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侍寝当日,说好的太子不近女色呢by展虹霓
展虹霓  发于:202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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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娘陪着,想爹做什么。
曜哥儿觉得肯定是娘想父王了。
毕竟父王没那么忙的时候,基本天天到了下值的点儿就会过来陪娘用晚膳。
晚上也都跟娘在一起。
娘习惯了,不想才怪呢。
可曜哥儿肯定不能对娘摇头说不想他爹啊,那样显得他多小白眼儿狼啊。
于是他像模像样地点了点脑袋瓜。
“呆呆,细!”
胖脸蛋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槛儿捏了捏,软软滑滑的。
虽说当下的很多事都与前世不同了,她跟太子也亲密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槛儿也不至于太子出门办一趟公务,都要事无巨细地担心他。
所以母子俩用了晚膳,玩得差不多快到亥时,奶娘把曜哥儿带回东厢。
槛儿也收拾收拾上了床。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洋洋的,被子香香软软,没多会儿槛儿便昏昏欲睡。
就在她要完全睡着时,跳珠进来叫她。
“主子,殿下回来了。”
槛儿迷迷糊糊睁开眼,“几时了?”
“亥时五刻,您刚睡下两刻多钟,殿下还没用晚膳,海公公正张罗着呢,殿下好像有事要跟您说。”
如果不是有事,平时太子晚过来通常都不会刻意吵醒他们良娣主子。
槛儿也想到了这个。
一面下榻,一面下意识问:“什么事?”
跳珠掌了灯,伺候她穿衣。
“不知,殿下只让奴婢来叫醒您。”
槛儿以为是又出了什么跟她有关的大事,收拾的动作不禁加快了几分。
她出去时,太子刚跟海顺说完话。
见他穿的还是在外面走动的衣裳,想来要么是从宫外回来就来了她这儿,要么是一会儿还有事要出去。
槛儿三两步过去。
“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海顺自觉退到一旁。
太子朝她伸了伸手,槛儿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没出事,”骆峋将她拉到跟前,“不过需得你一会儿同孤出宫一趟。”
“出宫?”
槛儿惊讶到了。
骆峋拍拍她的手。
“放心,不是什么坏事,去了你便知道了,孤尚未用膳,先陪孤用膳。”
不是坏事,槛儿放了心。
看他还没用晚膳,她也没可着劲儿追问,扭头问海顺交代膳房做了什么。
这个时辰,自然不吃什么米饭炖菜。
海顺让膳房做了手擀面。
面条擀得柳条尖儿粗细,配上膳房备用的松蕈火腿清高汤汤底儿。
取新腌的雪里蕻咸菜切成末与南边新进贡上来的冬笋,加上膳房特制的香干,用少许芝麻油炒上一炒。
起锅后拌上几滴香醋,最后再点缀些许胡萝卜丝、黄瓜丝与蛋皮丝。
鲜香温补又不油腻。
槛儿本来不饿的。
可面一端上来闻着这股香味儿她就跟曜哥儿似的,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骆峋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遂挥退侍膳宫人,亲自给她盛了小碗面。
槛儿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两人就这么挨在一处吃起了面,吃完再喝上几口温热的陈皮茯苓茶。
槛儿掩唇打了个小饱嗝,摸摸肚子凑到太子耳畔,“像不像四个月了。”
骆峋乍一听没反应过来,接触到她戏谑的眼神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太子爷:“……”
太子爷并不理会此等玩笑之语。
他去东厢看了看曜哥儿,回来后让槛儿收拾,不多时两人相携着出了门。
寒冬时节,又刚下过雪。
迎面吹来的冷风带着一股子潮意,直将寒意透过人的皮肤往骨子里送。
槛儿穿着夹袄,披着厚厚的斗篷。
兜帽也戴上了,大半张脸儿被毛茸茸的银貂领子掩着,只露出一双波光盈盈的眼和秀气翘挺的琼鼻。
骆峋习惯性行在前面,出了西六院没走多会儿,他停下步子回头看她。
等她走到他身边,骆峋将身上厚实宽大的斗篷掀了掀,把槛儿揽过去。
“可冷?”
槛儿从侧面抱住他的腰,笑弯了眼。
“殿下身上暖暖的。”
骆峋在她手背上探了探,确定她不冷,才就这般护着人继续往前走。
海顺与随行的几个太监也都穿着厚厚的长袄,头戴棉帽,脚踩着棉筒靴。
冬夜寂静,匆匆的脚步声似有若无。
仍是在西华门乘坐马车,除了海顺与几名锦衣卫,其他宫人便没再跟了。
马车经西安门,穿过西安门大街进了城,城内此时早已是宵禁时间。
沿街的商铺酒肆皆闭门插锁。
街上除了打更的也无寻常百姓走动,显得车轮辚辚的声音格外突兀。
槛儿忍了忍,没忍住。
“殿下,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第251章 太子提前的新年礼,祖孙重逢
不怪槛儿这回猜不到,实在是她知道太子这阵子外出是为奉旨办公。
一个刚办完公在夜里赶回宫的人,匆匆用了顿饭就又带着她出了宫。
槛儿便是想猜,一时也毫无头绪。
“出城。”
骆峋端坐着,睨她一眼。
“孤在城外的庄子。”
槛儿:“您大晚上的带我去您的庄子上做什么?另外这事陛下知道吗?”
“嗯。”
元隆帝居然也知道?
槛儿更疑惑了。
不过太子晚上带妾室出宫本就不合乎规矩,这事就算想瞒元隆帝也瞒不住。
可会是什么事能让元隆帝同意太子这个时候带她出宫,甚至是出城呢?
她最近也没立功啊。
骆峋见她巴巴儿地望着他,想了想道:“是好事,便当孤提前送你的新年礼。”
看太子一副要给她惊喜的态度,槛儿不问了,心里不自觉跟着期待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
马车出了城,驶入一座庄子内。
天黑,凭着庄子前后的灯笼并不能让槛儿看清其整体布局与模样。
她干脆也不东张西望了。
马车一路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处院落前。
两人先后下了车,进了院门绕过影壁,经长长的青石板甬路抵达正房。
太子平日里不会来这地方。
他名下的产业,譬如庄田、宅邸、园林、铺子什么的,都是由詹事府、典玺局、内务府和户部工部协同管理。
也因此,即便太子平时不涉足这些地方,这些个宅子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屋里烧着地龙,燃着熏香。
槛儿与太子甫一进屋,便有几个下人服侍他们脱下斗篷,遂又是伺候净面净手,又是上茶上果子上手炉。
举手投足间与宫里的人一般无二。
待身子暖和了,太子搁下茶盏给海顺使了个眼色,后者麻利地走了出去。
“孤去一趟书房,你且在此候着。”
骆峋起身,神色如常道。
槛儿既已知道太子要给她惊喜,自然乐得配合,站起来替他理了理领子。
“好,妾身就在这儿等您回来,哪儿也不去。”
骆峋不置可否。
摸摸她的脸,面无表情地走了。
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厚实的门帘子后面,槛儿才忍不住掩嘴偷笑。
也愈发好奇太子的新年礼了。
坐了小半刻钟,屋外仍没什么动静,槛儿便走进次间认真打量起屋子。
刚欣赏着东次间里的摆设,屋外有动静了,紧跟着是打帘子丫鬟的声音。
“良娣主子在内,二位请。”
槛儿挑了一下眉,转身走回堂间。
正暗想来人是谁。
便猝不及防对上两张熟悉,但上辈子直到她死,也只在她梦中出现过的脸。
“轰”一声。
槛儿整个人僵在原地。
“槛、槛儿……?”
沈玉淑进屋,原本痴痴呆呆的表情在看到美丽的小妇人时怔忪了一瞬。
旋即眼神猛地清明,颤颤巍巍伸出双手,一开口声音里便夹杂着哭腔。
“你舅回来过啊,说你爷奶病得厉害,叫啥病来着,撑不住还是咋的?”
“看你,说个话都说不明白,是内脏出了问题,说是槛儿她奶有个内脏坏了,没撑住!老宋头头发都白完了!”
“头发白了不算事儿,说是沈老婆子一走老宋头就没啥精气神了,也跟着走了!我亲耳听到的能有假?”
“槛儿,你爷奶都没了,你咋办啊?”
“你舅跟你大姨一道走的,好像在找你呢,你要去找你舅他们不?”
舅舅找过她?
怎么可能呢。
就是舅舅跟舅母卖的她啊。
爹没了,娘也没了,现在爷奶也没了。
去找舅舅,找舅舅再卖她一回吗?
爷奶还在的时候都没能防住他们把她卖了,爷奶不在了,他们能留她?
上次把她卖给傻小子做童养媳,下回呢,下回他们又会把她卖给谁呢?
她还会有好运气逃走吗?
村子里的叔伯婶子在说什么,槛儿听不太清,脑袋里有什么在嗡嗡响。
谁是大姨?
她脑子里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大姨对她来说和生人差不多,她要去找她吗?
爷奶刚把她带回来的时候,舅舅对她也挺好,可时间久了舅舅就变了。
说她克死了爹娘,是小丧门星,她做什么说什么舅舅舅母都看她不顺眼。
大姨呢?
大姨会对她好吗?
又会对她好到什么时候呢?
舅舅舅母说爹娘她克死的,现在爷奶没了,大姨以后会不会像舅舅他们那样,觉得爷奶是她克死的。
然后把她也卖了呢?
不到八岁的槛儿迷茫了,可同时她的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悲凉和决绝。
除了娘跟爷奶。
世上再没有她可以依靠的人,天大地大,她真正能信的只有自己。
她不认识大姨,也不会去找对方。
从今往后,她没有家了。
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
但是没关系,她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她一个人也活了下来……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听着熟悉的声音喊出她的名字。
槛儿恍然如梦,直到被老妇人捧住脸,感受到那略带粗糙的掌心抚摸着她。
“槛儿……真是槛儿,奶的槛儿,这些年你到哪去了!奶找你找得好苦……
你啥时候长这么大了?奶的槛儿,长这么大了,奶对不住你,是奶对不住你……”
说着话,沈玉淑已是泪流满面,最后一把抱住槛儿,撕心裂肺地哭了。
槛儿看着老人家雪白的鬓发,僵硬地抬起手,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阿、奶……?”
沈玉淑不住地点头,不住地喊着槛儿。
槛儿听着老人的哭声,手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竟是不敢去触碰。
“槛儿……”
宋继善哽咽得厉害,眼眶通红,苍老的手颤颤巍巍也想碰却又不敢碰。
槛儿看看抱着自己的老人,看看头发胡子全白,模样沧桑得不像样的老爷子。
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好像心很疼,快要呼吸不过来的疼。

可槛儿曾亲耳听人说他们离世了,于是当时的她觉得自己没有家了。
她没过八岁的生辰,一路跋山涉水吃尽了苦头,得到的只有这么一个消息。
槛儿不记得了,可这具身体记得。
记得自己站在村口举目四望时的茫然,记得自己下定决心今后哪怕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时的悲怆。
后来的这么多年,前世的一辈子。
虽说痛苦的经历不少,可因着知道自己无依无靠,清楚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所以她从不自怨自艾。
情绪来了哭一哭,擦完眼泪便与无事人一般,毕竟日子总是要继续的。
她想活下去,就得承受生活之重。
槛儿便靠着这些想法,靠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信念,走完了前世的几十年。
可如今现实告诉她。
她最爱的人一直都在,她曾经其实也可以有依靠,是她自己没有选那条路。
是她选错了。
她如果能多向人打听打听大姨的家,她如果能在听说了二老的死讯时不那么浑浑噩噩,找人问问大姨的名字。
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她前世经历的种种苦难是她自找的吗?
如果舅舅不卖她,如果她见过大姨,如果她没有听村子里的人说二老没了。
如果……
宋继善蹒跚地走过来,将祖孙二人紧紧抱住,喊着槛儿的名字也哭出了声。
槛儿闭了闭眼。
任泪流满面。
须臾,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整个屋里响起。
“阿爷,阿奶!阿奶……”
院子里,书房。
听着从正房传来的似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哭声,海顺抹了抹眼角去瞄太子。
骆峋临窗而立,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唯有幽深的眸子如不见底的深渊。
正房门前。
宋芳禾头抵着廊柱死命地捂着嘴,肩膀颤抖不止,脚下晕开了大片水渍。
姜劭卿父子一左一右扶着她,姜劭卿眼眶是红的,姜存简则也是泪流了满脸。
半个月前在自家门口见到太子身边的随从宦臣,认出对方的第一时间。
姜存简灵活的脑子就大抵猜到来人所为何事了,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料。
那人先是提出他们借一步说话,之后便问了有关他们家的许多问题。
当初鹿鸣宴上。
姜存简虽说了自己的表妹在逃难途中被卖了,却没明说是被谁卖的。
那般的场合,自然家丑不可外扬。
不过那名随从大人问他这件事时,姜存简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实话。
而后那人虽没有提起槛儿妹妹,可没过两天有人给他们家递来了信。
信的内容大致是在今晚,会有人接他们去个地方,他们听人安排便是。
姜存简那时候便大概猜出事情的发展走向了,知道他们可能要见槛儿妹妹。
于是他自然而然把那人是太子的随从,以及猜测的事情跟他娘说了。
他爹和老爷子则心里也有数。
但在事情确定之前,为了不横生枝节。
他们暂没把事跟奶奶和舅舅一家说,今儿来的也只有爷奶与他们一家。
虽说心里早有结果,可此时真正得知妹妹是太子的妾,听到她委屈的哭声。
姜存简根本忍不住不哭。
于是,里面的三个人哭,外面的三人也哭。
看得打帘子的两个丫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却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约莫小一刻钟后,屋里的哭声渐渐止住。
宋芳禾擦干眼泪看看丈夫。
姜劭卿道:“走吧,进去看看。”
宋芳禾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裳和头发,瓮声问:“好、好着吗?我怕……”
姜劭卿拍拍她的肩。
“好的,别怕,我们一道进去。”
宋芳禾攥拳给自己打了打气,旋即一副下定决心豁出去了的模样转身。
槛儿收了声,用帕子给沈玉淑擦着眼泪,一面把人搀到次间的炕上坐。
“阿爷,您也坐。”
等沈玉淑坐下,她又去扶宋继善。
宋继善身形消瘦,面容沧桑但气质儒雅随和。
以往没什么精神气,瞧着较为老态龙钟,这会儿脸上肉眼可见的有神。
槛儿去扶他,他握着槛儿的手,又是笑又是点头,“诶,诶,阿爷坐,坐……”
槛儿刚扶他坐下,碧纱橱那边响起一道略带哭腔的女声:“槛、槛儿……”
槛儿回头看去。
是一个模样四十左右的妇人,身形高大敦实,方圆脸柳叶眼,浓眉高鼻,一眼能看出眉眼和阿爷很像。
一身褐色粗布长袄外罩一件深蓝比甲,头上扎了个圆髻,只戴了根木簪。
瞧着很是干练利落。
其左侧站着一个留着短须容貌清隽,身形消瘦修长,书生模样的男子。
右侧是一个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
“槛儿,这是你大姨,大姨父,还有你表哥,铁柱,这就是你槛儿妹妹。”
姜存简脸一窘,“外祖父,您老能别这么叫我嘛,人家又不是没有表字。”
说着,他略显尴尬地看着槛儿。
“表妹。”
虽说也是自己的亲人,但到底从前没见过。
槛儿过了刚刚那一阵儿,面对素未谋面的大姨一家,她倒没有那种自己又多了几个亲人的惊喜激动。
有的只是些许感触和第一次见他们的生疏客气,“大姨、大姨父,表哥。”
宋芳禾就激动多了。
一则出于她对妹子和侄女的愧疚,二则在她看来,眼前的小姑娘跟自家妹子不说十成像吧,七成总是有的。
于是这一看她就收不住了。
当即扑过去一把将槛儿抱到怀里,又是嚎又是哭的,哭声堪称豪放。
姜存简捂脸。
姜劭卿带笑看着。
宋继善和沈玉淑再度抹起了泪。
槛儿心中酸涩,同时也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不过她还是忍住了。
等宋芳禾哭得差不多了。
她才一面安抚着人,一面拉开距离借擦眼泪的动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时隔多年和二老重逢,又见到了大姨一家,一屋子人自有很多要叙的。
槛儿先问了二老这些年的一些情况。
得知外祖母因她被卖心脉受损,外祖父的身子也变得不好,槛儿又哭了一场,但也庆幸他们如今还好着。
而宋芳禾等人。
得知槛儿给傻子做了两年童养媳。
又被那家人抛弃,小小年纪就靠着一双腿一路讨饭回了大山坳子,却被人告知二老不在人世了时。
几人先是一愣。
随即宋芳禾险些没把大腿拍烂,“那些个耳聋眼瞎的!传的都是些什么话!”
当初她跟宋勤仁回去,说的明明是他们娘病了,爹身子也不大好。
说心脉受损他们不懂。
宋勤仁那厮就多嘴说了一句他们娘心口疼,得了心病啥的,怎么到他们嘴里就成内脏不好,连人都没了?!
槛儿听大姨说完。
想笑,但笑不出来。
十来年的事,自然不可能一晚上说完。
眼看丑时三刻了。
海顺进来道:“良娣主子,殿下说了,明日您可宣老夫人与姜夫人入宫。”
关于自己是怎么成的太子妾,槛儿方才没跟二老说,今后也不会。
宋芳禾他们刚刚也只是浅浅了解了一些槛儿在宫里做宫女的一些事。
知道皇宫规矩森严。
所以几人这会儿一听海顺进来说话,又提到殿下,神色顿时拘谨起来。
“要、要回宫了是吧?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也是该回了,咱都回了,劳烦这位大人也等到这时候了。”
宋芳禾站起来,束手束脚地笑道。
海顺笑眯眯,“夫人客气。”
槛儿抱了抱外祖母,“阿奶,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派人接您和大姨进宫。”
沈玉淑往日痴痴呆呆的,然自打方才见了槛儿,她就变得跟常人无异。
“好,好……奶明儿就在家等着,哪儿也不去!”
槛儿又同外祖父,姨父、表弟打了招呼,旋即收拾好也没让他们送。
同海顺交代了两句后,便在丫鬟的伺候下出了正房,径直出了院落。
大门口,太子背对着院子负手而立。
槛儿喊了一声。
他转过身来,朝她伸出手。

太子还没坐稳,槛儿便抱住了他,脸埋进他怀里,双臂箍得很紧很紧。
骆峋环着她的肩,顺势将她搂住。
“我以为他们不在了,以为大姨会像舅舅舅母那样把我卖了,所以我擅自断了跟他们的亲缘关系……”
当着二老和大姨的面不能说的话,槛儿埋在太子怀里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我觉得、觉得这世上就我一个人了,从今往后我了无牵挂,也不再奢求亲情,我没有犹豫地签了万年契……
舅舅他们不算亲人了,素未谋面的大姨也不算,有人欺负我是孤女。
我也自认是孤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可是、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是我选错了,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脆弱……
没有在初听闻二老的死讯便失了神智,如果我能多问问村子里的人,问问他们大姨叫什么,又嫁到了哪。
若我是去投奔大姨而不是把自己卖进宫,我就不至于到现在才见到他们……
我可能、可能就不会被他们欺负,我也能有外祖父母疼,有大姨护着。”
“殿下……是我错了吗?我选错了路,我那些年受过的罪吃过的苦,都是我自找的吗?我、究竟算什么……”
不是槛儿非得在这件事上计较。
而是一辈子啊,她的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前面的八年,拢共五十多年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甚至临终前回顾往昔,她都曾以自身为傲。
然而到头发现,她后面很多年的苦难其实源于她自己错误的选择。
她曾经的故作坚强与自满。
就仿佛一个笑话。
她若去投奔大姨,外祖父兴许不会老得这么快,外祖母也不至于病这么多年。
后宫妃嫔名讳不可外传,百姓只知她是宋淑妃、宋皇后,不知她名宋槛儿。
所以在她稳坐高位受众人朝贺,享华服美食仆人拥簇时,阿爷阿奶可能还在为她的杳无音讯伤神伤心。
后面的话槛儿没与太子说。
若骆峋不知她的上辈子,或许会不明白她为何哭得如此厉害。
可他知道。
所以也猜到了她此刻的心情。
骆峋对宋家人并没有爱屋及乌的亲近感,但既是她的亲人,他会善待。
只他也不喜她这样。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选错。”
骆峋任她的眼泪沾湿衣襟,沉声说。
“你若不曾进宫,孤便不会遇上你,你与孤不曾相遇又何来曜哥儿?
孤明白你的伤心,但你若觉自己错了,便是在否认现今拥有的一切。”
“其他不提,你舍得舍弃曜哥儿?”
她否认了自己的选择,便是否认了她拥有过的一切,譬如前世她养大的两个孩子,譬如两辈子的曜哥儿。
还有她曾步步维艰才得到的一切,包括他的宠爱,包括这辈子的他。
如果能够重来,她愿意舍弃这一切吗?
答案不用想。
“福祸相依,有舍终有得,诚如你先前与宣王妃所言,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骆峋抚着她的背脊,放缓了声音。
“若你仍觉自己有错,不妨想想若你当初选择去淮安,途中又会经历什么。
你可能像顺利抵京那般顺利到达淮安,你可能保证这途中不会生变,你可知运道也会在那一路庇护你?”
不得不说,有些事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槛儿只顾设想当初换一个选择,却没想过换一个选择她可能会面临什么。
就算她当时知道了大姨家在何处,选择去淮安,也不一定就能找到他们。
路上遇上任何事都有可能。
更甚者,她会比在宫里遭遇的一切更惨。
所以她现在的自省与假设从根本上便不合理,不成立,人生也没什么如果。
槛儿从太子怀里抬起头。
不久前跟大姨他们叙旧时,表哥说是海顺在几天前先找去了他们家。
槛儿便看着太子。
带着鼻音道:“表哥说他在鹿鸣宴上向您委婉提过我的名字,是不是就是您问我可还有其他亲人的那天?”
“嗯。”
骆峋应了一声。
从袖中掏出帕子拭去她脸上的泪。
“我当时都没听出什么问题来,”槛儿吸了吸鼻子,没忍住笑了一下。
骆峋:“不想你白欢喜一场。”
“不会白欢喜。”
槛儿道。
“就算弄错了,可我知道殿下惦着我的事,在为我考虑,便不是白欢喜。”
说着,她又笑了一声。
“没想到会这么巧,阿奶他们居然在万寿节那晚到的京城,据说表哥能来京投考还是受了慎王爷提点。”
说着,槛儿忽然灵机一动。
之前大姨他们跟她说这事时,她一门心思听他们说话,没多想别的。
这会儿回过头来槛儿便发现了一件事,那便是元隆帝派慎王去淮安这事儿。
上辈子没发生过。
虽说上辈子这时候槛儿没什么机会得知前朝的事,可一些大事后宅这边或多或少也能听到些风声。
像是后院的一些管事太监、嬷嬷。
或是奉命去内务府办事的宫人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便会将消息带回来。
小福子出去转一圈,就能带回一些零碎消息,而因着事关灾情和几个皇子。
所以槛儿对这件事印象不算浅,她能确定上辈子元隆帝没派慎王去淮安。
如此一来。
上辈子没有慎王的提点和当地提学御史签发学引,姜表哥没能上京投考,大姨一家应该也没来京城。
大姨不久前也说了,姜表哥从小倒霉,从小到大的考试没一场顺利的。
就只这次他考试没出岔子。
大姨说表哥在经慎王提点之前,他们其实已经打算搬去别的地方了。
毕竟当地没办法考试。
可前世朝中没有姜存简这么一个少年英才,甚至于其他地方也没有任何关于姜表哥是神童的传闻。
想来该是姜表哥的倒霉体质作祟。
槛儿不知道上辈子大姨一家在别处经历了什么,姜表哥的仕途最终又如何。
不过让她来看,这辈子元隆帝派慎王去淮安不出意外应该跟太子有关。
这个有关,则很大可能是因着太子在元隆帝那儿复宠了,元隆帝对于慎王几兄弟采取了别的平衡方式。
而上辈子这时候是没有这一茬的。
这大抵便是风起于青萍之末,牵一发而动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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