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最常见的魔药介绍与炼制心得》中就写过,变形药剂要使用蜥蜴的皮肤,这是利用了蜥蜴改变皮肤颜色的特性,但梅拉却把蜥蜴皮肤改成了魔芥兰的茎。
魔芥兰是一种凶名赫赫的植物,靠近它的无论人还是动物,最终都会被它吸血而亡。
但魔芥兰本身从根茎到花朵都充斥着极其浓艳的紫色,按理来说应该非常显眼才对,只要多加小心,不可能会中招。
可魔芥兰就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成功捕获猎物,从数百年前繁衍至今,要知道有些记录在册的植物在此期间都灭绝了。
所以梅拉觉得,这种隐藏长相的能力正是变形药剂所需要的效果。
于是梅拉采来一篮子的魔芥兰,配合其它材料,亲手炼制出了第一瓶变形药剂,拥有了独属于她的变形药剂秘方。
诚然书上记录了许多来自其她女巫前辈们的智慧,但如果仅仅只是照搬书上的内容,顶多成为一名出色的药师,绝不可能成为一位伟大的女巫。
像梅拉这样的例子,连不怀好意带她入门的女巫都说,也许几百年里就出了她这一个。
“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被规矩教坏了,尤其是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她们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天性,用教条将自己束缚成一个无趣、庸俗的女人。”
“只有同样可爱的小女巫们,一出生就经受女巫长辈们的熏陶,自由地生长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
女人的红唇张合,吐出堪称刻薄的话语。
接着她看向在她面前靠着树,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梅拉,“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守规矩的小姑娘。”
“噢是吗?我还挺喜欢自己这样的。”闻言,梅拉眼睛都懒得抬,她的目光已经被书上的内容迷住了。
随着梅拉正式成为一名女巫,女人给她带来了不少新的书,上面写满了有关星象、预言、诅咒之类只有女巫才会研究的东西,简直像永远挖不完的宝矿,让梅拉恨不得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这样她就能再多看两页了。
梅拉翻过一页书,“说起来,我曾经以为只有拥有魔力的女人才能成为女巫。”
“现在你知道了,那不过是吟游诗人的臆测。不是只有拥有魔力的人才能成为女巫,而是当你成为女巫,你就拥有了连教会都觊觎的魔力。”女人漫不经心的答道。
莱克斯从地下室里出来的时候,夕阳的余晖透过敞开的门窗在小木屋中洒了一地,而梅拉就与塞拉斯一起坐在门口,享受橙色的余温。
听到声音,梅拉转过头来,手上还揪着编到一半的辫子。
“要不要一起来晒夕阳?”梅拉向莱克斯发出邀请。
莱克斯默了片刻,他总是能从梅拉嘴里听到类似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正常人如果想晒太阳,也是挑下午烧得正旺的太阳,哪有挑夕阳的。
莱克斯走到梅拉身边,多年学习的宫廷礼仪让他绝不可能像梅拉一样毫不讲究地坐在地上,起码要搬一把椅子来。
如果没有椅子,那他宁可像现在这样站着。
“怎么样?夕阳晒在身上是不是很温柔?并不刺目的光线、也几乎感受不到仿佛被烧着一样的热度。”梅拉美滋滋地抬头,和第一次晒夕阳的莱克斯分享她的心得。
莱克斯的心底忽然一动,那双幽绿的眼眸染上颜色鲜亮的光晖,倒确实显得格外温柔。
书上说,珍珠草喜欢生长在湿润的环境,一般都能在河边找到它们的踪迹。
只不过五月份的珍珠草还没开始结果,看起来和普通的水草没有多少区别,最好等到六月,一粒粒米粒大小的果实会在阳光下闪耀着珍珠般的光泽,轻而易举的从一众水草中脱颖而出。
只不过梅拉等不到六月了,她要的就是还没开始结果的珍珠草。
因此一大早,爱睡懒觉的梅拉就精神抖擞地打算出门了。
往常一般是塞拉斯陪在梅拉身边,但这不是有了莱克斯,塞拉斯便被梅拉留下来看家了。
塞拉斯不满地发出连连抗议:“坏梅拉!坏梅拉!为什么有了莱克斯就抛弃塞拉斯?为什么不让莱克斯留下来看家?”
“因为莱克斯可以帮我一起采摘珍珠草。”梅拉理直气壮地摊手,反驳塞拉斯对她偏心的指责。
有莱克斯在,梅拉能省下不少功夫,而塞拉斯除了能在一旁给她加油打气之外还能做什么?
“呜……梅拉好现实,塞拉斯好伤心,塞拉斯要离家出走……”塞拉斯拿翅膀擦了擦眼睛,发出惟妙惟肖的呜咽声,实际上黑豆似的眼珠子不停地滴溜乱转,一看就知道在打别的主意。
“说吧,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塞拉斯开心?”梅拉虽然看破了塞拉斯的小心思,但还是宽容地给了它得寸进尺的机会。
“很简单,只要买一斤南瓜饼给塞拉斯就行。”话是这么说,塞拉斯的翅膀仍然停在脸上,大有梅拉不答应它就继续装模作样哭下去的架势。
“半斤,没得商量。”梅拉竖起食指,在塞拉斯面前晃了晃,表明了她坚决的态度。
别看塞拉斯这会儿仿佛狮子大开口,一下就要了一斤南瓜饼,实际上它作为正常乌鸦大小时的胃口也就那么点大,真给它买回来一斤南瓜饼,它能藏在窝里放到发霉为止。
没错,塞拉斯其实并不像莱克斯以为的那样只有一根栖杆可以用来休息,它还有个常年丢在尖角屋顶上的窝,只不过那是塞拉斯藏宝贝的地方。
路上长得漂亮的小花、河岸边亮闪闪的石头,总之只要被塞拉斯看上了,它就会叼回窝里放着。
放这些不会发霉的东西也就算了,梅拉绝不容许某一天在屋顶上看到突然冒头的菌丝。
“好吧好吧,塞拉斯答应了。”塞拉斯故作为难地点头,实际上已经在心里笑开了花。
莱克斯说的没错,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可以先把要求提高,能得到全部最好,不能的话只有一半的分量也行,反正它原本想要的也不过只是这一半而已。
这回轮到梅拉感到奇怪了,塞拉斯居然不和她讨价还价了?
梅拉不由得狐疑地多看了塞拉斯两眼,试图看出它是否藏着额外的阴谋。
塞拉斯让梅拉看得格外不自在,生怕它的计划泡汤,只好清清嗓子,催促两人快点出发,它保证会好好看家的。
“你有没有觉得刚刚塞拉斯有点奇怪?”路上,梅拉越想越不对劲,便扭头问一旁的莱克斯。
“有吗?我不知道。”莱克斯摇头。
“你不知道吗?可我看你最近和塞拉斯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动不动就要凑到一起,我还以为你们背着我说了不少悄悄话呢。”梅拉挑眉,听上去早有怀疑。
“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罢了,塞拉斯说它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人陪它聊聊天,我不忍心拒绝它。”
莱克斯镇定地与梅拉对视了半分钟,塞拉斯说了,不要被梅拉的话吓到,她大概率也是在诈你呢。
果然,梅拉先一步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她那么忙,哪有空天天陪宠物聊天,偏偏塞拉斯是只喜欢聒噪的乌鸦,如果有人愿意陪它聊天,它一年说的话都够编一本词典了。
既然梅拉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件事也就这么翻篇了。
不对,还没翻篇,“回去后记得提醒我给杜克瓦托写信,拜托他从村子里买一斤南瓜饼带过来。”
“不是半斤吗?”莱克斯不解。
“剩下半斤当然是我和你的份啊。”梅拉理所当然地答。
都是小木屋的一份子,哪有让塞拉斯吃独食的道理。
“……不用了,我不爱吃南瓜饼。”
“怎么?你嫌弃它是平民才吃的食物?”
梅拉停下来,叉着腰,打算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你知道一块加了糖的南瓜饼有多贵吗?足足十二枚铜币!是一块黑麦面包的三倍,你居然还嫌弃它?别忘了你现在一枚铜币都掏不出来。”
“希望你明白,挑剔食物是可耻的行为,任何一碗粥都有与一块蛋糕同等的价值,也就是填饱你肚子的价值,殿下。”教育到最后,梅拉嘴里冒出了针对莱克斯阴阳怪气的称呼。
见到梅拉皱起眉头不赞同地盯着他,莱克斯很想说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实际上,莱克斯六岁之后就再也不碰这类软乎乎甜腻腻的食物了,在他看来,只有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才会喜欢吃这种东西,而他是将来要背负起整个王国兴衰的王储,刻意地追求甜蜜的体验是堕落的、软弱的行为。
然而莱克斯的沉默给了梅拉一个错误的信号,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服了。
如果不是担心吃太多南瓜饼会发胖,她才不愿意和莱克斯分享,结果他竟然还敢挑剔,可恶!
梅拉决定要把原本分给莱克斯的南瓜饼减少两个,就当是对他挑剔食物的惩罚了。
到时候就算莱克斯尝到杜克瓦托买来的南瓜饼有多么好吃,还想再吃两个,梅拉也不会心软的,还要义正言辞地拒绝他,让他为今日的举动后悔。
在小木屋的西南方向,有一条大约半米宽的河流。
清澈的河水从望不到尽头的远处一路淙淙流到几只看上去才刚刚成年的梅花鹿面前,它们倒是算得上警惕,当同伴埋头喝水时,总有一只梅花鹿抻着脖子四处张望,提防有可能突然跳出来的敌人。
梅拉带着莱克斯来到附近,负责戒备的那只梅花鹿立刻投来视线,发现其中一个人是有着红头发的女巫后,它淡定地扭头,一点也没有要呼唤同伴离开的意思。
“它们不怕你?”莱克斯没有错过这一幕。
“它们为什么要怕我?”梅拉对莱克斯的疑问感到莫名其妙,搞得她好像是黑暗森林的一大恶霸,不管什么动物见了她都会被吓得绕道走一样。
“我又不会随便吃了它们,也不会剥它们的皮毛下来当毯子盖。”
话说到一半,梅拉突然想起她昨晚上刚拿出来作为晚餐的鹿肉肉干,“……肉干是杜克瓦托送来的,和我没关系。你想想,如果我和塞拉斯会制作肉干的话,怎么会需要天天煮土豆和蘑菇汤来饱腹。”
不得不承认梅拉举出的理由很有说服力,莱克斯初来乍到那几天,从早到晚都是土豆土豆土豆,蘑菇蘑菇蘑菇,吃得他脸都快绿了。
当时莱克斯还想不明白,一般人或许会缺肉吃,但鼎鼎大名的女巫为什么也会缺肉吃?也许女巫就是喜欢吃素吧。
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莱克斯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忍了下来。
但确定自己还要再在这里呆六年后,莱克斯忍不住了,主动问梅拉能不能做点别的食物。
闻言,梅拉单手握拳,放到唇边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坦白了她的厨艺并不好,而塞拉斯的厨艺只能支持它煮土豆和蘑菇,如果莱克斯想吃点别的,不如亲自动手。
莱克斯沉默了。
他堂堂的王储殿下,难道厨艺能比梅拉或塞拉斯好吗?
那没办法了,不然今晚他们吃水煮青豆好了。梅拉提议到。
……看来还是让他接过烹饪的重任,从零开始学习如何制作料理好了。莱克斯妥协了。
反正已经成为梅拉名义上的仆人,学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技能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听到终于有人愿意拯救她们的餐桌了,梅拉兴冲冲地找出贮藏起来的肉类、香料、调味品等物,供莱克斯一一尝试。
这时莱克斯才发现梅拉居然拥有非常多的香料,譬如肉豆蔻、丁香、月桂叶……要知道香料的价格堪比黄金,一般来说只有贵族才买得起。
对平民们来说,只要能在食物里放一点盐,他们就高兴得不得了了。
“因为香料也是大量运用于炼制药剂的材料啊。”
面对莱克斯的疑惑,梅拉从罐子里捻起一片晒干了水分的月桂叶。
“月桂叶是非常实用的一种香料。比如三片月桂叶可以制作能够迷惑心神的迷神药剂,九片月桂叶则能制作让人的精神放松下来的安定药剂。对了,你要是夜里睡不好,可以找我做一瓶安定药剂,诚惠三枚金币。”
梅拉又想起了她的赚钱计划,只要一找到机会,就开始向莱克斯安利。
莱克斯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梅拉的“好意”,“不用了,我夜里睡得挺好的。”
用不着为本就存在的负债雪上加霜。
哪怕是重新回到王宫,不缺这点金币的王储殿下也不打算白白给女巫送钱。
莱克斯只是有钱,但他不是傻子。
“好吧,那把你的手伸出来。”梅拉没有推销出去药剂也不气馁。
莱克斯虽然不知道梅拉打算做什么,但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梅拉便把这片月桂叶轻轻地放到了莱克斯的掌心。
修剪得圆钝的指甲尖端也仿佛蜻蜓点水一般划过莱克斯的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让莱克斯忍不住想缩回手。
梅拉不喜欢往指甲上染色,白里透粉的颜色看起来过于朴素,却透露着健康的感觉。
像一枚枚莹润的粉贝。
“鉴于你是第一次尝试,只用一片月桂叶就够了,再多浪费一片我会心疼的。”梅拉郑重其事地同莱克斯道。
毕竟香料的价格确实很贵。
她黑心,不是,好心贩卖药剂赚来的钱,不是花在买书就是花在买这些香料上了,所以莱克斯能理解她的,对吧?
不理解的莱克斯:“……”
莱克斯简直满头黑线,果然是抠门的梅拉没错了。
“喂,你在想什么?”梅拉注意到莱克斯的眼神发飘,似乎在走神,语气顿时变得极为危险。
拜托,伟大的女巫梅拉刚刚可是在给他讲解该如何分辨未结果时的珍珠草与普通水草,结果莱克斯居然走神了?
这岂不是在说她讲的内容毫无吸引力?
梅拉暗地里磨了磨牙,平复了一下气急败坏的心情,换做别的小女巫,肯定巴不得听她讲这些,她才不跟没有天分的莱克斯计较。
“你把我刚才讲的东西都复述一遍。”梅拉不满地道。
莱克斯自觉刚才的走神惹怒了梅拉,不敢有一点犹豫,低眉顺眼地按照梅拉的要求把她刚才讲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珍珠草喜欢藏在普通的水草中,还会贴着水草假装它们是一体的,所以在采集的时候需要一根根水草进行鉴别,检查它们的厚度是否有区别。”
“检查出珍珠草后,要用最轻的力道从顶端把它与水草撕开,避免伤害它还没完全发育好的叶苞。”
说的没错,看来刚刚是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梅拉的表情有所和缓,接着把她原本想讲的知识讲完,“等珍珠草开始结果,它的叶苞会自动从叶片上垂落。到时候把叶苞捏开,就能从里面挤出十几粒米粒大小的珍珠果。”
“一株珍珠草只会长四到五个叶苞,一旦有一个叶苞受创,接下来这个叶苞一粒珍珠果都结不出来,所以你待会儿采集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明白吗?”
梅拉如此大费周章,专门赶在这个时候带着莱克斯来采集珍珠草,就是为了之后能多得点珍珠果,她有很重要的药剂需要用到大量的珍珠果。
为了增加珍珠果的产量,梅拉还提前炼制了不少生长药剂,少得到一粒珍珠果,都要连带算上相应浪费掉的生长药水,算下来完全是亏本买卖。
因此梅拉郑重地吩咐了莱克斯好几遍,才手一挥,示意他可以去干活了。
梅拉与莱克斯两人分工,这边交给莱克斯,梅拉则去到对岸。
论采集的速度,当然是梅拉更快,毕竟以她锻炼了这么多年的眼力,一眼就能辨认出哪株水草的厚度不一样,几乎是眼也不眨,唰唰唰的就把采下来的珍珠草往篮子里放。
没一会儿梅拉手里的篮子就满了。
莱克斯则要慢一些,他得好好地摩挲一会儿,确认手里的这株水草更厚,再小心翼翼地找到尖端那一线缝隙,分开珍珠草与普通的水草,最后才摘下来放到篮子里。
“梅拉。”莱克斯突然出声。
对岸的梅拉听到声音,直起腰,冒出一个脑袋,“怎么了?”
“我这边的水里,有血。”莱克斯镇定地道。
也就是因为河水太过清澈,才导致那一缕浅淡的血丝如此明显地从莱克斯指间流过,引起了他的注意。
血?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血呢?
梅拉往上游的方向看去,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走,我们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动物受伤了还好,就怕受伤的是误闯入黑暗森林里的人。
河流的上游通往森林的更深处,这里的树木更加粗壮挺拔,枝条也生长得更加繁茂,只见一叶压着一叶,叶片之间挨挨挤挤,不给光亮的流入留下一丝缝隙。
如果不是有梅拉的带领,莱克斯未必会主动踏入这片看起来气氛阴森又压抑的区域。
总觉得一踏进来,就会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似的。
“你怎么停下来了?”梅拉走了一会儿,发现莱克斯没跟上来,奇怪地回头。
“……没什么。”莱克斯停顿片刻,还是没把刚才的异样说出来。
就在刚刚,莱克斯突然觉得自己像被某双眼睛锁定了似的,无论他怎么走,哪怕不经意地改换位置,走到梅拉的前面,都没能摆脱被注视的感觉。
不知道梅拉有没有这种感觉?
莱克斯放慢了脚步,似乎在等梅拉跟上,实则偷偷地打量了一眼梅拉的表情,看起来被盯上的应该只有他一个,否则梅拉的表情不可能如此平静。
察觉到莱克斯的视线,梅拉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什么力气,是她惯常拍塞拉斯的力道。
因为莱克斯才十二岁,尚未开始抽条的缘故,身高只到梅拉的胸口,拍脑袋的动作对梅拉来说简直再顺手不过。
“看什么呢?”梅拉问。
这回莱克斯若是再说没看什么,估计梅拉也不会信,他干脆指着河里迅速飘过的一缕淡粉色,移开梅拉的注意力,“河里又出现了血迹。”
“那说明我们找的方向很对。”梅拉顺着莱克斯手指的方向,也捕捉到了那抹淡粉色血迹的尾巴。
“从颜色上来看,或许血迹的主人快撑不住了。”莱克斯沉吟道。
有可能等他们赶到,只能看到一具新鲜的尸体。
“接着走吧。”梅拉没说什么,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她的靴子踩过成堆的落叶,接连发出嘎吱的脆响。
虽然现在离秋天尚有一段距离,但一根枝条上能供给叶子生长的位置就这么多,抢不过同伴的叶子只好扑簌簌落到地面,重新成为母树生长的养料。
行走其中,莱克斯隐隐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
他拧起眉头,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四周。
随着莱克斯和梅拉越来越深入这片区域的腹地,周围的树木肉眼可见地更加挺拔高大,拥有足足需要好几名成年男人才能合力环抱住树干,在这样的环境中,想要隐藏起自己的身形再容易不过。
所以莱克斯鼓动梅拉加快脚步,试图让那双眼睛的主人在匆忙间露出破绽,然而不知他是太过警惕,还是对莱克斯失去了兴趣,总之莱克斯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消失了。
往好处想,或许只是路过的野兽呢?
莱克斯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追着梅拉跑了起来。
在莱克斯走神的功夫,梅拉率先瞧到了不远处躺在河边上的一道人影。
梅拉下意识跑起来,先一步来到了这人身边。
这竟然是一个孩子,年纪大概八九岁,脸上带着些许婴儿肥,鼻头附近还长着一点点雀斑。
大概是因为昏迷了太久,加上手上的伤口不断失血,男孩的脸色异常苍白,梅拉一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能得到半点回应。
“他还有呼吸,只不过很微弱了。”落后一步跟上来的莱克斯蹲下身,伸手探了探男孩的鼻息,再看了眼他几乎失去了起伏的胸膛,心中顿时有了判断:这男孩大概很难被救过来了。
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冒险闯入黑暗森林如此危险的地方。
看男孩的衣着,大概家中小有资产,或许进来时随身带了不少仆人,但目前只有他一人躺在河边,大概那些仆人要么在遇到危险时抛下了他,要么已经丧命了吧。
莱克斯又看了看男孩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这些都是被利齿撕咬出的痕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闯入黑暗森林后被某种野兽给盯上了。”
只是不知道那野兽为什么攻击在攻击完男孩后没有选择吃掉他,而是就这么抛下他离开了。
这算是幸运,还算是不幸呢?
莱克斯的目光重新落到了男孩垂在河水中的大半条手臂。
幸运的话,他就不会遇上野兽袭击,更不会被撕咬出这么多的伤痕,以至于失血昏迷在了河边。
但他如果不够幸运,就不可能留下一口气,又恰好倒在河边,导致血迹从上游飘下来,被莱克斯与梅拉发现。
至少等他最后一点生机消散后,莱克斯会帮他葬入地下,以免之后被别的野兽饱餐一顿,连完整的尸身都留不下来。
只不过,如果要挖个坑把他埋了,莱克斯还缺把铲子。
“要铲子干什么?既然留了口气,这不是还有救吗?”梅拉懒洋洋地使唤莱克斯,“你把他背起来,一起回小木屋,给他喝一瓶治愈药剂应该就能恢复过来了。”
“治愈药剂竟然连这样的伤势都能救过来吗?”不是莱克斯怀疑梅拉制作的药剂,而是就算教会的红衣主教亲临,也只能对着只剩一口气的男孩摇头说自己救不了。
他随时都会投入死神的怀抱。
“别的女巫制作出来的治愈药剂有没有这个效果我不知道,但我制作的药剂,绝对能救他一命。”梅拉挑眉,信誓旦旦地道。
就算是为了见证梅拉所说的药效,莱克斯也要把人背回小木屋去。
好在对方只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莱克斯轻轻松松就把人背了起来,同梅拉一路回到了小木屋。
塞拉斯原本在屋子里耐心地等外出的梅拉和莱克斯回来。
结果等啊等,等到夕阳都出来了,还没见到这两人的人影。
塞拉斯等得不耐烦了,它飞出来,绕着小木屋不停打转。
过了会儿,塞拉斯觉得这不是个办法,又飞到了屋顶上,尝试在眺望中找到熟悉的红发。
嘿,还真让塞拉斯看到了正朝着小木屋方向走来的梅拉。
虽然没找到莱克斯的身影,但森林的树木那么茂密,莱克斯又是个还没发育的小鬼,塞拉斯找不到他也很正常,反正他肯定跟在梅拉附近。
梅拉回来了,代表着莱克斯一定也回来了。
塞拉斯兴冲冲地往小木屋前的小路上飞去,在小路的尽头与梅拉三人撞了个正着。
等等,一二三,怎么有三个人?塞拉斯疑惑地盯着莱克斯背上的陌生男孩,“梅拉,你怎么又捡受伤的小男孩回来?有一个莱克斯还不够吗?”
莱克斯:“……”
莱克斯没有搭理塞拉斯,径自接着往前走。
反倒是塞拉斯不知道自己讨人嫌,仗着能飞,一会儿飞到这头,一会儿飞到那头,上下打量莱克斯背上的男孩,发出啧啧两声:“这比当初的莱克斯伤得还重吧。”
“有治愈药剂在,这点伤算不上什么。”梅拉摆手,示意塞拉斯别挡道。
等回到小木屋,莱克斯需要把男孩放下来,他先看了眼梅拉的摇椅。
“不行!”梅拉注意到莱克斯的眼神,当即反对道。
当时让受了伤的莱克斯睡到自己的摇椅上是因为没办法,纵观整座小木屋,梅拉实在找不到别的地方能把人放下来,连个干净的角落都没有。
现在么,正好之前为了让莱克斯能有个睡觉的地方,梅拉特地给他空出了一个角落,经过莱克斯的收拾,刚好能放下一张完整的毯子。
梅拉看把刚捡回来的男孩放在莱克斯的毯子上再合适不过。
行吧,谁让在这座小木屋里,万事都由梅拉说了算,莱克斯屈服了。
只不过是一张毯子罢了。
又不是他在王宫里的床,让出来也没什么。
这边,梅拉拿出一瓶治愈药剂,看着平躺在毯子上的男孩犯了难,要怎么把药水给他喝下去呢?
“算了,还是交给你来吧。”梅拉把治愈药剂往莱克斯手里一塞,成功把问题抛给了莱克斯来解决。
莱克斯哪有什么好办法?喝不下去?那就硬灌。
于是在梅拉与塞拉斯的注视下,莱克斯非常强硬地用手掰开男孩的嘴,挑开瓶口的软木塞,把药水全部倒了进去。
然后他眼疾手快地把男孩的嘴闭起来,紧紧按住下巴,哪怕男孩开始疯狂地咳嗽,也绝不松手。
虽然莱克斯的手法是粗/暴了一点,耐不住真的有用,过了一会儿,男孩不咳了,药水也全咽进了肚子里。
“我们要这样一直守着他吗?”旁观的塞拉斯发出疑问。
“不是我们,是你。”梅拉笑眯眯地否认,“莱克斯要给我们做晚饭,我要把采到的珍珠草种到准备好的花盆里去,守着他醒来这件事就只能拜托给你了,塞拉斯。”
“好好盯着他喔。”
梅拉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莱克斯也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为准备晚饭而忙碌。
站在毯子上的塞拉斯忍不住往前跳了两下,差点踩到男孩的脸上,“喂!喂!塞拉斯也有事要忙,才没空看孩子!”
可惜没人搭理塞拉斯的抗议,梅拉更是直接把塞拉斯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塞拉斯能有什么事要忙?
自从梅拉有了莱克斯,塞拉斯就自作聪明地把原本属于自己的活统统推给了莱克斯来干,现在它已经成了小木屋里最闲的鸟,每天好吃懒做,要么就跟大爷似的躺在窗台上,对莱克斯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