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珠/成婚前你不是这么说的!by松庭
松庭  发于:2025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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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琴瑟和谐,彼此相伴一生——就如他的父母那样。
覃珣目光幽怨朝骊珠望去。
良久,他轻叹一声:
“我今日来,是代捷云致歉的。”
骊珠微微扬眉:“捷云?”
“公主还记得你临行前,那舞姬说她与裴照野有染之事?确实有人指使,是捷云见我与裴照野之间有些争端,想为我出气,这才买通舞姬说谎,想动摇裴照野在寨中的威信,实在惭愧。”
骊珠眼风朝榻上扫了一眼。
“……你还是过来这边一点说,坐着说吧。”
覃珣摇摇头:
“不坐了,午后我会回裴府收拾行囊,傍晚便回宛郡……公主希望我走吗?”
骊珠努力住抿唇,不让自己笑得太不给面子。
“你这趟去宛郡,本就有正事要做,已经为了我的事耽搁太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然而覃珣静静看着她,好似已经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坦然笑道:
“襄王有意,神女无梦,我知公主无意留我,还是明知故问,是我自讨苦吃,公主不必掩饰为难。”
“今早来官署,我已经从长君口中得知了昨夜始末,多亏这位裴山主及时救驾,他没有辜负公主赠予铜虎符的信任,证明不是居心叵测之徒,公主身边多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我也就可以放心走了。”
骊珠听他这么说,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你……今天几时走?”
“酉时三刻。”
“那我去送送你?”
覃珣眼眸微亮,又很快敛了光,只温然客套地答:
“如果不麻烦的话。”
诶,他都这么说了,她难道还能说挺麻烦的不去吗?
骊珠其实也没有真的很恨他。
虽然跟他成婚的两年过得一点也不好,受尽他全家的气,他甚至还想纳妾……
但小时候的情谊也是真的。
不能抵消他的坏,也不能当做从未发生过。
“听说公主派人四处搜捕赵维真的党羽,波及这么多官员,想必官署内的日常政务必定人手不足,我现下无事,如果公主不介意,可以去帮忙。”
骊珠惊喜地点点头。
只要不做夫妻,这个人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
骊珠还尚未梳洗,覃珣便没让她送他出去,只是嘱咐趁天明人多起来之前回去。
虽然她和她身边的人不介意,但闲言碎语,总归是说她不好听的多一些。
骊珠都很乖顺地应下。
覃珣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
然而想了想还是罢了。
目送骊珠的背影回去,守在门外的捷云上前:
“公子自幼与公主深情厚谊,真的就这么回去?”
覃珣转过头,面上温和之色渐渐冷却。
“你们当我看不出来?昨夜葭草渠夜袭红叶寨,只可能是我二叔相助,先是要杀公主,现在又去惹红叶寨的人,我倒是想问问他,他是不是想拉着宛郡阖族上下的人一起死!”
捷云紧跟在后,怯怯不敢语。
却说另一头,刚一回房的骊珠便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女婢们觉察到气氛不对,悄然退至外间。
“我竟不知道,昨夜在裴府还有这么一出,那个狗东西还敢辱我名节?”
裴照野掀被下榻。
骊珠立刻道:“昨夜我走之前就已经解释过了,真的!捷云只是护主心切……谁让你之前对覃珣态度那么差,换做玄英,做得比他还狠呢。”
裴照野拿起竹刷,沾了沾盐。
“你真相信是捷云自己这么做的?”
骊珠自然相信。
又恐裴照野觉得她是盲目信任,与覃珣之间就此结仇,便仔细解释道:
“覃珣虽然性格有些小毛病,但品行肯定没问题的,他们家把他养得光风霁月,他自己也很有傲骨,从来不屑装模作样,更别提用这种阴损手段……”
“哦,不屑装模作样啊,那可真是个君子。”
裴照野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
“张嘴。”
骊珠老实张嘴,任由他替自己漱口,净面。
热腾腾的面巾覆在她脸上,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
裴照野莫名有种他们真的是夫妻的错觉。
但覃珣有句话说得没错。
现在他们可以在伊陵,与世隔绝地保持这样的亲昵,但以后呢?
他也有他的骄傲,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嘲笑她的污点。
至于覃珣那个狗东西——
这笔账先记下,他要是再敢来招惹,再跟他细算这笔账。
洗漱后,天色渐明,裴照野换好衣服,与骊珠一同去探望丹朱的姐姐。
到他们所居的客舍时,院子里有人在洗衣服。
丹朱:“……我这次给寨子惹了这么大的祸,光是嘴上道歉,好像太没用了,有没有什么更实际一点,表达谢意的办法呢?”
被丹朱抓来帮她搓血衣的长君累得吭哧吭哧,没好气道:
“你不觉得你表达谢意的人里,还应该有我吗?”
丹朱蹲在水盆边,笑眼弯弯:
“我很感激你啊。”
“你的感激方式就是叫我替你洗衣服?”
丹朱手指搅了搅水盆里的水。
“我这不是受伤了吗……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洗。”
长君怒视她:
“……你不早说!我都快洗完了!”
丹朱笑而不语。
满院都是皂角的清香。
站在树后的骊珠看着这一幕,想到昨晚的梦,有些出神。
裴照野亦是心绪难平。
梦里他留在了襄城,和丹朱同行,结果是红叶寨被围剿。
现世他留在红叶寨,虽然守住了寨子,但要是丹朱冲动之下大开杀戒,必定被官府所擒。
到时候官府用丹朱设局,红叶寨义气相聚,他们岂能不去劫法场?
一旦劫法场,离开虞山这个天然的屏障,到时候必定是一场死战。
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死局。
裴照野一生难得有畏惧之时,此刻却有些毛骨悚然。
能算得如此精准、毒辣,不留一丝余地的,恐怕也只有——
“山主,公主,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刚踏进院子的顾秉安就瞧见两人站在树后。
丹朱和长君望了过来。
裴照野掀起眼帘:“急匆匆的,慌什么?”
顾秉安微微气喘,眉头紧拧:
“怎能不急?公主,您快去前头衙门看看吧,您下令要抓的那些官员抓回来了——”
“这不是好事吗?那个赵继和他老子什么时候砍头,我来做刽子手。”
丹朱冷笑着上前。
“好什么啊!”
跟着顾秉安来的一众山匪里有人道:
“那些贪官倒是抓了,可其他的官闹着要辞官!我偷听到他们私底下说,好像是觉得公主越权,徇私枉法,没资格抓他们这种朝廷命官!”
“他奶奶个腿的,都快贪成貔貅了,公主亲自抓贪官都不让,这么狂,辞就辞吧,威胁谁呢?这天底下还能缺想当官的人?”
说这话的人被裴照野踹了一脚。
裴照野眉宇有些凝重。
官员罢官不是小事,莫说是公主,就连皇子闹出这样的大事,都有可能掉脑袋。
往小了说,也就伊陵乱一乱。
往大了说,捅到朝堂上去,那位居心叵测的覃皇后必定会煽风点火,让朝臣往死里参她。
她是因红叶寨才被牵扯进来的。
裴照野定定看着她的侧脸。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红叶寨上下因她而得救,她若遭人为难,他们也必不会袖手旁观。
哪怕是天打雷劈,大逆不道的事……
“没关系,让他们闹。”
骊珠的平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迎上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骊珠微微自得,晃了晃手指笑道:
“论武斗,我不如你们,论文斗,你们也不如我,放心吧,最多三日,我让他们怎么走的,怎么求我让他们回来!”
众匪面面相觑,彼此眼中都有些半信半疑。
这小公主口气这么大……能行吗?
“只不过——”
骊珠看向丹朱,略带为难道:
“可能需要丹朱姐吃些苦头。”
此事本就是她鲁莽行事引发,丹朱正愁不知该如何回报,听骊珠这么说,她立刻拱手道:
“但凭公主吩咐。”
冬天马上就要到了。
她还要赶着筹措粮食,赈济雁山那些起义军呢,大事要紧,岂有时间跟这些人胡闹?
裴照野眸光轻轻漾动。
瞥见他古怪眼神,骊珠转过头问:
“你不相信我?”
“那倒没有,只是在想……”
榻上亲她的时候,没两下就软了,这个时候,她倒浑身是劲。

骊珠这头, 正不疾不徐探望丹朱姐姐,另一头的官署正堂却人满为患,闹将起来。
一名披麻戴孝的家仆跪在人群中,扯着嗓子, 甚是做作地哭嚎:
“——诸公不畏强权, 仗义执言, 实乃忠义之士,我家主人泉下有知, 死亦可以瞑目了!”
跟随裴照野而来的五百山匪, 原本早已各自歇着养伤去了, 然而他们这边动静实在太大, 不免顶着伤也要过来看热闹。
“这人谁啊?”
徐弼身后, 一名山匪向其他军士打听。
军士:“梅府家仆啊, 你们那个三当家手起刀落剁了的那个姐夫, 梅常平,梅家的人。”
山匪:“哦哦哦,就他们啊——诶?什么叫不畏强权?我们红叶寨算什么强权?”
军士:“说清河公主包庇你们呢, 郑丹朱杀了梅常平还有梅常平的老父老母,这叫以民杀官,是大罪, 结果公主不抓她, 反倒在城中大肆抓捕其他官员,他们也都是做官的,人人自危,这不就都急眼了?”
山匪不满地咂舌:
“三当家那是为姐姐冲冠一怒,怒斩畜生一家三口,传出去谁听了不说句有骨气的好娘儿们?这些当官的, 反倒说三当家有罪,简直没种的东西!”
那军士也道:“就是。”
前头的徐弼忍不住咳了一声,打断二人对话。
还就是呢?
搞不清自己是官还是匪?
哭嚎声中,几名官员不住安抚道:
“你放心,我大雍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待清河公主来了,我倒要问问,公主是凭着我大雍哪条律例,要在一郡之内代行太守和都尉之职,又是搜查又是拿人,她自己却窝藏罪犯,这天下还有王法吗!”
“玄英女史——”
那官员看向正厅内的女官,眉宇间的怒意压抑不住。
“清河公主何时才能拨冗前来一见?”
玄英道:“公主连日受惊,伤重难起,但听说诸公急着要见,伤得再重也必定会来,就快了,快了,来人,快给诸公看茶。”
女婢们上前斟茶。
众官却面色难看。
不怪他们不悦,茶都喝了四轮了,连清河公主的衣角都没见着,她到底有没有去叫人?
玄英微笑着退出正厅。
“还请徐都尉继续把守这里,切勿让这些官员闹得太过分。”
徐弼自然没有二话。
敷衍好这头,玄英便转身去了后头的客舍。
骊珠等人正围坐在丹朱姐姐的屋内,玄英进来时,众人正在用早膳。
“公主倒是悠哉,岂知前头简直要闹翻天了!”
说罢,便将正厅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众人。
丹朱听到一半,就已经嚷嚷着她要去砍了他们,或者让他们砍了她,被长君反手用剑鞘抵着腰拦下。
顾秉安道:“丹朱莫急,你以为他们真是冲你来的?你不过是他们拿来试探公主的借口。”
“他们试探个屁!什么东西!”
丹朱呸了一声。
“公主手头有铜虎符,那个太守就在旁边的院子,要我说,咱们再把他手里的太守印信抢过来,这群人要辞官就让他们辞,位置腾出来,让公主自己选人,真以为缺了他们,这伊陵郡就不行了?”
裴照野不咸不淡道:
“好啊,郑丹朱,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在政事上还如此有见地,你这么杀伐果决,郡丞这位置就你来做,待会儿你就让那个去帮忙的覃珣滚蛋,你去处理积压的政务——差点忘了,你不识字是吧,没关系,咱们有兵,不识字你让字识你,它若不识你,也统统都砍了。”
正喝粥的骊珠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丹朱脸上的怒容一僵,悻悻地歪头趴在一旁姐姐郑竹清的怀中。
榻上的女子轻笑着摸摸她的头。
“丹朱姐不必担心,”骊珠温声道,“其实只要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此事就不难应对。”
众人纷纷好奇聆听。
“这些人在赵维真一党手下多年,不会干净到哪里去,所以一见赵维真他们要被一网打尽,便唯恐祸及自身,看似想威逼我交出丹朱,实际上是想逼我交出兵权和崔时雍,这样我就无权处置赵维真一党,他们也就安全了。”
顾秉安若有所思,试探着问:
“那公主,想如何处置他们?”
骊珠摇摇头道:“他们说得没错,朝廷命官,连打都不能轻易打,我的确无权处置他们。”
玄英面色凝重:“公主还是尽快修书一封,告知陛下,为今之计,也只有陛下能做得了这个主了。”
骊珠还是摇头。
“父皇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要是闻悉红叶寨之事,说不定还会让我与将此事交给覃家处理。”
丹朱猛地坐起来:“这又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裴照野冷嗤一声,“那个狗……”
骊珠扭头看他一眼。
“……够聪明的皇帝,根本不会管这些烂事,他只会看到红叶寨霸占了他的盐池,抢了他的钱袋子,他忍得了贪官污吏,却忍不了这个,对吧?”
裴照野不紧不慢地说完,骊珠并未作答,默认了他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她写了一封信给父皇报平安,但信中却并未提及红叶寨的只言片语。
长君亦深知这位陛下的性情,眉头微蹙道:
“现在人已经基本上抓回来了,公主既说无权处置,是打算就这么轻轻放过?还是……交给他们自己审人?”
“他们自己审能审出什么好鸟!”丹朱愤然。
“恐怕还真得他们自己审。”
顾秉安似乎琢磨明白了骊珠的用意。
“不仅要审,还得全盘交给他们审,自公主到伊陵之后的种种事,包括丹朱一案,全都要审。”
丹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骊珠发现有人懂了自己想做什么,眼尾弯弯:
“秉安乃我知己也。”
顾秉安拱手笑应,一抬头,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立刻敛去了笑意。
真吓人。
既要将所有事都全权交给伊陵郡的官吏自己去查,便免不了要提人。
骊珠转头,刚想对裴照野说什么,他便开口:
“去裴府带人过来是吧?知道了。”
骊珠眨眨眼:“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了?”
“胡乱猜的,”裴照野淡淡扫她一眼,“哪里比得上顾秉安,是你知己。”
“……”
众人已鱼贯而出,骊珠慢半步走在后头,笑得很甜。
“你当然不是我知己啊……”
那是什么?
裴照野还在等她的后文,却感觉到有人在后头勾住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又松开。
“我先去前面的衙署了,你提了人便过来找我吧,我等你。”
她从他身旁小跑着经过,掠动一阵微风。
裴照野望着她的背影,想:
她是真是很会掌控他。
一刻之后,在正厅久候了一个时辰的众官吏,终于等来了清河公主大驾。
骊珠假装看不到那群把官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仿佛菜市口看热闹似的山匪们,在内室上首落座。
“参见清河公主。”
有了那日凭铜虎符调动的军士的对比,眼前这些人言语中的恭敬着实有限。
“诸公请起,”骊珠轻轻拢起细眉,“听闻诸公有辞官之心,叫我甚是心惊,诸公都是伊陵郡的栋梁之材,若是辞官,这一郡上下,如之奈何?”
之前喊着“天下还有王法吗”的年轻官员被众官瞧着,俨然是希望他带头冲锋陷阵。
那年轻小官原本亦是满腔愤慨,打好了一肚子腹稿。
然而,此刻一抬头,对上眼前美如珠玉生辉的容色,见她眼含忧思,似乎颇有些为难地望过来,年轻小官的满腔愤慨顿时被浇灭大半。
“……公主,前夜包庇了那名在梅府大开杀戒的贼人,却下令抓捕了我郡十余名并未触犯律法的官员,赏罚不明,我等……皆人心惶惶,不知该如何做这个官,故此,前来向公主请辞。”
这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全然不像他之前像的那样慷慨激昂。
骊珠闻言微微颔首,又用一双眼望着他,诚恳问:
“这位大人是……”
“下、下官林章,林定规,伊陵郡襄城怀林县人士……”
“我是问你的官职。”骊珠温声道。
“哦哦哦……下官,下官任决曹一职,掌决狱、断狱、用法。”
说到此处,这位林章林大人已是面色涨红,恨不得躬身不起。
身后众官员见状简直绝倒。
他还害羞上了,这是什么场合!
年轻人果真半点不顶用!
“原来是林决曹,快快请起。”
长君上前,亲自将这名年轻官员扶起。
还没等这位林决曹从公主和风细雨的态度中回过神来,便听上头的公主道:
“既然见了林决曹,我便放心了,徐都尉——”
门外的徐弼将今晨抓回来的一干人拎到了正堂上。
为首的正是赵维真,还有他最得他信任的左右手,以及数名门下属吏。
“清河公主,你好大的胆子!”
赵维真这回终于笑不出来了。
“便是个皇子,也不敢对朝廷命官下这样的狠手!你有什么权利缉拿我一个堂堂郡丞!”
堂上其他官吏见此情形,也是心中戚戚然。
赵维真这样的郡丞都说抓就抓,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官?
昔日在赵维真手底下做事,谁敢置身之外,清清白白?若不收点好处,纳个投名状,这官场如何混得下去?
这公主真要清算起来,谁都脱不了干系。
骊珠故作惊讶,水润眼眸忽闪忽闪,一派无辜模样。
“赵郡丞何故胡言?我岂会缉拿朝廷命官?只是尔等牵涉梅府凶案,恐当夜走脱你们,这才命人先行拿下,却也不是交由我处置,而是交给这位林决曹决断啊。”
林章茫然:“……我?”
他一个五百石的小官,去审一千石的郡丞?
“正是你。”
骊珠目光炯炯,让丹朱上前:
“这是此案嫌犯,我一并交给你,林决曹,伊陵郡的天能不能亮,梅家一案的正义能不能得到伸张,就看你的了。”
林章顿时浑身冒汗,双股发软。
“我……涉案的并非赵郡丞,而是赵郡丞之子,赵继,为何……”
骊珠道:“自然还不只此案,我至伊陵郡至今,被人多次刺杀,至今不知主谋,此案既在伊陵发生,当然也要由伊陵官员替我做主。”
骊珠上前,亲自握住林章的手,肃然道:
“这几桩案件,务必大办特办,不只是整个伊陵郡,就连雒阳,也都在看着你呢……林决曹怎么倒了,快扶起来,案子还没开始办呢。”
林章怎么敢听下去。
让他去查赵维真已经足够要命了,现在还要他去查公主遇刺的事,这里面水有多深,他连想都不敢想,岂敢去做?
见长君将人架了起来,骊珠抬头,看向堂内其他官吏。
此刻还有谁不明白的?
这位公主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她没有权力,就用赵维真和他背后之人的权力来威吓他们。
如此看来,她应该是不打算追究他们从前那点小贪小污的?
否则何必威吓,直接抓人便是。
威吓的目的,不就是要他们老实听话吗。
众官彼此交换眼神,正思忖着要不要顺坡下驴,却听公主道:
“诸公一心辞官,我不过一介公主,虽有心阻拦,也无权插手官署内的事,既然下定了决心,也只好……哀送诸公了。”
这下众官有些慌神了。
人家公主都没打算仗势欺人,将他们一并抓了,他们闹这场辞官还有什么意义?
林章虚弱出声:“等等,公主莫急,办案……还需诸公协助,不可任由他们辞官啊。”
骊珠坐回原位,微笑道:
“我哪里懂什么用官呢?既然林决曹说需要,那就由你来点人吧,若是愿意留下,那是最好的。”
此刻,这才方才嚷嚷着要辞官的众人纷纷朝林章投去灼热目光。
跪在堂下的赵维真目光怨毒。
真是小瞧了。
他和覃戎覃大人,真是都小瞧了这位公主,原来竟不是个懦弱好欺的主。
赵维真眼看众人倒戈,同盟瓦解,自知这么下去,自己绝无活路,顿时大喊:
“林章!你可想清楚了!清河公主不过就是个没有实权的公主,你要是投奔她门下,到时候她抬脚从伊陵一走,你岂能活命!休要怕她!一个公主而已,南雍江山还轮不到她——”
话未说完。
一个极其清脆响亮的巴掌,如蒲扇般猛地挥到了赵维真的脸上。
赵维真身边的督邮不敢置信地瞪着突然出现的年轻匪首。
骊珠也吓了一跳。
“你敢殴打朝廷命……”
又是一个巴掌扇了过来,被扇过的地方迅速肿胀,脸如猪头般不能细看。
裴照野半蹲在两人身前,把这两张打歪了的脸摆正,他笑道:
“我又不是公主,我是匪贼啊,打的就是朝廷命官,有问题吗?”
“……”
前夜此人在城门外,用一杆长枪将人钉死在城楼上的事早已传开。
众官本就畏惧红叶寨之名,此刻更是鸦雀无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惊动这个煞神。
裴照野笑着起身,又将门外的裴家兄弟扔入堂内。
“还有这两人,多年逼良为娼,裴府内歌伎舞姬皆是人证,还有一口枯井,其中尸骸无数,可做物证,足够他们死上百回了,那个林什么东西,记得一并查了,若有细节不知,尽可问我。”
骊珠看了看林章的表情。
他看起来宁可自己办案办死,也不会去问裴照野的。
闹着辞官的官员中,有人凑近了交头接耳:
“既然这样,要不要趁此机会,顺水推舟,就算了……”
“你要做这个出头鸟,你去。”
另一人讳莫如深道:
“覃戎覃大人那边,到时候算起账来,问是谁率先向清河公主倒戈的,林章一个,下一个就是你!”
他们也不想辞官,可谁也不愿意得罪覃戎。
上头打架,殃及池鱼,他们就是些小鱼小虾,自然是谁强谁说了算。
覃氏家主,与一个宫廷公主,孰轻孰重,他们还是掂量得轻的。
众官艳羡地看了眼被林章点走的几个人。
既能继续做官,出了事还不用自己背锅,算起来都是林章要他们去的,诶,真叫人羡慕。
闹了一场,该收监的收监,辞官走人的走人。
不过,因为崔时雍仍在病中的缘故,众官只是递了辞呈,并未盖印。
即便如此,也是一桩震惊朝堂的大事,上午结束后,便已有官员写好奏折,快马送往雒阳。
酉时三刻,骊珠依言送覃珣至渡口前。
覃珣忧思重重望着她,眼中似有万语千言。
“今日多亏你替官署内处理了几桩急务,否则那些小吏可要忙坏了。”
“这些不过小事,”覃珣轻叹一声,“公主,你我一同长大,我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想做什么了。”
骊珠只是微笑:“冬日将近,江风刺骨,路上注意保暖。”
覃珣目光柔和地颔首。
“还有,答应我的三十万石粮,不要忘记。”
“……自然。”
覃珣余光朝远处某个方向看去。
他极少羡慕旁人,但此刻却莫名有些羡慕那个人。
没有家族拘束,爱恨都如此自由,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生都不可能有的奢望。
当然,除了羡慕,更多的还是嫉妒。
覃珣忽而上前,俯身。
骊珠蓦然眨了眨眼。
“……这里有一粒苍耳。”
覃珣从那个看起来近乎拥吻的姿态直起身,深深望着骊珠道:
“骊珠,二叔那边,我会尽力。”
不知说的是粮,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骊珠只微微颔首,目送渡船在暮色下驶离后,她转身往回走,只是在和裴照野约定的树下转了一圈,却并未瞧见熟悉的身影。
“原来你还知道找我,我以为你当我死了呢。”
骊珠顿住脚步,昂首朝树上望去。
霞光穿过树叶间隙洒下,倚坐在树枝上的男子偏头看她,神色逆着光不真切,然而语调却显而易见地不悦。
“他亲你了?”
骊珠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覃珣方才为何突然提到什么苍耳。
好幼稚啊。
骊珠张开手:“上面风景好吗?我也想看。”
“……”
待骊珠在树枝上坐下,新奇地朝外张望时,耳畔响起裴照野冷淡嗓音。
“你是不是觉得我怎么都不会生气?”
骊珠转过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你确实啊。”
“……那可未必。”裴照野双手环臂,与她拉开距离,“你说要丹朱吃些苦头,这苦头可没说要她的命,她杀了梅家三口人证据确凿,你要如何替她脱罪?”
“我没办法替她脱罪。”
骊珠第一次爬树,生怕掉下去,紧紧抱着树干不撒手。
“但有人会的。”
裴照野冷嗤:“那个看你看直了眼的林决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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