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若漪对此倒也不甚介意。
 直到不久前在御花园近距离见到那位宋良娣,看到她怀中肖似太子的孩子。
 尤其是看到后者。
 高若漪承认,她心里不太舒服。
 也不为别的。
 就是她幼年自打对美丑有了辨别,便将俊美无俦的太子放在心上了。
 幼时的喜欢自是不掺杂情爱的,但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份敬慕就变了质。
 可惜太子长了她七岁。
 她十二岁时,陛下就给太子和郑家女赐婚了。
 如今她好不容易及笄。
 碍于祖父是首辅不能参加选秀,可若祖父有意让她入东宫,陛下还能不同意?
 他们家比郑家有实力多了,太子有了她祖父作助力不是如虎添翼?
 届时正妃之位,于她而言还不是手到擒来?
 高若漪可志不在妾。
 以她的出身太子妃正好合适,她想为家里出份力,也想得偿所愿。
 就是不知太子待那孩子如何,对那位宋氏的宠又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实在不愿与人勾心斗角。
 骆峋从海顺口中听说了儿子遭嫌委屈到哭,于是洗漱完带上公务就过来了。
 来了发现小东西在槛儿怀里扶着哺瓶的把手,用膳用得正香的同时不忘偏着脑袋看小宫女摇象牙响环。
 日子委实惬意。
 听爹爹来了,曜哥儿拨开小哺瓶就乌拉哇啦地叫起来,没像平时那样傻笑。
 倒颇有几分告状的意味。
 槛儿被儿子严肃的小表情逗得直乐,骆峋习惯性从她手中接过小家伙。
 进了屋,重新把哺瓶塞进儿子口中。
 骆峋问起下午的事。
 槛儿没瞒着,也没添油加醋。
 当然,槛儿可不知儿子喷的那口唾沫是故意冲韶宁郡主去的,以为纯粹凑巧。
 所以她跟太子也就实话实说。
 道是韶宁郡主想摸曜哥儿的脸,曜哥儿刚好喷了口水到她手上了。
 诚然,儿子当众遭嫌槛儿心里还是很没好气的,这种不悦无关乎韶宁不喜曜哥儿。
 对方有不喜的权利。
 但公然嫌曜哥儿脏就不厚道了,谁知道在场的宫人会不会私下里说嘴?
 说太子家的儿子喷口水被堂姐毫不留情地嫌脏,若是传到其他皇孙耳中。
 日后孩子长大了,若有人拿此事嘲笑,曜哥儿在众皇孙中如何自处?
 而对于韶宁郡主此人。
 因着槛儿上辈子成为良娣之前没参加过宫宴,晋封良娣后虽说参加了。
 可那时没发生什么事让她与韶宁郡主产生联系,后面太子登基,包括韶宁在内的信王一家子被流放了。
 所以槛儿对其并不了解。
 但从她那般动辄大惊小怪的行事作风来看,很难说是会喜欢孩子的人。
 想摸曜哥儿,估计就是为做戏给裴皇后看。
 也是有裴皇后在场,若不然槛儿当时高低要跟韶宁郡主理论一二。
 这一切槛儿没表现出来,但骆峋跟她想到了一处,且他还想的更多。
 那便是他熟知韶宁的脾性,那便不是会喜欢婴孩的,打算触碰曜哥儿。
 定是有别的缘由。
 骆峋想到去年端午有人来报说,韶宁郡主被信王妃罚似是与宋昭训有干系。
 只具体怎么个干系,门外的人不曾听清。
 之后年前冬月底,他携槛儿去坤和宫请安,韶宁那日出宫又被骆晔罚了。
 骆峋微微抿唇。
 膳后消完食去书房处理公务,他对海顺吩咐道:“叫人去信王府传话。”
 “韶宁郡主言行有失,轻慢东宫,明日起每日午时至戌时于信王妃居处侍弄花草、抄书修心,为期三月。”
 裴皇后对韶宁郡主做了罚处,那是祖母对孙儿的爱护和对孙女的教导之心。
 槛儿要顾忌裴皇后和韶宁郡主的身份不好做什么,但太子作为储君却是有维护皇室威严,管教宗亲之责。
 侄女当众对儿子恶言,太子降下处罚符合人伦情理,也合礼合制。
 这种侍奉尊长的惩处也让人挑不出错。
 于是,等韶宁郡主苦兮兮地扎完马步,僵着两条腿由婢女扶着回院子时。
 就被赶来的信王妃身边的人告知她接下来三个月要去信王妃那边抄书、侍弄花草,说是太子的令。
 东宫的人会来府上监督。
 韶宁郡主两眼一黑,只觉天要塌了!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顾两条腿的酸痛跑到信王妃的瑞安堂哭诉。
 可惜信王妃最是注重规矩礼节。
 尤其眼看信王只差三个月禁足就满了,女儿却在这时触怒裴皇后和东宫。
 不是明摆着没事找事?
 信王妃气结。
 非但没被韶宁郡主哭心软,反倒又加了处罚,削减了韶宁郡主的月例。
 韶宁的天真塌了,哭着去找韶安郡主,中途碰上了回府的世子骆晔。
 骆晔从王府管事口中一听完事情的始末,就猜到不喜婴孩的妹妹为何想要去触碰六皇叔的儿子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
 韶宁郡主见势不对扭头就跑。
 兄妹俩你追我赶跑到韶安郡主的院子,最后还是韶安将兄长劝走了。
 “小堂弟如何?”
 从韶安的院子出来,骆晔想了想道。
 韶安郡主:“长得可好了,胖嘟嘟圆滚滚的,就跟年画里的小童似的。”
 如果不是信王府和东宫的立场不便,又出了琬姐儿的事,她都想抱了。
 骆晔沉吟,“像谁?”
 “满月的时候你在皇祖父那边没看到吗?”韶安郡主眨眨眼问。
 “没,离得远。”
 韶安郡主“哦哦”两声。
 “我觉得眼睛鼻子和六皇叔尤为相似,嘴巴小小的,瞧着特别可爱。”
 骆晔抿抿唇,没再说话。
 回了自己院子,母亲安排的通房丫鬟迎上来,骆晔顿了顿将人屏退了。
 他有两个通房,是母亲从宫里带回来的,说是祖母德妃精心挑的。
 本朝男子十五束发,有条件的家里基本都会在这时候安排通房丫鬟。
 骆晔早知这事,故而对此不甚在意,他也在十五那年和通房初行了人事。
 但也仅此而已。
 同龄的公侯子弟其中不乏有爱慕之人,每每谈及心上人便面红耳赤,讷口少言。
 也有的已经定亲。
 可骆晔不懂。
 不懂那种感觉。
 他听人谈及过一见钟情,也看过相关话本,可他对此从来嗤之以鼻。
 说得好听,一见钟情。
 实则左不过见色起意。
 轻浮之辈之行径,骆晔为其不齿,也自认这种事绝不会和自己沾边。
 进了书房,骆晔躺在榻上拿书盖着脸。
 皇家最不缺美人,不论男女。
 若说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可他分明自小见过的俊男佳丽无数,要见色起意该是早就起过了才对。
 何至于仅瞥见对方一抹侧影。
 仅面对面见过一回。
 她是六皇叔的妾,已为老牛吃嫩草的六皇叔诞下一子,他不该如此的。
 骆晔长长叹出一口气。
 六皇叔打了个小喷嚏,槛儿上了榻趴在他身上道:“别是受了凉。”
 骆峋拭拭手。
 将湿巾子扔到床尾的小凳上,进来清理浴间的宫人顺手收拾走了。
 “没。”
 骆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揽着她的肩头,另一手重新持起书卷。
 按说槛儿坐了两个月的月子,且由太医和女医检查过身子恢复得极好,今晚这样的日子该是能侍寝的。
 骆峋进卧房前也起过此念。
 可念头刚起,便被他又按下去了。
 日子刚满夜里就让侍寝,不知道的人当他多急色,就等着这一天呢。
 且多养些时日总是好的。
 这么想着,太子爷方才上了榻便看起了书,一副他心思纯正的端庄之态。
 谁也别想动摇他的道心。
 槛儿:“……”
 是她想多了。
 原以为前几回太子憋得不轻,今晚会让她侍寝,她还想了推脱的理由呢。
 没想到太子没这意思。
 倒省了她扯谎。
 时候还早,太子这般专注于看书槛儿不忍扰他,便也叫寒酥拿了本书过来。
 两人就这么挨一起互不打扰地看着书,海顺的眼角没忍住抽了好几下。
 主子们行事他倒管不着。
 但要知道从宋良娣诊出喜脉到现在,他们家爷可就一直处于素着的状态。
 好不容易时机成熟了,他俩在床上纯看书?
 看不懂。
 海顺索性请示太子,确定没啥事吩咐了,便先行告退去东厢的耳房了。
 半个多时辰后。
 骆峋躺下,低声问:“可愿同孙嬷嬷一道操持三日后女眷这边的宴?”
 三日后太子的生辰,男客的宴设在仁安殿,女眷这边按规矩该设在嘉荣堂。
 但郑明芷如今不便露面。
 嘉荣堂自然也不能用,女眷这边的宴便设在嘉荣堂东侧的贞禧堂。
 槛儿现今能代太子妃操持宴席,之前她月子没坐完,骆峋不想她费神。
 便没提这事。
 “妾身能说不想吗?”
 槛儿想了一下,试探着问。
 不是她胸无大志,给权都不知道要。
 而是刚出月子就代正妃行权,面上不好看,于她于太子而言都是。
 骆峋看看她,了然于心。
 “那便作罢,过些时日再说。”
 刚说完,喜雨略显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主子,瑛姑姑不知怎么突然晕了!”
 槛儿一惊,旋即“腾”地坐起来。
 “殿下您先睡,我去看看!”
第183章 太子:槛儿在作甚?「槛儿大美人!」
 骆峋知晓她与她那姑姑情分不同,倒也没觉得槛儿此举有何不妥。
 反而吩咐外间的袁宝跟过去。
 约莫一刻钟。
 槛儿回来了,眼圈红红的。
 “殿下,姑姑她眩晕的老毛病犯了,这回好像比之前每次都来得严重。
 我想让人送她去太医院找医官看看,可以吗?”
 骆峋看眼袁宝。
 后者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去安排。”
 骆峋吩咐道,之后示意槛儿过去,牵着她的手将人重新带上榻。
 槛儿吸吸鼻子。
 “姑姑老早就有这毛病了,我以前都不知道,听说眩晕症可大可小,万一姑姑……”
 没有万一!
 姑姑一定没事!
 “不会,先找人看,”骆峋安抚般拍拍她的背。
 三刻多钟后,瑛姑姑一行人回来了。
 袁宝派去的人说医官开了方子,这种病要慢慢调养,之后再看什么情况。
 槛儿放了心。
 她自是不希望姑姑真有什么不好,能借此机会把姑姑的眩晕症治好。
 当然再好不过。
 三月二十,太子生辰。
 贞禧堂的宴由孙嬷嬷操持筹备,正式开宴仍由一位宗亲老王妃主持待客。
 槛儿则适当地从旁打打下手什么的。
 说起来,这也是她首次以良娣的身份公然露面,在场之人看似无事实则视线时不时便会落到槛儿身上。
 不仅是惊讶于此女不到一年,便从一个小昭训摇身一变成了太子侧妃。
 也是心中狐疑。
 要知道太子的女眷本就少得可怜,原先满打满算才凑够五根手指头。
 后来金承徽暴毙不提,跟着曹良媛称病不便露脸,再后来太子妃被禁了足。
 如今放眼整个东宫后院就只剩了这位新晋的宋良娣,和原来的秦昭训。
 也不知此女使了什么手段。
 说实话,在场的皆是混迹后宅的,东西风相互碾压的事大家心里门儿清。
 席间的王府侧妃且不提。
 只说正妃和东宫属官的正头夫人们,可能就没几个心底里瞧得上槛儿的。
 这不是仅针对槛儿这个人,而是除却少部分,多数妻妾的立场惯是如此。
 不过,到底都是大家夫人。
 且也是别人家的事。
 就算有人真有什么想法,面上也都没表现出来,槛儿也就只当不知。
 大大方方任众人打量。
 为了避嫌,太子这场生辰宴酉时开始戌时结束,拢共只进行了一个时辰。
 宴罢送完客才戌时过半。
 太子在前头还有事,槛儿先回永煦院。
 回去后照旧先沐浴,只槛儿今晚的浴沐得快和她初次侍寝那晚一般久了。
 从浴桶出来擦干身子躺在一侧的榻上,槛儿顶着绯红的脸由瑛姑姑抹香膏。
 等香膏吸收得差不多了,再涂一层花蜜油,跟着又一通仔仔细细地按摩。
 一缕清鲜淡雅的兰香在空气中飘散开。
 不多时,跳珠捧着一个托盘进来。
 约莫亥时两刻。
 骆峋在元淳宫收拾一通过来了。
 一切似乎与平时无异,小福子等人像往常一样,恭敬不失静默地守在院中。
 骆峋习惯性朝正房看了一眼,见几间屋子和以往一样都亮着灯。
 猜她在洗漱,他便先去东厢看儿子。
 曜哥儿呼呼大睡着,骆峋在他的小床边坐了半刻多钟方才起身去正房。
 岂料一出东厢,他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卧房的灯灭了。
 骆峋神色淡然,心中却是狐疑。
 虽说他事先并未言明今夜要过来,但近日他来这边的次数可谓频繁。
 尤其今日他生辰。
 这般特殊日子,她该是知晓他会过来才对。
 怎生先安置了?
 晚宴累到了?
 如此想着,骆峋悄声迈步上台阶。
 行至厅堂。
 瑛姑姑、寒酥等人正巧出来。
 “你们主子安寝了?”骆峋随口问。
 跳珠几个丫头脑袋垂得低低的,瑛姑姑答道:“回殿下,主子在等您。”
 骆峋当他的槛儿晚宴累极,于是先行上了榻,在榻上等他过来安置。
 不怪太子爷思想如此正直。
 实在是槛儿出月子才四天,而太子爷又记着有关产妇的各种注意事项。
 因而他下意识便以为出月子不久的槛儿与那么多人应酬,当真累着了。
 若不然以她一贯待他恭谨周到的性子,何至于没等到他来便熄了灯。
 带着这样的念头,太子爷没再让人跟进来,单手负后放轻脚步行进卧房。
 墙角处一盏小灯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浅浅光晕,骆峋径直走向拔步床。
 刚走两步,他发现两处不对劲。
 地平上不见她的鞋。
 帐内无人。
 一束光自暖阁碧纱橱的帘架门处照过来。
 骆峋侧身回首。
 心底刚升起一个猜测,猝不及防撞见来人的模样,他散漫的眸底陡然仿若翻涌起一层浓浓浪潮也似。
 期间幽火簇簇,摄人心魄。
 就见夜色之中。
 晕黄柔和的光自那盏珍珠流苏玉如意柄的小八角宫灯溢出,从暖阁门前随槛儿的移动朝卧房弥漫开来。
 槛儿执着灯,微微抬头朝太子看去。
 光影明暗之间,其面颊丰盈宛若玉盘,眉如远山含黛,腮若海棠抱春。
 而这一眼秋波盈盈,似大胆又似含着无限娇羞,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媚意不经意间便自其眉眼间散发开来。
 骆峋负在身后的手收拢。
 槛儿唇角扬着,低头拿铜鎏金的鹤颈引火签在提灯的灯芯处碰了碰。
 签上的艾绒燃起。
 须臾,几处落地灯相继被点亮。
 便见那莲步款款之美人一身仿晚唐样式的天水碧抹胸齐腰襦裙,颈间一银累丝嵌绿松石珍珠流苏项圈。
 玉颈纤纤,雪肤莹莹。
 四指宽的玉白绣菡萏碧叶腰带系于胸下,勾勒着那一把子纤细小腰肢。
 外面是一件月白软烟罗的宽袖外衫,凝脂般的薄背藕臂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发髻也是仿晚唐时期的堕马髻,髻间就插戴着那支金累丝蝴蝶宝石步摇。
 随着槛儿的走动,步摇轻晃,裙摆如水波般摇摆,真可谓摇曳生姿步步生莲。
 “妾身恭贺殿下千秋,伏愿殿下福寿康宁,日月增辉,感天恩浩荡,今备以薄礼贺殿下诞辰,望殿下笑纳。”
 槛儿放下提灯,从多宝阁上取下一锦盒来到太子跟前,福身偏首呈上。
 那一声声婉转妩媚的音调,抑扬顿挫之间似莺啼鸟啭又如飞泉鸣玉。
 道不尽的风流多情。
第184章 给太子的生辰礼,太子终于掌灯了!
 骆峋眼帘微垂,看似与寻常无异地睨着眼前人,遂取下她手中的锦盒。
 是一条金镶玉腰带。
 绣了四海升平并二龙戏珠。
 哪怕骆峋不懂刺绣,也知绣这么一条腰带没个三两个月打底是完不成的。
 他拿着腰带端详,问:“自己绣的?”
 槛儿捧着盒子笑着点头。
 “妾身绣的,您觉得好看吗?”
 “嗯。”
 骆峋应了一声,指腹在腰带上摩挲。
 “耗时多久?”
 槛儿一下想到了早先她给孩子绣肚兜,太子不让她做太久绣活儿的事。
 她不禁笑道:“不瞒您说年前九月就开始了,我怕伤了眼,有时候也会忘了,直到前几天才正式完工呢。”
 骆峋放了心。
 还当她月子期间耗神,若如此他会生气。
 不过,骆峋记得上个月她生辰那晚,她同他说过不知道送他什么生辰礼。
 合则在诓他。
 骆峋勾了一下唇角,视线落到槛儿脸上,眸底带着丝别有深意的味道。
 槛儿捕捉到了,抿着唇微微垂下眼。
 骆峋从她手里将锦盒拿过来,把腰带放回盒中,再随手将盒子搁到妆台上。
 做这些动作的同时,他眼睛始终看着槛儿。
 等放了东西。
 他上前半步抬手轻勾起槛儿的下巴,另一手碰了碰她发髻上的步摇。
 指尖顺着步摇摸到发髻,再顺着那如云的发髻滑到槛儿滚烫的脸颊。
 再是耳畔、侧颈、圆润的肩头,沿着那薄纱覆盖的雪臂一路至槛儿手背上。
 从始至终掌心不曾触碰半分,唯有指尖若有似无地撩动,似一截羽毛挠得槛儿周身不自觉升起一股战栗。
 “殿下……”
 “嗯?”
 骆峋看着她,指腹贴着她的手腕摩挲。
 槛儿溺在他沉得似水的眸光中,又被他略带薄茧的指腹撩得心如火灼。
 顷刻间,身子仿佛回到了早先不能控制的时候,双腿不期然地便是一软。
 骆峋一掌握住那把柳腰。
 槛儿顺势攀住他的脖颈。
 “这也是生辰礼?”
 骆峋嗅着她身上幽幽的香,视线自其唇上移至她的眼睛,低低地问。
 槛儿与他对视。
 嗓音里久违地带了几分颤音:“您之前不是说,不曾与妾身坦诚相见吗?”
 骆峋记得。
 在她有孕三个月时,他原计划待她满了四个月二人便坦诚相见来一场。
 然四个月时正逢她显怀,担心自己收不住力伤到她,他便仍旧作罢。
 直到六个多月时,两人原都做好了准备,奈何她肚里的小东西中途捣乱。
 及至现在,“所以,也是生辰礼?”
 槛儿眸光潋滟,旋即微微偏过头,“殿下若不喜,便当妾身多此一举。”
 话音刚落,她搂着男人脖子的一只手被他握住,之后拿下来放到了他腰间。
 “替孤宽衣。”
 绣有龙纹的腰带掉落在毡垫上,再是外袍,金银线绣祥云的中衣。
 男人精壮的上半身在烛光中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明明没有贴在一起。
 那虬劲健硕的胸腹肌却仿似散发着滚滚热意,槛儿视线被灼了一下,身上也陡然蹿起了一把熊熊烈火。
 偏像是受了蛊惑。
 非但没有将视线移开,反而伸手探了上去。
 骆峋身子绷了绷,肌肉偾张鼓动,到嘴边的闷哼被他克制地咽了下去。
 喉结滚了滚,他长指一挑,轻薄纱衣自美人儿的肩头滑落,腰带、襦裙。
 穿着木屐的雪足从层层堆叠的纱裙中迈出,玲珑纤白的脚踝,染着石榴红蔻丹的指甲犹如一颗颗上等红宝。
 好似惊涛拍岸,狂风撼树。
 猛兽出笼。
 岸边的水草被冲刷着,树上的枝丫被席卷着,天际之下兽吼惊起地动山摇。
 槛儿的手自帐中探出,触碰到未被寝单覆盖的榻沿,留下两道晶莹的汗痕。
 不同于早先人少的那会儿,大家都守在院子里,今晚在太子进屋时大伙儿就被瑛姑姑给打发下去了。
 除了瑛姑姑和海顺,正房这边只留了寒酥跳珠和两个二等宫女守着。
 久违的动静从屋里传来,寒酥和跳珠贼兮兮地对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两个二等宫女则和刚开始的跳珠他们一样,脑袋像是恨不得扎进裤腰里,脸红得跟烧熟的炭似的。
 也不知过去多久,暴雨终于停歇。
 槛儿仿佛脱水的鱼儿喘着气,历来沉稳的太子伏在她身上不遑多让。
 胸口紧密地贴着,能听到彼此震颤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此起彼伏。
 终于平复下来。
 槛儿拉了拉搭在太子背上的锦被,侧首对上他泛红的耳尖,她没忍住笑了。
 骆峋听到了,偏头看她,发出一声低低沉沉格外有磁性的鼻音:“嗯?”
 槛儿听得心发酥,凑过去亲了他一下,然后颇有些委屈地嘟囔:“殿下刚刚……”
 太子爷捂住了她的嘴。
 槛儿眼波流转。
 看神态颇有一种埋怨他准做不准说的意味,但又不至于到放肆的程度。
 骆峋难得不自在地咳了声,而后翻身下来抱住她,很低地问:“可有伤着?”
 她坐完月子没几天,他今晚原是无意此事的,然没料到她送了这样的生辰礼。
 自是记得要收敛的。
 适才他也确实尽量收住了。
 只他低估了在掌灯的情况下她于他而言的吸引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以至于有一回没把控好。
 “没有。”
 槛儿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随后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翻身面向太子。
 她的脸蛋这会儿红扑扑的,以骆峋的眼力能看到一层极为细小的绒毛,当真如一颗汁水充沛的蜜桃。
 骆峋摸摸她。
 又倾身亲了亲,带着几分爱怜的意味,再躺下的时候他神色忽然一僵。
 槛儿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他的手捏了捏,问道:“怎么了?”
 骆峋欲言又止。
 但顿了顿,他还是道:“会不会怀上?”
 槛儿一怔,跟着脸烫了。
 骆峋见她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什么?”
 槛儿假咳几声,挺含蓄地说:“有曜哥儿的口粮呢,还没来月事。”
 骆峋明白过来。
 舔了舔残余着甜味的唇,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太子爷心底微窘。
 之后恢复了惯有的沉稳正。
 “如此就不会怀上?”
 槛儿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她刚刚这么说是因为上辈子没在这期间怀上。
 现在听太子这么一问,她也就拿不准了,“应该吧,我忘了听谁说的了。”
 骆峋若有所思。
 骆峋下值回来处理了会儿公务,之后吩咐海顺:“请陶恒绪过来。”
 陶恒绪就是接替莫院判,在莫院判丁忧期间负责照看太子的另一个副院判。
 “主子,您哪儿不适?”
 海顺担忧地问。
 骆峋:“没,先将人请过来。”
 不多时陶院判过来了,海总管被打发了出来,海顺觉得此情此景颇为眼熟。
 没怎么细想。
 好家伙,这不就是去年那回吗?
 太子还没临幸宋昭训的时候,袁宝瞎说他们家殿下出恭不顺畅的那回。
 海顺至今没想透自家爷当时为啥不让他留屋里,这回貌似也想不明白。
 书房里。
 陶院判先替太子请了个平安脉。
 刚说完一堆“殿下脉象平稳身子康健”的话,就忽然听太子开了口。
 “妇人哺乳期间可会遇喜?”
 陶院判险些手一抖把脉案给撕了,随即就想到那位诞下太子长子的宋良娣。
 于是恭敬答道:“回殿下的话,妇人产后虽经水未行,但若是气血异常者亦可在哺乳期间遇喜。”
 骆峋了然,颔了颔首让其退下。
 等陶院判走了,他在书案后静坐了片刻,不多时指尖在案桌上轻扣两下。
 内侍装扮的朔蜂不知何时出现了在屋中。
 选秀的圣旨下来了。
 就在太子的生辰过了没两天的时候。
 其实三月初就该下了,碍于当时朝中有别的事,便耽搁到了三月二十二。
 本朝开国之初对秀女的出身要求严格控制在平民女和低级文武官之女的范畴,像是知县、千户、百户。
 商户女和勋贵高官之女、医户女、伶人以及其他贱籍奴籍的则严禁禁止。
 后来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倒是放宽了条件,凡二品官以下的非贱籍奴籍、家世清白的适龄女子皆可参选。
 体貌要求以端庄秀丽身子康健,体态匀称为准,性情则以贞静柔嘉为主。
 其中有一条,父母健在,家庭和睦,家中祖上无作奸犯科者优先过选。
 不是什么前朝才能知道的事,所以圣旨下来没多久小福子便带回了消息。
 虽说槛儿现今是东宫后院的独一份,就算东宫今年真添了人进来。
 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能越过她去。
 可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都讲究一个防患于未然嘛。
 再者按常理,谁会愿意有人来分自己的宠呢。
 因此小福子报消息时神色显得很是纠结,颇有种回到了槛儿刚晋位时的感觉。
 像是既为主子的前路忧心。
 毕竟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前路,但又怕槛儿听了会觉得不舒服什么的。
 总归就是很小心,很复杂。
 跳珠、寒酥和喜雨听了消息神情也不是很自在,可到底不好直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