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继兄宠我如宝,亲哥却后悔了by把酒叙
把酒叙  发于:2025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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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如雷愣了愣。
闻月引又道:“真正在乎父兄的也就只有我,三哥可不要糊涂了!”
闻如雷紧了紧拳头。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月引说的每句话又都很有道理。
他脑子实在不够用,干脆懒得再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你说得对,归根究底还是闻星落不好!她以为她不帮我们,我们就不能像前世那么显赫,可我偏要证明给她看,凭我自己,我依旧能当上金吾卫副指挥使!等下个月朝廷征兵,我就去参军入伍建功立业!我要让闻星落后悔!”
闻月引微笑。
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这才是她印象中的三哥。
她柔声道:“我等着三哥风光无限的那天!”
闻星落踏进慈云寺观音殿。
她看着目光怜悯的观音,想起谢观澜在阳城还不知道如何了,不禁想为他求一道平安符。
谢拾安在殿里转了一圈,回过神看见闻星落在捐香火钱,又向老和尚虔诚地求了平安符。
他好奇道:“宁宁,你给谁求平安呢?”
闻星落送给他一枚,“给府里每个人都求了,这是四哥哥的。”
“我居然也有份!”谢拾安满脸幸福,“有个妹妹就是好!”
闻星落似腼腆一笑。
九重莲花宝灯自彩绘藻井垂落。
闻星落重又望向观音,双掌合十,深深垂目。
愿观音菩萨保佑谢观澜安然无恙。
与此同时,阳城。
蓉城云开雨霁,阳城却落着潇潇大雨。
杜太守府满目狼藉,尸横遍野,哭声起伏。
不知是谁横冲直撞毛手毛脚,连佛堂供奉的观音像也给摔碎了。
垂花厅里,燃烧的黄铜九枝灯驱散了阴雨天的晦暗,仿佛是这染血败落的府邸里唯一的亮色。
绯衣玉带的青年,在厅内负手而立,看中堂悬挂的那副对联。
他身后,杜广弘满嘴是血,狼狈地摔倒在地,被扶山恶狠狠踩住脊背。
杜广弘艰难地仰起头,目眦欲裂地盯着谢观澜,恨恨道:“你以赈灾之名带兵闯进阳城,又声称本官中饱私囊侵吞赈灾银,将本官一家三十七口尽皆屠戮!谢观澜,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可还有天子?!”
薄金色烛火,勾勒出谢观澜优越挺拔的骨相。
他玩味地看着那副对联,“‘侍卫天子忠君报国,端绪安民兼济天下’……杜太守不愧是天子门生,在西南为官十年,却仍旧不忘本心,时时刻刻牢记着忠于天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杜广弘吐了一口血沫,“本官不报效天子,难道报效你谢指挥使吗?!谢观澜,你肆意诛杀朝臣家眷,你就不怕将来天子问罪?!”
谢观澜低笑两声。
他慢慢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杜广弘。
脑海中,谢拾安的腿伤历历在目。
他记得闻星落是怎么被迫和他流落荒村缺衣少食的。
他更记得,当年谢厌臣是如何远赴京城替他当了七年质子,是如何被欺负成现在不人不鬼的样子,是如何背负姨娘的骨骸,抱着带姨娘回家的信念,独自穿过茫茫大雪的。
青年的狭眸晦暗深沉,好似寒渊。
他看着杜广弘,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他幽幽道:“杜大人怎么知道,将来不是在下问罪天子?”
杜广弘愣了愣。
他指着谢观澜,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
“造反”二字,堵在喉咙里,重若千钧。
谢观澜拔出狭刀。
薄薄的刀刃,清晰倒映出杜广弘惊愕恐惧的目光。
下一瞬,寒芒毕现,手起刀落。
一颗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
谢观澜收刀入鞘,“回家。”
军队穿过阳城街巷,谢观澜注意到街边有一家糖糕店。
他听手底下的副将们闲聊时提起过这家店,说是味道很好,他们的妻儿妹妹都很喜欢。
他忽然勒住了缰绳。
蓉城放晴,时值盛夏,蝉鸣声声。
闻星落坐在梳妆台前,刚戴上金蝴蝶簪子,翠翠欢喜地跑进来,“小姐,前院那边传来消息,说世子爷回来了!”
闻星落双眼清亮,连忙挽起裙裾,匆匆去了万松院。

闻星落走得急,走到万松院时脸颊晕开了些许嫣红。
她望向垂花厅,谢拾安正围着谢观澜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透过楹窗的光影照落在谢观澜身上,他依旧绯衣玉带渊亭山立,坐在圈椅上的剪影藏敛凌厉锋芒,薄唇噙着三分笑,看似温和可亲,实则眉梢眼角尽是疏离审视。
随意搭在圈椅扶手上的手修长如玉,没什么新伤。
裙裾拂过绣花鞋,闻星落尽量步履端庄地踏进门槛。
她唤道:“长兄,四哥哥。”
“宁宁你来得正好,”谢拾安高兴坏了,“大哥说杜太守死了!上回他故意在堤坝上做手脚,害你流落荒村,现在你也算是报了仇!”
闻星落笑了笑,“是啊。”
“对了,”谢拾安又指了指桌上的攒盒,“大哥说给我们带了礼物,是阳城最有名的时令糖糕。这年头谁爱吃糖啊,甜不拉几的!你全拿走吧,我和二哥都不要!大哥你也是,难得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只带了糖糕回来,你明知我和二哥不爱吃糖……”
他话多,也不管别人搭不搭理他,倒豆子似的说个没完没了。
闻星落望向攒盒。
是很精美的那种攒盒,用昂贵的紫檀木制成,雕花彩漆,每一格都盛放着不同颜色的糖糕。
糖糕颜色鲜丽,有的捏成小小的鸭梨,有的像是半颗苹果,还有一些宛如盛开的鲜花。
一看就很招姑娘家和小孩子喜欢。
闻星落弯起杏眼,示意翠翠收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长兄。”
谢观澜屈指叩了叩扶手,像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吃多了长牙虫,你每日少食些,别一口气全吃完了。”
闻星落:“……”
她看起来像是一口气能吃那么多糖糕的人吗?
她什么时候给谢观澜留下这么能吃的印象了……
谢拾安瞅了瞅谢观澜,又瞅了瞅闻星落,突然生出一种荒唐的错觉——这一盒糖糕,根本就是大哥特意给闻星落一个人带的,他和二哥看似收到了礼物,其实根本没有!
但是说不通。
他可是大哥最爱的亲亲小宝贝,在校场打拳的时候,大哥每次揍他都会尽量轻一些。
大哥怎么可能偏心宁宁呢?
可能是阳城的雨太大,大哥不方便买别的礼物吧。
谢拾安越想越深以为然,老成在在地点了点头。
他快活道:“我去看看小厨房的枣泥糕有没有蒸好!”
他走后,闻星落取出平安符,垂着眼睫,双手递到谢观澜面前,“前几天四哥哥陪我去慈云寺,我在观音殿给祖母和爹爹他们都求了平安符,这一道符是长兄的。”
谢观澜看着平安符。
小姑娘的心情比天气还难猜,上回在府门前莫名其妙地闹脾气,现在又自个儿好了。
他接过。
指尖轻捻着平安符,他慢条斯理,“包括杜广弘在内的三十八口人,尽皆被我的心腹屠戮殆尽。似我这等刀尖舔血草菅人命的人,观音会保佑吗?”
闻星落面色平静,“我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却也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咱们与杜家是血仇,既然总要死一个,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更何况杜太守身为朝廷命官,却为了私人恩怨毁掉堤坝,不仅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还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这等官员,与国之蠹虫有何分别?依我看,他是死不足惜。”
谢观澜挑了挑眉,玩味道:“按照宁宁的意思,我杀杜广弘,是为民除害?”
“怎么不是呢?”
听着少女清脆的回答,谢观澜轻轻笑出了声。
他把平安符递给闻星落,“为我佩戴在腰间。”
那平安符做得精巧,是用一小块桃木精雕细琢而成,底下缀着鹅黄穗子,可以挂在房中也可以用作饰品。
闻星落道:“烦请长兄起身。”
谢观澜起身,随手理了理衣袍。
闻星落低着头,把平安符郑重地佩戴在他的腰间。
青年身上的檀香气息很浓,叫她有一瞬间的呼吸凝滞。
指尖触及到青年的腰。
即便隔着锦衣衣料,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结实坚韧的肌肉,灼热到仿佛要烫伤她的指尖。
那是和女子的身体,截然不同的触感。
闻星落一触即离,拉开与谢观澜的距离,“好了。”
谢观澜摸了摸平安符。
余光瞥见少女始终低垂的眼睫,他顿了顿,直白地问道:“我自问在荒村的时候不曾苛待过你,可你近日为何总是不肯直视我?”
青年身姿颀长,覆落的阴影几乎笼罩住了闻星落,令她像是一头被困住的小兽。
闻星落捏着手帕,“没有。”
谢观澜眉骨下压,缓缓朝她逼近,“闻宁宁,我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人。”
闻星落沉默着步步后退。
正僵持之际,谢拾安端着一盘枣泥糕兴冲冲回来了。
少年单纯活泼,像是没心眼的小狗。
他丝毫没察觉到垂花厅里诡异沉重的气氛,一边吃一边挤到两人中间,举着枣泥糕含混不清地问道:“热的,你俩吃不吃?”
谢观澜和闻星落各自撇开脸,都没搭理他。
谢拾安凑到闻星落面前,“祖母院子里的枣泥糕越来越好吃了……”
闻星落避开他的唾沫星子,“四哥哥多吃点。”
“那是!”谢拾安又笑眯眯地凑到谢观澜面前,“我叫小厨房再蒸一锅,明天带去和李老头一块儿吃。大哥来一块?”
谢观澜嫌弃,“吃死你算了。”
谢拾安嚼嚼嚼:“大哥你好狠的心!我还是不是你的心肝小宝贝啦?!”
三人说着话,老太妃出来了。
得知了杜广弘的下场,她拄着龙头拐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宫里的那位,会不会另外派人接替太守职位。”
杜广弘是那位的爪牙。
死了一个杜广弘,还会有张广弘、李广弘。
眼见侍女们端来一盘盘各式花样的早膳,谢拾安拿起一个油冒冒的肉包子,“管他呢?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有大哥在,咱们什么都不用怕!”
闻星落悄悄看向谢观澜。
他用膳的仪态很优雅。
他被镇北王府所有人信赖倚仗,他是所有人的庇护伞。
老太妃也不愿再想这些恼人的事,笑道:“后天就是乞巧节,从前咱们王府没有年轻小姑娘,现在有了宁宁,得办的像样些才是。子衡陪妹妹过节吧?”

这一天女子们穿针乞巧、守夜祈福,是美满热闹的节日。
听见老太妃的提议,闻星落望向谢观澜。
谢观澜回答道:“杜广弘才死,我要给朝廷写奏疏,还要拔除他在西南的心腹,这两天很忙。”
言外之意,就是没空。
闻星落默默收回视线,低头搅弄手帕。
她知道的,他是永远把正事放在第一位的那种人……
谢拾安突然举手,“祖母,我和二哥可以陪宁宁过节呀!”
老太妃嫌弃,“你和厌臣,一个贪玩一个古怪,一点儿也不稳重!我都瞧不上,更别说宁宁了!”
谢拾安:“……”
他和二哥人憎狗厌的一生!
“没事的,”闻星落温声细语,“乞巧节罢了,比不得正事要紧,不必长兄陪我的。况且那日我已经约了朋友去西陵楼船赏景,大约会回来的很晚。”
老太妃闻言,这才作罢。
从万松院出来,谢拾安去找李老将军学本事了。
谢观澜恰和闻星落同路。
他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腰间佩戴的平安符,“你后天约了谁?”
闻星落目不斜视,“朋友。”
她其实根本不记得后天是乞巧节,也根本没有约什么朋友。
她只是……
在谢观澜拒绝她之后,想要为自己找回一点脸面。
谢观澜却要刨根问底,“哪个朋友?”
“我有许多朋友,说出来长兄也不认识,又何必问呢?”
少女就差把谢观澜管得太宽直接说出口了。
又行了一段路,谢观澜道:“可是沈渝?”
闻星落脚步一顿。
若非谢观澜提起,她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谢观澜看她,“不许再和沈渝来往。”
闻星落轻声,“没有沈渝,将来也会有别的男子。长兄不许我逃离镇北王府,可你终究不能把我拘在府里一辈子。”
谢观澜扶了扶她髻边的金蝴蝶,“能拘一时,便是一时。我不想将来,只想眼下。”
丢下这句话,他便走了。
闻星落绞着手帕,目送他穿过回廊。
风雨没能毁掉园子里的石榴花,枝头一簇簇榴花红的像是火焰,却压不过青年的半分秾丽。
闻星落的眼尾染上些微蓼红。
这人真讨厌。
明明是最不可能的身份,为什么偏偏要说出最让人误会的话?
若非她知道他是想把她绑在王府大船上共生死,她会以为他是在……
翠翠抱着紫檀木攒盒,一脸天真,“小姐,您怎么不走啦?咱们快回去尝尝糖糕吧!”
闻星落低声,“破糖糕……”
她闷闷不乐地折了一朵石榴花。
到了乞巧节这日,谢观澜果然不在府中,说是抓人去了。
闻星落不想自己孤零零过节,叫他知道了显得自己太可怜,便约了白鹤书院里几个玩得好的姑娘,一同去西陵楼船赏景。
西陵楼船坐落在云台湖上,说是船,其实是一座建在城郊的酒楼,因为云台湖一带地势颇高,因此从楼船上可以俯瞰整座蓉城。
乞巧节流行“曝衣”,家家户户都喜欢把衣裳拿出来晾晒,今日登上西陵楼船,可以看见满城锦衣招展,色彩鲜艳错落有致,是难得的奇景。
闻星落和约好的几位小姐纵目远眺,果然瞧见满城彩衣,风一吹就簌簌摇曳,是其他时候都看不到的盛景。
她正努力寻找镇北王府在哪儿,赵家小姐忽然提醒道:“宁宁,那不是你姐姐吗?”
闻星落望去。
从楼船底下经过的两个人,正是闻月引和闻如风。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闻如风下意识仰头望过来,“真是巧了,小妹也在这里?”
闻星落扫了眼他和闻月引。
那日城中,是她派翠翠悄悄向官府检举闻如云哄抬粮价的。
闻如云交不起罚金,囤积的粮食被尽数没收。
闻家遭受重创,这兄妹俩连一身好衣裳都穿不起了。
她弯唇,摇了摇碧玉绢纱团扇,柔声问道:“大哥和姐姐也是来赏景的吗?”
闻月引抿了抿嘴唇。
不知为何,明明前世是自己赢了闻星落,这辈子又掌握了重生的先机,可是在闻星落面前,她依旧生出一种无法掌控的心悸。
她看着闻星落髻边的金蝴蝶,看着闻星落一身的碧纱绫罗,隐秘的嫉妒在心底疯狂滋生。
不过,好在她命运的转折点即将开始了。
她按捺住妒意,骄傲地回答道:“妹妹有所不知,这附近就是云台山,山里隐居着一位大儒,人称何师,博古通今无所不知。大哥明年就要参加乡试,所以今日来拜他为师,请他传授学问。”
闻星落轻笑,“这些年前来拜师的书生多如过江之鲫,却都被何师拒之门外,他又怎么肯教大哥呢?”
“大哥惊才绝艳,何师见了必定喜欢。”闻月引斩钉截铁,“这有什么可疑惑的?”
前世,大哥不就拜了何师为师吗?
三哥被谢拾安抢走机缘,这是没办法的事。
二哥的生意被谢观澜的敕令搅和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大哥总不能再出错了吧?
谢家又没人考功名,总不至于再抢走大哥的机缘吧?
闻月引信心满满,闻如风一定能拜师成功,考上探花郎!
闻家的好日子,现在才开始呢!
闻星落倚在扶栏后,幽幽道:“那就祝大哥得偿所愿了。”
她目送兄妹俩信心满满地踏上山路。
铺满青砖的山阶,一路通往云台山山巅。
前世她缠着何师,求他传授大哥学问,何师被她缠得不耐烦,指着蜿蜒不见尽头的山路说,“看见没有?云台山共有三千台阶,如果你能从山脚下一步一叩首,叩满一千个,我便出山教他一年。”
他故意这么说,想让她知难而退。
可她心疼大哥没有一位好夫子做老师,怜惜大哥怀才不遇前程晦暗,于是她一步一叩首,傻傻地叩了三千台阶,才换来何师出山三年。
那时,何师看她的目光很复杂。
他说,她将来一定会后悔。
她擦着额头的血,疑惑地想,她怎么会后悔呢?
她和大哥拥有同样的姓氏,他们曾经在同一个母亲的肚子里待过,他们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
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是兄妹、是至亲,是天生的同盟。
对彼此毫无保留,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后来……
蝉鸣声由远及近。
少女捏着团扇的指尖骤然用力。
闻家人背弃了与她的同盟。
包括父亲在内的一家人,都背弃了本该以血脉为纽带的同盟……
那一家子背叛者,不会再有谁肯为闻如风叩首三千了。
在西陵楼船用过午膳,张家小姐带来的弟弟妹妹哭着闹着要玩瞎子摸人的游戏。
闻星落等人为了哄小孩儿,便在楼船外面寻了一块草地陪他们玩。
闻星落运气不好,抽到了“瞎子”的角色。
赵家小姐用丝帛蒙在她的眼睛上,和其他人一哄而散躲在旁边,不时发出笑声或者说话声,引诱闻星落来摸他们。
闻星落置身黑暗,双手在空中摸索。
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她猛然撞上一个人。
她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欢喜道:“我抓住你了!”
按照游戏规矩,还得报出这个人的名字,才能叫这个人顶替她当“瞎子”。
闻星落便试探着抬起手,去摸这个人的脸。
这人好高呀。
今天宴饮的小姐里面,有这么高的人吗?
指尖触碰到这个人的脸颊和鼻梁,又慢慢滑落到薄唇上。
这个人的唇形很漂亮,但触感温凉彻骨……
此刻,她面前的谢观澜负着手,正面无表情地垂眸看她。

她的手细嫩温软。
骤然按住谢观澜的喉结,他的尾椎骨迅速爬上一层奇异的酥麻感,令他想要握住少女的手,叫她不要再乱摸乱动。
他强忍住异样感,依旧耐心地看着她。
闻星落僵在原地。
面前这个人,是个男人。
她后知后觉,发现周围本该有的嬉笑声和说话声不知何时统统消失不见,只能听见山里的蝉鸣和鹧鸪声。
她一把掀开蒙在眼睛上的丝帛。
四目相对。
闻星落见鬼似的迅速后退。
她的脸颊浮出更深的嫣红血色,不敢直视眼前人,讷讷地福了一礼,“长兄……”
其他小姐聚集到她身边,讪讪地跟着行礼,“见过世子爷。”
虽然谢观澜比她们大不了几岁,也素有“温良谦恭”之名,但他毕竟在官场和沙场中浸淫良久,出身名门身居高位,在她们眼里,是比父兄还要威严的人物,即便为着那副好皮囊心生爱慕,可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依旧难免会有些紧张发怵。
闻星落大着胆子问道:“长兄为何会在这里?”
谢观澜把玩着一副手铐,“抓人。”
话音落地,他身后的黑甲护卫绕过这群小姐,径直闯进了西陵楼船。
“主子。”扶山搬来一把官帽椅,请谢观澜落座,又朝闻星落笑着解释道,“世子爷正在抓杜广弘安排在西南一带的心腹,这座西陵楼船的老板,就是他的心腹之一。这些年他和杜广弘狼狈为奸,暗地里帮他打听了不少消息。”
谢观澜稳稳落座,修长双腿随意伸展开。
穿透树枝的盛夏疏光照落在他身上,青年绯衣玉带身姿颀长,一侧面颊倒映出斑斓叶影,纤长细密的睫羽慵懒覆落,深邃秾丽金骨神容,叫在场的少女们挪不开眼。
赵家小姐悄悄牵了牵闻星落的衣袖,赞叹道:“你长兄真好看。”
闻星落望了一眼谢观澜的腰间。
他今日没有佩戴荷包,只戴着她上回送的平安符。
他随意拨弄鹅黄穗子,那穗子仿佛拂过少女的心湖,令她心里泛起一圈圈柔软的涟漪。
正发呆时,不远处传来闻如风气喘吁吁的声音,“星落!”
他和闻月引走到跟前,没料到谢观澜也在这里,连忙行了个大礼,“世子爷!”
谢观澜似笑非笑,“闻公子。”
闻如风见他肯搭理自己,不禁挺了挺腰杆,热络地寒暄道:“世子爷吃饭没有?要不在下请您在西陵楼船用一顿饭?上回端阳节的时候,继父还叫我与你们多亲近亲近,说大家都是兄弟!”
谢观澜声音清幽,“某还在执行公务,就不劳烦闻公子了。”
闻星落悄悄看着他。
他出身名门,无论面对谁都会保留三份体面,只是眉梢眼角却藏着薄凉疏离,叫人摸不清楚他的心。
也不知他杀杜太守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客客气气……
“那好吧!”闻如风不再勉强,随即热情地转向闻星落,“星落啊,你吃饭没有?要不大哥请你吃饭?”
闻星落似笑非笑。
她大哥突然献殷勤,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客气地温声回答道:“多谢大哥美意,可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啊……”闻如风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要不你今天先跟我们回闻家一趟?”
“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闻如风又轻咳了几声,“我和月引刚刚见到了何师,他正在山中采药。他说,除非我们愿意沿着山阶磕一千个头,他才肯传授我学问。磕一千个头,这不是故意折辱人嘛?我想着男儿膝下有黄金,到底是不能随便磕头的,因此想请你代我磕头。”
四周静了一瞬。
赵小姐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对闻星落咬耳朵,“你大哥这里没事吧?”
要拜师的人是他,又不是闻星落。
天底下哪有代为磕头的道理!
难道将来面见天子,文武百官跪成一片,他闻如风却直愣愣站在那里,说已经雇了个人代他磕头,所以他不用跪吗?
简直荒谬!
闻星落忍俊不禁,拿团扇挡住半边脸,小声解释道:“他打小如此。”
赵小姐望向闻如风的目光顿时带上了同情,“原来打小就精神不正常啊……”
闻如风见闻星落只顾着和同伴嘀嘀咕咕,不禁皱起眉毛,抬高声音严肃喝问,“星落,你究竟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闻月引也道:“星落,大哥问你话呢。事关大哥前程,比什么都要紧,咱们全家人都该打起精神,劲往一处使,你可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打马虎眼!”
“姐姐说得好听,那你为何不替大哥跪?”闻星落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团扇,“大哥平日里那么疼爱你,你稍微牺牲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吧?”
闻月引虚弱地捧住心口,“我倒是想,只可惜我身娇体弱多愁多病,根本无能为力。要是我像妹妹这么健康,我定然义不容辞。”
“正是这个道理!”闻如风不悦甩袖,“你们也别争了,我做主,星落你现在就去跪台阶,倒也不是为了我的前程,就当是为你自己博一个孝敬兄长的美名吧!”

第81章 他家世子爷爱笑
闻星落笑出了声,“大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自古以来,天地君亲师皆可跪,这是忠,是孝,是义。就连市井里,那些学唱戏、学木工的三教九流之徒,都知道尊师为父,日日孝敬。既然大哥有心尊何师为先生,那么跪他又何妨呢?怎么就成了他故意折辱你?莫非大哥私心里,根本就瞧不起何师,因此不想跪他?”
闻如风慌忙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何师了?!”
闻星落又转向闻月引,“姐姐说,‘劲往一处使’,恕我直言,我只看见大哥推我出来做苦力,却没看见他自己付出了什么。自己的前程,自己都不想使力,又怎么能指望别人?”
闻月引硬着头皮反驳道:“话虽如此,可你和大哥终究是兄妹啊,血浓于水,你帮个小忙又能怎么样呢?小妹,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大哥了吗?为什么今天变的如此自私呢?”
“月引妹妹说得不错!”
一道爽利的声音忽然传来。
众人望去,说话的少女穿着石榴裙,生得十分清秀。
赵家小姐好奇,“她是谁啊?”
闻星落平静道:“徐渺渺。”
“徐渺渺?莫非是蓉城最大的茶商——徐家的掌上明珠?我听说徐家没有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徐家二老几乎把她宠成了眼珠子。”
闻星落颔首。
上辈子,徐渺渺倾慕闻如风才貌双全,带着万贯家财嫁给了他。
后来闻如风高中探花,被京城权贵榜下捉婿,他喜不自胜,当即贬妻为妾,另娶高门贵女。
徐渺渺从正室沦为小妾,在京城里又无依无靠,不出三个月就抑郁而终,万贯家财尽数成了别人的嫁衣裳。
闻星落看着徐渺渺眼含情愫,一步步走向闻如风,便知道这辈子徐渺渺依旧动了心。
徐渺渺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闻如风,才目光凌厉地扫向闻星落,“长兄如父,正所谓‘父母命,不可违’,你大哥不过是叫你帮个小忙,你怎么就推三阻四?!我在旁边听了很久,闻星落,你自己都不忠不孝不义,怎么有脸指责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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