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她想起一件事来。
擦了眼泪坐直身道:“照他今晚对那贱蹄子的维护,你说届时他会不会反悔,让那贱蹄子自己养孩子?”
这是个问题。
庞嬷嬷想了想:“应该不会。”
“为何?”
庞嬷嬷站起来警惕地朝外面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什么人在附近转悠。
她才回来低声道:
“您别忘了,让那蹄子替您生孩子这事可是上边儿那两位点了头的。
殿下真要反悔,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
男人都好面子,那场事殿下既然当初没宣扬出来,今后便也不可能同谁说。
如此,在外人看来您便没有可指摘的地方,您没错,殿下怎能出尔反尔呢?
搞不好可就要落得个宠妾灭妻的罪名!殿下能为了那小蹄子担这么个罪名?”
当然不能。
郑明芷稍作思索,放心了。
庞嬷嬷拍拍她的手,随即凑近耳语:“甭管殿下如今是真稀罕那小蹄子还是假稀罕,往后又能稀罕多久。
总归他还愿意认您做这个东宫主母,咱们就还有机会,眼下那位爷既不想让您管他事,那咱们便不管。
您越是顺着他的意思,越是端庄大度,那位爷对外便越没有理由将您如何。”
郑明芷沉吟,最终发出一声冷笑。
“行,顺了他的意,”
至于宋槛儿那贱婢。
今后她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小福子是个机灵的。
知道昨晚后院肯定不平静,所以老早就出去转了一圈,打探了不少消息。
槛儿梳妆时,他便立在一侧。
将这些消息都给禀了。
像是昨晚太子来永煦院前和太子妃貌似发生过争执,后院一众人心里多多少少对这件事的看法什么的。
都是处在槛儿这个位置应该掌握的一些消息。
槛儿听完面露惊讶,实则心里早在昨晚睡前就大致对这些情况有了猜测。
若非闹了矛盾。
太子不可能那么下郑氏的脸子,在该对方侍寝的日子来了她这儿。
只不过。
槛儿虽知道太子这时候和郑氏有隔阂,不然重活回来那一晚也不会用苦肉计,暗中在太子面前给郑氏添堵。
但这其中的缘由,槛儿却不清楚。
上辈子前面的那十年她和太子不亲,太子在外对谁又都是那张冷脸。
加之每月初一、十五和逢十的日子,太子都会宿在嘉荣堂,槛儿也就从没想过他和郑氏实则貌合神离。
而上辈子槛儿能知道这时候的太子和郑氏不和,还是她得知害死曜哥儿的是郑氏,下定决心和对方斗时。
经多方旁敲侧击打听来的。
可惜关于二人闹矛盾的根源,不管槛儿用什么法子都没能打探出来。
想来是太子当初下了禁口令。
槛儿也就无从查起。
所以,太子和郑氏的矛盾究竟是什么?
槛儿暗自琢磨,抬头从镜子里见寒酥欲言又止,她不禁问:“怎么了?”
寒酥顿了顿,道:
“奴婢在想,昨晚该太子妃侍寝,但殿下来看您了,太子妃会不会因此迁怒您,奴婢没别的意思,奴婢就是……”
“不用解释,我知道。”
槛儿打断她的话道。
寒酥稳重,平时话不多。
但她侍候主子尽心,待下温和,上辈子除了瑛姑姑,就数她待槛儿最细致。
“不为我,单为你们自己,你们怕吗?怕太子妃迁怒,亦或者旁人指摘。”
槛儿不答反问。
给槛儿梳发的寒酥、跳珠,以及端着东西立在一旁的望晴喜雨互相看了看。
然后齐齐摇头。
跳珠正色道:“奴婢们听主子的,主子不怕,奴婢们就不怕,主子要奴婢们做什么奴婢们就做什么。”
槛儿点点头。
“有些事不方便跟你们说,但一点可以肯定,我不怕,你们也不要怕。”
上辈子她怕够了,也听够了郑氏的话。
这辈子如果还因为要顾忌两人的身份地位之差,而把到手的宠爱往外推,那她真就白活这么些年了。
何况如果连这样的宠爱都承受不起,那她还争哪门子宠,不如回棺材里去!
得了昭训主儿的准话。
东厢上下如同吃了颗定心丸。
性情外向的跳珠、喜雨和小福子小喜子更是一副打了鸡血,恨不得马上跟自家主子干一番事业的模样。
然后就被瑛姑姑敲打了。
主子正是关键的时候,可容不得他们乱来。
“哟,今儿赶巧,碰上宋妹妹了。”
从西六院出来,槛儿和跳珠刚拐弯,便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爽朗女声。
正是曹良媛,旁边跟着秦昭训。
曹良媛笑着道。
“这么快就又侍寝了,早先殿下可还从没这般频繁地让人侍过寝呢,妹妹这一来就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确切的说。
是把金承徽和秦昭训比下去了。
毕竟单论侍寝次数,目前东宫的几个侍妾里曹良媛可是拔得头筹。
在外人看来,她可用不着酸。
曹良媛这么说,其实就是给槛儿招仇,最好是能让槛儿同秦昭训对上。
槛儿听出了她的挑拨之意,余光也注意到了秦昭训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她不禁暗哂。
偏过头,假装羞涩一笑。
“曹姐姐别打趣我了。”
曹良媛想看槛儿羞窘,不知所措。
亦或者说些类似于“比起姐姐,我自愧不如”的话,如此她便能借机暗讽。
让对方清楚她不配同她比。
结果对方不上套。
又见她模样娇羞,楚楚动人,说起话来声音娇柔婉转,似空谷幽泉悦耳动听。
曹良媛顿时有种嗓子眼儿里卡了只苍蝇的感觉,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这可不是打趣,是实话。”
她抚了抚心口,笑道。
“妹妹不若同姐姐们说说,你是怎么讨殿下欢喜的?姐姐们也好学学。
改日殿下往我们屋里去,我们也能讨个殿下的笑脸,你说是不是?秦昭训。”
秦昭训拿眼角瞥槛儿:“嗯。”
槛儿的关注点有些偏了。
心道太子的笑脸,她有见着太子的笑脸吗?
嗯,见过一回。
重活回来那晚,她答完他的那个问题之后他笑过,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昨晚倒是也笑了。
可惜当时屋里黢黑,她还背对着他,根本没看到他那时笑起来是什么样。
也不懂他当时在笑什么。
笑她裹成一团?
槛儿甩开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的,对曹良媛道:“这怕是不好吧?”
曹良媛掩唇戏谑:“这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妹妹怕姐姐们学了去,是时分了你的宠,同你抢殿下?
你放心,便是姐姐拿妹妹的法子讨了殿下的欢喜,也绝不会忘了妹妹的好!”
秦昭训难得冷声附和:“都是姐妹。”
说得好听。
话里话外算计的姐妹吗?
槛儿垂了垂眼,斟酌道:“不是不给姐姐们说,而是我也不知殿下的喜好……”
顿了顿。
她神态小心地抬起头:“事关殿下的喜好,我们这么谈论是不是不妥?”
闻言,曹良媛和秦昭训的脸色一变。
太子是储君,一言一行宫里宫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容不得半点岔子。
于旁人而言,一个小小的喜好算不得什么。
可对太子来说,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为人津津乐道或是落人口柄。
身为东宫内眷。
自然要以太子为重,言行也要谨慎周全。
就她们方才的那番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极有可能惹来麻烦不说。
传到太子耳中也有可能会被误以为,她们是在埋怨他没有雨露均沾。
秦昭训的眼里难得掠过一丝慌乱。
曹良媛的神色僵了一瞬后重新扬起唇角,看着槛儿的眼神别有意味。
“妹妹果真是个伶俐人儿。”
这是暗指槛儿看似老实本分,实则心眼儿多,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
槛儿略显感慨似的道:
“姐姐谬赞,我哪是什么伶俐人,不过是奴才做久了练出来的本能反应。”
还真是一点儿也没把自己的出身藏着掖着。
曹良媛被噎了一下。
一时竟有些不确定这人究竟是真没有羞耻心,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不多时,三人到了嘉荣堂。
却是刚进院子便见柳太医从正房出来,院中隐约弥漫着一股药味儿。
没等槛儿她们问。
正房门前的宫女就同她们说太子妃身子不适,让她们喝了茶走便是了。
曹良媛挑了挑眉。
今日的茶是常州府进贡的阳羡雪芽,此茶香气清雅,色泽翠绿,也只有皇室中人才喝得上这样的茶。
曹良媛端起茶盏拨了拨浮沫,目光不着痕迹地往槛儿的位置瞥了瞥。
秦昭训则低头轻啜了一口。
而后拿手帕拭唇,借动作掩饰将那口几乎没有的茶吐在了手帕上。
她的余光也不显地往旁边斜了斜。
槛儿没察觉到她们的目光,不过屋里这种微妙的气氛她多少感觉出了。
原因槛儿自然清楚。
因为后宅里多的有正妻趁妾室来请安的时候,让人在吃食上动手脚的。
为的便是给妾室避孕,或是日积月累地伤了人的身子,让人永远不能生。
尽管现在郑氏还指望槛儿生孩子,不至于这时候就让人往她喝的东西里动手脚,但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郑氏这人,忽晴忽阴的。
既想要她替她承宠生子,又打心底瞧不起她的出身,见不得太子宠幸她。
为此上辈子没少有小动作。
不管昨晚的事郑氏这会儿心里如何作想,槛儿防患于未然总归没错。
见她不但喝了茶,还连喝了两口。
秦昭训眼神略带嘲讽。
曹良媛轻笑了声。
“太子妃抱恙,宋妹妹不去探望探望?”
这是在借机试探槛儿和太子妃的关系亲疏,也是想趁机会窥探出几分昨晚太子太子妃闹矛盾的原因。
槛儿懒得同她虚与委蛇,看向立在一旁的宫女:“我可能去探望太子妃?”
“宋昭训稍等,奴婢前去通禀。”
稍顷,那宫女回来了。
“宋昭训的心意我们太子妃心领了,但柳太医有交代,太子妃要静养。”
槛儿点头表示明白了。
随即看向曹良媛,神情一派的纯真无邪,“曹姐姐,太子妃要静养。”
曹良媛:“……”
曹良媛严重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她又不是聋子。
用得着专门重复给她听吗!
然而对方眼神清澈,态度坦荡,曹良媛一时还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但她还是憋闷得慌。
因为这份憋闷,回去的那半截子路曹良媛都没跟槛儿一道了,兀自寻了个理由就先走了,还走得飞快。
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秦昭训紧跟其后。
槛儿乐见其成。
和跳珠不疾不徐地回了住处后,将今早带的那条细棉布帕子交给了喜雨。
早膳过后。
槛儿寻思着自己要送给太子的东西需得抓紧时间做,便打算让望晴她们带上打样的工具,去小花园。
这时,小福子忽然进来。
说元淳宫的袁宝公公来了。
还带了个人来。
槛儿下意识问:“什么人?”
随即让身后随行来的宫女上前。
“海总管寻思着昭训这儿的人都刚从内务府调过来,对东宫不熟,办起事儿来难免束手束脚,没个章程。
便叫奴才来给昭训屋里添个人,这丫头是元淳宫的一个二等宫女,叫银竹,打今儿起就到您跟前伺候了。”
他这头说完话。
那宫女便规规矩矩地向槛儿行了跪拜大礼,“奴婢银竹,见过昭训主子。”
她十八左右的年纪。
生得方圆脸,细长眼。
瞧着其貌不扬,但胜在气质沉静稳重。
以槛儿现在的位份,身边两个大宫女两个二等宫女,小福子四个小太监。
正正好。
如今再添一个,明显不符合规制。
但人是海顺让送过来的。
海顺手上的权力当然没那么大,能直接越过太子妃插手后院的事。
所以只能是太子的意思。
槛儿对银竹叫了起,考虑到自己现今的年龄性情,她假作犹豫了一下。
“袁公公,你看我身边的人已经够了,银竹若留下,怕是不合规矩。”
“不碍事不碍事。”
袁宝笑眯眯道。
“咱们东宫进了新主子,按规矩调来伺候的人该是一部分从东宫内部协调,另一部分才是内务府安排。
这好巧不巧,您来的那天咱们的人没协调好,便只好都让内务府安排了。
现下您这儿的人对咱们这地儿不甚熟悉,加派个人手过来帮帮忙也是合乎规矩的,您请不必忧心。”
槛儿了然,放心了。
不管太子此举为何,总归人是经他准许安排来的,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不过,槛儿这边是放了心。
寒酥跳珠她们就没那么放心了,担心她们中间的谁会被银竹换掉。
那怎么行啊。
他们这些伺候人的,最大的盼头就是能跟个好主子,日后也好水涨船高。
宋昭训眼见着入了太子的眼,得宠指日可待,往后指不定多大的造化呢。
真把她们换了。
她们就亏大了!
当着袁宝的面,跳珠她们没敢开口。
等人一走,跳珠便避开银竹,跟槛儿说了自己的担心,眼神可怜兮兮的。
槛儿忍俊不禁。
“应该不会,没听袁公公说是来帮你们忙的吗?”
跳珠:“万一呢?万一她服侍得好……”
跳珠发誓!
可不是她容不下人,而是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她当然不能由人挡了自己的路!
槛儿想说不会。
毕竟上辈子她和寒酥就跟着她了,她当下的处境自然是熟悉的人更放心。
但话到嘴边。
槛儿从敞开的槅窗瞥到了院里的情形。
喜雨正在跟银竹说他们平日里做的差事,让银竹清楚每个人的分工。
这是槛儿交代的。
小福子小喜子也跟着一道,问银竹在元淳宫当差具体都做些什么。
气氛很和谐。
唯独望晴。
人虽是跟着喜雨他们一道的,但很少开口说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主子?”跳珠唤了一声。
槛儿收回目光,秀眉扬了一下,调侃道:“那就看你们谁侍候得好了。”
跳珠先是一怔,随即打了鸡血似的:“您放心,奴婢肯定侍候得好!”
槛儿拿了几支描花用的笔,临出门不忘补充了一句:“不可以欺负人。”
“不欺负!”
跳珠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一整天不但没欺负银竹,还充分展现了她身为大宫女的器量,对人处处关照。
喜雨有样学样,一旦银竹想替槛儿做个什么,她都会来一句“放着我来”。
搞得看起来稳重老练的银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还是瑛姑姑实在看不下去,重新分派了一下各自的差事。
这事才算作罢。
因着每个院里的宫人都有定数,也因为人是元淳宫那边送到槛儿院里的。
所以一天下来,后院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少人原以为太子妃会有什么动作,但出乎意料的是嘉荣堂没有任何动静。
有人路过嘉荣堂门口,都只闻见里面传来的药苦味,院里安静得出奇。
倒确实像是在安静养病。
傍晚时分,望晴和喜雨要去膳房提膳,槛儿随口让银竹也跟她们去了。
回来时三人的手都没空。
除了槛儿的晚膳,膳房还送了两道新出的冰饮,樱桃酥酪和冰雪冷元子。
前者就是将牛乳自然发酵加入杏仁汁,冰镇后佐以去核樱桃和蜂蜜。
后者是把绿豆沙搓成小丸,浸入碎冰中,再加些茉莉与蜂蜜一起冰镇。
这个时节,这种冰饮最是解暑不过,而这些并不在槛儿的份例里。
其实按理说太子昨晚跟太子妃闹了矛盾,还在那之后来了槛儿这边。
在旁人看来槛儿显然被卷入了两个主子的矛盾中,且她的位份还不高。
这种情况。
正常思维谁会乐意冒着得罪太子妃的风险,而选择去讨好一个小昭训啊?
可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说白了东宫真正的主子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宫人们若因为不想得罪太子妃而疏远宋昭训,摆明了就是把太子妃看得比东宫那位最大的主子还要重。
且还容易加深太子和太子妃的矛盾。
这种事没人敢做。
所以出于这种种考量。
膳房今儿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权当不知道上头两位主子闹矛盾的事。
冰饮解暑爽口,但性寒凉。
槛儿注重个人保养自觉的没有多食,只拿银勺子分别吃了两口,便让小福子几个小太监端下去吃了。
喜雨差点没为这事跟小福子打起来,说她不怕凉,要从小福子手里夺食。
瓜果也一样。
冰盆里的冰没多会儿就化了,切好的瓜果没有冰镇着放一晚铁定坏,所以最后也进了小福子他们的肚子。
晚上临睡前,槛儿努力回想了一番上辈子这个时候东宫发生的一些事。
如果她记得没错。
太子应该就在这几天要入朝了,他接下来至少十来日不会来后院。
好在她能自己寻乐子,日子并不无趣。
只希望太子入朝的事顺顺利利,千万不要像她重活回来那晚一样出现变故。
太子的确要入朝了。
就在槛儿侍寝的次日一早,元隆帝下了早朝后将太子叫到了乾元殿。
按大靖制,太子作为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及冠之龄便可入内阁听政。
即旁听,不干政。
这是皇帝制衡内阁的一种策略,也是锻炼储君治国理政之能的必要手段。
太子一旦入了内阁听政。
不仅自身在朝中的影响力增强,东宫的势力与往日相较也是不可同日而语。
骆峋早几年便开始暗中布置,将心腹暗子安插在朝中,为的就是这一日。
而除了进内阁听政。
大靖储君是可直接入朝担任官职的,这也是锻炼太子能力的一种手段。
区别就在于。
内阁是权力中心,能间接参与各项朝政决策过程,接触各个领域的要务。
太子若只单纯地担任官职。
便是远离了权力中心,如此在朝中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便将大大削弱。
只不过,很显然。
元隆帝这回虽有意让骆峋入朝,却摆明了不打算让他入内阁听政。
而是让他从明日起,到六部去观摩。
各部先待两日,随同尚书巡查府部各职房,与侍郎一道协助尚书办差。
对此,骆峋并无不满。
皆因他清楚自己现今空有贤名,没有功绩。
纵使读过再多经史子集。
学过再多治国理政。
看过再多元隆帝批阅过的奏章,实则都不过是纸上谈兵,囫囵而言。
这对一国储君来说很不利。
尽管入内阁听政能更为迅速地帮他熟知政务,全面了解本朝国情。
于巩固自身势力也有利。
但容易被人构陷攻讦也是真的,且更容易诱发父皇对东宫进一步的猜忌。
既如此,倒不如进六部。
因此,不论旁人如何想。
骆峋对于自家皇帝老子让他去六部的这个决定,心里很轻易地就接受了。
当然,表面该演的还是演了。
接下来的十来日。
骆峋便按吏、户、礼、兵、刑、工的顺序,频繁往来于东宫和六部衙门之间。
忙得脚不沾地,晚上做梦都是办差。
别说往槛儿屋里去了。
就是后院这个地方,骆峋都没想起过。
等到六部衙署观摩结束,骆峋向元隆帝复命时又被派往了京城三大营。
如此又忙了两日。
这日下午。
骆峋从神机营回来去了一趟乾元殿。
元隆帝见历来爱洁的儿子这些日子来回奔波,身上不仅沾染了尘土、汗水,白皙的面庞也似晒黑了一个度。
气势也更甚从前了。
元隆帝满意地颔颔首。
照例先问了些问题,骆峋对答如流。
“不错。”
元隆帝起身,绕过御案来到儿子跟前,顺手捏了捏儿子愈发结实的肩。
“所谓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你此前久居深宫,圣贤书读得不少,但真正办起事来光靠圣人的书是不行的。
知行合一,止于至善,不要总想着高居庙堂之上就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你既为储,便当得脚踏实地,切记大事皆起于小事,小事不论,大事将不可救。”
元隆帝今年五十有七。
生得伟岸健硕,英武不凡。
除了两鬓略有白发,眼角几道细纹外,单从身形来看说是三十出头也不为过。
一身玄色龙袍让他穿得威风凛凛,气吞山河,往那一站通身的不怒自威。
经他一衬。
比其他几位成年皇子都要来得高大的太子殿下,就如同一棵还未长成的青松。
“儿子谨遵父皇教诲。”
“嗯。”
元隆帝双手负后。
“明日端午,放你两日假,假后来上朝,届时朕再告于朝臣你要去的地方。”
骆峋应是。
元隆帝终于不再说正事。
“前些日子听你母后说,你把你媳妇儿给你的那个侍寝宫女收进后院了?”
第33章 求偶?太子爷害臊了!
元隆帝日理万机,心里装的都是江山社稷,平时没空关心儿子们的私生活。
今日倒是难得有闲。
骆峋微微垂目,“是。”
元隆帝点点头。
“难得有个合你心意的,收了就收了,你的后院到底还是空虚了,你哥哥们在你这个年纪都当好几回爹了。”
骆峋面不改色。
“子女亦讲缘,可能儿子的缘分还未到。”
元隆帝知道他在瞎说。
也没拆穿。
“行,明年选秀,若你的子女缘选秀前还未到,朕就做主给你充盈后院了。”
骆峋:“……”
元隆帝难得问起儿子的私事,不论出于何因,此时都不是拒绝的好时机。
何况还有近一年的时间。
他有足够的时间让其收回成命。
骆峋拱了拱手,“劳父皇费心。”
从乾元殿出来。
骆峋去探望了裴皇后,随后才折身回东宫。
明日端午,按惯例太子今儿要大赏后院。
海顺见自家爷回来清洗完满身的污尘,正准备吃茶,神色瞧着较为平和,他便趁机请示起赐赏的事。
听他提起后院。
骆峋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了半月的小昭训。
顿了顿。
他声音淡漠:“你安排即可。”
“好嘞,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说着,海顺就要出去。
只是还没迈开脚,就听太子爷问:“她可好?”
这个她,不言而喻。
海顺险些没笑出来。
好在让他给忍住了。
“回殿下,宋昭训好着呢。”
说完,他突然一拍脑门儿。
“瞧奴才这记性,光顾着赏赐的事儿!”
骆峋以眼神询问。
海顺:“宋昭训给殿下送了件儿节礼呢,晌午同太子妃、曹良媛她们的一道送来的,殿下现在可是要看?”
骆峋放下茶盏:“呈上来。”
没多会儿,槛儿她们这些女眷送给太子的端午节礼被摆上了桌。
太子妃送的是一幅她亲手画的太子别苑端午射柳图,看得出来画功了得。
太子身上佩戴的五毒香囊的五毒,都让她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更别提河堤之上搭箭拉弓的太子。
脸虽然是冷的。
但那气势,虎虎生风所向披靡。
还挺写实。
海顺看了一眼,暗道。
去年陛下率众人前往别苑过端午,太子参加射柳时可不就是这般威风凛凛。
海顺偷偷觑了眼太子。
自打半月前那场争执之后,太子妃便一直“病”着,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就是季节变换,一冷一热导致的阴阳不调,肺气不宣,吃了几服药有所好转。
但精气神还没完全恢复。
坤和宫前些日子还来人看了,传了娘娘的口谕,让太子妃好生养病。
最近后宅的琐事都是由太子妃嫁进来前,负责打理后宅内务的孙嬷嬷管着。
曹良媛她们每日倒是照常去嘉荣堂请安,但太子妃一直没露过面。
都是让她们喝一盏茶,或者站上两刻钟就把人打发了,倒没生什么事端。
就是太子上月底三十和这月初一没去嘉荣堂,甚至连顿膳都没到那边用。
这还是前所未有的。
哪怕后院的一众人知道太子在忙着正事,心里也难免绷着一根弦。
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所以这半个月,整个后宅的气氛都不见好。
海顺在考虑要不要劝两句。
毕竟太子正值关键时候,若一直这么僵下去,难保不会有什么风声传出去。
但转念想,太子就是当事人,他能不清楚这时候什么能什么不能做?
“做好你的分内事即可。”
突然,太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海顺一个激灵。
见太子的视线分明落在那幅画上,却能看透他的心思,海顺不由心有余悸。
忙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讨好地应了声“是”。
骆峋对自己的威风形象无感,看了两眼那幅画后便放到了一旁。
海顺让人把画收起来,继续照着位份顺序给太子介绍其他人的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