济我们几只土豆,两斤米粮啥的,可他们老葛家是正儿八经的亲家都不来看一眼,真是凉了我们的心……”
 葛母嚷嚷着展开反驳:“我们不晓得,没听说,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大房也不派个人过去跟我们说一声,你们要是说了,我们就是炸锅卖铁也要过来送分家礼啊,是你们先不把我们当亲戚的……”
 陶四喜不慌不忙,接着说自己的:“今个是中秋节,他们说是来送中秋礼,可东西呢?东西全都送去了老宅,人却来了我们大房吃饭,有这样做亲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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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月大家伙儿日子都不好过,每一口吃食都紧吧着呢。
 你说你这送礼半点东西都带过来,就带两张吃饭的嘴,这种事儿搁谁家也不乐意啊。
 当下就有人帮着谴责起葛家人的不是来。
 葛母被人指指点点,面上有点挂不上,但她还是硬起脖子辩解:“哪个说我是空手来的?我送了礼品,礼品就在老宅……”
 “可我们分家了,早就另起炉灶了,你的礼品送在老宅那自然就该老宅给你们管饭。”陶四喜道。
 葛母道:“我们才是正儿八经的亲家,礼品放老宅那是对老爷子老太太的尊重,何况我们还打听到老太太被马蜂蛰了受了伤,礼品有一半也是探望她老人家的,我们做这些也是给未来儿媳妇面子,这个你们都不懂?”
 陶四喜冷笑:“先前还说消息不灵通,好几个月过去了都没打听到我们分家,我奶昨夜被马蜂蛰了你们今个就巴巴的赶过来看望了,这消息蛮灵通的嘛!”
 “哎呀,我们今个过来送中秋礼刚好看到了嘛!”葛母又辩解。
 陶四喜道:“我不管你们那礼品是送中秋礼的还是探望我奶的,总之你们把礼品留在哪家自然就该哪家管饭,我只认这个理儿!”
 旁边人也都纷纷点头,“没错,东西送谁就在谁家吃饭,这没毛病。”
 葛母这下有些犯愁了。
 没错,早前几个月她确实是装马虎,故意不来陶家大房的。
 就因为大房是跟老宅闹了一场净身出户的。
 她怕葛家那边屁颠的去大房走动,到时候得罪了陶老汉和马氏,不给嫁妆就亏大了。
 包括这趟过来送中秋礼,动身之前家里其实是商量了下,大毛爹是想让她把礼送到大房,可她还是送到了老宅。
 还是因为四两银子的彩礼当初是送到了老宅,前面两节礼也是送到了老宅,最后这节礼不送老宅,她总有种前面投进去的那些全都要打水漂的感觉。
 没想到老宅那马氏被马蜂蛰成了猪头,压根就没人招呼他们母子吃饭,朱氏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大房。
 既然老宅那边的人不反对,那就来大房吃饭吧。
 万万没想到的是,大房的大丫头和四丫头竟然撒泼,不仅不给饭,还闹腾起来了,把这些事儿摆到明面上来讲,真是丢人。
 “你们老陶家就算分家了那也是一家人,我把东西送哪都一样啊,难不成你们分了家就不认你们爷奶了?见不得他们收点礼品?”
 葛母换了种说法,又跟陶四喜这边道,语气没有先前那么嚣张,多了一些无奈,好像她们姐妹当真是那种冷漠无情的人。
 陶四喜嗤了声:“这是我们老陶家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趁着今个大家伙儿都在,我代表我们大房把话跟你们葛家说清楚,我大姐要跟葛大毛退亲,彩礼的四两银子,当初你们送在我爷奶手里,你们自个找他们退去。”
 葛母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了。
 “退亲?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退就退的?纯扯淡!”
 “四丫头没瞎说,大平爹和我也是这个意思。”素来性格温软的范氏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补刀补的很到位。
 陶大兰也停止了哭泣,抬起一双哭得红通通的眼看向脸都黑了的葛母:“你们葛家压根就没把我和我们大房放在眼底,一味的讨好老宅,那你们找老宅要媳妇去吧,反正我陶大兰是打死都不会嫁到你们这种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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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母气得脸都白了,原本凹陷下去的眼珠子这会子快要瞪出来。
 “我们老葛家哪里不好了?我家大毛要身板有身板,要力气有力气,哪里配不上你了?你也不照下镜子瞧瞧,就你们这破落户的,还想嫁个啥样的皇亲国戚?”
 “葛大娘,我陶大兰今个就把话撂这儿,就算这辈子不嫁人,做尼姑,我也不嫁你儿子葛大毛!”陶大兰也豁出去了,指着葛大毛大声道。
 “我家是破落户,不敢高攀你们老葛家,你们赶紧滚蛋,往后再不要过来了!”
 葛大毛羞恼的吼:“陶大兰,你疯了嘛?咱俩年底就要成亲了,你们老陶家彩礼都收了!”
 陶大兰的嗓门吼得比葛大毛还要大:“葛大毛你少朝我嚷,收彩礼的是我爷奶,我们一文钱都没见着,你们找他们要彩礼去!”
 “大姐,你忘记了?咱当初净身出户就是因为爷奶他们私下挪用了你的彩礼呢,咱爹气恼才带着咱分家的啊!”
 陶四喜及时添补了句,又扬声问范氏和陶二云,“继母,二姐,是这样的吧?”
 范氏和陶二云连连点头,范氏道:“没错,彩礼被挪用了,大平爹可气坏了!”
 葛母听到这话,这是真的慌了。
 下意识在人群中找朱氏,可哪里还有朱氏?
 早在先前陶四喜亮出匕首的时候,朱氏就溜了。
 “彩礼没了?咋可能呢?那可是我们老葛家娶媳妇的本啊,是让你们老陶家置办嫁妆的!”葛母跺了跺脚,大声质问范氏。
 范氏再次点头:“我不骗你,是真的没了,不是四丫头无意中听到,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葛母问询的目光便再次移到陶四喜身上。
 陶四喜嗤笑:“冤有头债有主,谁挪用的你们找谁去,跟我们这瞎耗功夫没用。”
 葛母气得磨牙,转身拉着葛大毛就走,要去老宅理论。
 陶四喜在后面又喊住他们母子:“等我爹回来,会请媒人过来退亲,你们把我大姐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条准备好,回头一并退回来。”
 葛母气得啐了一口,这当口没心思折腾退亲的事了,先把彩礼钱追回来才是要紧。
 彩礼钱追回来了,还怕娶不到媳妇?
 葛大毛却是痛苦的望着陶大兰,张了张嘴,陶大兰一声‘滚!’
 葛大毛羞愤离开。
 看热闹的人全都跟着葛家母子去了陶家老宅那边接着看热闹。
 陶四喜转身回到陶大兰身旁,抽出帕子来给大姐擦眼泪,大姐都哭成花脸猫了。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人也走了,大姐不哭了,再哭眼睛就坏了。”
 就像小时候自己哭的时候大姐哄自己那般的语气。
 陶大兰破涕为笑:“我这辈子就这么哭过两回,一回是咱生母去世,还有就是今个了,今个哭的好丢脸啊!”
 陶四喜笑了笑:“不丢脸,咱女子的眼泪有时候就是武器,用在关键的场合,瞧瞧,今个你这么一哭,看热闹的人都站在咱这边,帮咱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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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大兰回想了一番,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呢。
 “四妹,咱今个都跟葛家人那挑白了说了,那这婚事,是不是就退成了?”她又问。
 陶四喜琢磨了下,“退没退成,得取决于两个方面。”
 “哪两个方面?不是咱表明了态度就行了么?”陶大兰又问,眼底有些不安。
 闹了也闹了,面子也扯破了,难道到最后还得嫁?那往后日子不就是水生火热嘛!
 范氏和陶二云也是一脸费解的样子。
 陶四喜先让她们回了屋子,倒了一碗茶给陶大兰压惊,方才坐下跟她这细细说了起来。
 “葛母若是能要回那四两银子的彩礼,外加三节礼礼品折现的钱,或许她会想着去别家娶媳妇,那这退亲就不用费啥口舌了。”
 “那要是咱爷奶不给彩礼钱呢?就那么黑掉了呢?”陶大兰紧张的问,“是不是还得把这个摊子推给咱?让我去出嫁?”
 陶四喜冷笑,“大姐放心吧,爷奶就算有那个想法,也没那个权力,咱可是分了家的,只要咱爹和继母不松口,你就不用出嫁。”
 “要是爹……”
 “要是爹当真顺从了爷奶的想法,那咱就不要他那个爹,让他一个人过,横竖咱就是不嫁!”
 陶大兰重重拍了下桌子,目光如炬:“四妹说的霸气,对,只要我陶大兰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嫁,他们还敢抢亲不成?敢抢亲,我就拿把菜刀跟他们拼了!”
 陶四喜笑了,“大姐想多了,事情应该不会闹到那一步。”
 陶大兰道:“我得做最坏的打算啊。”
 陶二云突然想起什么,问陶四喜:“四妹,你先前不是说退亲能不能成,有两个方面吗?这才说了一个方面呢。”
 范氏和陶大兰也都想起来了,纷纷看向陶四喜。
 陶四喜则看着陶大兰,目光中带着一些意味深长的东西:“我说的能不能退成,其实说错了,应该是退亲顺利与否,取决于两个方面。”
 “这第二个方面,我觉得跟葛大毛有关。”
 “从今个看葛大毛对咱大姐那反应,我感觉他跟他娘的想法不一样,他娘是觉得钱在手就不缺媳妇,他似乎有点认准了大姐。”
 陶大兰一听这话,脸顿时就红了。
 “呸呸呸,四妹你快别说这些话了,听得我埋汰死了。”
 “葛大毛要真像你说的那样认准了我,那早前那几个月咱家都快要揭不开锅了,他咋不过来转一下?你看看人家顾家,那会子跟咱家还没定亲呢,三天两头的接济咱家,帮这帮那,这才是真的认准了!”
 提到顾家,就换陶四喜脸红了。
 跟陶大兰方才被气红的不同,陶四喜是羞红的。
 “大姐,咱正说你的事儿呢,能不要扯到我身上嘛,真是的!”陶四喜没好气的道。
 陶大兰咧了咧嘴,站起身:“也不晓得老宅那边啥情况了,这葛母和咱奶讨彩礼,咱奶不会睁着眼赖账吧?”
 陶四喜冷笑:“赖不了,他们挪用彩礼的事儿里正伯,海生伯,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晓得,我奶也睁眼说瞎话,自然一堆人拆谎,所以咱都不用去管,该干嘛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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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氏重新拿起了扁担和竹耙,“这回我是真的要去山里拢松毛了,再不能耽误了。”
 陶二云捡起旁边的绳索:“娘,我跟你一块儿去,也好给你做个伴。”
 陶大兰道:“这眼瞅着就要烧晌午饭了,索性下昼出去哦。”
 范氏笑了笑:“那边那副样子,晌午我就不回来了,就当是出去躲躲。”
 陶二云连连点头。
 陶四喜笑了:“成,那你们说个地儿,回头晌午饭好了,我和大姐给你们送。”
 就这样,范氏和陶二云去了山里拢松毛。
 背靠大山就是这么好,只要舍得力气,不愁没有柴禾烧。
 家里,陶四喜和陶大兰做了一会儿家务,便开始做晌午饭。
 晌午饭很简单,韭菜鸡蛋贴饼。
 大平晌午在学堂里吃饭,学堂里,季先生请了人烧饭,学生们早晚在那里吃两顿,伙食费一个月结算一次,也算是免了学生们跑来回的功夫。
 听大平回来说,伙食不错,早上稀饭和白面馒头管饱。
 晌午一荤一素,油水比家里油水重,一个月的伙食费也很中肯,大家伙儿都晓得这是季先生私下里掏腰包贴补孩子们,于是对先生的敬重便更深了。
 所以晌午陶四喜姐妹就烙了四张饼,姐妹两个一人一张吃完,陶四喜便打发陶大兰给山里拢松毛的范氏陶二云她们送。
 打发走了陶大兰,陶四喜马不停蹄开始准备稀释自己的血水浇灌菜园子。
 昨天被王桃花的猪蹄子一番践踏,菜畦地里的菜东倒西歪的,生机去了大半,好在她的血有催熟和修复的奇效。
 浇灌完菜园子,家里基本是无事可做了。
 大姐去送饼,指不定就要等到日头落山才会回来,陶四喜便利用这下昼的功夫去了顾家医馆帮忙。
 顾氏坐在堂屋门口做针线活,顾北辰在为一位面生的汉子拔火罐。
 汉子把上衣脱到了腰间,露出古铜色的膀子。
 现在两边膀子都吸附着火罐,汉子的脑门子上都是热汗。
 陶四喜进门,顾北辰只是朝她这轻轻点了下头,便接着忙他的。
 作为一个大夫,当他在为病人诊治的时候,就算天塌下来都不能让他分心。
 此时此刻的他眼中心中,只能有病人。
 顾北辰在这块,非常的严谨,而陶四喜,最佩服他的这种敬业精神。
 “大娘,做针线呢?”
 陶四喜便径直来到顾氏身旁,微笑着打招呼。
 虽然定亲了,但这称呼还是没变的。
 陶四喜觉得这称呼应该永远不会变了,因为她跟顾二哥是假定亲,即便现在顾二哥说要演戏演全套,但她觉得再如何演全套也不可能真演到洞房花烛。
 顾氏埋头一边做针线一边幻想着两三年后小儿媳进门的场景,到时候添孙子,一大家子小娃娃,妇人越想越激动,嘴巴都忍不住咧出笑意来。
 猛地听到陶四喜的声音,抬头的瞬间那笑容还在脸上没有褪去。
 陶四喜愕了下,自己脸上有花吗?顾大娘咱看到自己笑得这么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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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象里的顾大娘是个略显矜持的妇人,这是第一回见她笑成这样。
 陶四喜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就在这时,顾氏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收拢了嘴巴,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慈爱的问陶四喜:“四丫头你啥时候过来的?晌午饭可吃了?”
 陶四喜点头:“吃过了过来的呢,大娘,你们吃晌午饭了没?”
 顾氏道:“还没呢,今个早饭吃的迟,南星去山里砍柴去了,我想再等一等,看他晌午能不能赶回来。”
 陶四喜笑了:“巧了,我继母和两个姐姐也去山里砍柴了呢,指不定他们还会遇到。”
 早知道这样,就该让大姐多带一张饼了,失策啊……
 “是嘛,你继母和姐姐们也去了啊?那敢情好。”顾氏放下针线簸箩站起身,要去给陶四喜倒茶,拿瓜子花生嗑。
 陶四喜赶紧拦住,“大娘,你忙你的就是了,我又不是客人,用不着招待。”
 从前来顾家,都是打个招呼就完事了,然后各自做各自的。
 咋这定亲之后过来,每回顾大娘搞得就跟稀客贵客到了似的呢?这让陶四喜还真有点不习惯。
 可顾氏却不这么想。
 她拉住陶四喜的手,先是瞟了眼那边正在忙碌的顾北辰,接着才压低声跟陶四喜这道:“你可是我家北辰稀罕的人呢,是我家的未来儿媳妇,你过来了,咋能不招呼呢?你这傻孩子!”
 陶四喜刷一下红透了脸。
 “大娘,你可千万别这样……”
 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的瞥了眼那边的顾北辰,同样压低声道:“大娘,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待我吧,我自在,再说了,我还有一重身份是顾二哥的药徒呢,我得过来干活。”
 顾氏笑了,“好好好,晓得你们年轻人脸皮薄,那你自个想干嘛就干嘛吧,我去灶房。”
 顾氏愉快的走了,陶四喜松了一口气。
 同样都是未来婆婆,自己的这个婆婆,跟大姐的那个婆婆,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稍稍感慨了一下,陶四喜转身来到药柜子前面,开始一只只药屉的检查,把份量缺了需要补充的药材名称记在一张纸上,回头进山的时候好添补。
 药屉比较高,挨着墙壁都是,一排排,一层层,陶四喜这个儿比年初的时候长了不少,可想要够到最上面的两层还得踩凳子。
 看得太仔细,以至于那拔火罐的汉子啥时候走的都没留意。
 知道顾北辰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她才发现堂屋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顾北辰来到了她身旁,袖子卷到了胳膊肘处,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正在细细擦拭手指头。
 “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他又问了一遍。
 陶四喜笑了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看有啥帮忙的不。”
 顾北辰道:“今日医馆比较清闲,一上昼都没几个病人。”
 陶四喜点点头,继续检查药屉。
 顾北辰也没说话,转身开始整理药柜上的药材。
 “嘶……”她突然闷哼了声,下意识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底下的顾北辰抬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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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没事儿。”陶四喜朝他摇摇头,接着检查药屉。
 晌午就吃了一张韭菜鸡蛋饼,并没有吃其他东西啊,肚子怎么会不舒服呢?
 难道是这两天接二连三的被那些闹心的人给折腾的?
 “累了就下来歇会儿,那些药屉回头等我来收拾。”顾北辰的声音再次响起,眼睛里的关心,让她看得真切。
 陶四喜心里暖暖的,冲他笑了笑:“我这才刚开工呢,哪里就累了?一点儿都不累。”
 顾北辰点点头,收回视线接着整理药材去了。
 院子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国字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急冲冲进了顾家门。
 “敢问顾大夫可在家?”那汉子进门便问。
 “我是,大叔有何事?”顾北辰抬头问道。
 汉子道:“我闺女扭伤了脚,想请顾大夫瞧瞧。”
 顾北辰随即放下手里药材,“人在哪?”
 “就在院门口,我这就去推进来。”
 汉子转身一阵风似的跑了,随即院子外面便听到他的呼喝声:“虎子,你还愣着做啥?快些把你妹子推进来!”
 屋子里,陶四喜从凳子上下来,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由道:“方才那个汉子有些面熟,好像是我小王村的姑父。”
 顾北辰挑眉,正要开口,一辆独轮车吱吱嘎嘎推到了堂屋门口。
 推车的年轻人身材粗壮,脑袋瓜上面窄下面宽,太阳穴的地方凹陷下去,显得一双眼睛被挤压成了一条线,而嘴巴却跟蛤蟆嘴似的又扁又平。
 堂屋的门口用青石板搭了一块斜坡,好方便顾北辰的轮椅进出。
 顾北辰的轮椅是特制的,进进出出非常容易,但这独轮车想要上来几乎是不可能。
 所以之前那些前来瞧病的人即便坐了独轮车或者木板车过来,到了这门口也都得下来,可眼前这个叫做虎子的年轻人却好像跟那块青石板给怼上了似的,弓着背,咬着牙,卯足了劲儿一趟又一趟的往青石板上推,推又推不上去,独轮车僵在半截左右打晃,轮子忽上忽下。
 坐在车上的王桃花也被折腾得头朝下脚朝上,两手死死抓着独轮车两侧的木扶手,吓得小脸苍白,哇哇的叫。
 “大哥你别蛮啊,上不去的,你快些退下去。”
 “今个不上去还就不信这邪了!”
 “我要摔死了,爹,爹救命啊……”
 王大根跟在后面,看到大儿子这副样子,顿时急了。
 冲上来后一把稳住独轮车的推把,另一手照着王虎子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你个混球滚一边去,看把妹妹吓得。”
 王虎子有些怂他爹,摸着脑袋嘟嘟囔囔着让到一边。
 王大根把独轮车拖下来,让王虎子过来扶住,然后自己则俯身将惊魂未定的王桃花给抱进了屋子。
 王桃花狠狠瞪着王虎子:“都说了不让大哥推车,二哥比他好多了,爹你就是不信非得让他来吓唬我!”
 王大根面对王虎子时凶巴巴的,可看着王桃花时,却是笑呵呵。
 “是爹的错,你二哥陪你娘去看你嘎婆去了,有爹在,爹陪你也是一样。”
 父女两个进了屋子。
 外面,王虎子蹲在独轮车和青石板中间歪着脑袋来回打量,细细小小的眼睛里仿佛在琢磨着什么深邃的问题。
 最后,他拍了下脑袋,站起身重新推起了独轮车朝青石板发起了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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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里,王大根把王桃花放到一张椅子上。
 “顾大夫,劳烦你给瞧瞧,我闺女的这只脚歪到后就成这样子了……”
 王大根轻轻扯下套在王桃花脚上的那件衣裳,让顾北辰瞧。
 衣裳扯下的时候,露出一只红肿发亮的‘大猪蹄子’。
 王桃花看到坐在轮椅上白衣飘飘的顾北辰,俊美得让她窒息。
 她以前躲在顾家医馆外面偷偷的瞥过他几眼,今日才算真正近距离的看他。
 他真的真的真的好俊啊!
 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跟他比,她顿觉家里的两个哥哥王虎子和王豹子那简直就不能算是男人。
 “若是崴的,不至于肿成这样,你们想要我治,就如实说来。”顾北辰只看了一眼王桃花的脚,便淡淡道。
 王大根愣了下。
 这脚之前确实没有肿成这样,是王大夫推了一番后才变成这样的,可他不敢说,因为这是别的大夫治不好的烂摊子拿来给顾北辰了……
 王大根的顾及,王桃花可没有,相反,她眼圈一红,一脸委屈的跟顾北辰这哭哭啼啼起来。
 “顾大夫,我好可怜啊,我这脚是昨日被陶四喜姐弟给推的,真的没想到她竟然是那样的人,教唆弟弟推人……”
 顾北辰怔了下。
 昨日他回来后太累倒头就睡了,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听王桃花这意思,昨日四丫头跟他一块儿回村后,跟这个王桃花发生了争执?
 王桃花偷偷观察着顾北辰的反应,心里暗暗激动。
 顾北辰肯定是被陶四喜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住了,好,那就让她来揭露陶四喜可恶的本质吧!
 “原本我的脚也没有肿成这样的,是我摔在菜畦地里,陶四喜她都不扶我一把,也不准别人扶……”
 “桃花,少说两句,你过来是为了瞧脚的。”王大根忍不住打断王桃花的话,人家顾大夫跟陶四喜啥关系,咱都清楚。
 你这当着人家的面说人家未来媳妇的不是,这闺女,真是……
 “爹,我得跟人顾大夫仔仔细细的说清楚这伤的来源呀,好让他从源头上去医治,是顾大夫让我说的呢!”王桃花一脸的委屈。
 “我也晓得顾大夫和四喜的关系,可这里是医馆,他是大夫我是病人,治好伤是最要紧的,对嘛顾大夫?”
 王大根没辙,只能跟顾北辰那歉意的笑了笑。
 他这闺女被她娘给惯坏了……
 顾北辰朝王大根那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平静温和的看着王桃花,“你说的对,这里是医馆,这里只有大夫和病人的关系,只要是有益于治疗的,你有什么都可以说。”
 他这话,对王桃花来说无疑是默许和鼓励。
 甚至,王桃花还在他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里,意外的捕捉到关心和在意。
 天哪,是她的错觉吗?就说嘛,他肯定是被陶四喜给骗了。
 不然,为啥自己说了这么多,他不仅不生气,反倒还让她接着说?
 难道,他真的把她方才的那些话给听进去了?王桃花激动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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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桃花吞了口口水,把昨日的事儿添油加醋,扭曲实情的跟顾北辰这说了。
 她进来的时候就观察过了,这屋子里就顾北辰一个人在,没有其他人。
 她要好好的说给顾北辰听听,让他知道陶四喜多么的虚伪。
 一口气说完,王桃花有些口干舌燥,坐在那里喘着气。
 顾北辰面色依旧如常,让人看不出喜怒。
 但若是熟悉他的人,看到他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便会知道那是不屑和嘲讽。
 原来,昨天他沉睡的时候,那么多疯狗去陶家大房吠叫。
 “顾大夫,事情该说的也说了,接下来还请你帮小女治疗脚吧!”
 王大根忍不住了,再次央求。
 顾北辰点点头,让王桃花把脚搭到一只小凳子上。
 看到顾北辰盯着自己的脚打量,王桃花脸颊发烫,又是欢喜又是羞涩,紧张得拽进了手里的手绢。
 顾北辰打量了一番王桃花的脚,并没有点破由于不正确的推揉所造成的二次伤害,只道:“这脚原本应是崴到了筋脉,通常用凉水帕子冷敷一宿就会渐渐消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