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如风捏着书页,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闻月引给他添上热茶,“咱们搬到徐府的这几天,大哥读书可还顺利?何师教你的时候,没偷懒吧?”
“其实……”闻如风眉头紧蹙,“我觉得何师对我没有最开始用心了。以前他总是会在课后亲自盯着我练字,可他现在上完课就走,根本不肯花时间辅导我。”
闻如云冷笑,“肯定是他看见咱们搬出县衙,觉得咱们家中没有个做官的,嫌弃咱们落魄,所以才偷奸耍滑!”
“说起来,自打他来咱们家授课,咱们还没付过束脩呢。”闻月引沉吟,“正好明天穆小姐要在金味斋设义卖会,要不咱们去瞧瞧有没有合适的礼物,拍下送给他?说不定他以后会对大哥上心些,再把他那些做官的学生引荐给大哥认识。”
闻如云问道:“没钱怎么拍?”
“嫂嫂的嫁妆——”
“早就花完了。”闻如云摇了摇折扇,“这几次做生意都没赚到钱,反倒贴进去许多。咱们购置绫罗绸缎、貂毛大氅、金银玉饰也是要花钱的,还有一日三餐的山珍海味,再加上咱们又买了十几个丫鬟婆子,她的嫁妆早就不剩几个了。”
闻月引着急,“那怎么办?”
闻如风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大哥快说!”
“何师在蓉城颇负盛名,我跟着他出去吃饭,那些酒楼老板都不肯收他的饭钱。我想,要不咱们就用他的名义拍下宝物吧?说不定义卖会根本不会收咱们钱。到时候再把宝物送给他,岂不是一举两得?何师定会夸我孝顺。”
闻月引惊喜,“大哥真是聪明,不愧是未来的探花郎!”
兄妹商量好了,第二天一早乘坐徐府的马车,直奔金味斋。
金味斋坍塌后重新修建,更加富丽堂皇,今日义卖会包场,邀请的全是蜀郡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
穆知秋亲自主持,道:“今日共有三十六件宝物,由蜀郡的三十六位小姐捐赠。拍卖得来的善款,将全部捐给洪涝过后的村镇,用以修缮家园,搭桥铺路,设立书院。”
闻月引和闻家兄弟坐在一楼大堂,忍不住频频看向楼上。
她看得清清楚楚,闻星落刚刚上楼去了雅间。
这就是王府小姐和普通姑娘的区别了。
像她只能坐在人堆里,跟下饺子似的你挤我我挤你,而闻星落却能享受单独的雅间……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闻如云。
大哥也就罢了,毕竟还没到科考的时间。
可这辈子,二哥别说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他连第一桶金都还没有着落,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像上辈子那样成为首富……
闻月引轻轻叹了口气。
她胡思乱想的功夫里,穆知秋已经拍掉了两件宝物。
第三件宝物是一套笔墨纸砚。
闻月引连忙摇了摇闻如风的手臂,“大哥,这套文房四宝送给何师正合适,你快点拍下来吧!”
闻如风笑着点了点头,喊道:“我出价两千两纹银!对了,我不是以自己的名义拍的,我今天是代表何师过来的!何师你们知道吧?乃是西南有名的大儒,也是我的恩师。这套文房四宝,我家老师志在必得!”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何师的学生,所以没人怀疑他的说辞。
但那套文房四宝十分稀罕,尤其是那方端砚。
于是有收藏爱好者喊价道:“三千两!”
“四千两!”
闻月引拽了拽闻如风的衣袖,“大哥,你快点喊价呀!咱们的风头都被别人盖过去了!反正咱们不用付钱,喊高点也没什么,何师拿到手一定会很开心。”
闻如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志在必得地喊道:“五千两!”
五千两颇有些高,已经远超那套文房四宝本来的价值。
跃跃欲试的文人墨客霎时安静下来。
闻家兄妹志得意满地对视一眼,正以为顺利拿下,哪知楼上突然传来闻星落的声音,“六千两。”
闻月引翻了个白眼,小声道:“星落也太不懂事了,怎么哪儿都有她?虽说是为了吸引大哥的注意,可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危害到大哥的前程!”
闻如风也有些不悦,“好在咱们不必付钱,喊多少价都可以。”
他气势夺人地喊道:“七千两!”
闻星落跟价,“八千两。”
闻如风恼了,“一万两!”
二楼雅间。
“也就一套笔墨纸砚罢了,居然值这么多钱?!”翠翠不解,“小姐,咱们还要跟吗?”
“不跟。”闻星落垂眸吃茶,“我喊价,不过是喊着玩儿罢了。”
于是穆知秋落锤,“一万两,成交!”
闻如风喜滋滋听着周围的道贺声,不忘叮嘱穆知秋,“穆小姐可千万别写错了,一定要记在我老师的账上啊!”
宝物被一件件拍完,直到最后,穆知秋端上来一盏孔明灯。
孔明灯上盖着绸布,隐约能看见底下的灯身破破烂烂的。
穆知秋介绍道:“这是最后一件卖品。我知道诸位一定很疑惑,为何这盏破灯能压轴出场。”
她说完,金味斋如她所料响起窃窃私语。
她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闻星落的雅间,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盖上白瓷茶盏,显然是预备出手的意思。
而闻星落正对面是天字号雅间。
谢观澜端坐在官帽椅上,慢条斯理地转动墨玉扳指。
天字号雅间设计精巧,可以俯瞰整座酒楼的情景,但从大堂和别的雅间望过来时,只能看见几卷低垂的紫竹帘。
谢厌臣也在,好奇道:“阿兄可知那盏孔明灯有何特别之处?我瞧着破破烂烂的,只是从地摊儿上买的寻常之物。”
破烂……
谢观澜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
他抬眸,透过紫竹帘望向对面。
少女今日穿了件莲紫色圆领袄,系着条青金十二破裙,芙蓉兔毛褙子衬的一张鹅蛋脸分外清新娇艳,而她杏眼圆润樱唇圆润,却偏偏梳了个兔耳垂环髻,于是她看起来分外的……
国色天香,娇软无害。
她正垂眸看着大堂里的那盏孔明灯,细白指尖深深蜷起。
那是她的东西。
那是她的秘密。
谢观澜低声:“那不是破烂。”
“不是破烂,难道还是珍宝?”谢厌臣搞不明白,“阿兄,你该不会是想拍下那盏灯吧?”
谢观澜不语。
楼下大堂,穆知秋笑吟吟道:“这盏灯的贵重之处,在于它藏了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把它送过来拍卖的那位神秘人说,这秘密与在场的一位姑娘有关。因为我不知道秘密的具体价值,所以起拍价暂定为,一枚铜板。”
她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得一干二净。
为了羞辱闻星落,为了作践她对谢观澜的那份感情,她甚至将孔明灯定价为一枚铜板。
闻星落面无表情,杏眼里却掠过冷意。
大堂闹哄哄的:
“故弄玄虚!”
“虽然有故弄玄虚之嫌,但别说,我还真挺好奇!”
“那你拍呗!就当是捐赠善款了!”
“嘻嘻,我出两枚铜板!”
“我出三枚!”
“就这么个破灯,别说三枚铜板了,就是送我我都嫌磕碜!”
“在场某位姑娘的秘密……灯上该不会是写了她喜欢谁吧?快快快,你们谁赶紧拍下,叫我们瞧瞧那男人是谁,再看看是谁的字迹!”
闻星落的指尖嵌进掌心。
上回春日游园,她的字曾经在羲和廊展示过。
那盏孔明灯一旦被熟悉的人拿到,必定能认出那是她的……
场上陆陆续续有人叫价,只是价钱都不高。
闻月引收到穆知秋递来的眼神,嫣然一笑,柔声道:“我出十两纹银。”
闻如云皱眉,“月引,花十两纹银买一盏破灯,你疯了?!”
“是穆知秋让我喊价的。”闻月引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何,总之她叫咱们一直加价就行了!”
有闻月引做引子,一些好奇心旺盛的公子小姐纷纷跟着加价,拍卖价很快升到了一百两。
“买涨不买跌,这盏灯必定大有文章!”
席间有人议论。
于是价钱很快暴涨到了一千两。
闻星落轻叩桌案,始终不着急出手。
闻月引叫得欢快,举牌喊道:“我出两千两!”
用两千两雪花纹银买一个不知所谓的秘密,对在场的宾客而言实在是有些肉疼。
见没人继续加价,闻星落幽幽道:“三千两。”
闻月引紧咬不放,“四千两!”
闻星落:“五千两。”
闻月引掷地有声,“翻倍,一万两!”
满场哗然。
“莫非闻家这两位姑娘,知道孔明灯上的内情?兴许是十分值钱的秘密,所以她们才争相竞价!”
“那我也加入!我出一万两千两!”
闻月引高声喊道:“两万两!”
场上再次哗然。
闻月引迎着众人惊羡的目光,高高昂起头颅,讥笑地瞥向闻星落的雅座。
她虽不知道那盏孔明灯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只要是给闻星落添堵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谁叫她前世今生都想抢走她的机缘。
谢厌臣见不得闻星落受委屈,冷笑道:“闻大姑娘好大的口气!你拿得出两万两嘛你就在这里叫唤?穆小姐邀请宾客之前,是否该查验一下大家的资财呢?”
闻星落怔了怔,下意识看向对面。
如果二哥哥在这里的话,那他……
对面雅间垂落几卷紫竹帘,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看见些许绯色的锦袍。
她紧了紧双手。
他来了……
闻月引被下了面子,涨红小脸不知如何是好。
穆冬适时喊道:“闻家拿不出两万两雪花纹银,我们穆家却可以!这盏灯我穆冬想要收入囊中,阿姐,我出三万两!”
连太守府都掺和进来了……
众人望向孔明灯的目光,再次变了。
他们纷纷跟价:
“五万两!”
“六万两!”
“……”
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价钱就飙升到了二十万两。
闻星落心一横,正要继续叫价,对面忽然传来低沉冷漠的声音,“五十万两。”
是谢观澜。
少女瞳珠轻颤。
金味斋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众人面面相觑。
究竟是怎样珍贵的秘密,才配得上五十万两雪花纹银?
向来以严谨端肃著称的镇北王府世子爷、西南兵马都指挥使……他疯了不成?
穆冬狞笑,正欲继续加价,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慢条斯理地挑开了紫竹帘。
出现在扶栏边的青年,绯衣玉带昳丽秾艳,眉梢眼角却仿佛蕴着春日里的枯山野水,透着上位者天生的威压。
他面无表情地俯瞰穆冬,“穆家,要与某相争吗?”
谢厌臣轻哂,“穆家一介寒门,不知哪儿来的数十万两雪花纹银?莫非是穆太守……贪污所得?”
他求助地看向穆知秋。
穆知秋面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嘴角却僵硬得厉害,藏在袖管里的双手,更是深深掐进了掌心。
寒门……
寒门……
穆家一路走到今天,她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这个词。
就因为她父亲出身低微,只是个编草席卖的小贩,所以哪怕后来父亲高中榜眼成为朝堂新贵天子近臣,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也依旧瞧不起她!
不过就是区区五十万两纹银,可就因为她家是寒门,不及名门望族更有底蕴,所以哪怕她弟弟能拿得出来,别人也会觉得那是她家贪污所得!
而偏偏,她确实不好交代她家钱财的来历。
穆知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按捺住胸腔里的不甘心,笑道:“我弟弟顽劣,不过是一时好奇,所以才胡乱喊价。既然世子想要这盏灯,在场的又没有人比世子出价更高,那么这盏灯,归世子所有。”
侍女将那盏灯送去了谢观澜所在的雅间。
翠翠感慨道:“世子爷平日里从不铺张浪费,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会为了这盏破灯一掷千金!也不知灯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连奴婢都好奇了呢!”
闻星落垂着眼睫。
她的秘密,在他眼里,竟然值这么多钱吗?
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维护王府的声誉?
闻星落分不清。
底下闹哄哄的,同样有人揣测。
有好事者喝多了酒,高声嚷嚷道:“世子爷花这么多钱拍下这盏灯,该不会是因为灯上的秘密与您的妹妹有关吧?毕竟穆小姐可是说了,灯里的秘密与在场的某位小姐相关!”
“难道这盏孔明灯是闻小姐放的?肯定是闻小姐在上头写了心仪男子的名字,世子爷为了不让闻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所以就拍下了这盏灯!”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诶!”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男子为何见不得光?”
“也未必是见不得光吧,兴许是身份特别,所以才不能被外人知晓。”
“那究竟怎么个特别,才不能被外人知晓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胡说八道之中,竟然逐渐接近了真相。
闻如风皱眉,“我怎么不知道星落有心仪的男子了?她也太见外了,这种事情都不跟我们说,她究竟有没有把我们几个哥哥姐姐放在眼里?!”
闻月引同样纳闷儿。
前世,没听说过闻星落喜欢谁呀。
她住在王府,来往最密切的就是几位王府公子,难道……
闻月引猛然睁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楼上雅座。
难道闻星落和上辈子的她一样,喜欢上了某位王府公子?!
谢观澜面色沉寒,正欲下令结束这场义卖会,一道崩溃的声音猛然响彻酒楼:
“你们不要再说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原来是沈家公子沈渝。
沈渝起身,愤怒地指着所有人,“是,闻星落是喜欢我,喜欢到不惜在孔明灯上亲手写下我的名字!可我是个低调内敛而又含蓄稳重的人,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不想成为你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想成为你们关注的焦点!你们非要刨根问底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把我这个男主角挖出来,才肯罢休是不是?!你们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满堂寂静。
众人:“……”
不,他们零个人想把他挖出来。
宋怜心跟着起身,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们嫉妒表哥生来就是人中龙凤,表哥被他们关注也是没办法的事。”
众人:“……”
不,他们零个人想关注他。
沈渝冷冷甩袖,“现在我站在这里,你们满意了?!都是你们逼我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他又红着眼睛,指向楼上雅间,“还有你,闻星落!我知道你惦记我的身子,但你不要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逼我娶你!虽然我已经在预备咱们的婚礼,但我现在正式宣布,婚礼取消!”
闻星落:“……”
她谢谢他全家。
沈渝吼完,气急败坏地冲出了金味斋。
众人满脸一言难尽。
虽然沈渝长的是还不错,沈家的富贵在蜀郡也能排得进前五,但也不知为何,他们并不觉得闻星落会爱上沈瑜,这两个人一点儿也不般配。
难道是闻星落故意玩弄沈渝?
镇北王府的世子爷待闻星落也太上心了,为了这么个微不足道的秘密,竟然动用那么多银钱……
“阿姐,”穆冬不忿,“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沈渝打哪儿冒出来的,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他这么自恋的,真是破坏了咱们的好事!”
穆知秋冷笑,“来日方长,不着急。”
义卖会结束后,众人渐渐散场。
谢观澜没让穆知秋的人拿走拍卖得来的所有银钱,他派了自己身边得力的账房,跟着监督每一笔义卖款项的去处,确保每一枚铜板都花在了蜀郡的民生重建上。
蜀郡是他的封地,百姓富强,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七宝渠奔流不息,两岸商户鳞次栉比。
谢厌臣坐在礁石上,往水里丢了一颗小石子,偏头望向不远处的两人。
谢观澜正把那盏孔明灯递给闻星落。
闻星落接过,欲言又止。
“我没看上面写了什么。”谢观澜语气平静,“这是你的秘密,只要你不想说出来,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知道。”
闻星落低头看着怀里的孔明灯。
灯衣破碎,竹骨陈旧。
河风吹过来的时候,写着他们名字的残破灯衣如旧絮般轻颤。
她记得谢观澜从前问过她,她的秘密是什么。
可如今秘密就摆在他面前,他却不看一眼。
闻星落把孔明灯放进燃烧的火堆。
橘色的火舌舔舐着孔明灯,逐渐吞噬了那两个字。
闻星落看着它在火中烧的不成样子,心脏泛起一股尖锐的疼痛,仿佛在火中翻滚燃烧的不是灯架而是她的心,那般灼热滚烫的温度,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和满腔妄念一起烧成灰烬。
她轻声,“你这一辈子,都会是我的阿兄。是不是?”
谢观澜面无表情,“从来都是。”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然而藏在袖中的双手,却紧攥到青筋暴起。
水花拍打上礁石,令人想起今夏的那场洪涝,想起被困在孤岛上时,那天夜里的对白。
——说谎的人,会被谎言折磨一辈子。
闻星落乘坐马车回王府的时候,恰巧路过徐家。
徐府门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闹哄哄的。
闻星落听见闻如风的声音,叫停马车,掀起窗帘望过去。
“老师!老师您别走啊老师!”
闻如风紧紧拽着何师的衣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哎呀,你可走远些吧!摊上你这么个学生算我倒霉!”何师不耐烦地挣开他,连连摆手,“我实在胜任不了你的老师,你还是另请高明!”
“老师这话是何意?!”闻如风急了,“我好心送您一套文房四宝,那么贵的东西,想必您这辈子都没见过!您为何还要这么说我?!”
何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表情几近崩溃,“你送我?!那是你送我的吗?!人家讨债的都来找我了,要我给他们一万两雪花纹银!要不是我豁出这张老脸,告诉他们这东西我不要了,他们看在我往日的名声上不曾说什么,恐怕我砸锅卖铁都付不起!总之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咱们好聚好散,以后你出门可千万别说你是我学生!我丢不起这个脸!”
徐渺渺气愤道:“你这老头,难道忘记当初的承诺了吗?!我三跪九叩请你出山,教授我夫君学问,你教了一半就跑路是什么意思?!”
何师被活活气笑了,“那我给你们磕头,我给你们磕头行不行?!”
他作势要跪,被及时赶来的徐家二老拦住了。
他好歹是闻如风的老师,老师给学生磕头乃是大逆不道,一旦传出去闻如风的仕途就算完了。
徐家二老好言好语劝了良久,见何师铁了心不肯再教闻如风,只得送上盘缠,放他离开。
闻月引轻哼,“不过就是个乡野夫子,咱们好心送他笔墨纸砚,他却不知道感恩戴德,反而一直拿银钱说事,不知道摆的什么谱!”
“我原以为他是个清高的读书人,没想到也会满嘴金银。不过就是区区一万两纹银,何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闻如云摇头,“真是粗鄙庸俗,难登大雅之堂。”
闻月引冷笑,“等大哥明年考上解元,有他后悔的!放着解元郎的恩师不当,真不知道他还想当什么!”
闻如风满脸落寞,眼尾还带着难堪的潮红。
他犹豫道:“月引,我真的能考上解元吗?”
“那是自然。”闻月引斩钉截铁,“到时候,咱们一定要风风光光办一场宴席,狠狠地打何师的脸!”
兄妹三人商量着回了徐府,没多久突然有小厮着急忙慌地冲进来,“大公子、二公子、小姐,边境有消息传回来了!”
闻月引连忙坐直了身子,“可是与我三哥有关?!”
小厮喝了口茶,喘着气儿道:“听说是闻小姐的哥哥在边境立了大功,带着一队好兄弟击杀了半夜偷袭的藩贼,救下了着火的十几万石军粮,如今正式授封为正六品抚夷护卫军!”
闻月引猛然睁圆了眼睛,“当真?!”
“小的不敢撒谎!”
闻如风喜极而泣,“正六品抚夷护卫军!正六品!”
“这下好了!”闻如云喜不自胜,“虽然父亲不在了,但他终究只是个小小的九品县令,现在咱们家出了个正六品抚夷护卫军,咱们家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小厮笑道:“恭喜公子小姐!”
闻月引笑逐颜开,“赏!”
还好她重生归来,没有选择进王府,而是跟着父兄。
虽然中间多有波折,但现在三哥和前世一样授封为正六品抚夷护卫军,可见大哥和二哥以后也会走上和前世一样的路!
她一定也会和前世一样,成为当朝太子妃!
她提议道:“也不知三哥何时回来,咱们得预备宴席,为他接风洗尘。对了,干脆咱们把升迁的喜宴也准备起来吧?这几天咱们就辛苦些,先把请帖写好,到时候三哥一回城,咱们就能给他一个惊喜,热热闹闹的直接开宴!”
“是啊大哥,”闻如云含笑摇开折扇,“你赶紧吩咐徐家准备起来,别到时候手忙脚乱,惹大家笑话,给三弟丢脸。”
闻如风笑得合不拢嘴,叫来徐渺渺,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道:“渺渺啊,金味斋的档次最高,我做主,就订金味斋的酒席!你就先订个一百桌吧!”
另一边。
闻星落刚回到王府,就听说谢拾安在外面立了大功。
老太妃喜不自胜,“护卫军……好,好!若是明年再挣几个军功,封个四品中郎将,那就更好了!”
闻星落也忍不住弯起杏眼。
连日以来因为谢观澜所产生的阴霾和伤心,被这个喜讯冲淡不少,她由衷地为谢拾安感到高兴。
她柔声道:“四哥哥那么厉害,别说四品中郎将,就算是封狼居胥,也未尝不可能。祖母可要好好想想,等四哥哥回来,您要奖赏他什么!”
老太妃笑眯眯的,“是该奖赏些好的……”
闻星落先后陪老太妃和卫姒用过晚膳,因为开心,席间还饮了两杯果酒。
正欲返回屑金院,却在回廊碰见了穆冬。
穆冬狠狠地盯着她,“我看闻姑娘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怎么,你该不会以为,你喜欢谢观澜的事情,就这么被压下去了吧?”
闻星落下意识扫了眼四周。
见周围没人,她才道:“你想做什么?”
穆冬逼近她一步。
面前的少女秀色可餐,容貌更胜他阿姐。
可就是这么个女人,屡屡破坏他阿姐的好事!
想要毁了她……
穆冬勾唇,笑得暧昧,“不知今夜,闻小姐是否有空?我想跟你细谈你和谢观澜的事。”
闻星落低垂眉眼。
又来了……
又来了一个威胁她的人。
她掩饰去眼瞳里的杀意,似笑非笑道:“穆公子想要与我围炉听雪吗?正巧我无事可做,今夜子时,屑金院不见不散。”
穆冬愣了愣,没料到她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
闻星落与他错身而过的刹那,忽又回眸,声音又甜又软,“今夜之事,是你我的秘密,穆公子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少女眉黛青颦莲脸生春,雪色里美的不可方物。
穆冬怔神的功夫,她已经走远了。
他盯着她的背影,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穆冬一袭黑衣,径直翻进了屑金院。
他攀上闻星落的闺阁,正要翻进花窗,却觉眼前闪过一道寒芒。
他惊愕抬眸。
少女弯弓搭箭,锋利的羽箭迎面而来,在他惊惧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呼啸着洞穿了他的心脏!
第151章 他撒谎了,他给闻宁宁的是一个赝品
穆冬两眼充血,喘息着捂住胸口,“你……你……”
闻星落放下弓箭,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雪光照进闺房。
闻星落揪住穆冬染血的衣襟,迫使他低下头听她说话,“穆公子大约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了。穆公子和令姐不愧是姐弟,你们同样的叫人憎厌。”
她说完,将穆冬推了下去。
她的闺房在三楼。
穆冬“砰”的一声掉落在雪地里,胸口洇出的鲜血渐渐染红了积雪,至死都愕然地睁着眼睛。
今夜闻星落给屑金院的侍女们都放了假,婆子们则被翠翠引去后面的厢房吃酒,因此整个院子只有她和翠翠听见了动静。
翠翠利索地抄起锄头,将穆冬埋进了芙蓉花丛里。
闻星落看着她,“你是祖母的人,我偷盗闻青松尸体,谋害穆知秋性命,现在又害死了穆冬,你为何不去告诉祖母?”
“小姐说的这叫什么话?”翠翠不开心,“我被太妃娘娘给了小姐,那就是小姐的人!正所谓一女不跟二夫、一仆不侍二主,我才不做背主的事呢!总之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我绝对不会出卖小姐!”
她跟了闻星落快有两年。
两年间同吃同住,早已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
闻星落心中涌出一股暖意,抄起锄头走上前,“我陪你一起挖。等把他埋好了,咱们就回去围炉烤肉。”
“真的吗?那奴婢就不客气了,奴婢要吃一整只烤鸡!”翠翠垂涎三尺,“再烧一壶烫烫的酒!大冬天的晚上,躲在暖阁里吃酒烤肉最快活啦!”
周围渐渐落起细雪。
此时,穆知秋的院子。
“公子还没回来?”穆知秋蹙眉,“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
穆冬的小厮挠了挠头,“奴才也不知道啊!小公子一个时辰前出去的,说是有要紧事办,很快就会回来,叫奴才给他留个门。奴才左等右等,实在等得着急,就先回来禀报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