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的太子。
身上已然褪去了四年前尚且能在其身上窥见的一丝少年意气,愈发显得沉稳冷峻,让人不敢直视。
轿辇停下的同时,所有宫人齐齐拜下,高声恭迎东宫家主平安归来。
众人话音落下,郑明芷领着曹良媛、秦昭训端庄恭敬地款步上前行礼。
骆峋下了轿辇。
目光在她们身上短暂扫过,微抬了抬手。
曜哥儿松开冯嬷嬷,迈着尚且不长的腿走过来,撩了撩小袍子跪下叩首。
“儿子恭迎父王,父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着在自己离宫这一年里俨然长大了不少的儿子眼底不显地闪过笑意。
不过他面上是惯常的清冷,只微微颔了颔首。
“嗯。”
提前去宫外接人的海顺立马迈着碎步疾走过来,笑眯眯地扶起小主子。
“哎哟喂地上凉,小主子赶紧起吧。”
曜哥儿对他老子又拜了一下。
“谢父王。”
骆峋点头,侧身看向轿辇后的暖轿,曜哥儿也两眼放光地盯着轿子。
郑明芷瞅了瞅父子俩,心里白眼连连。
出去了一趟还真是娇贵。
小宫女掀开轿帘,跟着一起出去的跳珠、银竹双双朝轿子里头伸手。
郑明芷首先见一双白皙纤长的手伸了出来,搭在其中一个宫婢手上。
跟着便是宋槛儿。
十九岁的宋槛儿也比当初刚进东宫后院时成熟了许多,眉眼间少女的稚嫩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独属于人妇的风情万种与瑰丽。
郑明芷此前还想着。
当初姓宋的怀头一胎除了大了个肚子,其他地方不仅没什么变化,反倒气色红润照旧一副狐媚子样儿。
这回该不会了吧?
毕竟双胎。
没准儿姓宋的这回变成了个臃肿的黄脸婆,郑明芷想想还挺期待的。
哪知这会儿一看,希望落空。
姓宋的肚子大归大,那张脸瞧着更骚了,郑明芷看了一眼就懒得再看。
假模假样地上前。
“哎哟,宋良娣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小心着点儿扶啊,可别摔着了宋良娣。”
曹良媛、秦昭训上前。
如噎在喉地向槛儿行了一礼。
槛儿受了。
遂从跳珠、银竹手里抽回手,朝郑明芷屈了屈膝,“妾身参见太子妃……”
动作一半,太子不知何时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搀了起来。
“请太医。”
骆峋神色寡淡地说了这么三个字。
明眼人都知道太子是在护着宋良娣,甚至不让宋良娣向太子妃问安。
这在规矩上万万说不过去的。
可偏偏太子半个护宋良娣的字也没说,更没说让她不必给太子妃行礼的话。
只让请太医。
为什么请太医?
宋良娣怀着双胎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回来且眼看着就要到生的月份了。
当然要以肚里的孩子为重。
一个虚礼能比太子的子嗣,陛下的孙子重要?那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如此,谁也不能说太子这么做就是错。
郑明芷袖下的手捏得死紧,面上温和笑道:“宋良娣这般大的肚子奔波了一路,是该先请太医来瞧瞧。
那些个虚礼什么时候讲不是讲呢,现下自当以身子为重才是要紧。”
乍一听说的是体贴话。
实则一句“礼什么时候讲不是讲”便是在告诉槛儿,现在不行礼没关系,横竖妻妾的鸿沟她越不过去。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曹良媛在一旁乐得看好戏。
秦昭训冷眼旁观。
“娘!”
曜哥儿偷偷瞪了眼郑明芷,旋即赶在他爹娘开口前从旁边走了过来。
“娘,您是不是很重?”
娘的肚子太大,小家伙担心得都忘了向娘行礼了,瞅着娘的肚子关心地问。
小手想去摸,但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在外面一年多,槛儿每到一个地方想的次数最多的自然是曜哥儿。
即便知道有元隆帝和裴皇后护着,小家伙身边太子也安排了不少人,她还请宣王妃帮忙时不时进宫看看。
可该担心的还是担心。
此时见长大了不少的儿子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槛儿的鼻头微微发酸。
“不重,娘这会儿什么感觉也没有,”槛儿摸着儿子的头,笑着哄道。
曜哥儿才不信呢。
扭头看着太子,“父王,我们快回去吧,回去了您和娘都能好好歇息了。”
骆峋:“嗯。”
话虽如此,太子这会儿定然是不会去后院的,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因此进了东宫骆峋便交代海顺送槛儿回去,他自己先去了仁安殿。
槛儿现今走不了太远,便还是坐暖轿,郑明芷三人则乘她们来时的肩舆。
曜哥儿也有自己的小肩舆。
到了后宅,和太子妃等人分开,槛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西六院。
槛儿这回出去带了跳珠、银竹和瑛姑姑。
带瑛姑姑还是因着太子把海顺留下了,东宫大事小事有海顺看着。
曜哥儿又直接住在了坤和宫,没让他回东宫,有帝后和太子的人照看。
槛儿便想着瑛姑姑也有二十年没出过宫了,带她一起出去转转也好。
早早收到主子回宫的消息,小福子、小喜子、寒酥、喜雨昨晚几乎没怎么睡。
今天更是一上午到西六院门口瞧了不下二十趟了,此时看到槛儿回来,四个人一窝蜂似的围上来。
等槛儿在永煦院门口下了轿,四人差点齐刷刷红了眼,“主子!”
良娣主子不在的这一年多,永煦院倒没发生什么事,他们日子也过得平稳。
小主子在皇后娘娘那待着,有陛下宠着,他们良娣主子又去陪太子爷了。
这般情况下,永煦院的人行走在外,没几个宫人敢不给他们面子。
可主子不在,他们心里怎么着都不得劲儿,也时刻担心出什么岔子。
总之心是悬着的。
如今主子回来了,小福子他们就有种失散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娘的感觉。
槛儿见四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问了一句。
四人摇头,麻溜儿地把槛儿迎进屋。
当然也没忘小主子。
说起来小主子也一年多没回来了,倒是时不时有些消息传到东宫。
这会儿见到人,小福子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家小主子竟然长这么大了。
那一身的气度,真真就是个小殿下,瞧得他们都不敢轻易上前哄了。
曜哥儿倒是习惯他们的,小手一挥。
“我给你们带了礼物,晚些时候同我的行李送过来,到时候给你们!”
这架势,不知道的当他也出远门了呢。
可小福子他们感动啊。
小主子在坤和宫竟还记得给他们带东西,可见把他们放在心上的啊。
几人围着大小两位主儿一通伺候。
院里其他宫人也没闲着。
忙着把海总管着人送来的良娣主子的箱笼行李什么的,往屋子里搬。
虽说一路上太子都叫人把槛儿照顾得很好,可到底赶了这么久的路,三身子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吃不消。
因而跟寒酥、喜雨说了会儿话。
又听小福子汇报了这一年东宫后院的一些消息后,太医来诊了脉。
说她与孩子都无碍后,槛儿便简单洗漱一番,去东暖阁的榻上躺着了。
“娘您赶紧睡,一会儿用午膳我叫您。”
曜哥儿站在软榻前道。
槛儿侧躺着,示意小家伙走近一点,“娘以为你该不记得娘了呢。”
曜哥儿板着小脸,正色道:“怎么可能呢,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娘。”
槛儿瞅着儿子严肃的小表情,忍俊不禁,“那可有想娘?可有想爹爹?”
曜哥儿实诚地点点头。
“您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您和爹爹,我晚上睡觉做梦还梦见你们了呢。”
槛儿:“梦见我们做什么了?”
曜哥儿作沉思状想了会儿,窘窘地笑了,“忘啦,反正就是梦到你们啦。”
槛儿很早之前曾担心会生个小冰块儿出来,确定是曜哥儿后又想过小家伙是不是跟上辈子一样的性子。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曜哥儿还不会说话时就经常对她表现出体贴的一面,会说话了更是有什么说什么,尤其比她还爱笑。
除了正式场合。
槛儿拉住他的小手。
“忘了就忘了,你也上来睡一会儿?”
曜哥儿:“我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和娘睡,再说压到弟弟妹妹怎么办?娘您快睡吧,我去做功课啦。”
说完,哄孩子似的拍了拍槛儿身上的被子。
槛儿:“……”
所以午膳槛儿睡醒后只简单用了点儿,临到晚膳便去了嘉荣堂。
她到时堂间已经摆好了条案,曹良媛、秦昭训都到了,正坐在位置上喝茶。
郑明芷在内室还没出来。
“把我的位置挪到这边来。”
曜哥儿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位置,转身指了个门口的小太监,扬声道。
小太监一看,面露难色。
“大公子,这、这席位是太子妃安排的……”
作为东宫唯一的良娣,槛儿的席位和曹良媛她们相对,在太子的左下首处。
在大人看来这是地位身份的象征,但在曜哥儿看来娘一个人坐太孤单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同父王和郑氏坐一起,搞得像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他娘倒成了外人似的。
小太监犯难,曜哥儿也没怪他,只道:“你挪便是,稍后我自会同父王说。”
刚说完,院里有人禀太子爷来了。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刻意掐着这个点儿,郑明芷这时候也从内室出来了。
曜哥儿先向她问了一声安。
旋即小跑到门口,一瞅见太子的身影就说:“父王,我想和娘一道坐。”
骆峋龙行虎步地上了台阶。
曜哥儿望着他,“娘带着弟弟妹妹不方便,我想帮娘照顾弟弟妹妹。”
其实就是为和娘坐找的借口,弟弟妹妹在肚子里呢,他照顾得了?
郑明芷真想把这崽子给扔出去!
位置是她安排的,这崽子要换位置,岂不等于在对她的安排表示不满?
屁大点儿的孩子,也敢对她不满!
郑明芷暗骂。
嘴上笑道:“曜哥儿真懂事,宋良娣好福气,孩子这么小就知道心疼你了。”
槛儿含蓄温婉地笑笑。
曜哥儿想说母慈子孝,娘待他好,他当然要对娘好,跟福气又没关系。
但话到嘴边他给忍住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郑氏是太子妃,是他名义上的嫡母,注定要压他娘一头。
他不能给娘拉仇恨。
“换吧。”
骆峋摸摸儿子的脑袋瓜,发话道。
换了席位曜哥儿没再说话了,这种场合太子历来也不会怎么开口。
除了郑明芷偶尔暖场般与曹良媛、秦昭训以及槛儿说一两句话,这一顿家宴用得可以说是平静至极。
按规矩太子远行归来第一晚该留宿嘉荣堂的,毕竟还有个夫妻名份在。
然太子却没有留在嘉荣堂,而是用完膳坐了没半刻钟便回了元淳宫。
槛儿与曹良媛三人反倒多坐了会儿。
差不多又过了一刻钟,三人起身告退,曜哥儿亦步亦趋地跟着槛儿。
郑明芷在外间时还笑着,进了内室只她和霜月时她的脸便阴沉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看开了。
不在意那男人给不给她体面,横竖他给不给,她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可真到了这种时候,郑明芷发现她忍不了,这何止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根本就是把她的脸往脚下踩!
姓宋的得宠到现在整整四年,她真是受够了那男人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难道要一直这样忍下去?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郑明芷坐在妆台前死死盯着镜子,眼底的阴翳之色几乎快要溢出来。
她的目光下移。
落到妆台下方的某个小抽屉上。
“小福子这个是你的,小喜子是这个,这两个给寒酥、喜雨,另外两个给跳珠银竹,其他的你们拿下去发了。”
坤和宫的人下午把曜哥儿在那边住了一年多的一应用物送过来了。
东西在东厢规整好了。
曜哥儿刚回来便把他晌午那会儿说的,给小福子他们带的礼物拿了过来。
这会儿正坐在炕上分呢。
给小福子、小喜子及小桂子、小满子的是几颗金瓜子并防蚊虫叮咬的膏子。
以及一人一副兔毛耳套子。
金瓜子和药膏拿不同颜色的荷包装着,耳套子四人也是区分开了的。
在曜哥儿看来,小福子四个是他娘身边的老人,又常在外面守着跑着。
药膏和耳套是必需品。
给寒酥四个大宫女的也有金瓜子,只防蚊虫叮咬的膏子换成了护手膏。
另外一人一条手帕。
以及日常用的针线和一些好看的布头。
给周嬷嬷的是一双护膝和一条抹额,给瑛姑姑的是一条护腰并一罐面脂。
还给他们发了他在御花园捡的小石头,每个人的形状颜色都不一样。
至于前院的其他小宫人们,曜哥儿便只给了几颗银豆子和一些糖果。
小福子他们晌午那会儿听自家小主子说有礼物给他们时,他们原以为就是些小孩子稀罕的玩意儿。
毕竟小主子聪明归聪明,可日常很多时候还是实打实的孩童心性。
所以小福子他们当时感触归感触,之后却是就没惦着这事儿了。
哪知小主子除了给他们赏钱,还根据差事不同,给了很实用的东西。
本来在良娣主子跟前当差,虽说日常规矩重,但在他们没犯错的前提下主子待他们俨然是极好的。
逢年过节的赏银不少。
平日里也时不时会在份例之外,给他们一些吃穿用度上的添补。
冷不着他们,饿不着他们,更不会像宫里有的主子那样拿奴才撒气。
给人做奴才的,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子真就是几辈子烧了高香。
如今小主子这么大点儿就知道体恤下人,小福子他们不感动才怪呢。
若不是宫里不允许谁轻易哭,小福子高低要哭着冲小主子嚎两声。
槛儿在一旁看得啼笑皆非。
扭头叫人把她的一个箱笼抬过来。
箱笼里装的她每到一个地方,偶尔跟瑛姑姑她们上街买的一些小玩意儿。
白天典玺局检查过了。
里头有宫外特产的,适合寒酥、小福子他们做衣裳鞋袜的料子并姑娘家的胭脂水粉,及一些手工艺品。
自然也有曜哥儿的。
譬如杭州当地卖的超小西湖绸伞、桌椅及茶具,苏州的布偶绢人。
从其他地方搜罗的特色陀螺、空竹、毽子,草竹编的十二生肖等等。
都是适合小孩子过家家玩的。
另有几套极具特色的文房四宝。
尽管有些宫里能做,曜哥儿的玩具也不少,可从宫外来的意义格外不一样。
曜哥儿把只有巴掌大的桌椅、伞什么的摆到炕几上,又让小宫女把那套小茶具洗干净装上新鲜茶水。
他这边张罗好,院里传来动静。
曜哥儿伸着脑袋往窗外一看。
“爹爹!”
他蹿下炕,风似的刮到院里。
上来便叽叽喳喳地说他很喜欢娘买的礼物,并真诚地邀请他爹喝茶。
骆峋进屋。
看见炕几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小玩意儿,目光在不及大人半个拇指大的茶杯上扫过,淡声表示:“不渴。”
曜哥儿也不强求。
自己端起茶杯连饮数杯!
饮完抱了个蹴鞠过来,让爹爹陪他玩。
骆峋同意了。
槛儿猜这人拒绝儿子的茶,估计是因为那茶杯是幼童过家家之用,太子爷觉得他拿在手上有损形象。
蹴鞠则不同。
能强身健体,亦能锻炼反应能力。
太子就是这样,鲜少陪儿子玩过于幼稚的东西,但也不会全将陪曜哥儿的事交给槛儿或是乳母宫人。
“爹爹好厉害!”
院子里,骆峋神情淡然地踢着蹴鞠。
精致冷峻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配上浅粉薄唇,一张俊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立体深邃,气势亦更凛冽。
仿佛一把伫立于山巅的长枪,又像丛林间一头随时伺机而动的雄狮。
这样的一个人,在外估计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会陪孩子踢蹴鞠的人。
槛儿临窗靠坐在炕上,看着父子俩。
曜哥儿的注意力被爹爹干净利落的动作吸引了,兴奋地数着数。
太子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抬眸朝她看来,黑黝黝的凤眸深不见底。
等父子俩踢完蹴鞠,时间也不早了。
曜哥儿自觉回东厢。
皇子皇孙们通常五岁后单独另居,曜哥儿年纪不到,加上想和娘多住两年。
所以小家伙五岁之前一直住东厢。
槛儿由寒酥喜雨搀进了内室,她如今肚子大,不方便进出浴桶泡澡。
只简单冲洗了一番。
饶是如此,太子也比她先一步从东浴间出来,拿着一本书在榻上看。
等她收拾完上榻,骆峋放下书让海顺熄灯,两人在久违的床榻上躺下。
槛儿侧躺着。
骆峋从后面拥住她,摸她的肚子。
“可难受?”
槛儿背对着他往他怀里挪了挪,手覆在他放在她肚子上的手上,“下午又睡了一觉,这会儿没感觉多累。”
骆峋:“这胎生了不生了。”
认真说来,这胎纯属意外。
在外巡视河工他的心思都在正事上。
槛儿也忙着帮他协调内务,与一些官员女眷打交道,慰劳成千上万河工家中的老小,替他安定着后方。
如此,两人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晚上自然很少行事。
偶尔一次,也是用了如意袋的,却不曾想意外便出在这如意袋上。
也就是今年正月里那回,那时工程计划进展顺利,难得放假清闲。
当日晚膳他与槛儿难得有雅兴小酌了几杯,夜里自然而然起了兴致。
许是他没收住力。
打理如意袋时才发现,破了。
骆峋:“……”
几年了,头一回出现这种情况。
也没料到,只那一回便……
看来以后得用两个?
她自觉也是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
就是不知肚里的这两个是不是晞哥儿瑭姐儿,两个孩子前世便是双胎。
这辈子时间对不上……
“嗯?”
没听见她应声,骆峋捏捏她的手指。
槛儿敛起心思揶揄道:“生不生又不是我说了算,得看如意袋破不破。”
太子爷:“……”
这两年两人愈发亲密,尤其在外的这一年,不知情的还当他二人是夫妻。
自然能说的话也就多了,若不槛儿哪能这般肆无忌惮地调侃太子殿下。
骆峋心觉尴尬,一口衔在她耳垂上。
槛儿假装吃痛地吸了口气。
骆峋便松了松嘴。
改为用唇轻碾,碾着碾着撩起她的头发在其后颈上落下一串细密的吻。
察觉到槛儿的呼吸微微变得急促起来,他停了动作,安静地拥着她。
过了会儿。
他哑声道:“不会再有意外,睡吧。”
他就不信了。
两个还能破!
宋良娣怀的是双胎,消息传开之后事情本身倒没让人觉得有多稀奇。
毕竟早年信王妃生的韶安、韶宁两位郡主就是双胎,宣王府也有一对。
还是龙凤胎。
皇家有双胎的血脉,宋良娣怀了双胎这事本身便也不值得多大惊小怪。
可同样的事放在东宫,性质顿时不一样了。
要知道太子如今已经二十有五,膝下却一直只有大公子一个子嗣。
尽管早先太子说了想以为君分忧,为百姓谋福为重,想让大公子平安长大。
所以拒绝了选秀。
加上有元隆帝支持,朝臣们便闭了嘴。
而这两年,眼见大公子越发聪明,朝臣们也庆幸当初没有继续催太子纳妾。
可真要说起来,一国储君只这么一个子嗣,到底还是过于单薄了。
时下就是讲究多子多福,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哪能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也因此,这两年并非没有操心东宫子嗣的。
只操心归操心。
太子不接茬,元隆帝持放任态度。
他们没办法。
于是就指着明年选秀看能不能催一催。
也所以虽宋良娣怀了双胎这事在皇家不见稀奇,可在太子一系及真心为江山社稷考虑的朝臣看来。
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为此,前朝后宫委实热闹了一阵,消息在京城传来开也引起了不小的热议。
宫里帝后给槛儿赐了赏,后宫妃嫔不论真心假意都往东宫送了贺礼。
宫外几个亲王府及宗亲府、公主府,也都相继送来了不少东西。
当然,外人的礼不过槛儿的手。
有典玺局看着处理。
沈老太和宋芳禾得知此事立马在家收拾上了,尽她们所能拾掇了一堆补身子和生产要用到的东西。
之后往宫里递了帖子。
得了允许,母女俩就进宫来看槛儿了。
宋家没有双胎的经历。
宋老爷子倒给怀双胎的妇人看过诊,家里人也跟着见过她们怀双胎的模样。
可到底不是自家人,除了当时感叹一句对方肚子大,怀得辛苦什么的。
便没多少其他想法了。
如今轮到自己家,沈老太母女才真正明白这种感觉,两人又紧张又担心。
只差恨不得把槛儿给供起来。
不过即便紧张她们也都只在心里想想,没当着槛儿的面表现出来。
就怕槛儿自己本身没觉得什么,被她们一影响反倒跟着担惊受怕。
姜存简如今在翰林院,宋家也算是改换门庭了,加之早两年很多人都知道了他们是太子侧妃的娘家人。
所以宋家人如今在京城也认识不少人,沈老太母女从宫里回去便有人上门来向她们道喜,还要送礼。
都被宋芳禾打发了。
他们本就是老实本分之人,如今自然更不想给槛儿和姜存简惹麻烦。
宣王妃也进宫探望槛儿了。
宣王妃与宣王前年年底也生了第二胎,是个胖小子,现在快两岁了。
叫晁哥儿。
近一年逢上进宫就爱同曜哥儿玩,曜哥儿也愿意带着这个小堂弟玩。
孩子们亲近,槛儿与宣王妃来往也早不像刚认识那会儿那样拘礼了。
瞧着槛儿双胎的肚子这么大,宣王妃打心底里替其捏了把汗,为此甚至专门跑了趟寺庙替槛儿祈福。
就在这种关切与热闹的气氛中,十月十三这日用了早膳没多久。
槛儿发动了。
虽说良娣主子已经生过一个,跳珠等人也算熟悉流程了,不至于像当初大公子出生时那般慌张。
可双胎生产风险更大,大伙儿自然也更紧张,所幸这回还是韩稳婆接生。
中途也没出什么岔子。
骆峋得知消息从京营赶回来时槛儿已经生下一个了,是个小郡主。
没进院便能听见她震天的哭声。
郑明芷、曹良媛、秦昭训在院里陪产。
一见太子回来,三人齐齐起身见礼,然刚有动作便被太子抬手打断了。
近些日子一直留意着宋良娣的海顺上来,禀了良娣主子目前的情况。
又说了说生产前的情况。
骆峋颔颔首,垂眸看着面前红着眼睛的儿子,“曜哥儿怎生在此?”
海顺:“奴才没叫人去学宫告知小主子这事的,但许是母子连心,小主子上着课心发慌,便同先生告了假。”
这话是陪曜哥儿去学宫的小喜子回来说的。
“奴才方才也劝了,想让乳母带小主子去别处,可小主子担心良娣主子。”
“爹爹……”
曜哥儿走过来,抓住太子的手。
两包泪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骆峋抱起儿子。
曜哥儿抱住爹爹的脖子,啜泣着,“娘不会有事对不对?我不要娘有事……”
骆峋看着产房紧闭的门,眸光沉凝。
“嗯,不会有事。”
曹良媛与秦昭训在一旁看着,心思各异,郑明芷眼底闪过一抹晦暗。
骆峋带儿子去沐浴更衣,出来时才过了不到一刻钟,父子俩便坐在院里等。
槛儿生得还算顺。
父子俩坐了没半刻钟,产房响起了第二道婴孩啼哭,接着是稳婆的声音。
“恭喜良娣主子,是位小皇孙!”
曜哥儿两眼圆睁,“腾”地从小椅子上站起来,“娘没事了?!”
槛儿没什么大碍。
但连着生两个着实耗费了她不少体力,也疼得慌,她甚至连俩孩子都没看便因着脱力晕了过去。
瑛姑姑小心将其嘴里的参片拿出来,又紧着喂了小半碗补气血的药。
槛儿恢复了意识,可终究太累了。
等宫人将产房收拾好,骆峋领着儿子进来时槛儿已经在暖榻上睡了过去。
父子俩在榻前站定,曜哥儿轻轻握了握槛儿的手,“娘,您辛苦了。”
他的声音很小。
没有惊醒熟睡中的娘亲。
过了会儿,父子俩到暖阁看新生的两个孩子。
跳珠报了两位小主子的体重,说小郡主有五斤二两,小公子四斤八两。
曜哥儿瞅瞅妹妹,再瞅瞅弟弟。
“弟弟好小。”
骆峋想到的却是槛儿怀着两个孩子时,临近生产那大得异常的肚子。
“长长就大了。”
他软了眉梢,摸着儿子的头顶低声道。
“嗯。”
曜哥儿点头。
“弟弟妹妹这样刚刚好,出来了慢慢养大,娘也就不用那么辛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