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东宫弄清这件事的真相,平息流言便算作罢。
谁知太子竟这般正式恳请起元隆帝还他那个妾的公道来了,这还真是……
男人们看太子的眼神变得兴味,女眷们看槛儿的眼神则有点儿别的东西。
槛儿也没想到太子会在这样的场合向元隆帝请旨,不过她反应很快。
闻言只顿了一下便跟着上前,在太子的侧后方向元隆帝行了一记大礼。
“请陛下为妾身做主。”
陈月娥惊恐地瞪大眼,两只充血的眼珠子恨意滔天地盯着槛儿。
董大力浑身都在抖。
董娇杏也好不到哪去,董茂生则被秋穗娘摁着头憨憨傻傻地跪着一动不动。
魏嫔咬紧牙看着这一切。
元隆帝的视线在太子及跪着的一众人身上扫视,旋即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指尖在御案上轻敲两下。
“略买卖良家女,谋杀良人未遂,诽谤诬构太子侧妃,陈月娥,斩。”
“董大力同罪,斩。”
陈月娥和董大力被带了下去。
来的时候飘飘然,甚至做好了今日过后摇身一变成为富家太太的陈月娥哪里会想到,自己这就要被砍头了。
她恐惧害怕。
好似已经看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看到了自己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噜乱滚。
不,她不要被砍头!
她只是照别人交代的办事,相当于她就是个跑腿的,凭啥她要被砍头?
啥婚律?啥不作数?
宋槛儿那死丫头是她花了整整二两银子买来的,那就是她儿子的媳妇!
她花了钱的,她还不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不给饭吃就不给饭吃了?
凭啥?!
陈月娥恐惧又怨恨,被押出去时还使劲扭着脖子目眦欲裂地瞪视着槛儿。
那样子,完全是把槛儿当成了仇人。
董大力则脸上一片死灰。
像是没听到陈月娥的声音也似,双目空洞麻木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然陈月娥也好,董大力也罢。
槛儿谁都没有看。
元隆帝没说怎么处置董茂生兄妹和秋穗娘,不过顾及到董茂生的情况。
三人暂被带去了别的地方。
一同被带下去的还有赵盛。
“魏嫔,你还有何可说?”
元隆帝道。
大抵是气极,魏嫔这会儿反倒冷静了下来,闻言她深吸一口气道:
“他们是妾身找来的,按理不该不利于妾身才是,可实际却是一家人有三个矢口否认。
太子还恰好寻到了据说是收买了他们的人,短时间内指向妾身的人证物证如此齐全,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本就是针对妾身的一场局。”
真不愧她浸淫后宫多年。
这颠倒黑白的功夫当真有一手。
“意思是你不认此事是你所为。”
元隆帝淡淡道。
魏嫔:“妾身不认,陛下您方才也看到了,那陈氏言行粗鄙,周身乡野之气。
这种人最是容易被利用,妾身日日身处后宫之中,娘家于京中又已无人,想要栽赃陷害妾身简直易如反掌。”
说着话,她往太子和裴皇后身上斜了两眼,就差直说陷害她的就是他俩了。
元隆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遂看向宗亲那边,“诸王叔伯以为?”
贤老郡王与恭亲王对视一眼。
不明白这种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圣上分明不必理会魏嫔的诡辩。
下旨拿人便可。
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问他们。
这可不是皇帝的行事风格。
不过转瞬间两位老王爷就反应过来。
宋良娣的这起流言算是澄清了,那不是还有另一起太子不能人道的吗?
所以照陛下这会儿所表露的意思,太子的那起流言也和魏嫔有关?
这是刻意在给魏嫔出招的机会,如此也好一并将这些事都给解决了?
思及此,恭亲王看着魏嫔,“人证物证俱在,不是你不认便能脱罪。
你究竟有没有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拿你的贴身宫人一审便知,还是说魏嫔娘娘有其他自证之法?”
魏嫔当然也察觉到了元隆帝的异常,包括太子与他那个妾的反应,以及那一家子的反水和赵盛的出现。
这些都说明这两日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东宫跟元隆帝一样,已经知道宫外的那些流言有她的手笔了。
而元隆帝这会儿之所以没有凭赵盛的供词和证物下旨让人拿她。
明显是在等她接下来的招。
魏嫔在心里怒极反笑。
她还真就不信了。
董家的人和赵盛会被他们控制,是因为有姓宋的了解董家在先。
就皇帝而今对东宫的态度。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把锦衣卫的指挥权给东宫那崽子了,如此顺着董家人找到赵盛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他们凭什么会觉得一定能破她接下来的局?魏嫔真不信这个邪了!
她看着恭亲王轻勾了一下唇道:“自证之法没有,证人倒是还有。”
恭亲王:“什么证人”
“自然是能证明宋良娣清白与否的证人。”
裴皇后便笑了。
“是证明宋良娣清白的证人,还是证明其不清白的,你这会儿便说清楚,也免得你稍后再自打嘴巴。”
魏嫔皮笑肉不笑,“有劳娘娘提点,不过您放心,妾身不会自打嘴巴。”
裴皇后挑眉,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到这个时候在场之人若是还看不出魏嫔和中宫一系之间的剑拔弩张。
那可真就是白瞎一双眼了。
不过想到被幽禁在十王府的前睿王,众人又能理解魏嫔的这种豁出去。
贤老郡王配合地明知故问:“不知魏嫔娘娘所谓的证人现在何处?”
魏嫔假模假样道:“说来也巧,人就在宫里当差,还请陛下准其入殿。”
说着,报出了对方的名字和司职。
跟着没要到两刻钟,人被带了过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郑明芷正式确定要让槛儿去伺候太子之前,负责给槛儿验身的司寝司的嬷嬷。
此外还有一人。
据魏嫔胡说八道,称是她出于对社稷的忧心找寻董家人证宋良娣清誉时,她的人碰巧在宫外遇上的。
一个于前年腊才月被放出宫,曾在东宫做过太子的随行宫人的宫女。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多人意料之外的人,便是宫外那户农家找来给金承徽验身的婆子——周翠菊。
这么一个远在京郊二十多里外的婆子就算要进宫,也必定少不了层层审查。
可魏嫔却能像召董家人进宫那般,请奏元隆帝这就把人给宣进宫了。
可见也是提前便准备好的。
不过既然魏嫔已经和中宫一系撕破了脸,元隆帝又默许了她的这些举措。
自然没人蠢得站出来质问。
而事情发展到现在,众人除了想知道这次事情的真相,便是想看当下的事态最终会是怎么样的走向。
在询问证人之前,魏嫔先看了眼太子。
遂环视在座诸位道:“元隆十六年七月,太后她老人家为太子赐下三妾。
元隆十八年冬月太子与太子妃大婚,及至去岁四月中旬,此三年零七个月期间东宫后宅共计妻妾四人。
除去前两年太子为太后服丧,剩余一年零七个月,按常理太子有妻妾四人,不至于一个子嗣也无。”
“然事实直至去岁太子新纳一妾宋氏,于当年六月底诊出了喜脉。
换言之此前太子妻妾四人都不曾有孕,宋氏一来,东宫便有了好消息。”
“这会不会太过蹊跷了?”魏嫔的视线落到槛儿身上,语气别有深意。
这个问题早在前天流言疯传的当晚,在场的人中就有人这么想过了。
这会儿听魏嫔这么说,大伙儿面上没多少表现,心里多数也是狐疑的。
“另外……”
魏嫔问完那句话后继续道。
“按妇人妊娠时间论,大公子据说是八个月半早产,然从大公子得陛下赐名至今。
大公子的身量块头可是与‘早产’沾上半点关系?诸位就没觉得奇怪?”
这个问题还真没人觉得奇怪。
一则孩子八个多月早产属于正常情况,二则太子便是个大块头。
儿子随了他不也正常?
“审问证人之前,太子与宋良娣可否就这两个问题为妾身等解惑呢?”
魏嫔似笑非笑地问。
骆峋无视其他人若有似无的视线,淡声问:“孤为何要为你解惑?”
魏嫔没料到都这个时候了,东宫这崽子居然还摆出这么一副态度。
她扬起的嘴角拉了下来。
“殿下确实无需为魏嫔娘娘解惑。”槛儿站在太子的侧后方,柔声道。
“我大靖律刑律有明文在册,凡对皇室成员有亵渎、轻慢、冲撞者,杖一百至流三千里,情节重大者斩。
魏嫔娘娘乃后宫侍妾,这般公然质问殿下已属以下犯上,当按大不敬论。”
太祖有训后宫不得干政,东宫子嗣涉及国本,魏嫔娘娘俨然触犯干政禁令。”
“您也别说什么您此举便是为了国本社稷计,您若真有此大义,便不会有此一问来动摇他人对殿下的信任。
不会一味质疑妾身的清白与殿下之隐私,指鹿为马地否定大公子的皇室血统,当众败坏皇室颜面。”
“破坏内廷体统,失仪悖礼,违逆纲常!"
最后一句,槛儿刻意拔高音调。
其神情坚定,态度从容专注。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再度让众人刮目相看,上首处的裴皇后不显地勾了唇角。
骆峋垂了下眸,余光在那抹绿松石的宫绦上顿了一瞬,笑意一闪而过。
“宋良娣好利的一张嘴。”
莹贵人出声道。
“但宋良娣怕是忘了,我等虽为后宫妇人却同样是大靖子民。
所谓位卑不敢忘忧国,我等身为大靖子民,忧心国本社稷又有何不对?”
第229章 金承徽为何至今完璧?!
莹贵人最看不惯立身不正之辈,在她看来东宫的这位良娣便是这类人。
外人不清楚,她们身在后宫却是偶尔有听说东宫后宅的一些情况。
这位宋良娣是太子妃选出来伺候太子的,太子妃于其而言有提携之恩。
但凡是有良心的,就该知道滴水恩涌泉报。
然宋氏做了什么?
霸占太子的宠,太子妃受身边的奴才牵连被禁足时也没听说她出面求情。
也没见她当着裴皇后的面为太子妃说好话,让太子妃尽快解禁什么的。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外如是!
“忧心社稷自然没有不对。”
槛儿目光不躲不闪地接话道。
“但前朝百官替陛下分忧尚且要提前上疏,后宫女眷也有上简疏之权。
莹贵人想为陛下分忧可以按规矩办事,如此既能显贵人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又能无损皇家与陛下的颜面。”
“然莹贵人却选择了在陛下的万寿节,当众揭出此事,妾身斗胆一问。”
“莹贵人是想替陛下分忧,还是替陛下增忧?”
殿中静得诡异。
这回连元隆帝也不免对槛儿侧了侧目。
莹贵人气红了脸。
“你!你……”
“行了。”
元隆帝打断她的话。
“是不是想替朕分忧你们心知肚明,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逞口舌之能上。
开始问话吧,这三人都是魏嫔找来作证的,那这次就由魏嫔来问吧。”
槛儿从善如流地低眉敛目。
莹贵人又尴尬又恼地坐回位置,同时没好气地瞪了槛儿好几眼。
魏嫔只当没听出元隆帝的话外音,装腔作势地谢了恩看向殿中的三人。
“便从宫外的人开始问,周翠菊,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要老实回答。”
周翠菊的反应和不久前的秋穗娘、董娇杏没两样,身子几乎缩成一团。
闻言战战兢兢道:“是、是……”
魏嫔:“你家是做什么的?你又是做什么的?”
“回、回贵人的话,老婆子家世代都是干坐婆这一行当的,就是接生婆,时不时也干给人验身的事。”
“你可验得准?”
周翠菊:“准,准的,老婆子打小干这一行,到现在做了快五十年了。”
“金承徽的身是你验的不是?”
确切来说是金承徽的尸身,但魏嫔自觉晦气,便有意略了一个字。
周翠菊不知道啥是承徽,不过她在来之前就被人交代过要咋说话了。
也知道她之前验过身的就是这人,因此周翠菊听了忙不迭点头称是。
魏嫔:“你查验的结果为何?”
“老婆子给这位姓金的贵人验了身,这位贵人是……是处子之身。”
这是流言中早有的事,但亲耳听验身的人说显然又是另一番感觉。
魏嫔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却还是装模作样地斥了一句:“当着陛下的面,你可想好了实话再说!”
周翠菊忙又是磕头又是求饶,一再称自己说的是实话,金贵人就是处子。
于是魏嫔再度环视众人。
“金承徽入东宫四载有余,至其过世之前东宫后宅拢共只女眷五人,岂料金承徽至今却仍是完璧……”
“不知太子可否解释一二?”
骆峋面不改色,“此乃孤后宅之事,孤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
魏嫔:“太子的意思是无话可说?”
骆峋抬了抬手。
“你先说,等你与你的人说完孤再说。”
魏嫔不喜他这般风轻云淡的样子,就跟他那娘一样,衬得她如跳梁小丑。
不过她现在倒懒得计较。
“冯春妮。”
冯春妮便是以前做过太子的随行宫人的那名宫女,冯春妮是其本名。
她在宫里当差时叫素薇。
“你早年于东宫做过太子的随行宫人,日常随太子去过哪些地方?”
冯春妮额头抵着地面,到底是在太子跟前做过事,答话时便流畅利落很多。
“回魏嫔娘娘,民妇此前主要随殿下在元淳宫、练武场及后宅走动。”
魏嫔:“你可有跟随太子涉足太子妃、曹良媛、金承徽等几位主子居所?”
“回娘娘,有。”
魏嫔:“几位主子侍寝时,你可有在外听候差遣?”
冯春妮答是。
“那我问你,你可记得太子与后院几位主子相处时亲近与否,夜间你在外守着时可有听闻屋中异动?”
涉及太子的房中事,魏嫔的话一说完两边年纪稍小但已知事或是脸皮薄的人脸“唰”一下就红了。
年长的恭亲王妃“腾”地站起来扬声道:“请魏嫔娘娘慎言!当众谈论太子的房中之事成何体统!”
另有宗亲老王妃应声附和。
魏嫔诡辩道:“妾身问的是异动,又没说具体什么异动,二位不必动怒。”
不待两人与其他人说话,她重新转向冯春妮,“你说,有是没有?”
冯春妮前年出宫之后就嫁了人。
嫁的是个庄稼汉子。
不幸的是两人刚成婚不久的当头,她男人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了一跤。
腰给摔坏了。
及至现在人一直靠躺跟吃药养着。
家里的银子差不多都花出去了,冯春妮早年在宫里挣的钱和出宫时典玺局发的赏赐银钱也所剩无几。
也就是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魏嫔的人找上了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
对方也没让她编瞎话作伪证什么的。
就是问了她几个问题,听了她的回答后就让她进宫作证,让她实话实说便是。
太子是个冷人,平时有事都是海总管吩咐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去做。
冯春妮在东宫当差时活计轻松。
太子也不会迁怒他们,所以她在东宫的那几年日子算是比较好过的。
冯春妮知道魏嫔就是从前的魏贵妃,从来就跟皇后娘娘和太子不对付。
对方找上她,明摆着是要给太子使绊子,按理冯春妮不该帮魏嫔的。
可魏嫔的人拿银子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男人也需得银子养身子。
于是冯春妮一咬牙,答应了。
可现在听着太子的声音,她害怕了。
魏嫔故意曲解。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只管说实话便是,还是说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冯春妮被逼问得心里一急。
回过神来话已经说了。
“没、没有难言之隐,民妇此前随殿下前往后院几位主子的住处,夜间在外并未听闻屋中有何异动。”
尚不知事如韶宁郡主、瑜姐儿、映哥儿等听得一头雾水,曜哥儿也不懂。
毕竟他做魂魄时一旦到了娘和父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会被关在门外。
啥也听不见,看不见。
不过曜哥儿知道这人说的这些肯定不利于他爹娘,他不禁有些着急。
而这头,裴皇后的脸沉了下来。
魏嫔一刻不停地问:“太子可有去金承徽处?去了可是不曾有异动?”
也是巧,冯春妮出宫的几天前刚好就跟着太子去过金承徽所在的香叶轩。
冯春妮:“去、去了,民妇没听到什么,也、也可能是民妇耳聋没……”
“屋里当晚可有叫水?”
“魏嫔藐视储君,泄露宫闱秘事,窥探禁中干政乱宫,请陛下裁断。”
魏嫔打断冯春妮的话紧着追问,却是话音刚落便听上首处的裴皇后出了声。
元隆帝很自然地接话:“暂先贬为庶人,如何赐死看接下来事态如何。”
下面有人差点给笑出来。
魏嫔气笑了,嘴角发狠地抽搐了两下,然后眼神阴沉地看向冯春妮。
“说!可有叫水?!”
她这也真是什么体面都不要了。
冯春妮被斥得身子一抖。
“有、有叫……”
魏嫔顿时像是抓着了什么把柄似的,当即高声道:“没有异动有叫水,侍寝的人至今却是完璧,为何?!”
没人答她。
骆峋神色冷淡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被当下的局势步步紧逼的紧迫感。
槛儿的脸微微泛白,但神色与他如出一辙。
魏嫔原也没指望他们回答。
所以见状也不恼,只笑了一声便看向了跪在冯春妮左边的嬷嬷。
“杨巧珍,你在宫里哪个地方当差。”
杨嬷嬷:“奴婢在司寝司当差。”
“去年三月,太子妃可有让你去给宋良娣验身?”魏嫔问道。
杨嬷嬷:“有这回事。”
魏嫔眸底恶意的笑几欲藏不住,“哦?那你给宋良娣验身的结果如何?”
杨嬷嬷沉默,头低得更低。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不多时,杨嬷嬷开了口。
“宋良娣,是清白之身。”
“魏庶人派人寻着奴婢,收买奴婢污蔑宋良娣在伺候太子殿下之前便失了贞,还请陛下、娘娘明鉴!”
魏嫔的嘴角一僵,瞳孔几乎缩成一根针。
第230章 魏嫔懵逼?!推翻金承徽验身之论!
方才一听此人是给宋良娣验过身的司寝嬷嬷,信王妃等人就知道魏嫔这是要把整个东宫都给拉下水了。
毕竟宋良娣一开始是太子妃的人,请人给其验身的自然也是太子妃。
若当时查验宋良娣乃清白之身,这时候又不是,太子妃定然逃不过追责。
魏嫔只要给太子妃扣下一顶胁迫司寝宫人造假,妄图混淆皇族血脉的帽子。
加之司寝宫人的证词,是时内务府的记载便算是被推翻了,没用了。
而清白这种事,黄花大闺女尚且有自证之法,妇人一般就是百口莫辩了。
于是众人刚刚还想着看太子与宋良娣要怎么接下魏嫔的这一招。
哪知这姓杨的宫人竟是忽然来了一记回马枪,捅到魏嫔自己身上了!
这不就是不久前董家几人的情况再现?
董家的人魏嫔可以说他们出身村野人在宫外,容易被人买通不足为奇。
可这个司寝宫人在宫里待了多年,魏嫔收买了人也必定派了人暗中盯着。
且魏嫔才先声夺人审问了前两个证人,最后一个怎么着也该是要坐实或者更进一步佐证前两者的证词。
岂料到此竟是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出。
看戏的人没料到,魏嫔更没料到。
诚如旁人想的那样,这姓杨的婆子她叫人买通之后就一直派人暗中盯着。
现在这是要闹哪样!这死婆子莫不是忘了自己的家人还在她的人手上了!
“你休得胡说八道!”
收买的人接二连三反水,魏嫔终究没压住心里的火气,气急败坏道。
“你是我引进殿作证的,你能在这儿就表示你的立场和你适才所言不一致。
你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般坑害于我的?你从实招来我尚且能放你一马!”
是气话,也是威胁。
不是放杨嬷嬷一马,而是提醒对方别忘了自己一家子的命还捏在她手上。
杨嬷嬷当然没忘。
魏嫔派去找她的人说了。
她若敢不听话或是出尔反尔,等事情结束消息传到宫外,她家里人第一时间没命。
也因此,杨嬷嬷答应了出面做伪证。
她也知道魏嫔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她,所以这几个月她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前天东宫的流言在宫里宫外传开之后,大抵是觉得大局已定了,杨嬷嬷发现监视她的人有所松懈。
于是她找准时机把人给甩开了,准备去坤和宫找皇后娘娘为自己做主。
杨嬷嬷在宫里待了近三十年,太清楚后宫大部分贵人主子们的德性了。
在她们眼里,奴才都是蠢的,是受了钳制后便连脑子都不会转动的。
只能认命地受制于人。
杨嬷嬷与东宫的关系不甚亲近,与坤和宫那位也没打过什么交道。
可她知道裴皇后仁慈,太子抛开个人性情来说宽厚贤明,将来定会是一位明君。
身为大靖子民,放着这么一位正统的好储君不拥护,反而去帮一个不知犯了什么大罪被幽禁的庶人。
她傻吗?
因着这样的想法,杨嬷嬷从魏嫔的人找上她开始便一直在寻机去坤和宫。
若不然便想把消息递出去,好在昨天上午终于让她逮着时机把人给甩了。
而巧的是,她刚出去没多久就跟东宫来找她的海顺给碰上了。
去岁她给宋良娣验过身,内务府和典玺局都有记载,杨嬷嬷一看便知海总管怎么寻来的,又为何寻她。
于是她没有丝毫犹豫便跟对方到了太子跟前,把魏嫔拿她的家人威胁她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太子。
请太子为她做主。
这才有了此时此刻的这一场。
此外杨嬷嬷还从海总管那儿知道了,先提议太子让人找她的,是宋良娣。
“没有人指使奴婢坑害您。”
杨嬷嬷微垂着头,不卑不亢道。
“奴婢所说皆是实话,今年四月中旬,是魏嫔娘娘您使人寻了奴婢,试图用钱财收买奴婢为您做假证。
奴婢不依,那人道奴婢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当着奴婢的面报出了奴婢家里人的名儿和他们在家的情况。
以奴婢的家人为要挟,迫使奴婢做假证,这些都有迹可循,找奴婢的那人……”
跟着,杨嬷嬷就描述出了最先找上她的那人的模样,以及后面被她察觉到监视她的人的名字与样貌。
全仕财当即代元隆帝发话。
派了人去内务府逮人。
当然,这俩人昨儿就被太子的人锁定了,这会儿充其量算是走个过场。
而除了这俩人,锦衣卫还很适时从宫外带回了监视杨嬷嬷家人的一个人。
被全仕财叫人逮来的那两人是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被带来后供出了另外两人。
此二人则又供出了魏嫔身边的砚棋砚书两个大宫女,至于宫外的那人。
锦衣卫将其带到诏狱去审了才押过来的,也没费什么功夫就当廷招了。
说他是承德候留在京中的人。
承德候就是前睿王妃郭氏的爹啊。
郭氏被贬为庶人后承德候也被削了爵,之后一家子被流放到开化府了。
但承德候此前也是京中排得上号的勋贵,就算被流放了,京中依然存着其暗中留下的人脉也属正常。
何况前睿王妃至今在大觉寺修行。
魏嫔作为其亲婆婆,能跟她娘家的人取得联系当然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便也能解释得通,为何魏嫔一介深宫妇人能在整个京城搅风搅雨了。
承德候的人必然不止这一个。
而魏嫔手底下的人也必然不只是她儿媳这边的,其中肯定有前睿王的插手。
事情发展到这儿,俨然是又把皇子之间的争斗给摆到了明面上来。
魏嫔简直要气疯了!
可她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
一旦乱了心绪便是她输了,如此岂不正中元隆帝跟中宫一系的下怀?
所以,哪怕殿中后来跪着那些人都指认她是整件事的主谋,魏嫔也在短暂的气急败坏之后恢复了理智。
“有人铁了心要害我,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你们,就当我主使的好了,但诸位别忘了她二人方才的话。”
魏嫔强词夺理道,末了再度转向给金承徽验过身的周翠菊和冯春妮。
“金承徽在东宫……”
“周翠菊。”
骆峋打断魏嫔的话头,冷冷唤道。
周翠菊早被殿中刚刚的阵仗给吓得魂不守舍了,闻言哆哆嗦嗦应了声。
骆峋:“孤再问你一遍,你说你为金承徽验身,确认其为完璧,此言可为真?”
“是、是!民妇不敢扯谎!不敢扯谎!”
“但孤说你在撒谎。”
骆峋的神色直至此时终于显现出几分冷冽,声音也难得一见的沉厉。
“御医何在?”
今天的家宴有御医值守,有人在偏殿值守,有人则就在宴席角落。
闻言,角落处的两名御医便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