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坩埚里即将大功告成的魔药令她感兴趣。
殊不知梅拉随口的一问,再加上曾经与巴奇相似的经历,仿佛糅合成了一把古朴的钥匙,拧开了莱克斯久违的回忆。
在莱克斯和巴奇差不多的年纪时,他最亲近的侍女,亲手为他递来放了迷药的食物。
迷药很快起了效果,莱克斯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控制不住地想往后倒去。他意识到不对,想出声喊来守在门口的卫兵,不料侍女直接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直到确认莱克斯不再挣扎,彻底晕了过去后,侍女才终于松开了手。
如果不是侍女离开时的眼神太过慌张,让看守的卫兵察觉了异样,被她沉入浴池底部的莱克斯或许真的要淹死了。
随着莱克斯获救,侍女也被卫兵们暂时看管了起来。
莱克斯再度醒来,是在发烧烧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
哪怕卫兵救得很及时,莱克斯还是呛了不少水进肚子里,再加上残存在体内的迷药,双重作用之下,饶是一向身强体健的莱克斯也烧得浑身通红,令接到消息赶来的切尔各十分担忧,不得不留在王宫里寸步不离地守着莱克斯。
莱克斯清醒过来后,没有听切尔各劝他好好休息的话,态度坚决地让人把侍女押到了床前进行审问。
虽然只过去了一天一夜,但侍女浑身狼狈,眼下顶着两团浓重的青黑,似乎片刻也不曾休息过。
显然是吓得不轻。
毕竟谋害王储是重罪,不仅她,她的亲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侍女没想到还有再见到莱克斯的机会,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起来,哭得声泪俱下,说她一开始是拒绝了的,并没有想过要背叛莱克斯。
然而,然而,她唯一的弟弟生病了,父亲又不慎染上了赌/瘾,短短半个月内就把家当输光了,还把母亲的左腿打断,逼她没办法拒绝母亲可怜兮兮的哀求,最终接过了那包迷药,下在了要端给莱克斯的食物里。
她不住地乞求莱克斯的原谅,保证再也不会有下一次,如果莱克斯不放心,把她驱逐出王宫都行。
一直站在床头,保持着守护姿态的切尔各闻言,忍不住看了坐在床上的莱克斯一眼,生怕他真的心软,答应网开一面。
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出言阻止,哪怕冒着莱克斯发怒的风险,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放过胆敢谋害王储的人。
幸好,莱克斯见侍女口中翻来覆去都是求饶,再也吐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他将苍白的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冷声命令卫兵把她带走,投入监狱之中,包括她的家人一起,统统按照王国的律令进行处置。
侍女痛哭流涕地被卫兵押走了。
两扇厚重的雕花鎏金大门自外面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切尔各与莱克斯两人。
切尔各斟酌片刻,开口道,“我还以为殿下会像以往一样对她心软呢。”
换做别人可没这么好的运气,偏偏这名侍女是前王后莉莉勒斯还在世时,特意送到莱克斯身边负责照顾他的人,一想到这重身份,切尔各又不确定了。
“在她背叛我的时候,就已经同时背叛了我的母亲,我又怎么会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放过她。”莱克斯冷冷地道。
这就好,切尔各颇为赞同地点头,莱克斯能自己想明白这点就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说别的,只有最严厉的惩罚,才能震慑住其他仍然怀有异心的人,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轻易对莱克斯出手。
否则就会像这次一样,哪怕在他的眼皮底下,莱克斯还是差点遇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莱克斯看了切尔各一眼,“君主仁慈对臣民们来说是好事,太过仁慈反而是坏事了。”
这个道理早在很久之前,斐南基就教过莱克斯。
倘若君主的统治残暴不仁,臣民们势必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若君主过度仁慈,却会助长某些不该存在的野心,令至高无上的权威受到挑战,乃至于他的生命受到威胁。
这名侍女就是很好的例子。
莱克斯过往的仁慈不仅不再令她感恩戴德,还让她生出了背叛的勇气,多么可笑。
“这并不是殿下的错。”切尔各试图宽慰莱克斯。
莱克斯也不是对谁都这样的,只有那些被他划定为自己人,付出了信任的,才能得到他毫无保留的宽容。
所以要怪就该怪那名侍女不知足,竟然辜负了莱克斯的信任。
“不,是我错了,我竟然误以为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忠心。”莱克斯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像切尔各这样哪怕被继王后的人重重刁难,也要对他忠心耿耿的才是少数。
“等我身体好了之后,再为我加一个迷药特训吧,我可不想下一次还被这种小伎俩给算计到。”
见切尔各似乎还想再说点别的宽慰自己,莱克斯先一步岔开了话题,他不是小孩子了,还得靠人哄着才能振作起来。
“对了,斐南基知道这件事了吗?”
不等切尔各回答,莱克斯又自顾自地道:“算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不过作为王储的老师,又身为王国的宰相,斐南基并不像切尔各一样能仗着骑士长的身份在宫廷内四处游走,名正言顺地来看望莱克斯。
“你去告诉斐南基,不必为我担心,我很快就能好起来。这里也不用你守着了,去休息吧。”莱克斯摆手。
寸步不离地守了莱克斯一天一夜,饶是切尔各此刻还能站着,神智清明地回话,但他眼里的红血丝却藏不起来。
他比莱克斯更需要休息。
“为您效劳。”切尔各没有拒绝莱克斯的体贴,他躬身,恭恭敬敬地朝莱克斯行了一个礼,随后离开了房间。
巴奇终于拿到了梅拉制作好的药剂。
一个巴掌大的小玻璃瓶,深蓝色的液体静静地躺在其中,被巴奇珍而重之地用手心裹住。
“我只要把它全部倒入食物里,让我姐姐吃下去就可以了是吗?”
“没错,”梅拉点头“只要吃下洒了药水的食物,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像一幅陈旧的画作,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褪色,等到七天之后,药水完全生效,你的姐姐就再也不会为格鲁特的欺骗而感到痛苦了。”
毕竟玛比拉之所以会如此痛苦,归根究底是因为她深爱着格鲁特。
因为爱,所以忍不住反复咀嚼过往,试图从曾经相处的点滴中寻找格鲁特说谎的蛛丝马迹,这不仅无法帮助玛比拉认清事实,成功清醒过来,还会让她在悔恨和懊恼中越陷越深。
为什么她竟然会被那样简单的谎言所欺骗?
为什么她从没看穿格鲁特的真面目?
痛苦仿佛泥沼,将玛比拉拽入其中,越是挣扎,越是沉沦。
想让玛比拉重新振作起来的办法也很简单。
在梅拉看来,干脆把玛比拉已经形成枷锁的感情抽离,理智自然会回归,求生的本能也会敦促着她恢复食欲,从床上站起来。
“不过么……”梅拉朝巴奇摊手,“会受到影响的感情可不只是爱情,亲情、友情,或者别的感情,当然也包括在内。”
“意思就是姐姐对我的感情也会变淡吗?”巴奇刚露出的笑脸收了起来,他攥紧手中的小玻璃瓶,一时间有些犹豫,真的要把它喂给姐姐吗?
以他们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为代价,换玛比拉不再爱着一个令她痛苦的男人。
“别担心呀,你们毕竟是姐弟,只要一直这样朝夕相处下去,感情总会重新培养起来的。”梅拉对巴奇的犹豫不以为意,这个世上从不存在不用付出代价就能获得好处的事。
女巫拿出的每一瓶药剂,都拥有令人惊讶的神奇药效,理所当然的,它们也会存在一点小小的副作用。
和在痛苦中滑入死神的怀抱相比,只是让玛比拉变得感情有些淡漠,这点副作用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啊。
作为商人之子,巴奇显然比其他人更懂得衡量,天平上,想让姐姐活下去的欲望占了上风,他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在梅拉给出的欠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张欠条同时也是一张地图,能够指引巴奇来到梅拉惯常与客人们联系的树下,放下他答应好的报酬。
既然交易完成了一半,该把客人送出黑暗森林了。
梅拉刚想开口喊莱克斯,却看到了瘫在窗台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的塞拉斯,她眯了眯眼,改变了主意,“总是只把活交给莱克斯来干,未免对塞拉斯你太不公平了,这回就把这个替我干活的好机会交给你吧。”
“什么?我不!”塞拉斯一口回绝。
“不什么?”梅拉单手拎起塞拉斯,凑近它,语气危险地反问,“你不愿意?”
“怎、怎么可能呢,”塞拉斯讪笑两声,总算意识到梅拉这回可不打算纵容它的懒惰,立马改了口风,“为伟大的女巫梅拉效劳是我的荣幸。我说的是我不会把这个好机会让给莱克斯的。”
“那你去吧。”梅拉松开手,把塞拉斯往半空中一丢。
塞拉斯本能地扑腾翅膀,没想到最近身上长的肥肉让它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身子一歪,差点斜着撞到树上。
听到梅拉在身后发出的无情嘲笑,塞拉斯默默含泪,一边老老实实地给巴奇带路,一边惊觉自己是真的要开始减肥了。
救命,它可不想当世上第一只胖到飞不起来的乌鸦。
第12章
距离梅拉将信寄出去,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然而本应该带着她与塞拉斯心心念念的南瓜饼登门的男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
以往接到信后,最迟三天内,杜克瓦托就会带着梅拉需要的东西前来,这回却一反常态,磨蹭了半个多月。
眼看着昼夜都交替了十八个轮回,该吃上的南瓜饼仍然不见踪影,塞拉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杜克瓦托到来,顺便找着机会就要凑到梅拉耳边念叨。
“梅拉梅拉,你快用你的水晶球占卜一下,杜克瓦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你别急呀。”梅拉说着,下一秒,水晶球就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出现在了她的怀里。
塞拉斯:“……”到底是谁急?
“水晶球告诉我,我很快将会得偿所愿。”梅拉盯着水晶球里不断变化的烟雾,解读道。
也就是说,杜克瓦托很有可能已经在来黑暗森林的路上了。
“很快有多快?”塞拉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迫切地想要知道更详细的日期。
“那你就自己问水晶球去吧。”梅拉笑眯眯地把她用双手才能捧住的水晶球放到塞拉斯的脑袋上。
感受到头顶的重量,塞拉斯顿时连动都不敢动了,整只鸟定定地立在桌子上,仿佛一个栩栩如生的乌鸦摆件。
没办法,要是塞拉斯一个不小心把水晶球给摔了的话,到时候哪怕梅拉不会生吃了它,也一定会用更可怕的办法惩罚它的。
呜呜呜,塞拉斯好惨。
塞拉斯暗自在内心流泪。
同时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多嘴问那一句。
它也不想想,如果水晶球告诉了梅拉具体的日期,梅拉又怎么可能不直接说出来呢。
但水晶球的占卜确实很准,第二天,小木屋的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还是老样子,一身轻便的猎装,蹬着短靴,背上还背着自制的长弓与满满当当的箭筒。他的面容算不上英俊,却也棱角分明,留着短短的胡茬,看过来的一双灰眸亮得惊人。
“嘿,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杜克瓦托举起手里拎着的布袋子,有包不住的香气自里头逸散到空气中。
是南瓜饼的香味。
也只有集市上放了足量白砂糖的南瓜饼,才能飘出如此香甜的气味。
“太好了!杜克瓦托你终于来了!”塞拉斯率先发出惊喜的叫声,它迫不及待地飞到杜克瓦托肌肉结实的小臂上,站稳后,不住地拿自己的喙去啄打了结的布袋子。
“诶诶,小心点。”眼见打好的结被塞拉斯啄开,杜克瓦托及时地用手把松开的布角抓住,这才避免了包好的南瓜饼全滚到了地上去。
塞拉斯叼着一块南瓜饼飞走了,它知道有杜克瓦托在,是不可能让南瓜饼就这么掉到地上去的。
梅拉从不吃掉到地上的食物。
“这回你怎么来得这么慢?”梅拉也从布袋子里捡了块南瓜饼放到嘴里吃着,或许是因为酝酿了漫长的期待,总感觉这次的南瓜饼比记忆里的还要美味。
幸好莱克斯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梅拉偷偷决定把应该留给他的份多解决两块。
“这不是难得碰到了老朋友么。”说到这事,杜克瓦托的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要不是看他浑身是血的可怜样,我才懒得管他。”
管都管了,杜克瓦托干脆留在家里,一直把人照顾到能够行动自如为止。
“说起来多亏了你送来的那十瓶治愈药剂,否则我看我那个老朋友离见死神也不远了。”杜克瓦托道。
梅拉忍不住轻轻咂舌,巴奇那样奄奄一息的情况也不过只用了一瓶治愈药剂就救了过来,杜克瓦托这个老朋友却用了足足十瓶治愈药剂才恢复,伤得可真够重的,换句话说,伤成这样都能活过来,他的命可真够硬的。
不过这人毕竟与梅拉无关,梅拉的好奇心点到即止,并不多问这人是为什么受的伤,相比之下,她更在意杜克瓦托有没有把欠她的钱带过来。
上一回,杜克瓦托说手头没钱了,和梅拉签了一张欠条,说十天后一定会还。
看在这么多年杜克瓦托一直帮她在各个城镇跑腿的份上,梅拉爽快地答应了。
结果十天又十天,杜克瓦托不仅没有按时来还钱,还又欠下了十瓶治愈药剂,因此在寄给杜克瓦托的那封信上,梅拉特地用红墨水在信纸的最后一行注明,要求杜克瓦托在带南瓜饼来的同时,不要忘了把欠她的四金币二十银币带上。
想到这,梅拉瞟了一眼杜克瓦托的腰间,皮革腰带将钱袋、匕首等物勒得严严实实,重点是钱袋沉甸甸地往下坠着,看上去还挺有分量的样子。
注意到梅拉的视线,杜克瓦托当着梅拉的面用手把自己的钱袋遮了遮,笑容有些无赖,“你看这次买南瓜饼的钱,还有上次我按照你给的清单,买的墨水、羊皮纸等等,都还没来得及和你算账呢。看在我们这些年的交情上,不如你给我抹个零怎么样?”
“这样,我出四枚金币,这些账直接一笔勾销,如何?”杜克瓦托朝梅拉比了个数。
换来梅拉一声冷笑,“我差点还以为现在一枚铜币就能换一枚银币了呢?”
否则二十枚银币,杜克瓦托竟然敢说抹掉就抹掉,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要知道按照如今的物价,一枚金币能换六十枚银币,一枚银币则能换到二百四十枚铜币,二十枚银币放到市场上,完全可以买一头年轻又强壮的耕牛回家了。
梅拉疯了才会同杜克瓦托做这笔亏本买卖。
“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你一枚铜币都别想少我的。”梅拉相当干脆地拍板决定,不给杜克瓦托继续讨价还价的机会。
“好吧,好吧。”杜克瓦托叹息一声,就知道想占梅拉的便宜比登天还难。
他解下腰间的钱袋,往手里一倒,倒出了不少银光锃亮的银币。
杜克瓦托一枚一枚数过去。
等把要给梅拉的银币数够,统统放到桌子上,直接在堆起了一座巴掌大的小山,而杜克瓦托原本鼓鼓囊囊的钱袋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唉,也不知道我要打多少猎物,才能重新把你的肚子填满呢?”杜克瓦托装模作样地抖了抖他的钱袋,只能听到零星的撞击声从中传来。
猎人可不是好当的。
哪怕是像杜克瓦托这样远近闻名的优秀猎人,每一次上山或是进入森林,同样要冒着受伤的风险。
尤其受了伤后如果没能及时得到治疗,很大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然后再也醒不过来。
哪怕好不容易捉住了猎物,普通的野兔、狍子在商人的眼里可卖不上价,得是一些稀罕的,比如皮毛漂亮的红狐狸、年轻健壮的公鹿,才能让那些吝啬的商人松开钱袋,笑呵呵地捧出钱来。
“什么时候你连赚这点钱都要发愁了?”
梅拉挑眉,别以为她自打进入黑暗森林后没出去过,就不知道杜克瓦托的光荣事迹了。他可是十六岁的时候就能独自上山,扛下一张完整的熊皮,成功在附近几个城镇名声大噪的厉害角色。
熊皮啊,这可是受牛哄哄的贵族老爷们喜欢的好东西,慕名而来的商人们差点把杜克瓦托的家门都快踏烂了。
说来也怪,分明杜克瓦托这些年猎过不少稀罕的猎物,还都高价卖了出去,最后却愣是一点钱都没攒下来,时不时还要跟梅拉哭穷。
一开始,梅拉只以为这是杜克瓦托想在她这占便宜的手段,但后来梅拉发现,杜克瓦托竟然是真的穷!
只不过靠着一身厉害的打猎技艺,杜克瓦托倒也不至于沦落到多么窘迫的境况,虽然时不时要跟梅拉打欠条,但每回也都能按时把欠的钱还上。
不然就算看在两人多年的交情上,梅拉也是不乐意当这个有借无还的冤大头的。
“对了,我还想在你这买两瓶治愈药剂。”杜克瓦托掏出自己所剩无几的钱,这回他的钱袋里是彻底连响声都发不出来了。
没想到梅拉却把钱给他推了回去,“没了,上回炼制好的治愈药剂一瓶也没有了。”
“那……”
知道杜克瓦托想问什么,梅拉打断了他,“最快五天,五天后,我才能准备好材料,炼制出一批新的治愈药剂。”
既然梅拉都这么说了,杜克瓦托叹了口气,“看来我只好再等等了。”
“出门前,我还把我的全部家伙都带上了,以为今天能把那头大黑熊给解决了呢。”杜克瓦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
“大黑熊?”梅拉第一时间想到了住在小木屋附近的山洞里,那头正值壮年,人立起来有两米多高的大黑熊。
早在梅拉住进黑暗森林之前,那头大黑熊就一直住在这里了,甚至梅拉的小木屋,就正处于它的领地范围之内。
只不过梅拉让被施了变大咒语的塞拉斯往外转了一圈,巨大的体型差令那头大黑熊本能的望而生畏,并不敢轻易靠近小木屋,对梅拉侵占它领地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便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下去。
现在杜克瓦托居然说他打上了那头大黑熊的主意。
算了,能猎到黑熊也是杜克瓦托的本事,梅拉不支持也不反对。
“我回来了。”门外突然响起莱克斯的声音。
只见莱克斯一手提着一只肥硕的灰色野兔,因为杜克瓦托挡在了门口,他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提醒这个突然出现在小木屋的陌生男人,让一让。
杜克瓦托诧异地转身,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孩。
怎么一段时间没来,梅拉这竟然就多出了个一个人?
在杜克瓦托打量莱克斯的同时,莱克斯同样光明正大地打量了回去。
好高。这是莱克斯的第一反应。
面前这个男人起码有接近两米的身高,放眼整个王国,都未必能找出几个和他一样高的。
再加上长年的锻炼,裹在猎装下的体格肉眼可见地强壮。
不知道如果有机会让他与切尔各切磋的话,谁将更胜一筹。莱克斯暗暗将两人进行比较。
据莱克斯所知,切尔各之所以能以平民之身被破格擢升为骑士长,正是因为他轻轻松松便能以一挑十,有着令人钦佩的武勇。
然而男人带给莱克斯的压迫感竟然丝毫不输于切尔各,看着莱克斯的眼神也带着意味不明的审视。
“好肥的两只兔子。”梅拉从杜克瓦托身后探头,打破了这场无声的对峙。
莱克斯顿时移开目光,仿佛不经意般提及,“两只兔子而已,捉回来不管是用树枝串起来直接放在火上烤,烤出一层淋漓的油光后再加调料,还是剁成肉块后裹上一层蜂蜜慢慢煎,最后再撒上黑胡椒调味,味道应该都很不错。”
光是听莱克斯这么说,梅拉已经觉得馋了。
可莱克斯犹觉得不够似的,继续道,“可惜两只兔子的分量还是太少了,不然肯定能做出更多的花样,等我明天再去多打几只兔子回来。”
“好啊,那就全靠你了。”梅拉果然美滋滋地道。
见状,莱克斯心底松了口气。
今早,他和梅拉提出不想
就这么荒废了自己的武艺,希望每天都能外出一小段时间时,梅拉想也不想便欣然同意了。
反正她需要莱克斯干的活其实并不多,空闲的时候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莱克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捉了两只兔子带回来。
他想,梅拉今天可以同意他出门,后天也可以不同意他出门,但他如果用美食打动了梅拉,那就不一样了,梅拉到时候大概巴不得他天天出门。
果然,梅拉如莱克斯希望的那样上钩了。
“嘁,两只兔子而已,哪怕换个刚懂得走路的小鬼,只要会设陷阱,都能随随便便抓几只兔子回来。”杜克瓦托突然开口道。
莱克斯心中对杜克瓦托的身份隐隐有些猜测,但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像是挑衅似的道。
更挑衅的话语还在后头,杜克瓦托傲慢地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莱克斯,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抓这种软绵绵的小东西有什么意思?喂,你有没有胆子和我一起去狩猎黑熊?”
听到杜克瓦托的话,莱克斯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梅拉。
这么久了,他虽然不会真的把自己当仆人看待,但也培养出了一点仆人的自觉,比如一件事若是没有得到梅拉的同意,他就是再心动,也会选择忍耐下来。
收到莱克斯的目光,梅拉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就知道他会心动。
于是梅拉笑吟吟地道,“去吧,杜克瓦托十六岁就能独自猎下一张完整的熊皮,你跟着他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莱克斯的眼中不禁划过一抹欣喜。
不管杜克瓦托究竟怀抱着怎样的目的,他对自己的态度又为何如此古怪,敏锐如莱克斯,可以肯定杜克瓦托刚才说那番话时确实怀揣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但如果梅拉所言非虚的话,这样一个精进武艺的好机会,莱克斯可不会因为明知有危险而白白放弃。
他以后将要踏上的道路,肉眼可见的会是一条荆棘遍布之路,眼下若是不抓住每一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的机会,未来离开黑暗森林后,他又拿什么夺回属于自己的王位?
和莱克斯脑内思绪纷杂不同,梅拉单纯奇怪杜克瓦托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莱克斯,为何却像是看不顺眼他一样。
“你怎么回事?莱克斯哪里招惹到你了?”梅拉心里是这么想的,干脆也是这么问的。
“哎呀,这不是看到某个小鬼拎着两只兔子就骄傲得不行,想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打猎么。在我们这些猎人的眼里,兔子可算不上什么好猎物。”
杜克瓦托耸了耸肩,态度十分坦荡。
正因为他的坦荡,梅拉反而不疑有他,只是再一次提醒了一遍时间,“记得五天后按时过来拿你定好的东西。”
“记住了。”杜克瓦托挥挥手,不再留下来碍事,转身抬脚就走。
莱克斯适当地让开了一条道,供杜克瓦托离开。
他却没有再看莱克斯一眼,就这么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很快,杜克瓦托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之间。
五天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并不长,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杜克瓦托便重新出现在了小木屋附近。
莱克斯早已整装待发,安静地站在小木屋前面的空地上,等待着杜克瓦托的到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杜克瓦托瞧见莱克斯身后紧闭的木门,往常只要有梅拉或是塞拉斯在,这扇木门永远朝外敞开,欢迎任何人前来到访。
“梅拉带着塞拉斯去找克丽芙的果实了。”莱克斯语气淡淡地答道。
传说中,克丽芙是海洋之神的女儿,海洋是她的家,也是困住她的囚笼,一旦离开海水,克丽芙便会化为一场泡沫消散于空气之中。
即使如此,克丽芙依然无比向往陆地,不惜化作一场雨水,将自己的身躯洒往大地上的各个角落。
而代表她眼睛的那部分,则掉落在悬崖之上,催生出一种长相特殊,堪称丑陋的植物。
它苍老的表皮上长着许多疙瘩似的瘤子,太阳的光辉将这些瘤子晒得皮开肉绽,露出粉色的内里,在一场雨水过后,会有纯黑色的仿佛眼珠子似的果实自此长出。
由此人们称呼它为“克丽芙的果实”。
前天恰好下了一场大雨,还下了足足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等雨停了,梅拉立刻兴冲冲地带着塞拉斯出门去了。
毕竟悬崖这种地方,还是能变大,又能载着梅拉到处飞的塞拉斯更有用。
好不容易重新得到为梅拉效劳的机会,塞拉斯出门前,胸脯挺得高高的,趾高气昂地瞪着一双黑豆眼,得意地瞥过面色平静的莱克斯,故意拿腔拿调地道:“唉,果然我这双翅膀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像莱克斯,无非也就能给屋子里扫扫灰、收拾收拾餐具,这些不过是塞拉斯不乐意干的活,哪怕现在梅拉张口莱克斯闭口莱克斯,塞拉斯仍然坚信,在梅拉的心里,它塞拉斯的分量更胜一筹。
瞧,让塞拉斯大展身手的时刻这不就到了么。
莱克斯居高临下地看了塞拉斯一眼,他才不屑于和一只乌鸦争宠。
“你那是什么眼神?”塞拉斯被莱克斯看得毛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