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就像炸毛的小动物似地挡在白香身前,“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金文哲摆手,“同志你别误会,我只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我觉得你姐应该知道,但她却不想告诉我的样子,我想来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顾忌……她才故意不告诉我。”
“你要打听谁?”白梅问。
“一个姓金的人,按辈分论起来……她应该是我的姑姑。”
白梅吃了一惊,“我们大队没有姓金的人家。”
“我知道,我打听过了,的确没有,不过我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大伙好像隐瞒着什么似的。”
莫老太太和莫小宝这时走近了。
莫老太太一看见白香和一个帅气的男知青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换成以前她肯定冲上去打骂白香。
现在她不敢,只能嘴里叨咕着:“……啧啧,离过婚的还不安分……”
白香心思慌乱,没有注意到莫老太太说的话。
金文哲听清了,他转头看过来,“老太太,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莫老太太皮笑肉不笑,“你不要和我孙女说话,她离过婚,影响不好。”
金文哲吃了一惊。
离过婚?
白香看上去很年轻,根本不像结过婚的样子。
莫老太太上下打量着金文哲,“你要就是喜欢她我也不拦着,但是彩礼肯定不能少了,十块钱,少一块也不行。”
“奶,你说什么?”白香回过神,警告似地看向莫老太太。
莫老太太装傻,“你一直单着也不是个事,要是有人看上就赶快嫁了。”
“等一下,老太太你误会了。”金文哲解释道,“我是来找白香打听事的。”
“打听什么事?”
“我……”
“奶,你快跟小宝回家做饭去。”白香厉声打断了金文哲的话。
莫老太太看白香眼神不善,担心晚上又要挨打,只能拉着莫小宝走了。
白香等莫老太太走远,这才对金文哲道,“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以后你也别再来问我了。”
说完她拉着白梅快步跑开。
金文哲眉头紧蹙。
他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这么不顺。
他要找的人,怎么会不在这个大队呢?
青年点。
吃完晚饭,知青们各自洗漱。
累了一天,大伙都想赶快睡觉,连话都懒得说。
王自强端着盆出去打水,准备洗脚。
金文哲端着盆跟了上来,“王哥,我帮你打水。”
王自强没有拒绝。
他盆里的水打好后抢过水瓢,要帮金文哲打水。
金文哲不肯,王自强也不听他的,非要帮。
两不相欠。
王自强端着水盆要回屋,金文哲叫住他,递给他一根香烟。
王自强瞥了一眼那根香烟。
一看就是城里的高级货。
他没接,“我不会抽烟。”
金文哲笑了笑,“我见过你抽烟。”
“嗯,以前抽,现在戒了。”王自强淡淡道。
“为什么戒了?”金文哲不解。
“没钱。”
金文哲:“……”
王自强:“还是谢谢你的烟,没事我回屋了。”
“等一下,王哥我有事问你。”
“你说。”
“你有没有觉得熊皮沟大队的人都挺排外的?”
王自强摇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咱们这些知青容不进那些社员的圈子。”
“你想多了,咱们来就是为了干活,容不容他们的圈子无所谓。”王自强再次端起水盆,“我都要困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王自强转身进屋。
金文哲独自站在院子里,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良久,从鼻子里喷出两股烟。
找不到那个人,他岂不是白来乡下吃苦?
第二天,社员下地干活时梁盼盼跑来找乔春娣。
“春娣,咱姐今天在家吗?”
“什么咱姐,是我姐!”乔春娣假装生气。
“哎呀,这时候你别挑字眼了,我就问你咱姐今天在家吗,她没上山打猎吧?”
“嗯,建设哥这几天在学开拖拉机,我姐也没上山,她应该去了狗场……你找她有事?”
“有事。”梁盼盼用力点头,“你回去了告诉咱姐,就说我们新来的知青里头有个叫金文哲的,他在到处打听,找一个姓金的女人,据说那个女的是他远房亲戚,还是姑姑啥的。”
乔春娣不明所以,“他找姓金的女人就找哩,跟我姐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咱姐的亲妈,金凤!”梁盼盼压低声音。
除了她,知青里面没人知道这件事。
梁盼盼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经常去杨家蹭饭。
刘向红他们说话也不背着梁盼盼,一来二去梁盼盼也就知道了白杜鹃的身世,也知道了金凤和她二婚的男人吃花生米的事。
“让我们上去开个试试哩?”
“老于头咱们也是好多年的交情了,你就给我们交个实底,你们买铁牛的钱是哪来的?”
于金生昂着头,“钱是社员借的。”
“什么?哪个社员能有这么多钱?”
于金生把昂帮老爷子认干孙女的事说了,其他大队的人听了不约而同地拍大腿。
“咳!昂帮老爷子也到过我们大队啊,他怎么就没在我们大队认个干亲?”
这帮人后悔的都把大腿拍红了。
于金生又带他们观看了拖拉机下地干活的场景。
看到拖拉机如此高效的工作,其他大队的人也都活了心思。
“咱们也得买一台。”
“是啊,有这么一台能抵好几十个人呢。”
“什么好几十,我看啊……能抵一百个人!”
“老于头,你们的拖拉机指标是公社给的吗?”有人问。
于金生摇头,“不是。”
“那是哪来的?”
“这个……不能告诉你们。”
“老于头你不够意思……哎?你别跑啊,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最终,于金生还是被他们抓住了,但他始终不“吐口”,拒不交代拖拉机指标是怎么来的。
其他大队的人就差给他上刑了。
“老于……你这嘴可是够紧的,这都不说?”
于金生表情严肃,“不是我不告诉你们,实在是没办法帮到你们,就是告诉你们,机会没有了,你们也拿不到指标。”
其他大队的人只能悻悻而归。
于金生晚上悄悄跑到白家,找白杜鹃,“丫头啊,叔没有出卖你,你放心吧。”
白杜鹃乐了,“叔,你口风真紧。”
“那是,你帮了咱们大队,我绝不可能把你卖了……对了,你答应给拖拉机厂打野猪,最近一段时间我也没看你上山啊,你欠着人家的野猪不太好吧,要不要我派几个民兵帮你?”
“我最近没上山是因为杨建设他要学开拖拉机,我已经打电话和拖拉机厂采购那边解释过了,等建设学会后我们就上山。”
“真不用我派几个民兵帮你吗,我叫朱连长带队,挑的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白杜鹃想了想,答应了。
抬野猪下山很麻烦,有朱连长带着民兵在,她也能多打几头。
几天后,杨建设顺利毕业。
不过白杜鹃没有急着催他上山,而是让他继续跟着司机师傅,学一下拖拉机维修和保养的知识。
能开拖拉机的人有好几个,但是会修拖拉机和保养机器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白杜鹃托汤鸣浩帮她买了几本拖拉机维修的书,送给杨建设。
杨建设白天跟着司机师傅学习,晚上点着煤油灯吭哧吭哧的看书。
他虽然上过学,但是书里很多专业词汇都不懂,他只能慢慢地啃,慢慢地学。
一周后,司机师傅离开了大队。
差不多所有人都学会了开拖拉机,只不过有人技术好,有人技术差。
大家都抢着去开拖拉机,杨建设却没有和他们抢。
他带着拖拉机维修的书籍,背着猎枪,牵着笨笨和铁豹,跟着白杜鹃上山打猎去了。
朱连长挑了四个民兵跟他们一起。
杨建设在等朱连长的时候,借着空闲时间拿出书来看,大队社员看到就在背后笑话他。
“又不考大学,看的哪门子书?”
“吃两天饱饭闲的没事干了。”
“有那时间还不如摸两把牌。”
“你小声点吧,当心让别人听见。”
“怕啥,摸几把牌又不犯法。”
这些质疑的声音杨建设都听见了,但是他没有想着解释。
虽然他不明白杜鹃姐为什么要让他学拖拉机维修的技术,但他向来听姐姐的话。
姐姐说啥他就去做,因为他知道姐姐是不可能害他的。
朱连长带人过来时一眼看到了大着肚子的笨笨,“喓喝?笨笨这肚子不小啊,这次应该怀了好几个。”
上次笨笨就生了两个崽:金锭和铁豹。
杨建设收了书,摸了把笨笨的脑袋,“苏哥说它怀了至少四个崽,现在月份大了隔着肚子能摸到。”
“它这样子上山没问题吧?”朱连长有些担心。
杨建设道:“秋天的时候才能生,现在带它上山也没指望它狩猎,我就是带它上山散散心,顺便吃一口新鲜的肉食和内脏。”
朱连长看了眼围在白杜鹃身边的狗子们。
好家伙,数量真不少。
白杜鹃身后站着驴子歪歪,歪歪低头在啃大白的尾巴毛。
大白前头蹲着小玉和大嘴。
旁边是金锭跟黑风。
白杜鹃腿底下还有两只“新兵”:安徒和古尔加。
它们刚到白杜鹃身边时才六个月大,现在它们都满一岁了。
古尔加是公狗,正常它能上山的年纪是两岁。
不过白杜鹃对它采用了恰喀拉人的驯狗方式:以大带小。
让安徒和古尔加跟着狗帮“混”。
它们会亲眼看到狗前辈们是如何狩猎,如何围堵猎物,从而潜移默化地学到东西。
白杜鹃他们离开大队的时候,知青们迎面过来。
王自强等人看到白杜鹃要上山的架势全都心里痒痒,口水疯狂分泌。
有人向王自强使眼色。
由于有新知青在,王自强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冲着白杜鹃点头打了招呼后走过去了。
等走远了有人小声问王自强,“王哥,你咋不问白杜鹃同志要不要帮忙呢,咱们跟她一块去还能吃顿好的。”
“你没看到新知青都在吗,特别是那个金文哲,我前几天听人说他也会玩枪,他还想去城里买条猎枪回来打猎呢,要是他张口要跟咱们一起,你说带是不带?”
都是一个青年点的人,肯定要带。
金文哲真要是枪玩的好,得了白杜鹃的看重,在白杜鹃跟前挑拨关系,以后打猎哪里还有他们的好处?
“金文哲真会玩枪?”有人不太信,“看他文质彬彬的,不像啊。”
王自强悠悠道,“白杜鹃同志还水灵灵的呢,像打熊杀虎的妹子吗?”
众人:“……不像。”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可是今天它只能跟在后面,它不甘心。
它不知道主人是为了照顾它的肚子,不想让它在前面冒风险。
它只知道以往属于自己的位置被金锭占了去。
偏偏金锭还是它的崽!
不管笨笨如何嘤嘤嘤,杨建设也不放它。
大白被朱连长牵着,一路上几次想要暴冲,都被朱连长拉住了。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朱连长数落着大白,“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老实点。”
大白用它那双单纯且无辜地眼睛望着朱连长,似乎在说:我不造啊?我只是想跑一跑而已。
朱连长以前牵过大白几次,被大白拽倒拖着跑的记忆都还在,他怎么可能再相信这只大白狗。
金锭是母犬,它的搜寻能力并不像小玉,从小就显现出来。
它更像是笨笨与四眼的综合体。
什么能力都有一些。
沉稳,冷静像四眼。
谨慎,围猎时爱绕后像笨笨。
金锭嗅到了野猪的气味,吠叫起来。
“金锭找到野猪了!”白杜鹃提醒众人。
小玉这时也跟着叫起来。
两条狗飞快地向前跑。
白杜鹃解开了黑风和大嘴的链子,让它们跟上小玉和金锭。
这时候狗帮主要的任务就是追踪,主人只要能跟上它们就能找到野猪。
杨建设只放开了铁豹。
笨笨急的都快说人话了,叫声呜呜哦哦的,像是在说:你快放开我啊!
杨建设还是没放,牵着它跑。
笨笨越跑越生气,耍起了小性子,狗链子差点把杨建设绊倒。
杨建设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笨笨!”
笨笨在看到主人差点摔倒时就后悔了,尾巴夹着,就像扫地似地摇。
杨建设高抬手,轻落下,打了一巴掌在笨笨的脑壳上面。
笨笨:“嘤嘤嘤……”
队伍最前方的小玉和金锭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不过还能听得见它们的叫声。
夏季山上长满了茂密的灌木丛,狗子能钻进去,人却不行。
白杜鹃抽出猎刀开道,一路砍一路追。
前方灌木丛里突然传出野猪被咬的叫声。
朱连长留下一个民兵牵着驴子歪歪跟大白,他跟其他人都跟着白杜鹃钻进了灌木丛。
“哎呦我艹,全是刺儿!”民兵们钻进灌木丛后被扎的直叫唤。
长满刺儿的藤蔓植物,还有带刺儿的种子扎在身上,到处都是。
一丛灌木下面狗子和野猪打成了一团。
因为被灌木遮挡,谁也看不清下面是个什么情况,更没法开枪。
众人只能干着急。
只见灌木丛里一会这边冒出个狗头,一会那边的空隙里伸出只狗腿。
时不时狗子被刺儿扎的嗷嗷叫。
过一会野猪又被咬的嗷嗷叫。
笨笨很想加入进去,但这会它在外面也看出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于是它只能跟着里头的声音来回跑。
铁豹突然从带刺儿的藤蔓植物间伸出头,然后……它就被缠住了。
它越挣扎被扎的越疼。
它看到了主人跟笨笨,急的叫起来。
杨建设顾不上刺扎的疼冲过去解救狗子。
整个解救过程伴随着杨建设和铁豹的惨叫。
杨建设:“哎呦我艹!啊!“
铁豹:“嗷嗷儿!嗷儿!”
旁边有个民兵打算过去帮忙。
就在这时,杨建设面前的灌木剧烈抖动起来。
“小心,要出来了!”白杜鹃大声提醒杨建设。
铁豹还有半个身体被缠在灌木丛里,杨建设一把丢了笨笨的狗链子,两手把铁豹提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头野猪从铁豹刚才待的位置后面冲了出来。
带刺的植物藤蔓被野猪冲击断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一些带刺儿的种子也被崩的到处都是。
野猪紧贴着杨建设的腿蹿了出去。
它身后紧跟着两只浑身带刺儿的“怪物”。
白杜鹃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次的狩猎亏大了!
狗子身上扎的那些刺儿,得摘到猴年马月才能摘完啊!
朱连长带着民兵把野猪的去路给截住了。
野猪冲着人就想撞上去。
小玉这时追上野猪,在它屁股上咬了一口。
野猪瞬间转身。
小玉一口没敢咬实,扭转身体躲到一边,停在了野猪的左边。
金锭这时赶上来,它没咬野猪,而是挪到野猪的右边。
大嘴跑的慢,还在后面。
黑风比大嘴跑的快,它也是钳狗,不过它经验不如大嘴。
它冲上来一口咬住野猪的鼻子。
野猪猛地一甩头,黑风被野猪甩的四爪离地,飞到一边去了。
黑风被摔的七荤八素,爬起来的时候大嘴赶到了。
大嘴现在正值壮年,身强体健,它利用自身的重量加上惯性,如同炮弹一般冲向野猪。
几乎是撞在了野猪上,同时张口咬住了野猪柔软的鼻子。
然后它借着下坠的力道落回地面,牙齿不松,硬生生把野猪的头部带着按向地面。
野猪一低头,两侧的狗子们一拥而上。
小玉和金锭分别咬住野猪的两只耳朵。
黑风气鼓鼓地跑回来,想要去咬野猪的鼻子。
可是鼻子那里被大嘴占了位置,它找不到“落牙”点。
气的它围着野猪转来转去,最后它咬住了野猪的脸。
笨笨拖着链子偷跑到野猪身后打算下口。
杨建设放下铁豹,跑过去把笨笨的链子捡起来,拉它向后。
铁豹抖了抖毛,也加入狗帮战团。
安徒和古尔加两个“新兵”被白杜鹃拴在不远处的树上。
它们也在跟着吠叫,学着大狗的样子龇牙。
它们还没有学会狩猎,可是它们体内的热血在沸腾。
本能驱使它们想要扑咬,野猪流出的鲜血刺激着它们的鼻子,令它们精神亢奋。
白杜鹃抽出猎刀跑向野猪。
狗子们压制住野猪,不让它逃跑。
白杜鹃从侧面给了野猪一刀。
野猪很快软了腿,倒在地上。
杨建设这才放开笨笨。
白杜鹃回头也把安徒和古尔加放开了。
两只鞑子狗毫不犹豫地冲向野猪,在野猪身上乱咬一气。
朱连长上前踢了野猪一脚,“这头公猪个头可真不小。”
一旁民兵问,“咱们现在就抬它下山吗,还是杜鹃同志要先犒劳狗子们?”
这些民兵跟着白杜鹃上过几次山,他们也都知道白杜鹃打猎有喂狗环节。
“喂吧,今天不打了。”
“今天就打一头?”朱连长有点意外,他还以为白杜鹃会一直忙活到下午。
“你们不觉得扎的慌吗?”白杜鹃摘着裤子上扎的带刺儿种子。
经她这么一说,大伙也都觉得浑身痒痒。
狗子们更是变成了刺儿团。
偏偏狗毛上扎了刺儿又很不好摘。
强摘还能薅掉一撮狗毛。
半个小时后,所有摘刺儿的人都快崩溃了。
“啊啊啊啊,还有这么多,什么时候能摘完啊!”
杨建设和白杜鹃更崩溃。
看着狗子们身上的那些刺儿……两人觉得这狗也不是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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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开始百万字的书名测啦~~也许书架上的书名和封面会变哟,每次都有老板找不到书,以为书不见了~~)
日头西沉,天边出现了大片的火烧云。
下工后的社员们并没有各回各家,而是全都聚在大队部门口的那片空地上。
一头少说也有三百来斤的黑毛野猪,硬挺挺地躺在磅秤边上。
几个胆大的小孩子淘气地用手去戳野猪呲着的獠牙。
“大伙排好队,要分肉啦!各家派一个人上来抓阄!”于金生腰杆挺的笔直,扯着嗓子压过了下面所有的嗡嗡议论声明,“静一静!大伙都瞅见了哈?咱们的白杜鹃同志和民兵连长,还有杨建设……他们给咱大队打回来一头大野猪!本来这是杜鹃帮拖拉机厂打的,但她临时改了主意……今晚咱们大队就家家户户见点荤腥!”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
年纪小的孩子围着野猪开始跑圈。
负责分肉的老师傅手起刀落,砍刀剁在厚重的肉案上,“老规矩,出力的人多分!朱连长、建设、杜鹃,一人五斤好肉!民兵班的四个,一人多分半斤!剩下的,按户头人头均分!”
下面没人反对。
一个新来的知青小声问金文哲,“为啥分肉还要搞特殊化?不是讲究人人平等吗,金哥你说是不是?”
金文哲淡然一笑,“你没听老师傅说嘛,老规矩,可能这就是他们大队的规矩。”
“他们还是没把我们当成自己人……”有人小声嘀咕。
金文哲装作没听见。
他知道这些新来知青的想法。
没有人搞特殊的话,大伙就能多分一点肉。
这些知青实际上是想让他挑这个头,公开反对。
他才不做这个出头鸟呢。
他来熊皮沟大队本就不是为了啥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改造自己。
他有他的事情要办。
新来的知青们见他只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心里虽然郁闷,也不好再说下去。
他们是真不知道白杜鹃他们多分肉的原因吗?
不,他们知道。
他们明明心里清楚,却偏偏要装糊涂,只为了自己能多得些利益。
老师傅是大队的老屠户,刀子磨得溜光铮亮,一块块或肥瘦相间、或通体精瘦的肉块被扔进各家各户递来的篮子里、盆里。
人群挤挤攘攘,笑声、喊自家娃别乱跑的呵斥声、刀剁骨头声混成一片。
青年点的知青们眼睛都快绿了。
他们来的时间有长有短,可肚里的那点油水早就刮得干干净净。
“嘿这肉真肥!”分到肉的知青端着盆子,盯着盆里的肉,怎么看都看不够。
青年点的灶房,今晚比过年还热闹。
肥肉部分先下锅,熬出清亮的油,滋啦啦的声响和冒起的青烟。
呛人的油烟味闻起来,都让人觉得格外幸福。
切成小块的野猪肉下了热油锅,瞬间爆出霸道浓烈的香气。
葱姜蒜这些平日里金贵的调料,此刻也舍得放了,加上酱油和土豆一起翻炒,加水咕嘟咕嘟地炖。
肉还在锅里,围着灶台的人就已经不知道咽了多少回口水。
开饭时,知青们手里端着碗,眼睛死死盯着端上桌的野猪肉炖土豆。
热腾腾地土豆上面泛着油花,野猪肉切的块虽然不大,但是吃在嘴里喷喷香。
这时也没人嫌弃野猪肉没有城里的饲养猪肉味了。
什么膻不膻,腥不腥的,全都抛到脑后。
有肉吃就不错了,而且这还是免费得的,谁会抱怨呢?
知青做饭的手艺差了点,肉没炖烂,不过汤汁收得浓稠发亮。
每人都往自己碗里狠狠舀上一大勺,连肉带汁,油光锃亮。
肉嚼不动也没事,多嚼几口就是了。
霎时间,屋里没人说话了。
整个青年点里只剩下“呼噜呼噜”“吧唧吧唧”地扒饭嚼肉的声音。
偶尔还有被烫得倒吸凉气,以及肉没嚼烂,强行咽下又卡了嗓子往外吐的声音。
金文哲嚼着嘴里的野猪肉,眉头微皱。
这种肉他真的吃不惯。
他努力地往下咽。
野猪肉比家猪粗糙些,嚼的他腮帮子酸疼。
但是咽下后,那浓郁的肉香却残留在口腔里,令人回味。
金文哲默默叹息。
下乡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得快点找到那个姓金的女人,拿到她手里的东西。
这穷乡僻壤的,他一天都不想待了。
一个男知青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咂摸着嘴:“真香啊……这日子,给个县长都不换!”
众人哄笑。
“看你这点出息!”有人笑骂。
那个男知青也不恼,跟着大伙一块笑。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同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这一晚,所有人的睡梦里都带着满足。
不,……也并不是所有人。
白杜鹃和杨建设就经历了崩溃的一晚。
两人点着煤油灯,给狗子们摘草刺儿,摘到下半夜。
到后来就连刘向红和乔奋斗也都来帮忙了。
来杨家吃饭的苏毅安也没跑得了,同样被分配到了摘草刺儿的任务。
苏毅安手指十分灵巧,他能摘下草刺儿,还不会把狗子揪疼了。
相比之下乔奋斗的手艺就差了不少。
他经常薅的狗子嗷地一声。
每当这时刘向红就心疼的要命,“你轻点,狗子都让你薅秃了!”
乔奋斗粗手粗脚的,他有把子力气,都是硬往下薅。
小玉被薅的疼了,实在没忍住,冲着乔奋斗龇牙。
乔奋斗也觉得对不住小玉,“要不……用剪刀剪吧。”
白杜鹃拿起剪刀,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她可不想带着一群秃毛狗上山打猎,会被人笑死。
而且狗子也是有尊严的。
别看狗子好像什么都不懂,你要把它毛剪秃了,其他的狗子会笑话它,它在狗群里抬不起头的。
乔奋斗最终被刘向红赶开了,“你起开,还是我来吧。”
乔奋斗憨厚地笑着站起身,“那我帮你扇扇子。”
杨建设和乔春娣看见乔奋斗站在刘向红背后帮她打扇,全都习以为常。
只有白杜鹃和苏毅安两人目光疯狂的闪烁,似乎在无声地发电报。
白杜鹃:滴滴滴滴滴滴……(看到了吗,这两人?)
苏毅安:滴滴滴滴滴滴……(感情真好嗳。)
白杜鹃:滴滴滴!(你羡慕了?)
苏毅安:滴滴滴。(才没有!)
起床时已经快中午了。
开门来到院子里,只见小玉和大嘴靠在一起,小玉低头在大嘴的背上咬着什么。
白杜鹃走过去,看到小玉居然在帮大嘴摘漏网的草刺儿。
别看小玉没有手,它的狗嘴却一点不比人手差。
它用牙把大嘴背上的草刺儿叼住,然后从毛上扯下来。
大嘴有时疼的龇牙,不过它知道帮它的是小玉,所以它都忍了。
白杜鹃揉了几把狗头,开院门去了杨家。
杨建设和刘向红都在不在家,只有乔春娣看门。
见白杜鹃来了忙去厨房的大锅里把温在锅里的饭拿出来。
“建设去哪了?”白杜鹃问。
“他被大队长叫走了。”
“于叔找他做什么?”
“别提了,这两天开拖拉机的人技术太差,被于叔骂了,今天他找杨建设去给他们上上课。”
“建设才学几天,还能给他们上课?”白杜鹃没让乔春娣帮她端饭进屋,她就站在厨房里直接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