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结合睿王现今还被幽禁着,魏嫔此举简直就是把自己直接给架在了火上。
众人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魏嫔却是不想管那么多了。
横竖他瞧不上她,横竖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装下去也没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不演了直接摊开了说吧。
反正这口恶气她出定了!
元隆帝察觉到了魏嫔的意图,笑了。
“就依魏嫔所言,传证人。”
陈月娥活了一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能进皇宫这样儿富贵的地方,去见皇帝老爷这样的大人物!
她现在感觉就像是踩在棉花上。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其实这种感觉她最开始在今年二月底的时候就体会过一次了。
当时秋穗娘跑去她做活儿的地方找她,说是有人向他们打听槛儿的消息。
给了十两的银锭子。
娘耶,打听个消息就值十两银子。
啥家境啊。
她不吃不喝洗一年盘子也挣不到十两啊,于是陈月娥当即盘子都不洗了。
跟掌柜的请了假就往家跑。
本来还想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莫不是秋穗娘这小娘皮诓她的。
结果没想到那人竟真为了打听宋槛儿的消息给了她十两银锭子!
陈月娥当时捧着银子手都在抖。
宋槛儿她熟啊!
那不就是十年前她花了足足二两银子,给她家儿子买的个童养媳吗?!
说起这事儿陈月娥早先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那时候他们家住村子里。
说来也是赶巧。
那天她跟她婆婆去镇子上赶集。
回去的路上碰到一对年轻夫妻抱着个女娃,在打听附近哪家有买丫头片子的。
说他们是逃难来的,路上行李啥的被人给抢了,家里两个老的病得不轻。
下头几个小的又好几张嘴。
这一路的日子委实撑不下去了,不得已只能卖个丫头片子给二老找郎中。
刚巧那段时间陈月娥在寻思着给儿子买个童养媳,见状就跟那对夫妻说上了。
丫头片子生得真真是好,唇红齿白的,一张小脸儿嫩得跟水豆腐似的。
陈月娥可还从没见过哪个丫头片子这么好看呢,就是名字不太好。
槛儿,坎儿。
谁家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儿啊,宋槛儿,这不就把晦气往人家家里送吗?
陈月娥对此很不满意,膈应得慌,可她又着实看中了那丫头片子的脸。
村子里的那些个长舌妇平时没少拿她家儿子说嘴,说啥她儿子脑子有问题,今后别指望娶媳妇儿了。
没得祸害了人家姑娘。
又说她儿子脑子不好使,要是脸能好看些没准儿还有姑娘愿意嫁到他们家。
可惜长得也不好,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陈月娥气得不轻,打定了主意要买个童养媳回去,还偏就要买个好的。
看她不把那群瘟丧的嘴给堵上!
所以陈月娥最终还是咬牙把宋槛儿给买下了,花了她整整二两银子!
丫头片子果然是赔钱货!
因此她又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从这丫头片子身上把本儿给赚回来。
她家儿子的吃喝拉撒得这丫头伺候,家里的猪牛鸡鸭也得要这丫头看顾。
赶明儿个看这丫头啥时候来癸水。
陈月娥打算等这丫头来了癸水就让她跟儿子圆房,也用不着等及笄了。
反正村子里十三四岁生孩子的不在少数。
至于宋槛儿这破名字。
陈月娥原是打算给改了的。
谁知村子里一个擅长给人看相起名的老婆子却说,这丫头配这名字乃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啥凤星高照。
陈月娥不懂啥是凤星,就知道名字不能改,改了这丫头片子就不旺了。
于是思来想去,把这名字给留下了。
结果怎么着?
陈月娥真是信了那老婆子的邪了!
大富大贵个屁!
那就是个丧门星!
真要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土匪会跑来他们村?他们家会被土匪又抢又烧?
本就不安分了。
小小年纪把她儿子勾得五迷三道的,连她这个娘的话都不听了。
又这么晦气,把他们家克成那样。
陈月娥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想也没想就趁乱把那丧门星给撇下了。
对外则说她不安分,偷了家里的银子跟别人跑了,结果被土匪给砍死了。
不过在陈月娥来看那丧门星也是个心肠狠的。
寻常像她那么大点儿的丫头片子谁不怕被家里人卖,被家里人扔啊。
她倒好。
当初得知自己被舅舅舅母卖了就掉了几滴猫尿,陈月娥还当她认命了呢。
哪知死丫头打的竟是偷跑的主意,后来被她打断了腿倒是安分下来了。
却是没想到被她撇下的时候死丫头哭都没哭一声,就站那抱着个小包袱看他们走。
陈月娥至今都没忘那一幕。
死丫头睁着双清亮亮的眼睛,灰头土脸地站在烧着火的房子前看着他们。
就那样不哭不闹地看着。
陈月娥也不知自己为啥会记得那么清楚,总归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做梦都会梦到那一幕。
就跟那鬼上身似的。
这不禁让她越发厌恶那死丫头片子,也不耐烦听到宋槛儿这个名字。
可惜耐不住她儿子长年累月地叫,也纠正不过来,听多了陈月娥都麻木了。
本来她还以为宋槛儿真死在土匪手里了,却是没料到那丫头不仅没死。
反倒也来了京城。
甚至成了贵人主子,做了富贵人家少爷的姨娘,给少爷生了个大胖小子。
据说少爷的后院里就她最得宠!
这可真是戳到陈月娥的肺管子了。
凭啥啊?
凭啥那死丫头能过这么好的日子?
他们家可是被她克得背井离乡,她倒好,跑到有钱人家享福去了!
陈月娥恨得牙痒痒。
也因此,当那个打听宋槛儿的男人再次找上门。
说之后需得他们上那个大户人家家里去作证,证明宋槛儿贴身照顾过她儿子时,陈月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那人当时没说清那死丫头片子究竟在啥大户人家给人做姨娘。
但陈月娥也不傻。
一个给人生了孩子的妇人,突然有人跑来问她以前的事,还要着重证明她以前贴身照顾过一个男人。
这事一旦成了,那妇人还有啥名声?
陈月娥可是听别人说过一些大宅门里的阴私的,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丫头抢了其他贵人的宠爱。
人家要搞她呢。
陈月娥见不得那丫头过好日子,自然乐得做这事,横竖她又不会损失啥。
可没想到那死丫头居然是太子的妾!
太子啊。
皇帝老爷的儿子!
月初听那人这么说的时候,陈月娥惊得当场就厥了过去,被她男人掐了好一会儿人中才醒过来。
之后那人问她还敢不敢出来作证,不敢就把他给的银子还给他。
那咋行呢,进了陈月娥嘴里的东西哪有让她再吐出来的道理。
再说她又不偷又不抢。
不过是站出来证明皇帝老爷的儿子纳的那妾,给他们家做过童养媳罢了。
她就说几句实话而已,难不成皇帝老爷还能叫官差抓她,砍了她脑袋啊。
那可是狗皇帝才干的事。
再说皇帝老爷也得要名声吧?
因着几句话就砍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头,那他这皇帝老爷也做不久了。
陈月娥就这么说服了自己,顺带家里人也被她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
而此时此刻,被一辆乌漆抹黑的马车拉到一道高高的宫门门前。
再下了车跟着穿盔甲的侍卫穿过旁边的小门,经过一条又长又宽的路进到被一道道红墙围住的地方。
看着那一座座金闪闪的房子,陈月娥脑袋发懵,脚下好几次打滑。
又想宋槛儿那死丫头,居然在这种富贵的地方做太子老爷的姨娘。
陈月娥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不准乱看!”
旁边一个侍卫突然一声呵斥。
陈月娥吓一跳。
习惯性扭头就想喷回去吧,结果一看到对方那一身盔甲她立马怂了。
秋穗娘紧握着发抖的手跟在陈月娥身后,她旁边就是一脸憨相的董茂生。
他这两天也不知咋了,安静得厉害。
不过傻子的想法本就是捉摸不定的,如此倒也省了哄他的功夫,也免得进了皇宫犯起傻病来冲撞了贵人。
董娇杏也进宫了,她男人不清楚宋槛儿这号人物倒是没被召进来。
如是不知走了多久。
他们在一座金光四射的宫殿门前停了下来。
带他们来的人进去了一趟,很快出来,“陈月娥、董大力,你二人即刻进殿!”
陈月娥磕磕巴巴道:“就、就我跟孩他爹?我家茂生呢?茂生他们……”
“少废话,陛下让你二人进殿就进殿,其他人稍后有宣再进!搞快!”
与此同时,交泰殿内。
从元隆帝下旨让宣证人到现在过去了两刻钟,这段时间里殿中分明坐着这么多人,却是鸦雀无声。
唯有元隆帝在上面有一口没一口地品着酒,裴皇后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太子端坐于自己的席位,眼帘低垂面无表情,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情绪。
槛儿与太子的表现差不多,也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像是在出神。
元隆帝之前下令撤了隔在两侧的纱幔,这种时候讲男女大防显得多余。
于是两边的人一会儿交换眼神,一会儿看看上面的帝后及太子和宋良娣。
空气中似有什么在流窜。
终于,那对夫妻被带进了殿。
那妇人四十出头的模样,穿着身藏蓝的交领衫子,褐底的阔腿长裤,腰间围着碎花围腰,头戴布巾。
容长脸吊梢眼,两边颧骨极高。
瞧面相是个不好相与的。
旁边的男人敦敦实实,一身粗布灰短褐,看年纪跟那妇人差不多。
两人缩着脖子进来,男的怂哒哒地低着头,妇人每走一步眼神都在往旁边斜。
典型的贼眉鼠眼之态。
身边太监的一句“还不拜见陛下”。
陈月娥和董大力“扑通”跪了瓷实,脑门儿结结实实磕到金砖地上。
“拜、拜见皇帝老爷,皇帝老爷万万岁……”
元隆帝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扫过去,淡淡道:“芮贵人,何故发笑?”
芮贵人没想到会被逮个正着,愣了愣,随即红着脸道:“陛下恕罪……”
“朕问你,缘何发笑。”
芮贵人能怎么说?
难道说她觉得此二人甚是粗俗粗鄙,一想到宋良娣给这种人家做过童养媳,她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元隆帝没理会芮贵人的窘态,收回视线,“芮贵人御前失仪,废为庶人。”
芮贵人的脸一下子白了,当即跪在了席位上,“陛下恕罪,妾身……”
话没说完,有太监上来请她出去。
芮贵人红着眼离了席。
大殿中再没有谁敢将对陈月娥两口子的鄙夷之态表现在脸上。
陈月娥和董大力则被皇帝老爷的威风吓得脑子一团乱,一动也不敢动。
全仕财上前两步。
拖着腔调问:“你二人可是庐州府舒城县鸭嘴屯人士,董大力与陈月娥?”
两人点头如捣蒜。
全仕财:“听闻你们家曾于元隆十一年五月买一姑娘归家,可有此事?”
童养媳一词于权贵人家而言到底不好听,尤其又当着宋良娣本人的面。
全仕财措辞就较为委婉。
可陈月娥哪懂这些啊。
她就记得要实话实说。
是要在实话里添油加醋!
谁叫宋槛儿克了他们家,自己倒跑来京城过好日子了,他们家的好运道肯定是被那死丫头给抢了!
这么想着,陈月娥额头触地。
嘴上连珠炮似的:“是、是,那年我们家买了个丫头片子回去做童养媳。
茂生、也就是我儿子。
我儿子出生时在娘胎里憋坏了,大了才发现脑子不大好,我就想着买个童养媳回去帮着照看他的生活。”
很显然没人在礼节上提点陈月娥,她张口闭口就是“我啊我”的。
全仕财想斥责。
被元隆帝一个手势打断了话头。
底下的陈月娥浑然未觉。
“对了,那丫头叫宋槛儿,手脚倒是个麻利的,照看起茂生、我儿子,照看起我儿子也还算上心……
自打她来了咱家,茂生的吃喝拉撒都是经她的手,茂生也喜欢那丫头。
若不是那丫头帮着脱衣裳裤儿,他茅房都不去,洗澡也非要那丫头陪着,晚上要抱着那丫头才肯睡。”
“我本是想着横竖也是买来给他做媳妇儿的,今后就趁早把亲给成了,哪知那丫头竟是个不安分的。
六七岁的年纪就知道脱了衣裳勾引男人,哄着茂生连我这个娘的话都不听了。”
“后来咱村遭了匪,咱一大家子都想要往外逃命,结果那丫头竟是趁乱跟在咱村歇脚的一个货郎跑了!”
“也不知她使了啥妖法,弄得我儿现在都还记得她,成日里‘槛儿槛儿’地叫着,我儿、我儿媳妇都能作证。”
“皇帝老爷开天眼,那就是个狐媚子啊!”
说到最后,她倒叫起屈来了。
而随着陈月娥的这一股脑儿地说下来,殿中之人的神色皆一派难以置信之状,跟着就变得极为复杂。
男人们那边此前没见过太子宠爱的妾生得何模样,方才纱幔撤了得见芳颜。
年纪稍微轻些的好一番惊艳,终于明白太子为何这般宠爱此女了。
而现在大伙儿不好大剌剌地往槛儿这边看,就纷纷将视线投向太子。
尽管面上都没怎么表现出来,可这般行举就已经是只差把“冤大头”几个字刻到太子脑门儿上了。
当然也不尽是这种想法的。
像是荣王、慎王、宣王、骆晔,还有一些见多识广的老亲王、郡王什么的。
女眷这边的反应也很是精彩。
除去个别生性良善对槛儿抱以同情、唏嘘或担忧的,其余出于各式各样的原因要么幸灾乐祸,要么嫌恶。
曜哥儿绷着小脸,侧过头往娘的方向看。
对于陈月娥一番声情并茂的陈词和众人异样的目光,槛儿白着脸先是惊愕。
再受尽冤屈般摇着头。
身子摇摇欲坠,又深吸一口气似强行镇定,整个反应过程自然至极。
而所有人的反应也仅在顷刻之间。
“放肆!宋良娣岂是你能污蔑的?!”
全仕财厉声斥道。
陈月娥吓得一哆嗦,她也不懂啥是良娣,一听姓宋就猜说的是槛儿。
她连连磕头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我没有污蔑,我说的都是实话,是实话啊!不信你问我男人!”
说着,拐了董大力一肘子。
董大力平时就是闷葫芦,家里陈月娥说啥就是啥,这会儿也不例外。
“是、是,那丫头是个不安分的……”
“想不到宋良娣竟还有这样的过往。”
魏嫔不掩阴阳怪气地道。
“童养媳在民间可是男方家正儿八经的儿媳妇,且按礼男女七岁不同席。
宋良娣既为人媳又与丈夫有过肌肤之亲,这般家世当是进不得宫才对。”
“退一万步说即便侥幸进了宫,也该被安排在浣衣局等杂役粗使之地。
谁知竟是被调去了东宫,还成了太子的枕边人,生下了太子的庶长子,不知皇后娘娘可否向妾身等说明?”
这话说的。
真就差直接说从槛儿进宫起始到如今,都是中宫一系暗中谋划的了。
自然是为了遮掩太子打小便不能人道的事实,故而提前多年即开始布局。
裴皇后没搭理她,看着陈月娥夫妻。
“你二人且往左手边第一个位置抬头,看看宋良娣是否为尔等口中之人。”
陈月娥哆哆嗦嗦抬起头。
入眼一片衣着光鲜亮丽的贵妇人,她眼睛花了花,最后看到第一个位置。
她猛地一怔,“槛儿……真是槛儿!错不了,贵人娘娘,她就是槛儿!”
说着话,陈月娥也是不敢相信站在那的人就是她认得的那个宋槛儿。
那个穿得破破烂烂,成日里因着干活被染得一身灰头土脸的丫头片子。
竟出落成了这么一副模样。
打扮得这么艳光四射!
如果不是她前些年做梦都记得她的眉眼,没准儿还真认不出来了!
魏嫔勾起红唇。
“宋良娣,按规矩这位该是你婆婆才对,好歹也养过你两年,好不容易婆媳重逢你就不唤一声‘娘’?”
让一个生育了太子长子的皇家侧妃称一外来民妇为婆婆,摆明了是要把槛儿和裴皇后一并羞辱了。
众人噤若寒蝉。
“魏嫔娘娘慎言。”
槛儿眼角余光朝太子那边瞄了一眼,遂做了个深呼吸,肃容对魏嫔道。
“按本朝户律婚姻条例所定,婚姻需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订立婚书。
童养媳无独立条例,但也属特殊婚姻形式,需双方自愿订立明确契约。”
“若无契约证明,仅以金钱口头交换,则将被视为触犯大靖律略人略卖人条例,涉事者将承担相应刑罚。
这位陈夫人一无婚契,二无中间作保人证,按律可不是妾身的婆婆。”
“魏嫔娘娘身为皇家人,岂会连最基本的律法都不懂?”
第225章 槛儿vs董家人,太子vs魏嫔!董茂生?!
槛儿的言辞并不激烈,甚至称得上恭敬,声音语气也很是温婉柔和。
可她说的话却让一众以为她会被这阵仗吓得不知所措的人惊诧不已。
不仅仅为她是宫婢出身,却能对这种场面应对自如,更因她张口就能背出本朝律令,还这么一针见血!
一些等着看槛儿笑话的人表情变了,男人那边看太子的眼神也变了。
猜测难不成是太子教的?
魏嫔也是没料到槛儿一上来就上升到律法层面,还这般当众质问她。
魏嫔的脸瞬间黑成锅底。
不过槛儿可没管她的脸色。
问完也没等魏嫔开口,她转向帝后。
“陛下,娘娘,诚如董家夫妇所言,妾身确为元隆十一年五月被他家买去做其子董茂生之童养媳。
但关于陈氏所言,妾身有言要驳,望陛下、娘娘容禀。”
元隆帝颔首。
裴皇后:“但说无妨。”
槛儿行大礼谢了恩。
随后不卑不亢,字正腔圆道:“妾身被董家买入有一点需澄清。
妾身当时刚六岁,并非自愿被卖于董家,而是被妾身之舅舅、舅母下药迷晕,醒来后妾身人便已在董家。
这一点,当年董家附近邻里皆可为证。
故而按本朝婚律、刑律,妾身与董家的这桩婚约本该为无效婚约。”
“其次妾身初进董家时年方六岁,彼时董茂生智如三岁幼童,生活无法自理,如厕沐浴需妾身从旁辅助。
但妾身耗时一年,教会董茂生自行如厕、沐浴,董家妇陈月娥曾以此为傲,于周边邻里四处自满炫耀。
这一点,当年鸭嘴屯的人也可为证。”
“且元隆十三年采选宫人的管事曾实地调查,内务府应也有相关记载。”
骆峋适时起身。
“照此,宋氏则既不曾为人媳,亦不曾在礼法之外与人肌肤相亲。
按规矩便当得入宫与寻常宫人相同待遇。
儿臣恳请父皇召当年实地调查宋氏家世,及采选宋氏入宫之人上殿问话。”
不待元隆帝应声,魏嫔先开了口。
“谁知道这些人有没有被谁收买,他们的证词显然是不可取的。”
骆峋看过去,神情极为寡淡。
“孤在与父皇说话,召与不召父皇自有论断,魏嫔何时能做父皇的主了?”
魏嫔反唇相讥。
“婢妾实话实说,太子殿下倒也不必这般过激,给婢妾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骆峋:“孤亦实话实说,魏嫔也不必给孤扣帽,引导旁人以为孤居心叵测。”
别看太子平时除了谈正事话会多些外,其余多数时候都惜字如金。
然逢上这种别人故意针对他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一套,都是有话直接当面说。
这一点大抵像了裴皇后。
魏嫔果然被噎得不轻。
但她又不想在这么多人的跟前失了体面,故作大方道:“那您请便。”
“不必提醒,孤会自便。”
太子爷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
差点又有人没忍住笑出来。
魏嫔攥紧手帕抚着心口,不停地在心里暗示自己别着了这崽子的道。
槛儿压着嘴角朝对面看了一眼,太子也正好看过来,两道视线短暂交汇。
再默默分开。
元隆帝假装没看到他俩的眉眼官司,风轻云淡道:“就依太子所言。”
全仕财立马安排小太监去叫人。
等人来的期间,槛儿重新面向帝后。
“陛下,娘娘,关于陈月娥称其子夜里睡觉要抱着妾身,以及妾身六七岁便知行勾引之事纯属子虚乌有。
皆因妾身自打入了董家,陈月娥对妾身非打即骂,干完活不给饭吃是常事,夜里也不允妾身进屋安置。
而是将妾身赶至猪圈,妾身不曾与其子董茂生同榻而眠,自然不存在董茂生必抱着妾身才肯入睡一说。
此事当时在鸭嘴屯也不是秘密,妾身不畏流言,愿等陛下着人调查作证。”
“只妾身有一问想询问陈氏,恳请陛下特允他夫妻二人抬头回话。”
元隆帝:“可。”
槛儿便转向陈月娥夫妻“陛下准你二人抬头回话,现在你们抬头看着我。”
陈月娥记得让他们作证的那人说过,说是当天现场有很多达官贵人。
可能皇帝老爷和皇后娘娘都要问他们话。
让他们不要紧张。
然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哪怕陈月娥平时胆子再大,为人再横。
就刚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也明显感觉到这些个贵人打机锋跟他们乡下的婆娘汉子吵架完全不一样。
尤其方才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个叫什么贵人的人就被废为庶人了。
庶人不就是平头老百姓?
只是笑了一下就从贵人变成了平头老百姓。
陈月娥刚刚说得言辞激烈的时候还没啥感觉,现在听了会儿贵人们的你来我往,她便忍不住怕了起来。
且见槛儿不仅没被她刚刚的那番话给震慑住,反倒说了这么多谁谁可以作证。
陈月娥的心就更虚了。
此时听槛儿让他们抬头,陈月娥下意识一个哆嗦,可转念想宋槛儿那死丫头凭啥对他们发号施令?
她当自己是谁啊?
一个没爹没娘,被舅舅舅母卖给他们家的贱丫头,倒跟他们耍起威风来了!
陈月娥一口气上来。
竟是忘了皇帝派人去请什么人来作证的事了,猛地抬头瞪向槛儿。
“你想问啥!你再问我都是那些话!小小年纪不学好的狐媚子,勾引……”
“掌嘴。”
清冷的男声不大不小地响起。
陈月娥怔了怔。
却是没等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面前就悄无声息地多了个小太监。
啪啪几声脆响。
陈月娥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都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倒在了地上。
“月娥,月娥……”
董大力一张黑脸都快吓成白脸了,颤着手想去拉陈月娥,又怕得没敢动。
最后把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皇帝老爷饶命!皇帝老爷饶命!”
魏嫔:“此二人是能证明宋良娣清白与否的重要证人,太子这般让人刑罚,莫不是想堵住此二人的嘴?”
骆峋冷冷淡淡瞥她一眼,“魏嫔喜被人辱骂,孤不喜,孤的人亦不喜。”
魏嫔以前没怎么跟太子对上,也是那时候没撕破脸,双方都做着面子功夫。
如今省了这些虚套,魏嫔才算是领教了太子的嘴有多毒,她险些被气笑。
骆峋懒得与她打嘴仗,睨着陈月娥。
“能好好说话了?”
陈月娥活了一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扇巴掌,疼得她脸皮子都在抽搐。
她哪里知道这扇巴掌在宫里其实是一种最基本的惩罚呢,不论宫女太监,掌起嘴来那都是极具有技巧的。
怎么打,才能既不显得失仪又能实实在在让人吃教训,都是有讲究的。
而徒手扇耳光只不过是掌掴一刑之中最常见,也最简单的一种的方式。
“能,能!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董大力连连代陈月娥答道。
陈月娥欺软怕硬,捂着脸吞下嘴里的血沫子红着眼眶点头如捣蒜。
槛儿问:“你说我跟一个货郎跑了,那我现在问你,那货郎姓甚名谁?
多大年纪,生的什么模样,又是哪里人士,他既在鸭嘴屯歇脚,那么这些事你应该清楚,你便如实招来。”
这些陈月娥老早就跟家里人对好词了,闻言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来。
“那人叫马石根,当时才十六七岁,据说是扬州那边的,长得眉清目秀的。”
“你呢?你也记得这么个人?”
槛儿问董大力。
董大力倒没因着槛儿之前给他们家做过童养媳就低看现在的她。
相反瞧着那一身绫罗绸缎,好看得不像话,又通身气派威风的小妇人,董大力感觉一块巨石压在他头顶。
他撑在地上的胳膊不禁发起抖来。
却是始终记得自家老婆子的话,咬牙道:“是、是这么个人……”
“你们记性还挺好。”
槛儿不明意味地轻笑道。
董大力把头低下去。
陈月娥捂着脸恨恨地偷偷瞪槛儿。
然后不待她暗想什么,就听刚刚让人掌她嘴的声音说:“劳请父皇准许他二人之子女进殿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