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点,莱克斯收回了放在腰间的手,干脆地挑了自己认为最可靠的方向离开,离那只危险的癞蛤蟆越远越好。
风声拂过草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静谧的夜里被莱克斯精准无误地捕捉。
与此同时,莱克斯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踩到盘踞在草丛间休憩的蛇虫,或是更可怕的,直接一脚踩入烂泥组成的沼泽里,拔都拔不出来。
说起来莱克斯今夜的运气还不错,一路上除了那只癞蛤蟆,再没碰到过别的动物,更别提令他忌惮的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
原本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松了口气。
等一下,莱克斯的动作突然顿住,周围好像有点太安静了。
要知道哪怕是在深夜,森林里也不可能保持这样堪称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风声,莱克斯现在只能听见自己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然而即使身处小木屋之中,莱克斯都能在睡梦中听到遥远的方向偶尔传来一声不知名野兽的吼叫,怎么到了这里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除非霸占这片领地的主人把每一个胆敢入侵的敌人都杀死了。
敏锐的直觉在疯狂提醒着莱克斯,金色的眼眸来回扫视四周,并没有看见任何值得警惕的存在。
下一秒,莱克斯猛地抬头,与一双碧绿色的竖瞳直直地对上了视线。
随着莱克斯迅速退开,竖瞳的主人同样以极快的速度落到地上,这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借着夜色与茂密的枝叶遮挡,完全隐藏在了参天巨树上。
又因为它盘踞在树上,莱克斯才没有察觉它的存在。
莱克斯发现巨蟒的时候,它似乎蠢蠢欲动地想要张开嘴,计划着从天而降把树底下的猎物一口吞下。
可惜在最后关头被警觉的莱克斯逃过一劫。
现在,落到地上的巨蟒直起身子,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莱克斯。
莱克斯的目光往下,没有忽略巨蟒在草叶遮掩下仍然盘了好几圈的下半身,他粗略估计这条巨蟒大概能有五到六米长。
与巨蟒搏斗?不,莱克斯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手里只有一把匕首,与歹人搏斗还行,对上巨蟒却显得有些鸡肋了。
万一只给巨蟒划了道小口子,却让它趁机贴近自己张开獠牙,莱克斯就得不偿失了。
眼下最好的办法其实是转身就逃,可莱克斯的双脚仿佛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这不是因为他被吓傻了,而是莱克斯敢肯定,如果自己没有挑选好时机随意转身,下一秒巨蟒就能直接扑上来把自己给吞吃了。
现在,巨蟒像是让莱克斯的镇定给唬住了,不断吐出鲜红的蛇信,探查莱克斯的危险程度。
双方陷入了暂时的对峙之中。
但莱克斯很清楚,这场对峙很快就会被打破:
下一刻巨蟒率先动了,径直朝莱克斯扑过来。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张黑洞洞的嘴张开到人类无法想象的程度,两颗锋利的獠牙似乎在隐隐闪着寒光。
莱克斯的动作也很快,他断定巨蟒这一击只是试探,于是敏捷地躲开巨蟒的攻击后,迅速抓住空档转身就跑。
巨蟒没想到莱克斯竟然想也不想扭头就跑,有种被猎物戏耍了的感觉,气愤之下蛇腹快速碾过草丛,它飞快地追上了莱克斯。
此时巨蟒再度张开嘴,这一回的目标是莱克斯的小腿。
它清楚地知道只要咬伤莱克斯的小腿,他就没法继续行动了。
莱克斯似是早有所察,利落地往旁边一滚,又让巨蟒的攻击扑了个空。
接连的失败没有让巨蟒放弃,反而让它认定了莱克斯,非得把他吞到肚子里不可。
在巨蟒发了疯一般的连续进攻下,好几次莱克斯都差点真的被獠牙咬到身上某处。
看来一味地躲避是没用了,莱克斯必须战胜巨蟒,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想到这,莱克斯的目光一沉,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看看到底是谁能活下来吧!
属于女巫的小木屋仍然保持着与世隔绝般的祥和,没有野兽敢轻易靠近这里,即使偶尔自灌木丛中窜出一只膘肥体壮的野猪,也会在看到屋顶的尖角后自觉地绕路,避免踏入银辉照亮的小路。
忽然,一道被月光拉长的黑影出现在小路的尽头,是莱克斯。
他抱着受伤的手臂,一路朝着小木屋走去。
若是有人在一旁仔细看,就会发现莱克斯的行动间有点一瘸一拐的迹象,这倒不是他的腿也受了伤,而是在与巨蟒的搏斗中被蛇尾狠狠绞住,绞出了青紫色的淤痕。
走起路来有着难以忽视的痛楚。
好在这场过程凶险的搏斗最后还是莱克斯赢了,以左臂受伤为代价。
只不过当气喘吁吁的莱克斯坐在巨蟒的尸体旁,意识到今晚已经过了大半,剩余的时间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成功逃离黑暗森林时,没有考虑太久,莱克斯决定先回小木屋再说。
只不过他左臂上的伤口是个问题,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透过布料散发到空气中,都不用靠近,就知道莱克斯绝对受了伤。
简直和把他昨晚偷偷离开小木屋的事情直接跟梅拉坦白没有区别。
不行,莱克斯得想个办法把身上的伤瞒过去。
不知道梅拉上次说的治愈药剂还有没有存货。听塞拉斯说,梅拉制作的药剂是出了名的药效好到惊人,像他身上的箭伤只要喝几口治愈药剂,就能在短短半天内痊愈。
不过这种好东西梅拉是不会轻易拿出来给人用的。
一瓶止血药粉才卖十枚铜币,一瓶治愈药剂却要卖整整八枚银币,梅拉疯了才会给莱克斯喂这么昂贵的治愈药剂,撒点止血药粉靠身体自己痊愈得了。
莱克斯这些天已经领略了梅拉是个多么抠门的女巫,她连一根写字时断时续的羽毛笔都不舍得丢了换新的。
所以莱克斯打算如果能找到剩余的治愈药剂,只打开瓶塞偷偷喝一口,应该就不会被梅拉察觉了吧?
莱克斯走到门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发现塞拉斯仍然站在栖杆上,把脑袋埋入羽毛中熟睡着。
梅拉则更不必说,月光照在她光滑如白瓷般的脸上,纤长的睫毛投下了一小片细密的阴影。
莱克斯松了一口气,以最轻的力道把门合上,然后来到与一整面墙持平的橱柜前,蹲下来,一个个格子摸过去,借着月光试图从中找到一瓶浓紫色的药剂。
可惜梅拉实在太爱乱放东西了,橱柜上的每一个格子不止堆了各种造型的瓶瓶罐罐,还包括了其它零零碎碎诸如纽扣之类的小玩意儿。
莱克斯必须小心再小心,才不至于把东西扫到地上,留下他不知道的破绽。
到后来遍寻不得的莱克斯自心中隐隐升起了一股焦躁,生怕塞拉斯或梅拉提前醒来,撞破这一幕。
谢天谢地,莱克斯终于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他想要的治愈药剂。
从颜色来看应该就是它了,莱克斯松开紧皱的眉头,顾不得里头添加了多少令他抗拒的古里古怪的材料,准备仰头一饮而尽。
“一瓶治愈药剂需要八枚银币,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钱给付了?”
梅拉的声音自莱克斯身后传来,语调一如既往的慵懒,似乎一点也不为莱克斯的举动而惊讶。
莱克斯的瞳孔骤然一缩。
梅拉她竟然醒着吗?
她是什么时候醒的?
是刚刚,还是说,她其实从一开始就醒着?
小木屋中的情形此刻非常微妙,梅拉在摇椅上坐了起来,原本披在身上的毯子自然而然地滑落至膝盖。
莱克斯则站在橱柜前,脸上的神情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唯独塞拉斯仍然沉浸在美梦中,咂了咂嘴,对屋子里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
“不试试女巫特制治愈药剂的效果吗?”梅拉盯着莱克斯拿在手中的瓶子,语调轻松。
以至于莱克斯有一瞬间怀疑她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早就知晓了这一切,包括他想要逃跑的心思。
但对上那双幽绿的眼睛,沉淀的阴影在眼底仿佛水草一般摇曳,里头荡漾着看透一切的云淡风轻,使得莱克斯马不停蹄地抛弃了这可笑的幻想。
“为什么不拦下我?”莱克斯突然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然而在梅拉回答之前,莱克斯的心中已经自动浮现了一个答案:他笃定梅拉是想看他的笑话。
试想如果梅拉一开始就切断莱克斯逃跑的想法,她又怎么欣赏得到莱克斯精心策划后又无功而返的一幕呢?
看到莱克斯如预想的那般抱着受伤的手臂回来,自以为成功瞒天过海地松了一口气时,梅拉一定在心底暗暗发笑吧。
这多么符合女巫的恶趣味啊。
“有什么必须拦下你的必要吗?反正没有我的帮助,你也走不出黑暗森林。”果然,梅拉道。
猜中真相但一点也不觉得高兴的莱克斯抿住唇,努力克制住额头疯狂想要暴起的青筋。
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储殿下何时被人这样戏耍过。
更别提把他当马戏团的猴子一样取乐。
唔,梅拉没有错过莱克斯的反应,看起来他像是很想给她两拳的样子。
然而梅拉不仅没有一点要悔改的意思,反而微微眯起眼,身体被摇椅带得轻微晃动,原来比起不停地使唤他做事,莱克斯更不能接受这种程度的逗弄啊。
唉,明明她是根据莱克斯的想法回答的,结果他看上去更生气了。
虽然梅拉有预感,她就算把真实原因说出来,莱克斯应该还是会生气。
其实直到莱克斯趁着夜色悄然离开小木屋,看似睡熟了的梅拉睁开眼,终于意识到他这些天的隐忍不发,沉默寡言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怪,梅拉在心里嘀咕,她就说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王子怎么脾气这么好,既不颐指气使,也不骄横跋扈,大多数时候,无论梅拉塞给他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毫无怨言地接过。
当然,在梅拉故意的作弄下,莱克斯偶尔也会出现失态的行为,只不过每次他都会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将眼底的不忿压抑回去。
比真正的大人还像个大人。
正是这样才激起了梅拉的兴趣,她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发现莱克斯也不总是沉默的,每当他想要从单纯又对他毫无防备的塞拉斯嘴里套话时,就会主动抛出一个话题,状似无意地问:
怎么从没见过传闻中由女巫饲养出来的巨兽。难道梅拉除了塞拉斯之外还有别的宠物吗?
“当然不是!梅拉永远只会有我这唯一一个宠物!包括传闻里的巨兽也是我,是梅拉对我用了变大咒语之后的样子!”
果然,塞拉斯为了捍卫自己梅拉唯一宠物的地位,一下子把莱克斯想知道的事情全吐露了出来。
“当梅拉对我使用变大咒语后,我就能变得比一座小山还大,还能载着梅拉随意在天上飞来飞去。”
塞拉斯骄傲地用翅膀为莱克斯比划比一座小山还大到底是多大,又状似苦恼实则炫耀地告诉莱克斯,上次全靠它在天上投下的阴影,才把那些追在他身后的人吓得直接离开了黑暗森林。
莱克斯的心念一动,顺势朝正趴在桌子上午睡的梅拉看过去,他原本还奇怪,如果那些追兵一直追在他的身后,他应该等不到梅拉把他捡回来才对。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梅拉悄悄睁开眼,幸好她及时把头扭了过来,不然就要被莱克斯发现她一直在偷听他与塞拉斯的对话了。
总之梅拉对塞拉斯的观察有惊无险地持续到了他逃跑的前一秒。
按理说看到莱克斯逃跑,梅拉应该出手把他拦下来才对,好歹还完她的救命恩情再跑吧!
梅拉可不是真的做善事不要求回报的性格。
想到这,躺在摇椅上的梅拉有所动作,她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蜷着。
在梅拉到来之前,黑暗森林就已凶名远播,鲜少有人敢进来冒险——因为大着胆子进来的那些人全都失去消息,再也没人见过他们的踪影。
所以说,黑暗森林里危险的可不只有女巫,莱克斯单枪匹马,是不可能顺利离开的。
而梅拉只要耐心等着就好。
事实上,正如梅拉想的那样,莱克斯最终还是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伤。
嗅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梅拉默默把盖住脸的毯子往下扯了一点。
止血药粉一直被她用一个涂了油彩的小坛子放在橱柜上,很容易就能找到,不过这回她可不打算免费给莱克斯使用了,好歹也是十枚铜币呢。
只是梅拉没想到莱克斯的胃口这么大,竟然掏出了她藏在柜子里的治愈药剂。
梅拉忍不住出声了,否则之后莱克斯如果以不知道价格为由赖账怎么办?她是女巫,可不是什么黑心商人,干不来那种强买强卖的事。
但看到莱克斯真的不喝了,梅拉又怀疑他是不是在心疼八枚银币的价格,那可不行,区区八枚银币,对小王子来说算得了什么呢?暂时还不上账他还可以欠债嘛!
就在梅拉试图劝动莱克斯喝下这瓶治愈药剂时,莱克斯却突然朝梅拉单膝跪下了,以骑士的礼节。
“这是干什么?就算你给我下跪,我也不会答应免费的噢。”梅拉一惊,整个人从懒洋洋躺着的姿态转而直接坐了起来。
“……不,您误会了,我并不是为了这瓶药剂。”
莱克斯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才缓缓道:“尊敬的女巫大人,我恳请您与我定下助我复仇的契约。”
是的,刚刚那么短的时间里,莱克斯忽然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拒绝甚至惹怒一位如此强大的女巫?相反,他完全可以借助女巫的力量直接达成回王城复仇的目的。
比起早就落魄的母族,生死不明的骑士长切尔各,受多方牵制无法全心全意侍奉于他的宰相斐南基,莱克斯意识到将女巫收为他的幕僚才是明智之举。
或许女巫确实如教会的宣传那般阴险恶毒、口蜜腹剑,喜欢背刺他人,但那又如何?莱克斯自觉有一名王者应该拥有的包容之心,至少在女巫对他尚存用处之前,莱克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她。
“……事成之后,价值连城的珠宝、王宫宝库里成山的金银、乃至于尊贵的贵族头衔与广阔的封地,我都能许诺于您。”莱克斯扬起脸,方便梅拉看清他眼中饱含的诚意。
“不,我拒绝。”梅拉想也不想的道。
“为什么?”莱克斯不解,他以为梅拉是觉得以他目前的处境未必能兑现诺言,沉吟片刻,补充道,“我可以用我自身的性命作为抵押,若无法完成契约,这条命便由您拿去好了。”
也许别人的性命对于女巫来说无足轻重,但莱克斯自诩身为努伦格尔王室的血脉,数百年前他的先祖便成为了王国的君主,此后这份荣耀代代相传,如今流传到了他的身上,作为王储,他的命自然值得女巫另眼相待。
可惜让莱克斯失望了,梅拉笑吟吟的再一次拒绝了他,“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感兴趣,你的复仇,还是由五年后的你亲自完成吧。”
“为什么是五年后?”莱克斯还来不及为梅拉的拒绝失望,就被她嘴里的条件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因为这五年里你要给我当仆人,直到报答完我对你的恩情。”梅拉理所当然地道。
五年后,无论莱克斯是想走还是想留下来,梅拉都随他的便。但这五年里,梅拉保证能让莱克斯找不到办法成功离开黑暗森林。
见莱克斯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说点什么,梅拉赶紧提前打断他,“难道你觉得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不值得你当仆人来报答我吗?”
莱克斯怎么也没法说出不值得这个词。
这就对了,看莱克斯沉默,梅拉继续加大力度劝道,“何况只是五年而已,到时候你也才十七岁,还很年轻,不是吗?”
“……好。”莱克斯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不为别的,就为梅拉切切实实救了他一命。
是梅拉给了他回去复仇的机会。
若是这条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复仇呢?
不过,莱克斯重新提出了另一个请求,“我希望您可以为我的骑士长占卜一下他的安危,如果他现在是安全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切尔各的事情同样沉甸甸地挂在莱克斯的心头,现在有机会得知他的情况,莱克斯没道理就这么放过。
“可以啊,”这回梅拉没有回绝莱克斯的请求,她眨了眨眼,语音含笑,“只不过代价是你要给我多当一年仆人。怎么样,很划算吧?”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想了想,梅拉又补充道,她从来不强买强卖。
莱克斯想也不想的点头同意了,“好。”
不管怎么说,切尔各都是为了他才身陷险境,作为切尔各效忠的对象,莱克斯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放任他下落不明。
如果,如果切尔各已经不幸沦落到了最糟糕的情况,莱克斯眸色一暗,他也有必要在回到王都之前为他收敛骸骨,送还家乡。
这是一位忠心的骑士死后应得的体面。
“既然你同意了,那就让我来看看吧。”
梅拉使唤莱克斯从柜子上取下她的水晶球,对,就是看起来平平无奇,里头蒙着层层灰絮似的那个玩意儿。
拿到水晶球后,梅拉将其放到膝盖上,用手在上面轻轻一抹,水晶球内的灰絮顿时变化成一阵迷幻的烟雾。
“你的骑士长叫什么名字?”梅拉问道。
“切尔各,切尔各·弗霍斯特。”莱克斯答道。
“切尔各·弗霍斯特,王子莱克斯·努伦格尔忠诚的骑士,你如今是否平安呢?”梅拉对着水晶球喃喃。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烟雾迅速弥漫开来,构成梅拉才能解答的图案。
梅拉定定看了烟雾好一会儿,才为莱克斯解释其中的寓意,“水晶球告诉我切尔各如今很安全,并且离我们的距离很近……在我们的东南方向,大概一百里内。”
听到切尔各如今很安全,莱克斯总算松了口气,至于去找他,如果没有刚才和女巫的约定,莱克斯一定会动这个心思。
但是现在,莱克斯暗地里叹了口气,他相信切尔各哪怕找不到他,也会回到王城把他们的遭遇告知斐南基,给斐南基留个底。
之后斐南基怎么打算,那就是他的事了。
说不定会被继王后拉拢过去呢。
莱克斯露出一个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既然回不去,势必无法阻拦他的弟弟被立为新的王储,总不能让斐南基在这种情况下还与继王后和新王储对着干——他是王国的宰相,不是莱克斯的家臣。
“对了,记得把你手里的药剂给喝了。”梅拉看到莱克斯手里的药剂,突然提醒道。
她还没歇了要在莱克斯身上赚一笔的心思。
“可我现在没有足够的钱能用来买下这瓶药剂。”莱克斯难得的不知所措起来。
“没关系,你先欠着,等你回到王宫,这点钱算什么。”梅拉笑眯眯的,“还不收你利息喔。”
然而莱克斯很想说,梅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比收利息还要可怕的气息。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莱克斯老老实实地背上了这门债务。
体验十分新奇,就好像往面包里抹的不是果酱而是辣椒,即使呛出了眼泪也不得不咽下去的感觉。
“咳咳。”莱克斯被厚重书页上的积灰呛到了。
难怪刚刚梅拉要求莱克斯带着掸子下来打扫地下室时,塞拉斯露出了格外微妙的眼神。
像同情,又像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地下室在哪?”莱克斯拿好了工具,一把毛掸子,就放在他睡觉的毯子附近。
在这座小木屋里,毛掸子不仅是个非常实用的清洁工具,偶尔还能防身。比如在塞拉斯因为惹恼梅拉而慌不择路地到处乱飞的时候,莱克斯可以举起毛掸子,防止塞拉斯扑到自己身上。
尽管塞拉斯对此非常有怨言,它用翅膀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强烈要求梅拉收回莱克斯的毛掸子。
梅拉捂住耳朵假装听不见塞拉斯的抱怨。
气得塞拉斯飞过来扒拉她的手,非要在她耳边吵吵。
“好啦好啦,莱克斯又不像你一样有翅膀可以用来干活,把毛掸子给他怎么了?”梅拉只好假模假样地安抚了塞拉斯两句,还顺着它背上的毛摸了又摸。
塞拉斯一听,也觉得梅拉说得确实很有道理,毕竟它身为鸟类,平时最得意的就数这一双能自由翱翔的翅膀了。
与它一比,没有翅膀的莱克斯是多么可怜啊。
旁观了梅拉是怎么忽悠好塞拉斯的莱克斯:“……”
算了,他不和一只乌鸦计较。
“喏,把这些食物搬开,就能看见地下室的木门了。”塞拉斯扑簌簌扇动翅膀飞起来,落在一旁的柜子上,朝平时堆放食物的地方抬了抬下巴。
莱克斯把装着食物的布袋子搬开,果然看到了一扇与周围的木头地板几乎融为一体的木门,以及上头紧贴着门扉,外表已经有些生锈了的圆形拉环。
莱克斯拽住拉环使劲,随着刺耳的嘎吱一声,木门掀开,露出了一条直直地延伸向下的通道。
借助身后打来的光线,莱克斯能够看到地下室挖的并不算很深,估摸着刚好能容纳梅拉的身高,他亲自走下来,离碰到顶更是还有大半个脑袋的差距。
只不过因为地下室里堆的书太多,导致莱克斯连下脚的地方都少得可怜,他只好拎着掸子,小心翼翼地钻入垒得高高的书山之中。
结果莱克斯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抬手,一摞本就摇摇欲坠的书顿时噼里啪啦的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莱克斯连忙蹲下身想把书捡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莱克斯:“……”
地下室的出口处飘来梅拉的声音,“怎么那么大动静?是不是把书弄倒了?你小心点,那可都是我珍藏多年的书!如果弄坏了一本,小心你的债务。”
又来了,自从发现莱克斯不会与她讨价还价之后,梅拉已经往莱克斯身上加了不知道多少笔冤债。
虽然莱克斯自信回到王宫后能轻易付清这笔债务,但他也受不了梅拉拿自己当冤大头坑钱。
再说了,梅拉平时卖药剂的时候难道少赚了吗?这个抠门又奸诈的女巫,从没有卖出过定价低于一枚银币的药剂。
莱克斯捏着掸子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小心再小心地放慢动作,把掉在地上的书擂成了一座新的小山。
中途,莱克斯随意地看了一眼手上红色封皮的书,书名是《一千种植物的辨别与炼制方法》。
莱克斯随即又捡起了另一本书,黑色的封皮上用烫金勾勒出优雅的字体,《如何理解星象的寓意与指引》。
其它的还有诸如《诅咒的一百种仪式》、《最实用的一千种咒语》,莱克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来这整个地下室的书都与女巫有关,那梅拉能拥有这么多的书也就不奇怪了。
要知道这年头的书发行量极少,又因为售价昂贵,基本都摆在贵族的书架上。
因此拥有越是丰富的藏书,越能代表一个家族的底蕴。
王国的拜亚德伯爵之所以出名,就是因为他的庄园之中有一间藏书数量仅次于王宫的藏书室。
尽管莱克斯可以肯定,拜亚德伯爵本人十有八九并没有把家里的藏书读完,只是个伪装出来的花架子。
但不妨碍拜亚德伯爵靠着故作高深的姿态在社交场中无往不利,吸引过不少人的注意。
其中就包括莱克斯被养得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姑姑纳伊芙公主。
想到这对时不时就要闹出点笑话的夫妇,莱克斯面无表情地继续拿着掸子拂去书页上的积灰。
也就是纳伊芙公主的存在,让小小的莱克斯坚定了念头,未来的王后可以于美貌上稍逊一筹,但决不能是个没读过书的女人。
“梅拉,你就这么放心让莱克斯到地下室去吗?那里头放着的可全是你花大价钱弄来的书,上面记载的全是与女巫相关的知识,万一不小心让他看到了该怎么办?”
塞拉斯落到摇椅的扶手上,歪着脑袋问正弯腰清点材料的梅拉。
由于在前一天晚上经过梳洗和打理,梅拉那头红色的卷发总算不是乱糟糟的披在身后了,现在是整齐地披在身后。
只不过随着梅拉的动作,它们连同白色的蕾丝披肩一起,差点就要掉到地上去了。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塞拉斯十分有眼色地冲过来,及时叼起了梅拉的发尾,还把披肩一起扯回了原位。
“随他看去好了,你以为每个看了书上内容的人都能像我一样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女巫吗?你是不是太小瞧你的主人我了?”
梅拉直起腰,抱臂盯着塞拉斯,直把它盯得疯狂摇头。
“怎么会,梅拉是世界上最最聪明的女巫,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梅拉!”塞拉斯刻意加重语气强调道,生怕梅拉不相信它的话。
梅拉轻哼一声,虽然在教会的宣传之中,女巫都是一生下来就自带罪恶的魔力,但其实也有像梅拉这样后天成为女巫的例子,只不过数量极其稀少罢了。
除了需要一颗极其聪明的脑袋,还需要拥有超乎寻常的领悟力。
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有人觉得只要学会了相关的草药知识,再侥幸得到一张女巫的药剂秘方,就能炼制出一瓶相应的魔药。
——怎么可能!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女巫了?
实际上,每个女巫的药剂秘方都是不同的。
追根究底,魔药其实是女巫利用草药混合魔力炼制出的奇迹,对于药剂的理解才是促使药水生效的本源,因此换另一位女巫来制作变形药剂,她绝不可能采用与梅拉一模一样的材料与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