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传人!
他望向闻如雷,正色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学会李家枪法的,但比起小谢,无论是天赋还是人品你都差远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闻如雷不敢置信,“师父!”
他倒也不是来学枪法的。
主要是他不能没有李昌登的人脉呀!
前世他一进军营,就在李昌登的帐下当了个官,那些副将都很关照他,但凡稍微危险点的战役都不会让他去。
虽然他总埋怨闻星落害他参军入伍吃了很多苦,但他在军中其实没怎么受过罪,他就是想让闻星落愧疚而已。
后来去京城参加武举,本来他是拿不到武状元的,但是他发现最强的对手曾经被李昌登救过一命,所以他告诉那个人,他是李老将军的唯一传人,叫他赶紧投降,就当是报恩了。
他靠着李昌登顺风顺水,他爬到了那么高的位置上!
现在让他从小兵做起,他怎么受得了这种落差!
但老人家不想再听他废话,嫌弃地摆摆手,转身进了府宅。
谢拾安扛着枪,居高临下,“喂,愿赌服输,赶紧给宁宁下跪!”
闻如雷恨恨地站起身,“我身份贵重,深受皇上喜爱,我给她下跪,她就不怕折寿?!”
闻星落莞尔。
这厮还以为自己是金吾卫副指挥使呢。
围观人群冲着他窃窃私语:
“又疯了一个!不过是县令家的公子罢了,还‘身份贵重’、‘深受皇上喜爱’,恐怕皇上听都没听过他这号人!”
大家都笑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快活的气氛。
闻如雷又羞又怒。
他啐了一口血沫,恶狠狠地瞪了眼闻星落和谢拾安,才愤愤离去。
往白鹤书院赶的时候,翠翠生气道:“这人也太猖狂了,就该让他给您下跪道歉!”
闻星落没怎么生气。
闻如雷是她名义上的兄长,逼着兄长下跪,传出去她名声不好听。
他挨了一顿打,又颜面尽失,她已经赚到了。
她吃了口茶,道:“他今日恼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她需要有人盯着闻家。
她吩咐道:“物色几个机灵的小孩,帮我在城里跑腿盯梢,以后专门为我打听消息。”
端阳过后,如同闻星落记忆里的一般,蜀中暴雨连绵。
好容易晴了两日,闻星落正在书斋练字,翠翠进来道:“小姐,沈公子来探望您了!”
闻星落想了半晌,才想起这么个人来,“沈渝?”
“就是他!”翠翠点头如小鸡啄米,“早就听说沈家出了事,想必他今天是来求您帮忙的!毕竟太妃娘娘那么疼爱您,要是他能哄您高兴,甚至与您定下婚事,说不定王府会出手帮他呢?”
沈渝坐在垂花厅里用茶,见闻星落过来了,连忙起身,“闻小姐。”
闻星落扫了眼他穿的绯衣,微笑,“沈公子。”
“端阳节的时候你不慎落水,我来探望你,可惜没见到你,王府里的人说,你去白鹤书院读书了。”沈渝递上几包点心,“这是我家厨娘亲手做的糕点,味道比外面卖的好。闻小姐要是喜欢,改日我再送些过来。”
他生得风姿秀丽,赏心悦目。
闻星落谢过了他。
“对了,”沈渝想起什么,拉起身边的少女,“这位是我表妹宋怜心,闻小姐唤她心儿即可。她得知我要来探望你,好奇你长什么模样,非闹着要跟过来。”
闻星落礼貌颔首,“怜心姑娘。”
宋怜心没吭声,只侧着眼睛打量她浑身上下。
视线掠过闻星落发髻边的那根金蝴蝶发簪时,她脸上浮起一抹艳羡,开口道:“你的簪子很漂亮。”
闻星落笑了笑,“你的也好看。”
宋怜心撇了撇嘴。
沈渝对闻星落笑道:“今天难得放晴,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王府花园里,花匠们正在收拾暴雨留下的断枝残叶。
看着看着,沈渝突然叹了口气。
闻星落欣赏着他绯衣着身腰扣玉带的秀丽模样。
虽然比不上谢观澜好看,但也还算养眼了。
她不介意与他说会儿话,因此问道:“好好的,沈公子为何突然叹气?”
沈渝闻言,眉梢眼角浮起喜色。
镇北王府的人难以接近,没想到他们家的养女却是个好拿捏的角色。
“唉!”他又故作惆怅地叹了一声,“我家是皇商,没想到今年年初送去京城的那批锦缎出了问题,圣上大怒,将我父亲投入天牢,到现在还关着呢!一想到父亲在狱中吃苦,我就寝食难安,不知如何是好!”
闻星落温声道:“沈公子是至孝之人。”
“所以你能不能帮帮我表哥?”宋怜心突然说话,“既然你和我表哥正在说亲,那你叫镇北王去皇帝面前求个情,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等她说完,沈渝才呵斥,“心儿,不得无礼。”
闻星落慢条斯理地撇去茶盏浮沫。
宋怜心见不得她这副悠闲模样,当场质问,“怎么,闻小姐不肯帮忙?!”
闻星落放下茶盏,看着沈渝。
长的是还不错,穿着打扮很像谢观澜。
可惜,身上少了骨气,是个喜欢自作聪明,躲在后面推女人出来为他谋利的人。
这般男子,虽然皮囊养眼,但不在她的择偶范围里。
她道:“无需劳驾我爹爹,我有个现成的主意可以救你父亲。”
沈渝连忙问,“什么主意?”
“我帮你是有条件的。”闻星落不急于说出自己的办法,“我要你们家每年生意的三成分红。”
沈渝呆住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艰难咬牙,“如果闻小姐真能救我爹,沈家愿意每年拿出一成分红,送到你手上!”
闻星落摇了摇团扇,语气坚定:“两成。”
前世她浸淫商海,听说过沈家。
沈家能把生意做这么大,甚至当上皇商,全是沈渝他爹的功劳。
沈家不能没有这棵摇钱树。
所以她要求两成,并不过分。
闻星落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两成,提出三成,只是为了给沈渝还价的空间。
前世生意场上,她曾这般操作过无数次。
沈渝犹豫良久,果然点了头,“两成就两成,但你必须确保我父亲安然无恙地回来。不知你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闻星落不着急回答,反而叫翠翠拿来笔墨纸砚,当场写下有关分红的契书,又请沈渝按了手印,证明交易成立。
做完这些,她才望向园中牡丹:“天子宠爱张贵妃,而张贵妃最爱雨丝锦。沈公子可明白我的意思?”
沈渝呆呆的。
闻星落这是要他走张贵妃的门路,用雨丝锦贿赂张贵妃,请她向天子吹耳旁风。
他蹙眉,“但是,我怎么听说天子不喜张贵妃?帝后伉俪情深,而张贵妃和皇后不睦,所以天子厌弃张贵妃……”
闻星落淡淡道:“厌弃她,还要和她生三个孩子吗?皇后这么多年,可是一无所出呢。”
沈渝狐疑地盯着她。
半晌,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道:“我会试试这个办法。”
宋怜心撇了撇嘴,忍不住咕哝,“就算这办法有用,闻小姐也不至于狮子大开口,问我表哥索要两成分红吧?!你既然和我表哥说亲,关系自然非比寻常,就应当主动献计才是,而不是要我们拿钱跟你换!”
沈渝沉默,显然是认同她这番话。
闻星落垂眸轻笑。
反正她已经把分红拿到了手,管他们怎么说。
说亲谈不上,她不过是觉得沈渝穿绯衣挺养眼而已,她还不至于为了个男人牺牲自己的利益。
宋怜心见她不语,不由撇了撇嘴,朝她伸出手,“把你头上的金簪借我瞧瞧!”
闻星落还没说话,花径尽头突然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是谢观澜,身后跟着的官员们行色匆匆,仿佛出了什么事。
闻星落看着谢观澜。
自打端阳节过后,他就一直在外面忙洪涝的事,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从前还能在祖母院子里撞见,这些天却是一次也没见到过。
谢观澜瞥了她和沈渝兄妹一眼。
闻星落起身,正要行礼,谢观澜却似乎连受礼的时间都没有,衣袂翻飞,与她错身而过。
她目送青年远去,听见宋怜心抱怨,“什么嘛,都说镇北王府的世子爷温良谦恭,怎么我瞧着如此不近人情?看见客人坐在这里,却连个招呼都不打,真是无礼又没有教养!这就是镇北王府和我表哥说亲的态度吗?!”
闻星落转向她,沉声,“慎言!”
宋怜心不悦,“你干嘛凶我?”
扶山不知何时过来的,“宋小姐。”
宋怜心皱眉,“你又是谁?”
“宋小姐以下犯上,对世子爷不敬。”扶山命令,“翠翠,打。”
翠翠是老太妃亲自调教出来的小丫鬟。
收到命令,上前就给了宋怜心一巴掌。
宋怜心被打懵了。
她不敢置信,哭着捂住脸,“你们竟敢打我?!”
她想闹,却被沈渝悄悄拉了拉手臂。
扶山又转向闻星落,“世子爷说,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王府里面带,小姐要是实在闲得慌,就去后园子跑上几圈。另外,王府里的东西不得随意送给外人,尤其是金银之物。”
说完,看了眼闻星落发髻边的金蝴蝶。
他走后,闻星落抚了抚金簪,若有所思。
宋怜心哭诉,“闻小姐,我和表哥好心好意来看望你,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闻星落不咸不淡道:“王府规矩森严,怜心姑娘冒犯长兄在先,我也没办法。”
宋怜心娇哼一声,“你把头上的金簪子赔给我,我就原谅你!”
闻星落似笑非笑,“莫非怜心姑娘没听清楚我家长兄的叮嘱?要是你当真不怕他,我倒也愿意给你。”
宋怜心想起刚刚挨的巴掌,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委屈地望向沈渝,“表哥,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咱们走吧?”
沈渝本欲同她离开,想了想又对闻星落道:“闻小姐,甘心当赘婿的青年才俊并不多,既然你有意与我结两姓之好,那就该珍惜这段缘分。今后我们再来府上做客时,希望你家里的人能对心儿好一些。否则,恐怕恕我不能再当王府赘婿了。”
两人走了。
翠翠不悦,“太妃娘娘说了,只是与他相看而已,彼此还在互相了解的阶段呢,又不是直接就定下了,怎么就成小姐有意和他结两姓之好了?那位宋姑娘也是,对您颐指气使的,也不知道张狂什么!”
闻星落坐在石桌边,平静地吃了口茶。
她不过是觉得沈渝穿绯衣很好看,某些角度有些像谢观澜。
因为容貌养眼,才对他多了点耐心。
玩玩罢了。
端阳节的时候,看祖母那副意味深长的态度,似乎也知道此人不是良配,只是拿来给她练手用的,看她能否分得清男人是好是坏,看她是否是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傻姑娘。
她要交给祖母一副完美的答卷。
她吩咐,“叫人去查沈渝和宋怜心的关系。”
到了夜里,闻星落坐在窗下听雨练字的时候,翠翠端着一盘鲜果进来,满脸八卦之色,“小姐,您怎么知道沈渝和宋怜心关系不一般?!咱们的人回来说,他俩有一腿!宋怜心是沈渝的远房表妹,父母双亡投奔沈家,和沈渝互生情愫,可惜沈夫人瞧不上她。沈渝夜夜与她温存,私底下已经有了个孩子,沈夫人嫌丢脸,给送到庄子上了。”
闻星落毫不意外。
她搁下毛笔,净过手后拣起一颗鲜李,“闻家怎么样了?”
翠翠挠挠头,“说到这个,奴婢正纳闷着儿呢。除了闻县令还在县衙上值,闻大公子他们全都搬去了北郊的一座山洞。您说那山洞黑咕隆咚的,他们住那儿干什么?当野人吗?”
鲜李酸甜多汁。
闻星落望向窗外的沉黑雨幕,弯唇,“谁知道呢?”
北郊山洞。
洞壁里嵌着油灯,昏黄的灯色照亮了山洞内部堆积成山的粮食。
闻如风站在山洞门口,看着漫山遍野的大雨,激动喃喃,“真的要发大水了,咱们发财了……”
闻月引和闻如云正在烤地瓜。
闻月引道:“听说百姓们已经开始恐慌,有不少人正在囤积粮食。二哥,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抛售了?”
“不着急。”闻如云气定神闲地伸出一根手指头,“等粮食价格涨到这个数的时候,咱们再卖不迟。”
闻如风惊愕,“一钱?”
闻如云摇了摇头。
闻如雷阴鸷道:“一两纹银?”
闻如云仍是摇头。
闻月引震惊,“难道是,一两黄金,一斤粮?!”
闻如云邪魅一笑,“不错!”
闻如风咽了咽口水,“二弟,这定价会不会……太高了?”
“一两黄金而已。”闻如雷不屑,前世圣上可是赐了他不少黄金,“拿来买命,算便宜了。”
闻如云翻了翻烤地瓜,悠悠道:“我近日攻读与经商有关的书籍,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西南共有二十县,每个县平均五千户,如果咱们每一户都能赚一两黄金,岂不是眨眼就能赚到十万两黄金?今天赚十万两,明天再赚十万两,短短十日,西南之富尽归咱们闻家所有!”
闻如雷鼓掌,“说得好!不愧是两年后的首富,二哥步步为营目光长远,就是有水平!”
闻如云笑容邪魅,“闻星落不是攀附上了镇北王府吗?等将来王府的人来买米,咱们就让谢观澜和谢拾安跪下来给我们磕头,让闻星落看清楚,她选择了一条多么错误的路!”
闻如雷得意狞笑,“二哥果然老谋深算!”
闻月引跟着笑了笑。
前世发洪涝,她被迫和老太妃他们坐船避祸。
虽然没到淋雨挨饿的那一步,但她还是不舒服。
毕竟她可是王府千金,理应养尊处优,怎么可以狼狈地坐船逃走呢?
简直一点也不优雅!
好在这一世,坐船逃走的人变成了闻星落。
而她就不一样了。
她把琴棋书画都搬到了山洞,她可以在这里优雅地抚琴听雨,有尊严有情调地地活着!
“好了,别提他们了!”闻如风拿来酒具,“我做主,咱们兄妹庆祝庆祝!”
兄妹四人的好衣裳都在当铺卖掉了,穿着粗布麻衣坐在板凳上,围在一起喝酒吃地瓜的模样颇有些局促。
然而当烛火映照在他们脸上时,他们神情又充满了希望和幸福。
大雨一连下了多日,满城乌云压得很低,才是黄昏天色就暗了。
万松院。
陈嬷嬷领着丫鬟们上菜,见屋子里不亮堂,又吩咐人多点几盏灯。
老太妃望向闻星落,关心道:“宁宁,你和那位沈公子怎么样了?”
闻星落亲自给老人盛了一碗鲜菌肉丸汤,正想把自己查到的事情告诉她,外面突然有人进来。
谢观澜风尘仆仆,解下扣在肩头的羽黑色长帔,沉声道:“给我盛一碗热汤。”
他那张秾丽的金骨神容染上疲倦,下巴生出些微胡茬,像是多日没有好好吃饭。
老太妃吩咐闻星落,“宁宁,把那碗热汤端给子衡。”
闻星落捧起热汤,端到谢观澜面前。
他从雨里来,周身携裹着寒凉的水汽,随着闻星落靠近,身上的潮意扑面而来。
冷的惊人。
闻星落迎上他的视线,“鲜菌肉丸汤。”
许是又饿又冷,谢观澜吹了吹热汤,很快喝完了。
落座后,他拿起筷箸,声音有些嘶哑,“城南堤坝出了问题,这几天疏散下游村民花了不少功夫。今日是家宴,我回来吃顿热饭,待会儿还要出去。”
闻星落夹起一只虾球,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他若是不提,她几乎忘了今日是家宴。
这人面善心黑、心性薄凉,可是每次家宴却都准时到场。
哪怕下着这么大的雨,他也要回家。
想起他对几个弟弟的保护,又想起他为她挡下父亲的巴掌和歹徒的匕首,闻星落咬了一口虾球,心底涌起复杂的情绪。
同样都是长兄。
与她流着同样鲜血的闻如风,自私自利,只爱前程。
而谢观澜却在接受她成为王府一员之后,把她纳入了保护的羽翼里……
老太妃望向窗外的沉沉雨幕,担忧道:“西南一带,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谢观澜不语,吃饭的速度很快。
闻星落轻声,“但愿天下无事。”
谢观澜掀起眼帘,瞥她一眼。
天下无事……
这场洪涝,是她向他做出的预警。
而她原本不必这么做。
小姑娘年岁不大,心里竟装着天下。
谢观澜用过晚膳就要走。
闻星落按照老太妃的吩咐,拿各色糕点给他装了个攒盒,追到廊檐下,“祖母让你带着慢慢吃。”
谢观澜一边穿上蓑衣,一边示意扶山拿了。
屋檐下水流如注。
谢观澜系好蓑衣系带,冷淡地瞥她一眼,“还在和沈家说亲?”
闻星落不清不楚地“唔”了声。
谢观澜没说什么。
等他拐过回廊转角,才淡淡道:“叫谢厌臣明日回府。”
跟在身后的扶山若有所悟,“世子是想让二公子盯着小姐,好搅和了她和沈渝的亲事?”
四公子实在不靠谱,叫他盯着陈玉狮都没盯住。
只能请二公子出马。
见谢观澜不语,扶山笑道:“卑职瞧着,那沈渝确实不是个东西,配不上咱们小姐,搅和了也好。”
次日谢厌臣回府,天气难得放晴。
沈渝和宋怜心也过来了。
沈渝今日也穿了绯衣。
闻星落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昨夜谢观澜冒雨回家的那一幕。
沈渝穿绯衣是很好看。
可是比起谢观澜,差距还是太大了。
沈渝质问道:“这半个月以来,我给闻小姐写了不少封信,怎么一封也不见你回?”
闻星落想起那些信。
她只拆了一封,瞧着挺无趣的,就叫翠翠全拿去烧了。
她面上不显,反而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从未与人通过书信,执笔良久,不知如何落墨,倒是叫沈公子白等了一场,真是对不住。”
沈渝紧了紧双手。
闻星落的态度这么好,望向他的眼神又那么温柔,令他生出一种错觉——
闻星落是喜欢他的。
这个念头令他暗暗兴奋。
虽然闻星落只是王府养女,但也比寻常商户女高贵多了,背后的资源也更多。
只要能令闻星落倾心,非他不嫁,到时候就算他不入赘,难道她还敢说什么不成?
当初说入赘,不过是他拿来哄骗她和太妃娘娘的借口罢了。
宋怜心忽然拽了拽沈渝的衣袖。
沈渝会意,轻咳一声,正色道:“要是闻小姐当真觉得抱歉,就把你头上的金簪送给心儿吧!自打上次回去以后,她就在家里念了许久。你我谈婚论嫁,她也算是你的小姑子,你当嫂子的送个见面礼,应当不过分吧?就算是世子也不能说什么的。”
面对两人期待的目光,闻星落面露玩味。
她欣赏着沈渝的容色,“若我不肯呢?”
宋怜心撇了撇嘴,“你要是不肯,那就不是诚心和我表哥说亲!我长这么大,还没见你这么小气的女人!只怕你过门之后,定是容不下我的!”
沈渝也道:“不过就是一根金簪,闻小姐不至于这么吝啬吧?心儿是我表妹,又不是外人,你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就成,为何要亏待她呢?”
闻星落握着团扇。
她正要拆穿这两人的丑事,外面突然传来温润的声音,“呀,妹妹这里来了两位贵客!”
白衣胜雪松姿鹤逸的青年,笑吟吟走了进来。
是谢厌臣。
闻星落拿团扇遮住脸。
无他,实在是看见这厮就瘆得慌。
谢厌臣往屋里扫视一圈,没瞧见自己上回送的头发坐垫。
他伤心欲绝,“妹妹果然不喜欢我送的生辰礼。”
闻星落心虚,“二哥哥,我没有不喜欢……”
“罢了,”谢厌臣摆摆手,“后来我逛了几家铺子,发现他们卖的垫子确实比我做的漂亮,你不喜欢也是有道理的。所以我改进了我的垫子,在外面缝了个布套。”
他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两张垫子。
光看外面精致的缎布,确实很难想象出里面藏着的是一缕缕死人头发。
闻星落干笑两声。
她可以拒绝吗?
“这么好看的垫子,闻小姐竟然不喜欢?!”宋怜心惊讶。
她走上前,认真地抚摸垫子,“手感可真好,和棉花不同,还带着韧性。我正愁枕头松软,麦壳枕头又偏硬,要是把这垫子当做枕巾铺在枕头上,软硬岂不是恰到好处?”
闻星落:“……”
那些头发,都是谢厌臣从死人脑袋上薅下来的。
枕着死人头发睡觉,想想就瘆得慌。
谢厌臣却像是遇见了知己,高兴道:“你喜欢?”
宋怜心得意地睨了一眼闻星落,脆声道:“不错!”
“那就送给你们吧。”谢厌臣笑逐颜开,把两张垫子分别送给沈渝和宋怜心,“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愿意欣赏我作品的人呢。”
宋怜心抱着垫子,“贵府的世子爷高不可攀,我还以为权贵人家都是这样的,没想到二公子却很平易近人。”
沈渝夸奖道:“看来闻小姐把我上次说的话听进去了。”
他上回说——今后我们再来府上做客时,希望你家里的人能对心儿好一些。否则,恐怕恕我不能再当王府赘婿了。
闻星落肯定是害怕失去他,为了哄他开心,所以特意找她二哥来陪客。
她二哥比那位世子爷好多了,又礼貌又有教养,还送他们如此精美的垫子。
一看就是个好人。
第69章 尸体,他藏了好多好多尸体
谢厌臣和沈渝、宋怜心相谈甚欢,忍不住热情邀请,“趁着难得天晴,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藏品吧?”
宋怜心好奇,“不知道是什么藏品?”
“就是一些宝贝呀!”谢厌臣幸福地弯起眉眼,“上回我想带宁宁和老四去看,可惜他俩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没想到今日会遇见你们二位知音,与我如此投缘。”
沈渝和宋怜心对视一眼。
听说谢厌臣被镇北王厌弃,但他今日能随意出入王府,可见父子俩的关系有破冰的迹象。
他虽是庶子,可终究是王府公子,和他搞好关系总不会出错的。
而且既然他说是宝贝,那么想必是收藏的珍珠玛瑙、古籍字画一类的东西。
他看起来憨憨傻傻,说不定看在彼此投缘的份上,会大手一挥送他们一些旷世珍宝。
宋怜心高兴道:“那咱们现在就动身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二公子的宝贝了。”
闻星落弱弱举手,“我可以不去吗?”
沈渝数落她道:“闻小姐怎么一点也不合群?”
谢厌臣牵了牵闻星落的衣袖,泪眼盈盈软声乞求,“宁宁,你就去看一眼嘛,真的很漂亮的,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
闻星落:“……”
她信他个鬼。
可她架不住谢厌臣的眼泪攻势,只得半推半就跟着去了。
马车穿过街巷。
闻星落掀起窗帘看了一眼。
七宝渠已经开始发挥作用,街道上的积水并不深。
因为谢观澜提前从汉中郡借调粮食,粮铺供货充足,百姓们没有出现前世争抢踩踏的情景,价格也没有上涨到普通人无法负担的地步。
她又望了眼阴沉沉天空。
接下来,还会下很多天的暴雨。
希望这一次不要有太多伤亡。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义庄。
宋怜心踏出马车,看了看偏僻阴森的庄子,不由发怵,“表哥,这里是什么地方呀?怎么一个活人都没有?”
沈渝回答道:“宝贝贵重,藏在这种荒凉的地方才不会遭贼惦记,二公子这是大智慧。”
谢厌臣十分热情,“沈公子和宋小姐是我的第一位访客,等会儿参观藏品的时候,你们要是看中什么,只管拿回家就是了,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就当是我送你们的礼物。”
沈渝和宋怜心闻言,顿时十分激动,连忙跟着他进了庄子。
闻星落落在最后,默默紧了紧自己的小斗篷。
半刻钟后。
一声凄厉尖叫打破了庄子上的寂静。
闻星落看见沈渝和宋怜心连滚带爬,从一间屋子里跑了出来。
宋怜心花容失色,“鬼!有鬼!”
沈渝浑身发抖,一把抓住闻星落,恐惧地咽下唾沫,“你二哥……你二哥搜罗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藏品?!尸体,他藏了好多好多尸体!”
闻星落安静地看着他。
他生得风姿秀丽,可惜此刻脸色惨白畏畏缩缩,一点儿也不好看了。
比起无论何时何地都镇定自若的谢观澜,当真是差远了。
她有些厌烦他。
她慢条斯理地拂开他的手,“是你们自己要来看的,给你们看了你们又不高兴。”
“我们以为他说的是金银珠宝、古籍字画!”宋怜心厉声,“谁知道他会拿着一个干巴巴的断手,问我喜不喜欢啊?!谁会喜欢那种东西啊?!”
闻星落的目光越过他俩,落在屋檐下。
白衣胜雪的青年安静地站在那里,眉心一点朱砂痣鲜红欲滴。
似乎是因为沈渝兄妹的话,他满脸都是受伤之色,楚楚可怜泫然欲泣。
那样好看的观音面,实在不该流下眼泪。
闻星落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突然道:“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