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继兄宠我如宝,亲哥却后悔了by把酒叙
把酒叙  发于:2025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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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美人靠,她望向廊外的月亮。
今夜月圆。
希望那个人,不要太过担心她。
好在裴凛没让她等太久。
才过去了两日,裴凛就找到了她,“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条件,谢观澜必须只身进入临安城,不得有任何侍卫随行。”
闻星落轻哂,“这个条件,裴国师应该和他谈,而不是和我。”
“我有一计,”坐在窗台上擦拭宝剑的魏萤突然抬头,“正巧我打算选皇夫,表妹你不如和我一块儿选,就让谢观澜以选秀的身份来临安府就是了。高岭之花为爱低头,想想就很得劲。”
闻星落:“……”
她表姐的皇位都还不知道在哪里,这就选上皇夫了。
她表姐要是真的当了皇帝,一定是好色成瘾的昏君!

不顾闻星落的纠结拧巴,魏萤还是大操大办起来。
闻星落撑着小脸坐在窗前,看着魏萤召集管事仆婢,亲自预备选秀事宜。
秋日清爽,长风里弥漫着甜郁的桂花香,漏过疏枝的光影照落在魏萤的脸上,少女清冷艳丽的面庞仿佛也多了几分暖意。
闻星落就着栗子酥,喝了半盏香茶。
一名嬷嬷突然从院外进来,呈给魏萤什么东西。
魏萤拿着那东西,轻盈地跳到屋檐下。
隔着窗,她把那东西递给闻星落,“喏,今年江南很流行的小玩意儿,我叫人买来给你玩。”
闻星落接过,是一只红漆花面拨浪鼓,颜色绮丽造型精巧,可见匠人花了心思。
她转了转拨浪鼓,听着响儿,有些哭笑不得,“表姐,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好玩嘛。”魏萤坚持,“而且表妹你比我小,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又有管事过来,恭敬地呈给魏萤一沓画卷,“附近郡县的官宦子弟都打算参加选秀,这是他们送过来的画像,请公主过目。”
闻星落注视魏萤翻看画卷,忽然问道:“表姐对谢瓒,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
听见熟悉的名字,魏萤翻弄画卷的手微微一顿。
她很快含糊不清地说道:“谢瓒是谁?我听都没听过这个人。”
“表姐,你不要企图假装失忆蒙混过关。”
“谁蒙混过关了?真的,我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怎么样,想必是个混账东西。来人,替我在临安城城门口竖个牌子,就写‘谢瓒不得入内’好了!”
魏萤说完,直接溜了。
闻星落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又吃了口香茶,望向高远的秋日晴空。
也不知道三哥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临安府正在选秀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天下。
在一些诸侯王眼里,大魏皇族仍是正统,如果能和皇族结为姻亲,那么他们将来夺位也能更加名正言顺一些,因此报名选秀的青年才俊络绎不绝,一时之间竞争颇为激烈。
此时,京城。
御书房里乌泱泱坐着一群人,以宋家大少和陈玉狮为主,都是陪着谢观澜打天下的文臣武将。
“可恶!”宋家大少愤怒拍案,“指挥使大人对魏宁小姐一往情深,可她怎么能擅自选秀?!难道她心里已经没有指挥使大人了?!可是指挥使大人除了独断专行、苛刻小气、穷兵黩武、杀人如麻、不近人情、言语毒舌、中秋节不给我等放假等等毛病,根本就没有别的缺点好吗?!她怎么能抛弃指挥使大人!”
谢观澜:“……”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
谢拾安瞅了眼谢观澜。
这段时间以来,他大哥跟疯了似的到处搜查宁宁的下落,再加上还要应付十三路诸侯的联合讨伐,每日只能睡三个时辰,连吃饭沐浴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因此瞧着颇有些不修边幅,全然比不上宁宁还在那时候了。
他忍不住嘟囔道:“大哥如今不及从前英俊貌美,宁宁变心也是有的。大哥虽是男子,可也得注重外表才是,天底下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邋里邋遢、不爱干净的男人。”
谢观澜:“……”
他想把他弟弟拉出去打一顿。
虽然他这些天忙于搜查宁宁的下落和行军打仗,看起来是粗犷了一些,但还远远不至于“邋里邋遢、不爱干净”好吗?!
陈乐之脆声道:“我倒觉得,并不是宁宁喜新厌旧。江南一带尽归裴凛掌控,宁宁被他挟持到那里,无法脱身也是有的。肯定是她想利用选秀,告诉咱们她在裴凛的手上,期望指挥使去救她!”
谢观澜微微颔首。
他也是这般想的。
底下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谢观澜望去。
谢瓒慵懒地坐在圈椅上,正把玩那张选秀的告示。
谢瓒摩挲着告示上的文字,得意地弯起薄唇,“我与大哥不一样,宁宁是真心想要选秀,但我们家萤萤必定是想用这种激将法,激我前去江南。”
他当众晃了晃那张告示,英俊深邃的脸上笑意更浓,“小姑娘幼稚得很,又爱脸面,不好意思与我重归于好,这是想法子逼我吃醋呢。”
众人沉默。
谢观澜觉得,他三弟的笑容十分碍眼。
好想打他啊!
谢拾安忍不住嘀咕,“三哥,表姐好像从来就没有与你好过吧?她恨不能杀了你,哪来的重归于好?你没瞧见谢折死了以后,表姐连招呼都不跟你打就离开京城了吗?她跑得比兔子还快哩!”
谢瓒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那叫欲拒还迎以退为进,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谢厌臣拢着宽袖,温声把话题拉了回来,“大哥是打算亲自走一趟江南?”
谢观澜颔首,“北部叛军已经肃清,有你们坐镇京畿,我很放心。”
而他要做的,是去江南,把那个小姑娘带回家。
宋家大少试探,“称帝一事……”
御书房陷入寂静。
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谢观澜。
他们陪着谢观澜打天下,从年少走到今日,自然是期望谢观澜尽快登上那个位置的。
“听闻剩余的十几位诸侯王,皆都希望自己的嫡长子成为大魏皇族的皇夫,以此博得登基称帝的正统名声。”谢观澜不紧不慢地把玩一枚陈旧的平安符,狭眸里流露出一抹兴味,“谢某亦然。”
众人对视,知晓谢观澜是打算在找回闻星落之后再行称帝之事了。
陈玉狮莞尔一笑,“看来,等指挥使回来的那天,咱们是要双喜临门了。”
“登基之喜,封后之喜……”宋家大少喜不自禁地击掌,“我这就吩咐下去,叫礼部那边先着手准备起来!”
谢观澜和谢瓒单枪匹马下了江南。
来到临安城前,却见城门口拥堵着不少锦绣车辇,看穿着打扮皆都是四海八荒赶过来的。
谢瓒随手抓了个人,“何事如此热闹?”
“女帝选夫,能不热闹吗?!”那人兴奋,“听说女帝生得花容月貌冷艳清丽,妹妹更是国色天香娇艳欲滴,所以来参加的不只有官宦人家的公子,还有天南海北各路富商!这不,我也是要去参加选秀的!”
他说完,兴冲冲地走了。
谢瓒扫了眼拥拥簇簇的人群,轻哂,“还真选上了?大哥,你完蛋了,宁宁当真不要你了。不过你努努力,凭你的姿色,当个正室也是使得的。”
谢观澜站在城门口,仰头注视一块高高竖起的木牌,幽幽道:“你要不看看上面的字再说话呢?”

谢瓒凑过来,然后就黑了脸。
谢观澜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原话奉还,“三弟努努力,凭你的姿色,当个正室也是使得的。”
谢瓒:“……”
宋峥果然没说错,他大哥就是个毒舌记仇的人!
此时,临安府。
闻星落已经从母亲离开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这些天积极吃饭,按照大夫的叮嘱不时在府里散一会儿步,每每走在秋阳和煦的桂花径上,心绪都意外的温和柔软。
她身子瘦弱,因此还未显怀,但她依旧能感受到宝宝的陪伴。
母亲所言似乎成了真,这个孩子很爱她,从不折腾她。
她沿着青石砖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来到一处雅静的书斋。
她推门而入,书斋里布置得古朴端肃,墙壁上挂了不少幅画,她一一望去,全是魏朝时期的字画。
她在白鹤书院读书时学过品鉴字画,细致地看了几张,这些字画竟然都是真迹。
听说谢折登基初年,曾经销毁了不少魏朝时期的字画,倒是难为这座书斋的主人,竟搜罗保存了这么多幅魏朝字画。
而其中最醒目的字画,乃是一幅《江山社稷图》。
闻星落认得图上的山川湖海,这是大魏时期的郡县图。
她穿过一座座书架,书架上除了魏国史书,竟还有魏朝末年的一部分朝堂文书,保存之完善工整,令人叹为观止。
穿过镂花洞月门再往里走,闻星落不由愣住。
内室布置成了一座祠堂。
祠堂里供奉着三十几座牌位,主人家打扫的很干净细致,牌位一尘不染,灵前还供奉着几碟最新鲜的瓜果和花糕。
“魏国君王的牌位……”
闻星落的目光掠过一个个名字,轻声呢喃。
严格来说,这些牌位的主人乃是她的祖宗,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给他们上了一炷香。
一道瘦削颀长的身形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裴凛侧身而立,过于白皙的脸点缀了一颗朱砂泪痣,在昏暗的阴影里显得分外秀丽,“你在这里干什么?”
闻星落转身,“这是你的书房?”
“是。”裴凛并不避讳,“我虽允准你在府里自由走动,但并不代表你可以进我的书房。这是最后一次。”
闻星落看着他。
半晌,她突然问道:“裴凛,你多少岁了?”
裴凛眯了眯眼。
虽然不知道闻星落打的什么主意,他还是戒备地回答道:“十八岁。怎么?”
闻星落一怔。
她见裴凛行事狠辣老练,以为他应当有二十多岁,只是那张脸看起来显嫩显小罢了,没想到他的实际年龄竟然才只有十八岁。
沉默了很久,她才道:“背负十八年的仇恨,你不累吗?我四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整日想着出门玩耍呢。”
少女眼底的同情和怜悯太过明显。
裴凛不喜。
他背转过身,仰头望向居中的那幅《江山社稷图》,“裴家一族为大魏而生,亦当为大魏而死。我活在人世间的唯一意义,就是光复故国。否则,裴凛宁死。”
少年穿着暗绿色的窄袖锦袍,身姿笔挺气度沉寒。
他安静地站在屏风前的阴影里,如同魏朝古画上那一杆陈旧褪色的湘妃竹,明明年少稚嫩,却又像是前朝不慎遗留下来的影子——执拗孤单,见不得光。
闻星落终是无言。
选皇夫的盛宴,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魏萤牵着闻星落跑到前院,趴在高墙上看热闹。
她拨开面前的树枝,道:“我听说谢观澜已经进临安城了,咱们找找他在哪里。”
魏萤还在找,然而隔着乌泱泱的青年,闻星落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
此时前来参加选秀的男子们,集中在庭院里,管事按照尺寸,给他们发放了款式统一的绯色锦袍。
有人好奇地问管事,“为何要我们穿绯衣?”
管事答道:“女帝倒是无所谓颜色,只是郡主喜爱绯衣,因此裴国师特意吩咐你们都穿绯色。”
一人捧着新衣裳,兴奋道:“哥哥们对不住了,看来这第一关,得是我获胜了。你们大约还不知道,我穿绯衣格外风姿秀丽!”
谢瓒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好奇道:“这人谁啊?瞧着脸熟。”
谢观澜盯着那人,强忍怒火,“沈渝。”
沈渝瞧见谢观澜,顿时宛如老鼠见了猫,吓了一大跳。
他抱着绯衣走过来,讪讪地行了一礼,“世子爷……”
谢观澜额角青筋乱跳,“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爹让我来的……”沈渝嗫嚅,“我爹说只要我伺候好郡主,往后江南一带的蜀锦生意都能归我们家……”
谢观澜气笑了。
片刻后,他深深呼吸。
他一个泰山崩于顶而色不变之人,竟然在沈渝面前失态了。
他牵了牵唇,旋即拿过沈渝怀里的那件绯衣,一点一点当众撕成了碎布。
沈渝:“……”
他看着满地狼藉,惊愕之余不禁满肚子委屈,想哭却又不敢。
他胆怯地望向谢观澜,“世子爷这是何意?您不许我参加选秀吗?可我不求什么名分,也不会和世子爷争宠,我……我只是单纯地想要侍奉郡主而已……”
话到最后,顶着谢观澜愈渐失控的沉寒目光,沈渝连尾音都带上了恐惧的颤音。
谢观澜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瞥向周围看热闹的男子们。
很不爽。
从小到大,他从未产生过此刻这种嫉妒酸涩的情绪。
想要把这群男人撵出去,想要他们统统离他的宁宁远远的。
比起他,他们算什么东西?!
有人替沈渝出头道:“你也太欺负人了,都说选秀是公平竞争,你怎么能故意毁掉人家的新衣裳呢?你还让不让人家参加选秀了?!要我说,你这种善妒之人,就该从选秀名单上除名!长得好有什么用,终究不过是个心思狭隘的妒夫,不像我,我可是能容忍郡主同时纳二十个皇夫的!”
“对,把他除名!”
其他人也附和起来。
谢瓒看向自己大哥,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
那人却越说越起劲,“我这就去禀报裴国师,让他把你除名!”
话音刚落,一记扫堂腿直接将他踢得倒飞出去!
那人惨叫着撞倒几个起哄的人,其余男人皆都一静,旋即朝谢观澜怒目而视,竟不约而同地群起而攻之。
谢观澜面色如常,薄唇甚至噙着一抹讥笑。
不过片刻功夫,院子里就哀叫连连地倒了一大片。
谢观澜掸了掸绯衣,冷漠地缓缓抬眸,“谢某初来乍到,不知江南的规矩,若是下手重了些,还望诸位海涵。另外,这次选秀虽然还未正式开始,但魁首和郡主皆归谢某独占,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
他们真的可以有异议吗?
而且若是没听错的的话,他刚刚自称“谢某”。
众人惊惧地望向他。
莫非眼前这个青年,就是北方那位赫赫有名的谢指挥使?!

第355章 在魏宁心里,指挥使大人天下第一
面对谢观澜带着戾气的目光,众人想起他从年少走到今日那一长串赫赫有名的战绩,顿时不敢与他相争,只得唯唯诺诺地称不敢有异议,并保证会退出此次选秀。
谢观澜满意扯唇。
步出庭院,却撞见刚从扶梯上下来的闻星落和魏萤。
四目相对。
闻星落莞尔,如同初见那般福了一礼,“世子爷万福。”
谢观澜凝着她。
见少女肌肤白嫩脸颊红润,他放心之余,又涌上一丝不痛快。
他在北方思她如狂,她在江南倒是安之若素,连体态都比从前丰腴一分,可见这些时日以来是吃得好睡得香。
他移开视线,矜持道:“听闻郡主在江南选夫,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汇聚临安府,争相成为郡主的夫婿。此等盛况,某特意前来一观,瞧瞧最后谁能当上郡主的夫婿。”
闻星落忍着笑,上前一步,仰头看他,问道:“指挥使大人仅仅只是前来一观吗?”
少女的语调细细慢慢,仿佛沾染了江南的三分杏花烟雨,要缭绕甜郁到谢观澜的心坎里去。
谢观澜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却又被他生生压下。
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瞥向她,“听郡主的意思,是希望谢某参加选秀?然而谢某坐拥半壁江山,岂可与寻常男子争风吃醋?自降身份的事,恕谢某不能办到。”
闻星落觑着他。
这厮刚刚还在庭院里争风吃醋耀武扬威,又是撕人家的新衣裳,又是以雷霆手段解决了其他竞争对手,现在倒是在她面前装上矜持了。
她知道,谢观澜这是跟她闹脾气呢。
他要她哄。
于是她踩着珍珠履,又款款上前两步。
秋风挟着桂子花香突然袭来,少女藕粉色的轻纱披帛如水墨般骤然飞舞,肆意拂拭过谢观澜的鼻尖。
等他从那阵脂粉香气里回过神时,细白的指尖已经攥住了他的袖角。
面前的少女仰着艳若桃花的小脸,娇气地晃了晃他的袖角,杏眼盈盈地问道:“指挥使大人来都来了,为何不肯参加呢?”
甜软的声调,更胜今秋的栗子花糕。
谢观澜并未饮酒,可是注视着闻星落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却仿佛饮尽了一坛桂花酿。
他反握住少女的手。
那样纤巧细嫩的小手,他握在掌心绰绰有余,想要握紧却又不敢使力,生怕稍微用力就会弄疼了她。
他反问道:“郡主希望某参加?”
闻星落悄悄挠了挠他的掌心。
谢观澜呼吸一滞。
闻星落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脸,直视着他的薄唇,小声道:“在魏宁心里,指挥使大人是天下第一。魏宁愿意给指挥使大人开个后门。”
少女千娇百媚。
谢观澜的心软的什么似的。
他再也克制不住这些天以来的思念,在少女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中,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这就走了?”
谢瓒抱臂而立,目送自家大哥远去。
他很快收回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少女。
魏萤剜他一眼,“看什么看?”
谢瓒勾唇,懒洋洋从怀袖里掏出一个橘子。
他把橘子丢给魏萤,“在宁宁心里,我大哥是天下第一。在萤萤心里,我排第几?”
魏萤翻了个白眼,“没看见城门口挂的牌子?心里没数?”
“魏高阳,我发现你这人特没意思。”
“你有意思。”
“我肯定比我大哥有意思,我是我们家最有意思的。”
魏萤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水榭里点着九枝灯。
闻星落设了小宴款待谢观澜。
吃酒时,得知她有了身孕,谢观澜愣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少女的腹部,启唇欲言,却道不出一个字。
在他眼里,闻星落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姑娘。
她怎么就……突然成了母亲?
静默良久,他认真道:“这孩子不好。”
闻星落蹙了蹙眉。
男人的反应和她原本料想的惊喜完全不同。
她不禁问道:“哪里不好?”
谢观澜说不出来。
他打心底里不想她过早成为母亲。
小姑娘从前过得那么苦,如今好容易杀了谢折,她本应享受清闲富贵的生活,而不是过早承担生育的风险、过早承担母亲的责任。
尽管朝廷律法规定及笄之后便可嫁人生子,但谢观澜仍旧认定,女子到二十五六岁、甚至到三十岁,才算对人世间有一个笼统的认识和体验,到那个时候,她们的心智完全成熟,再选择生育或者不生育,才算是对自己负责。
沉默良久,他握住她的手,坦诚道:“如果宁宁不想要,那么可以选择放弃这个孩子,在生育的事情上,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镇北王府的其他人也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
闻星落惊疑地看着他。
半晌,她弯起眉眼,“我要留下这个孩子。谢子衡,我想成为一位母亲,像我娘亲那样的母亲。”
少女的语气温柔坚定。
似乎因为谢观澜的那番话,她的圆杏眼格外晶亮,盛满了勇气。
谢观澜默然,不再相劝。
他是理解闻星落对亲情的渴望的。
“对了,”闻星落给他斟了一盏酒,“你还记得投靠裴凛的那些质子吗?其中有好几个明明是他害死的,却被他栽赃在了谢折的头上。裴凛以此挑起谢折和诸侯王之间的矛盾,并收服了那些诸侯王。”
谢观澜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你诱我下江南,是想将这个把柄交到我手上?”
闻星落捧着脸,看着他笑,“是呀,我想告诉子衡哥哥,江南的联盟如同一盘散沙,无需大军出征,便能利用裴凛将他们土崩瓦解。我一直,想你成为天下之主的呀。”
谢观澜,他看似冷漠无情难以接近,可他实际上对谁都很好。
闻星落坚信,他也会对天下人好的。
水榭窗外,松竹婆娑。
临安府内,更远的楼阁殿宇飞檐翘角,一抹孔雀蓝的清瘦身影坐在屋檐上,正对月吃酒。
酒香氤氲,夜风寒凉。
裴凛遥遥注视那座烛火明光的朱漆水榭,眼里情绪晦暗。
乌云蔽月。
裴凛仰头饮尽了壶中酒。
江南选秀在即。
选秀前一日恰是中秋,临安城内花灯万盏百戏峥嵘,尚未入夜就已经热闹起来。
闺房里,隔着一面月兔捣药苏绣屏风,裴凛看着端坐在妆镜台前梳妆打扮的少女,“听说这两日,郡主都和谢观澜待在一起,想来事情已经成了?”
闻星落戴上明珠耳珰,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裴凛默了默,问道:“既然已经成了,为何今夜还要同他上街看灯?”
闻星落瞥向屏风外那道清瘦颀长的少年身影,“裴国师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闻星落起身,慢条斯理地踏出屏风。
与裴凛错身而过时,她似笑非笑地瞥向他,“我是主,你是仆,我的私事,裴国师没有资格插手。”
裴凛迎上她的视线,幽幽道:“你是君,我是臣,君王之事,无论大小皆是国事,我身为臣子自然有插手的必要。”
闻星落轻哂,“可我今夜一定要去赴约,如果裴国师实在不放心,那你跟着我们好了。我倒是无所谓,只怕裴国师看见我与子衡的种种,心里又要不痛快。”
似乎料定裴凛不会跟着他们,她说完就走了出去。
裴凛紧了紧双手。
嗅着少女闺房中遗留的暗香,他转身望向屋外。
谢观澜负手出现在屋檐下,那本该矜贵娇气的皇族少女如同活泼的雀鸟,轻盈盈钻进了他的怀里。
瞧着……
实在碍眼。
鬼使神差的,裴凛竟当真跟了上去。
江南百般繁华。
闻星落和谢观澜信步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仰头时一眼瞧见长街尽头那座高耸入云的灯菩萨。
她提着一盏兔子灯,介绍道:“江南与北方不同,这里从王侯将相到贩夫走卒都信佛,因此修了许多佛寺,就连逢年过节,这里的人也不忘供奉神佛,祈求来世富足安康。”
谢观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灯菩萨巍峨耸立于天地之间,一身佛衣皆由彩色莲灯连缀而成,正拈花带笑低垂眉眼,慈悲地俯瞰芸芸众生。
谢观澜牵紧闻星落的手。
他半生杀戮,若世有神佛,他并不觉得他能得到神佛的垂青。
但他家的小姑娘心地纯善,该得三千神佛庇佑。
两人身后不远处,裴凛冷漠地站在花灯照不亮的阴影里。
江南是他的地盘,临安城里又遍布他的眼线,而谢观澜不过是孤身一人,他自知闻星落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可是……
他依旧不放心两人单独出游。
他对闻星落怀着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心思,他始终跟在她和谢观澜身后,将他俩的种种亲密尽收眼底,明明不喜却又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如同自虐般偷窥着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幸福。
裴凛忍不住想,人果然是复杂的生物,竟然会对疼痛上瘾……
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裴凛身侧,恭声道:“国师,陷阱已经布置好了,只等您下令。”
裴凛把玩着白玉拂尘。
视线定格在前方。
谢观澜正给闻星落买红豆糕。
少女捏着牛皮纸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似乎觉得味道极好,于是笑盈盈将红豆饼递到谢观澜的唇边。
谢观澜并不避讳,就着她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
然而他长居西南,不知道江南的糕饼在刚出炉时,里面的豆沙馅十分烫嘴,他咬了那么一大口,面色不禁有一瞬扭曲。
可他不愿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暴露他的狼狈。
于是他故作矜持高冷,硬生生按捺住了那份疼痛,只别过狰狞的脸,故意装出云淡风轻的姿态。
可他细微的忍耐,并不能逃过少女的眼睛。
闻星落是性情细腻观察入微的小姑娘,她当即买了一杯桂花凉茶,忍着笑递给谢观澜。
她连声音也是甜的,“我喝不下了,子衡哥哥帮我喝。”
花灯错落。
光影之中,繁华褪去,夜风扬起青年的绯衣和少女的青金色纱裙,袍裾宽袖层层叠叠交缠在一起,却远远不及二人对视的目光来的缱绻,是一幅极养眼的画面。
裴凛步步跟随,深深看着。
无人知晓这一刻,少年心中的情绪。
良久,他缓缓抬起了手。
下一瞬,无数刺客从天而降!
雪白的刀刃折射出寒芒,直逼谢观澜!
裴凛眯了眯眼。
闻星落的计划是很好,但未来的不确定性终究太多。
他同意闻星落的计划,是因为他要谢观澜死在江南。
裴凛冠冕堂皇地想,只要谢观澜死了,那么闻星落腹中的孩子,就是谢观澜唯一的血脉。
北方那些臣服于谢观澜的王侯将相,都会奉这个孩子为主,岂不比被动地等着继承疆土和百姓,来得更加干脆利落?
除此之外……
裴凛站在阴影里,带着恶意窥伺那个绯衣玉带渊亭山立的男子。
除此之外,他阴暗偏执地认定,只要谢观澜死了,那个少女的心就会空出来。
他知道他终其一生也不可能得到她的心。
他不要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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