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徐仲林急忙喊了一声。
芦苇低头默了一下,“看在仲林的份上不用你做哑巴了,毕竟以后我们有好多路要走,不会说话会少了很多的痛快,另外我要求你没事教采薇徐仲林识字。”
“后天早晨去我阿爹家,跟他去新的地方慢慢练出笑脸,记得带上你的妻女,在那里你们可以正大光明的生活,以后你不再是任铭溪了,”说完牵着徐仲林抬步要回去。
“佟家丫头,我以后叫潘瘸子,姓我母亲的姓氏,”任铭溪回了一句。
芦苇的脚步顿了顿没停留走了,出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沉闷的天空。
“芦苇你为啥非要他去豆庄?还一定要他签什么奴仆契约?”徐仲林终是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而且芦苇今晚的模样,与他认识的芦苇简直不是一个人。
芦苇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下,“徐仲林,你要记住这天下没有免费的东西,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说不好让你用命还都不够。”
“我对他已经够仁慈的了,我花时间物力财力帮他安顿全家,我只是图他帮我看个门而已,这个交换条件他吃亏了吗?我并不是真的要他为奴,我只要他在乎的人生活在豆庄里。”
“我把我跟阿爹,还有你们兄弟几个的身家性命,都交托在了他的手里了,他如今满心满眼的仇恨,他一辈子就是为仇恨活下来的人,一旦遇到真正的仇人了,他不管不顾的疯起来,我们一个人都跑不掉。”
“我也不想冒险用他,可是你们远远不够让我放心用,我只能驯服他了,把任雯母女牢牢握紧抓死,温水煮青蛙的磨他,最终把他磨成我可以顺手用的人。”
“别只看到了我的无情,我虽然强逼牵制他,可我也在救他,我跟我阿爹身上还背着你们的生命,我们做事要是随心随性,明天你们就都会死在路边,一个小小的彭家,都能让他付出半生的年华,想想让他兄长真正死的人呢?”
“心软心善不是不可以用,但是也得有条件用,我跟我阿爹赌不起万一的错率,我不想你现在跟我争论同情他,转眼明天你就死在村里某条水沟里。”
“我晓得他可怜他无辜,我找他也不是白使唤他,至少我能慢慢的带着他走出仇恨的困境,任雯可以正常的成亲嫁人,他们全家说不定可以平安终老,这样不好吗?”
“他这一生大部分精力执着报仇,小部分精力是守护他的侄女,而这两样我都可以给他,他把他的命回报给我吃亏了?”
“如果我帮他达成了心愿,他有一天敢背弃我,我最先开刀的就是任雯,我也很同情她们母女,但这不影响做我该做的事,你明白吗?”
徐仲林沉默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真是浪费了半生的时间!如果我要是他,我不仅让妹妹去嫁人,我还亲自送妹妹去给彭大当小。”
“然后我回来安顿好嫂子母女,用哥哥的体己钱开个书局,慢慢的做大,再把彭家女娶回来体贴入微。”
“有事没事带人回彭家庄走动,直到亲密的走动到自己有孩子了,等孩子出生满月送席面讨吉祥,这个面子光,我还专门让彭家女自己亲自送去。”
“保证到彭家老少上上下下都能吃一口,连送三天的好席面,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多么简单的事情呀!何必用时间耗呢?真是无用且蠢如猪,”芦苇闲话家常的吐槽道。
徐仲林听完不禁的打了一个冷颤,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芦苇。
芦苇扭头看了一眼徐仲林,“你们徐家可不要走彭家人的路,我心里,会好多片叶不沾身的法子,一般轻易不会用的,用了就不会给人擦觉到。”
“我这人别人对不起我,我就会用很多很多的法子还回去,你要相安无事的,我肯定也是无事发生,别看我在乎很多人,关键时刻威胁到我,我能全部都舍弃了。”
徐仲林听了连忙举手发誓,“芦苇我不会背叛你的,我保证徐家人也是,真的……”
芦苇扯嘴笑笑,“你保证不了别人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约束好你的兄弟,管好他们的嘴巴少说话多做事。”
“会的,我一定会约束他们的,”徐仲林郑重的保证道,他总感觉芦苇心里空洞洞的,虽然也在说话也在笑,可是冷冰冰的没有热乎气。
俩人回屋夜已经很深了,洗漱好上床休息一觉醒来,村里陆陆续续传来炮竹声。
芦苇揉揉眼睛适应了会,天都没亮就过节了?这过的也太积极了,伸个懒腰下床打开门看了看周围。
等徐仲林收拾好一起来的徐父这边,屋里说话声不断,看样子只除了他们没来了。
今年的十五节,比去年简直上了好几个档次,徐母领着人忙好了好久,烧出来的菜丰盛的不比过年差。
芦苇看一盘一盘的菜送屋里,惊讶的挑眉咂舌,怎么的,天上下钱暴富了?日子不打算过了吗?
小川娘路过她身边笑着碰她,“嘴巴收收。”
“这不是去年一人一碗稀饭还在眼前,这猛的太丰盛了让我有点……”芦苇似笑非笑的低语了一句,表示受到了惊吓。
“出息!”小川娘说完快步跑开了。
全家人坐好在灯下围着,脸上都洋溢着最好的笑容,听徐父象征性的开场白说两句,然后就是齐刷刷开始动筷子吃饭。
一顿饭从天没亮吃到大亮,才算是散了饭桌洗刷,各自回家老实的待了一天。
正月十六天没亮,佟父跟女婿走到出村口,有些意外的看拦着他的人,“你……有事?”
“我叫潘瘸子,因为年冬我娘子发疯的事,村里有点待不下去了,我求了你家丫头,她看我可怜的份上答应我,让我今天跟着你去陌生的地方生活。”
佟父张了张嘴,“那个她潘大叔,是不是我丫头跟你说啥了?她说的你别答应,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我干啥不答应呀!她给了我一条活路呢!”潘瘸子憨憨的笑起来,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非要跟去。
佟父深沉的看了他一眼,他自己闺女啥样他心里门清,芦苇不会无缘无故的害人,但是她也不善良,更不会看你哭两声老实还帮你,除非那太阳西升东落了。
“我家跟他大伯家有仇,我娘子闺女被我想法子弄出了柳林村,她们一直在外飘泊着我不安心,你丫头答应我一家落过去住下,从此给她烧灯看门当哑巴,我觉得很合算就想去了,”潘瘸子看佟父不动的模样,觉得该说一点真东西才行了。
佟父看着二女婿,“我女婿咋不认识你?”
“他不认识我很正常,我跟他大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佟大哥,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去找你丫头来说……”
第144章 所爱皆所信
“这有什么不信的呀?如果不是我闺女跟你说清楚了,你不会一早就等在这里的,我们走吧!”
佟父摆摆手,信他肯定是信的,就是不信闺女会同情他可怜他。
他哪怕说点别的理由,都比说芦苇可怜他有可信度,余光又看顺和兄弟们的好奇,只能按耐下心里的疑问,笑呵呵的赶车带人走了。
一车人到了府城,潘瘸子下去找人一柱香的功夫领过来,对着众人说道,“这是我娘子和闺女!”
采薇吃惊的看着这一家三口,还上去摸了摸潘瘸子的娘子手,温热的!
“我们不耽误功夫了,有什么事去了豆庄再说,”佟父把马缰绳递给了彭顺和。
庆和兄弟坐在车尾,偷偷的打量潘瘸子一家人,也没开口问什么原因,就是单纯的好奇。
一路上几人抱着脑壳,寒风从脑袋顶上穿过去,冷的他们睁不开眼的到了豆庄。
“佟大叔你们来了,”油勺子带人扛着锹站在门口笑着打招呼。
“来了!昨儿十五收到肉了没?节过的好不好呀?”佟父朗声关心的笑问。
“过节了!一人吃了一碗肥肉可解馋了,”单身的汉子忙不迭的笑回道。
“现在十五节,一人吃肉全家不饿,大叔不怪你们了,等春收完再单着,佟大叔可就不高兴了,”佟父玩笑的说半真半假的话。
“佟大叔,我们也不想一个汉子捂不热被窝,这不没人家嘴甜不是?”说话的汉子目光投向过年这几天,又成了几对的人家羡慕拍大腿。
“这事简单,你们单着的都好好一门心思弄好田,等春收完了,佟大叔给你们找媒婆问问去,看看还能不能半袋粮换人了,哪怕一袋粮也可以,总之能换一个回来成家,那就换一个,总比都是光棍汉子强。”
“佟大叔有了先给我换,我愿意收粮了就换人……”
“现在没粮嘴上叫的山响,等明儿收了看你舍不舍得,”张多田闻言笑骂起来。
说说笑笑了一会,油勺子他们带人继续去挖地窖。
佟父把潘瘸子一家安排去了采薇屋里,这一家人太安静了,不特别留意他们,都想不起来他们的存在,十几岁的姑娘木木的也没话,眼里总是带着疲惫和胆怯。
“顺和你们今天别去酒房那边了,把家里整整弄出来,特别是顺和这屋,”佟父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庆和。
庆和走到马车跟前笑道,“走前芦苇姐说了又说,让我们来了第一时间去仓库,把地瓜种子拿出来挑挑,免得有的烂了不知道,给好的带坏了就没得用。”
“秀姑你现在去喊所有嫂子们,都拿筐和盆去仓库帮忙挑地瓜,这可都关系到每家每户的收成,”说完对秀姑眨眨眼。
秀姑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看吉和摸筐不说话,突然明白过来了,这是找油头去检查仓库呢!直白的说检查仓库会寒了干活人的心。
“行我这就去喊,”秀姑急忙风风火火的去各处喊人来了。
“种子点好了以后,顺和你们兄弟要拉车回去拉木头过来,那些木头都是采薇阿姐要的东西,估计没有六七天都拉不回来完,”佟父嘟囔了一句。
不多时来了不少妇人,现在看这些妇人,比刚来时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佟大叔我们这些人挑可以吧?”秀姑问道。
“可以,不行挑慢点就是了,让老爷们安心的挖地窖,再说了,老爷们跟你们混一起也不行的。”
“记着大的挑出来放一处,中等的放一处,小的给放一处,这样十几天后我们育苗心里也好有点数,”佟父仔细的交代着秀姑。
“好的佟大叔,胡嫂子我们下去忙了?”秀姑笑着挽住油勺娘子。
“那我们赶紧去忙,”一群妇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采薇带你潘婶子,还有你潘家妹子给酒锅洗了,明天开始让她们娘俩跟你学酿酒,”佟父看人走完了吩咐采薇。
采薇眼里闪过不解快不可见,扬起爽朗的笑容拉着任雯,“还不知道潘妹子叫啥名呢!”
“我叫……叫雯妹,”任雯有些紧张的回了一句。
“名儿真好听!我带你跟潘婶子进屋收拾房子了。”
潘娘子目光看向潘瘸子,看他轻快的点了一下头,无声的跟了进去。
佟父看门口的人走清净了,才笑道,“我带你去看我闺女今年要做事的地方。”
潘瘸子依旧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老实样,走在佟父身后低着头手足无措的。
“我不管我闺女跟你说了啥,也不管她跟你有什么约定,只要有啥危及我闺女的事,我都希望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其他的你不说我也不会多问。”
“这世上不管有多么可怜的人倒在她面前,她都不会生出怜悯的心,所以你说她可怜你,我是根本不信的。”
“不过我的女儿也不是恶魔,她没有害人的想法,她最多就是感情不丰沛,为人没有同理心!”
“造成她如今这样,是我这个当爹的做的错事,当年我只是满心的恨怨她母亲,一心要用软绳子拖死她妈,就是拖不死也要拖疯她,报复她给我们父女带来的伤害和侮辱。”
佟父眸光悲伤又追忆的看着潘瘸子,对着这么个陌生人,他突然有了想一吐为快的冲动,他跟芦苇母亲不仅仅是两败俱伤,他们还伤害了唯一的闺女。
“我女儿很小的时候,就会察言观色了,她也没有玩伴,出门面对的,都是围着她转圈的孩子堵她,打她,骂她,给她打的钻进狗窝里待了半夜,我拿灯找了她半夜,找到她那一刻,她没哭我哭了。”
“这让我更加坚定的,要与她母亲不死不休的心,她母亲与其说是得病死的,还不如说是我逼死的!”
“外人看我们一家从不吵闹,还是少有的幸福美满,所有认识不认识我们的人,都说我是个好丈夫,妻子做了出轨的丑事,我还能如此大度的容忍包容她。”
“好的总要有不好的来衬托,别人夸我一句好,自然就有十句骂她不好的话,邻里邻居骂,娘家婆家骂,就连陌生人知道了都当面骂她。”
“后面虽然我们搬走了,但是每年我都会带她回熟悉的地方拜年,我则是找个理由离开,独自留下她面对一轮一轮的责骂,让那些骂声一遍一遍的提醒她,她曾经做过什么样对不起我的事。”
“我要让那些骂声一生一世的刻她身上,我要让她一遍遍听,我是亲戚们眼中怎样的一个好丈夫,她又是多么肮脏不堪的妻子和母亲,我把闺女受到的侮辱刁难,千百倍的还她身上。”
“我闭眼都能想象等待她的是什么话,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为了她爹娘都不要了,她承受的所有精神辱骂都是她活该,她应该日日夜夜受言语的鞭挞。”
“都说知子莫如父母,我搬走后,我的老父亲顷刻间就明白了我的想法,他觉得我才二十多岁,人生的大好时光为什么要走死胡同里?他让我老母亲劝我,甚至跪下求我回头。”
“我抱着我睡着的女儿,指着她的脑袋说道,如果囡囡的血能完好如初的回去,我就心甘情愿放了她,我还拉开囡囡的衣服,她小胳膊上青青紫紫的都是印子,有的还破皮流血了。”
“我老母亲看了哭的肝肠寸断,她要留下囡囡亲自带,她说我们这样囡囡怎么长大?我怎么会同意呢?没有女儿时时刻刻在眼前提醒她犯的错,她过忘了怎么办?”
“就这么我们一家三口在同一屋檐下,不吵不闹不说话,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她每日天不亮去大马路上卖煎饼。”
“晚上天黑回来,在她回来前我会把闺女哄睡着,囡囡从她母亲出事那日开始,就在没同她母亲说过话,她甚至到现在都没察觉到这个问题。”
“孩子的行为意识很好培养的,早上不给见面,一天都在上学见不了面,晚上可以见面又已经睡着了。”
“如此两三年的时间,她母亲就会在她生命里形同透明人,母女同屋却从不说一句话,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逢年过节我需要她母亲出去经历暴风雨的时候。”
“我会当着我女儿的面轻声告诉她,谁谁家需要去人吃酒了,你去走一趟,她会无声的点头答应下来。”
“我女儿就是在这样冷冰冰的家长大的,我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回去了,我心里其实挺畅快的,我知道她不敢离婚,也不敢抛弃我们那个家,如果她离开了,最先不放过她的就是她两个哥哥。”
同时她还明白,离开家,意味着从此她再也不会看见女儿了,那时候我女儿就不是漠视她那么简单,而是会彻彻底底的忘了她,所以她不敢走,她每天晚上收摊回来,躲在我故意留的门缝里看女儿,有时看一个小时,有时看两小时都舍不得去睡觉。”
“后来丫头长大了,学习任务重我主张她住校,休息的时候接回来吃顿饭就送走,再后来我甚至不接她回来吃饭。”
“我自己去学校看闺女,不接闺女回来是因为我发现囡囡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注意到了她母亲,我怎么允许我女儿注意她母亲呢?她那么脏那么伤害我闺女,她怎么配让我女儿注意她的?既然囡囡注意了那就不要回来见面了。”
“就这样囡囡从初中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到高中一年级一个月回来一次,再到高二开始我不给她回来,直到她大学毕业,都没在家住过几天,以前小寒暑假我送囡囡回乡下住,后来长大我给她报满学习班,她也就没了精力回家来。”
“我只顾着报复了,我忘了囡囡那几年正是需要爱和温暖的时候,她需要我们陪伴她,可我们什么都没有给她,给她的只有孤独和日复一日冰冷的生活,丫头的心都是敏感的,求不到慢慢的就不需要了,回家也是能推就推了……”佟父说到这声音里都是潮湿的,还是那种湿霉的干哑。
“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逼疯囡囡母亲,我是想让她疯掉的,她可真能忍!每年忍受各种辱骂扛了,母女都在同一屋檐下住着,甚至都不如陌生人,她同样也认了,好不容易闺女改变了,却又如同不还巢的鸟儿飞走了,再没有回来过。”
“结果她得病了,我女儿不顾劳累奔波的赚钱要救她,虽然她每天都骂我闺女,想让闺女放手别治了。”
“偏偏我闺女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不管她妈骂成什么样,她都不为所动,像骂的人不是她一样,有时骂的医院里的医生大夫都看不下去了,闺女还是不闻不问的赚钱要给她治。”
“可能她忘了吧!我那闺女有她一半的倔强骨血,还有一半我的心思,不管别人怎么对她,打得过当场还回去,打不过的,可以给你磕头求饶,过了这一茬让你翻不了一身。”
“也是凭着她的狠劲,她母亲走了六年,我们还了九十三万五的账,直到我闺女也得病了,我才突然意识到我错了……”
“我不应该用大人的错来折磨孩子,她短短的一生路没有任何错,却承担了她母亲的骂名我的报复,她这样的孩子生长在畸形的家庭里,甚至都不知爱是何物,她可能会去共情可怜人吗?”佟父满目苍凉垂满泪的问潘瘸子。
潘瘸子张了张嘴目光里涌动着悲恸,“我……答应她守好大门的,别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佟父闭了闭眼双手无力垂下,半晌道;
“我曾经失去了她,我跪在佛祖面前虔诚的祈求,甚至愿意用生生世世换我闺女有个好结果,大概佛祖听见了我的虔诚,我失去的闺女又还给了我!”
“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没有喜悦只有痛彻骨髓的害怕,你知道我怕什么吗?”佟父看似问潘瘸子,又仿佛在问自己。
“我看见了她同她母亲一样的眼睛,不悲不喜不忧不惧,眼底都是漠视的疯狂,那是对世界不留恋的眼睛,除了冷漠就是无情,让人看了心生惧意的荒凉。”
“我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这样的眼神笼罩在我们的家二十年,不知不觉又深深的烙在她们母女的眼睛里。”
“那里没有温度,没有生命,没有任何的希望,有的都是看不到头的枯寂,我在十米开外都能感受到死气扑面袭来,我怕她不知生命之重,毫不犹豫的再次走了……我……”佟父有些说不下去了,沉默了很久才道;
“你一家今年会给你安顿好的,以后纸墨坊都交给你看大门了。”
片刻又低喃道,“知道什么是看大门吗?”很轻的声音份量都不如羽毛重。
“知道,”潘瘸子回答的也很轻。
佟父抬脚沉重的继续朝南林河走。
“我闺女一直都信奉一句话,会做事的人就像看家的狗,响声不叫叫声不响,做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最好所有的人都不会注意你,我以前还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修着墓门指着墓碑笑,目光里都是苍凉和解脱,我那时候却没有看懂什么意思。”
“她说:看他我顿悟了,年轻的时候张扬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存在,等人到了一定的高度的时候,恨不得全世界的都看不见你,甚至忘了你的存在。”
“这就像真正的豪门大佬,有家世背景显赫的,对于大多数人都是查无此人,甚至都不知有这样的人,但是对同一阶层的人来说,知其名有其威便也够用了。”
“张张扬扬的基本是一朝发家,毫无根基所托,借名利风光加持他想要的财富而已,你以后跟她一起共事,就会明白她的想法。”
“我定会向她好好学习的,”潘瘸子听的有些懵懂。
第145章 大力出奇迹
“这靠近河的房子,入夏就会来人做事,房子后面那三间房子带个小房子,是你独立做事的房子,炼油房,这房子除了我闺女和你以外,其他人都不允许靠近,包括你的家人。”
佟父说完先推开要做纸的房子,“这里目前都住着安顿的人,等暖春了会找人过来建房子,到时候也给你的房子盖出来。”
“我的房子要求建在这附近,”潘瘸子说了自己的要求。
“可以,别人的房子都要集中在中间盖,你的房子就盖在这附近了,”佟父没有任何的拒绝话。
带潘瘸子看完了做纸院子,又带他去了炼油房,这房子里是没人住的,三间屋放满了一排排的架子,院子里是各种石锤捣具,黑乎乎的小屋密不透风。
“我什么时候忙活?”潘瘸子脸上多了一丝期待。
“油你要等一段时间了,到是有一个活需要我跟你急忙,做蜈蚣烟炉窑,那个做出来晾两天你就能烧烟了,另外我会派两个人,跟你每天去林子里找枯死的松树,”佟父突然觉得多这么一个人真好用!
潘瘸子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好,也不多问为什么的话。
大致的情况介绍好,佟父带人又回上面庄里去,靠近采薇家的房子,隐隐闻到一股浓浓的酒香。
屋里传出和声细语的说话声,细听是雯妹的声音,以及偶尔两句是潘娘子的。
“你要进去看看吗?”佟父停下脚步问。
潘瘸子摇摇头脸上都是怔松,“我亲侄女十一岁的时候,烧了一场没留住,阿嫂当时都魔怔了,天天拿着雯妹娇缠买的新帕子哭,有一天受不住想念雯妹出去找人,不小心走丢了,结果被这侄女好心捡了,一直陪到我去找到人。”
“一家人就是天生的缘分,也或许是我兄长可怜阿嫂,送来了这个孩子,她竟出奇的跟我阿嫂投缘。”
“我看她孤零零的孩子,就留下了她给阿嫂做伴,就这样阿嫂慢慢的也正常了,就是有点对不住她,用了她阿姐的名字,在我们家也是一天松快的日子没过上!”
佟父听时不时的笑声传出来,“多大捡的她?”
“五岁不到吧!安稳日子过了刚一年整,就跟我们东奔西跑的躲彭家后面,她是一句怨言都没说过,天天在家尽心尽力的照顾她阿娘,陪着她阿娘模仿她阿姐写字,我亦是许久没听过阿嫂娘俩笑声了,”潘瘸子有些感伤的耷拉着脑袋。
“能做一家人说明就是前世修的,以前过的苦,以后我们就过好点,生活就跟豆庄一样,从荒芜贫瘠眼见的田肥地茂拔起,”佟父笑着安慰潘瘸子。
潘瘸子叹了一口气闷声许久,“我曾经也告诉过自己放下,可是我亲侄女没了……我若是再放下了,我任家的仇还有谁能记住?还有谁能安慰我枉死的爹娘兄长呀?”
佟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伸手拍了拍潘瘸子的肩膀。
“放不下就不放了,与其逼自己发疯放下,那还是继续支撑着好,孬好还有一个力量扶着自己活下去。”
潘瘸子有些知己的看着佟父,张了张嘴片刻回道:“我晚上回去看她们娘俩,我现在去林子里找松木做记号。”
佟父也没强求他什么点点头道,“你天黑就回来,这里大锅饭天黑就开了。”
“好的,”潘瘸子去佟父屋里拿了斧头,一瘸一拐的去了荒地树林子看情况。
第一天回来豆庄忙起来乱糟糟的,第二天感觉就好了很多,第三天算是彻底的进入了状态。
彭顺和带人一心窝在地窖里忙,庆和兄弟从第二天早晨出发,回了柳林村到目前为止来回四趟了。
“张嫂子一定要保证每个番薯,都裹在草灰里发芽,只要后面看见烂芽的了,就赶紧挑出来重新换一茬草灰捂着,”
秀姑看一堆堆的瓜堆子,被草木灰盖的严严实实,脸上忍不住笑的叮嘱人,人有时候做什么活,做久了就会不自觉喜欢上那样东西,当然也有厌烦的。
秀姑就属于喜欢上的人,对负责人张多田的娘子,总是不住的提醒她注意事项。
“彭二娘子你放心,这些种子既然是我负责了,我定然给负责的好好的,我当家的还告诉我了,这是我们收粮食的种子,”张娘子拍着胸脯保证笑道。
“那张嫂子你忙着,我带人去菜园地育苗,回头给你们家家户户都分点菜苗栽,”秀姑说罢高兴的走了。
豆庄正式的开始进入了,男人不是去田里忙活,就去挖地窖忙活,没事还去荒地脱土胚出来晒着。
女人家相互帮忙挖菜地,跟秀姑妯娌点豆子种萝卜,种各式各样的菜,一部分人家可以不用她们做饭了,那不是还有一部分要吃吗?
听佟父的意思,天暖还会再来一批人盖房子,这又是几十张嘴,不种菜大家伙吃啥呀?
“芦苇只能买到这么多了,我怕买多了会被人发现,”夜里徐仲林拉半车粮食进屋,说话声音都不敢说大了。
“这次加上前两半车够了,你先把饭吃了再说,”芦苇把手边的饭端给徐仲林。
盆里筐里缸里全都是煮熟的菜,这些事是她今天一天的成果。
菜是豆庄那边去年种了吃不完,采薇她们给摘了晒干保存下来的,这几天庆和他们回来拉木头,每天都是一满车的菜带回来,那边的粮食留的不多,仅有的还要留着做酒用,而且人来人往的做了也不方便。
“你三嫂她们的生意如何?”芦苇一边拿棒槌捶饭,一边闲话随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