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可堪折by晓岚山
晓岚山  发于:2025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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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重新在披风里裹好,把她的脸按在他胸口停留了好一阵,让她听他心间的跳动多么激烈。
渐渐的她耳边的心跳声平复下来,他扬起缰绳朝河间城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夏日正午,城关中没几个人。他们从空旷狭窄的土路上打马而过,到了张姝家的老宅。
张侯爷不在。替她家看守老宅的族中婶娘说,侯爷去县衙了。
县衙离老宅不远,就在巷子外的土路上。
等他们到县衙,衙役说侯爷请县太爷帮忙去乡下打理田地,不知几时回来。
应该是为着田地清丈和佃户造册的事。
张姝带杨敏之熟门熟路的走到县府后衙,叫他在厅堂坐,她去灶房看仆妇煮水做茶。
娄县令家的厅堂就跟外头的街道一样贫瘠。空荡荡的,只有几把椅子和桌子,看模样都有些年头了。
厅堂外突然旋风似的蹿过一个小小的影子。影子瞥到厅堂里有人,又退回来。
杨敏之也看到了他,是个眉清目秀的垂髫小童,长得跟娄少华有些肖似。
这孩子不怕人,怀里抱着个木盒,站在门口问他:“你是找我爹爹的,还是新来的县令?”
“不过看你穿得这么好,肯定不是来做这破县令的!”孩子不等他回答,就笃定的下了结论。
杨敏之双手抱臂长身站在堂中,居高临下的瞅着小童,面无表情也不说话。自从跟猊奴打过几次交道,他总觉得这么大点的孩子都不怎么可爱。
这孩子一看也不是个乖的。跑进厅堂,左右看了看,打开破败的壁橱,把盒子扔了进去。
“莫告诉小华我放在这里!”说完就跑了。
一会儿张姝端着茶水上来,跟他说,让他晚上歇在县衙。她父亲回河间后没回老宅住,径直住在娄县令家。
“你呢?”杨敏之问她。
“我回自己家住,那边的被褥没拿出来晾晒还用不得,我得回去把它们取出来晒一晒。”
“我跟你一起过去。”他放下茶杯。
垂髫小童又跑过来,看到张姝,喊了一声姝姐姐,就开始在简陋的厅堂中翻找。
张姝问他找什么,他也不说。
最后小童转了转眼珠子,笑嘻嘻的问杨敏之:“先生,我刚才放在这里的东西呢,莫不是您拿走了?”
杨敏之心想这孩子人不大,记性可不太好。正要给他指壁橱,突然笑了。
姝姝曾说过,娄县令家有一对双生幼子,这个来找东西的孩子就是刚才藏东西的孩子口中的“小华”。两人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穿着打扮。
差点被两个黄口小儿晃了眼。
“您告诉我吧,您帮我这个忙,我定还您的情!”人不大口气却不小。
张姝止住杨敏之:“莫告诉他!县太爷和夫人不在家,你们俩不好好念书习字,净贪玩浪费光阴......”
说着把小华轰走。走到杨敏之身边,好奇问他:“他们藏的什么东西?”
杨敏之走到墙根,打开壁橱把木盒子拿出来给她,顽笑:“姝姝记得还我的情。”
张姝打开看了一眼,马上“咔嚓”合上,哼道,“他俩也太调皮了!竟然偷县太爷的......”
戛然而止,偷看杨敏之一眼,含混道:“......私房钱。”
杨敏之才不信她。也不追问,由她抱着盒子,两人回到老宅。
喜鹊正好也带仆妇和侍卫赶到。
张家老宅不过是个两进小宅院,哪安置得下这许多人。张姝让喜鹊带人住到县衙后宅,顺便在那边的灶房烧火做饭。
把人都打发走,小院子瞬间清净。
她指挥杨敏之把高橱里的被褥取出来,在院中两棵树中间牵了根麻绳铺开来晒。又从院墙角水缸接了一盆水,拿抹布擦房中的桌案椅子和床头床梁。
饶是饱读诗书的杨敏之也是头一回做这样琐碎的活计。
却无端的叫人心生缱绻柔情。岁月安宁也不过如此。
等他俩去县衙后院吃过午膳,再次回到老宅。杨敏之帮她把床上的纱帐罩上。
“这比侯府你家的床小多了,能睡得好?”他问。
她正在铺床褥,抬头瞪眼看他,惊羞道,“果然就是你!还当着我母亲的面......丢死人了!”
她还耿耿于怀那天晚上她醉酒后的事。
杨敏之把纱帐系好,倚靠床头躺下去,微笑:“我有什么法子,姝姝抓着我不放只要我抱,岳母要把你接过去,你还不乐意......”
还搂着他的脖子赖在他怀里撒娇,他真怕她当着众人的面就亲上来。只得哄着抱着,一路抱进青鸾院,把她送到闺房的床上。
那间满室飘香团花簇锦般的寝堂,差点闪花了他的眼。
他的姑娘就应该住在那般奢华明艳的屋子里。
杨敏之正遐想联翩,一个靠枕砸到他脸上。张姝咯咯笑了两声,快走几步轻盈的出了房门。
杨敏之掀开软枕,也笑了。这个狭小昏暗的小屋有了她的气息她的光彩,也变得明亮可爱起来。
他也出了门,去县衙差了个衙役带他去乡下找侯爷。
张姝叫喜鹊到隔壁婶娘那里拿来一些红线打同心结。在赵太太园子里打的结还没完成,她就跟杨敏之跑了。这会儿正好有一个下午的时光可以消磨。
打完结,见院子里的凤仙花开得过熟,层层叠叠的花瓣被挤得直往下掉,落到泥里怪可惜的。又和喜鹊把凤仙花一股脑儿全撸下来,捣碎了染指甲。
............
一晃到了傍晚天将近黑下来,杨敏之才回来。
张侯爷和娄县令没跟他一起回。侯爷体胖有热疾,到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就不想动弹,打算等乡下的事办妥当了再回来。娄县令被勒令停职,县衙里正好清闲无事,少不得陪侯爷再多待几天。
娄青君的丈夫赵承倒是赶巧碰到杨敏之。他没补上缺,心中愁闷,到河间找岳丈喝闷酒,被侯爷拉到乡下帮了几天忙。
杨敏之考较了一番赵承的学问和经济之道,发现此人着实不错,为人稳妥做事务实,脑子也活络,于刑名和课税等庶务方面都很精通。只可惜功名上止步于举人再无建树,若无人帮衬,在宦途想要博一席之地也难。
“你会用赵姐夫吗?”张姝期待的问。
仆妇正好在县衙灶房把晚膳做好,喜鹊叫她们把饭摆到老宅的院子里来。张姝的手指甲和脚趾盖都染了凤仙花汁,不好走动。
她的食量小,晚间吃得不多,吃得七八分饱了就坐在一旁陪他。
杨敏之:“还要再考察看看,我交代他去办一件事,看他办得如何罢。”
张姝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皮。
杨敏之看在眼里,温言道:“帮必然是要帮的。我跟赵兄讲了,我二姐夫谋的缺对他而言实属大材小用。他若愿意一辈子窝在保定府衙,我可以帮他再补一个。只是大丈夫在世总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岂能安于一隅。我看赵兄也不是温吞的性子。”
其实他二姐夫也不像他母亲窦夫人说得那么不堪,只是志不在仕途罢了。
以前他不理解,为何有人愿意守着妻女薄田过平凡琐碎的生活。
现在他很能感同身受。美人膝头是温柔乡,也是大丈夫的英雄冢。
不过他很乐意,甘愿臣服于她的柔情。
“我晓得了,我跟阿姐讲,让她莫要着急。”她朝他笑得乖巧。
杨敏之也回之以微笑:“我此去巡抚江南,势必会放个人在那边。此人不说要多聪明,需得胆识过人擅机变,所以既要看赵兄的意愿也要考量他的能力。若轻率给他官做、予他权职,若日后他担不起事,那不是在帮他反而是在害他。”
张姝听懂了,乖乖点头。发了一回怔,又问:“巡抚江南还有江西......是不是很危险?”
程毓秀走前跟她说,江西是前任首辅卢温的老家,卢氏族人因卢温祖孙之祸三代不能科考。随着自年初起朝堂格局的变化,稍洞悉事理的仕人已看清,卢氏之祸与当今首辅父子脱不开关系,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都察院魁首杨敏之。
对上那双满含忧虑的秋水明眸,杨敏之不再瞒她:“江南之行我得先去江西拜访卢阁老。解铃还需系铃人,卢氏族人之祸因我而起,自当由我去解决。”
这也是他在金风号上答应哑叔要做的事。
他走到她的竹椅旁,坐到秋千架上。这个秋千也小得可怜,没有那晚他在她院中看到的那个大。
垂了目,只微微笑。
姝姝不知,江西除了对他心怀怨恨的卢氏一族,还有个藩王在虎视眈眈等着他。赣江王,先皇唯一的兄弟,也是目前新政在宗室和藩王中推进遇到的最大一股阻力。
行宫宫宴惊变的那夜,万岁把三位殿下叫到身边勉励了一番,叫孩子们要姊弟和睦、兄友弟恭,然后给他们几个臣子下任命诏书,下诏后将他单独留下片刻。
万岁说他颇为想念卢帝师,让杨敏之巡抚江南时去江西慰问。万岁还说梦见了十多年未见的皇叔,也让杨敏之代他顺便去看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万岁想让他过得好还是不好,就只能杨敏之自己去琢磨了。
“娄县令之事也毋需担心,我明早写一封信叫衙役给保定知府送过去,娄县令被告发之事实乃不实之谈,我会令保定府衙早日下发复职文书。”
“张娘子跟在下告状的这两件事,下官都已办理妥当,若娘子还有哪不满意的,只管跟下官说。”
他摇着秋千滑过去,挨到她身边,笑眯眯的说。
那些波谲云诡说与她听,只会加重她的担忧,不如说点让她高兴的。
张姝蹙着一双含烟凝雾的眉头瞅他,这么长手长脚的一个人,坐在她的小秋千上,显得滑稽可笑。
她心含愁绪笑了。她的忧惧除了让他挂心,并无多大用处。既然帮不得他什么,至少不要成为他的累赘。
喜鹊和仆妇过来把餐盘残食收走,依旧送还到县衙灶房。
张姝叫他把院中石榴树上的果子打下来。
中午他们去县衙吃午饭,听说双胞胎在打她家石榴的主意,要找个没人的时候来偷。她家这棵树有些年头,比别家的高不少。与其叫那俩孩子爬树时不提防摔倒,不如打下来直接给他们送去。
杨敏之走到竹椅旁,一把将她竖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她两只手撑住他头顶,摇摇晃晃的上看下看,害怕的直叫嚷。
杨敏之将她举起来轻松的掂量了一下,又顽皮的把她抛起来又接住,愈加惹得她娇声惊叫。
“莫怕!你太轻了晓得么,以后每餐饭要多吃一些!”
他笑着鼓励她。把她抱到石榴树底下,让她自己摘。
她的新衣裳已经换下来,这会儿穿的是一件家常夏衫,被浆洗的发白,和被它裹着的这具身子一样柔软轻盈。
张姝气恼的瞪他,眉梢唇角却弯弯的翘起来。
杨敏之高举着她,她勾着树枝,两人嘻嘻哈哈的顽笑着,把低处的果子全摘了下来。
喜鹊从县衙回来,看他二人疯闹,也笑道:“石榴,十六!这寓意太好了!应该跟夫人说姑娘出阁就选明年开春三月十六这个日子!大吉大利!”
张姝本来摘石榴果就快没了劲,被喜鹊一打趣,越发羞怯无力,嚷着叫杨敏之放她下来。
她脚趾甲上染了凤仙花汁,鞋袜都没穿,杨敏之依旧把她放到椅上坐着。
她蜷起脚收回到竹椅上。被染得精致的胭脂色趾甲在杨敏之面前晃了一下,随着两只白软粉嫩的脚丫一起被遮到裙摆下头。
杨敏之眼热心慌,哑着嗓子问她还要不要摘石榴。
张姝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含羞点头。
杨祖母把他们俩支开后,两家夫人商议了几个婚期,准备拿回来请娄县令卜一卦看看哪个日子最好。
喜鹊说的三月十六是赵太太提议的,最近的一个日期。
杨敏之心说,这日期还是太远。从当下到年底的十二月,哪个月没有十六......
他爬到树上把剩下的石榴摘得一个不剩。
喜鹊收了一箩筐,给姑娘挑了几个又大又红的留着,剩下的准备跟县衙、隔壁婶娘还有住在附近的张家族人和左邻右舍都送几个过去,叫大家都沾沾姑娘的喜气。
她喜滋滋的吩咐仆妇把一筐石榴抬走。
............
院中陡然从嬉闹中冷却下来,张姝有些不自在。因为这个可能的婚期,她和杨敏之的婚事突然变得无比具体,日子好像一眨眼就会来到明年的那一天。
一切来得太快,让她慌张不已,好像自己并没有准备好。
可她是那么喜欢他。
她支起身子找染指甲前穿的软屐,说要回屋去拿送给他的回礼。
天黑了,月亮还没出来。她的软屐在刚才摘石榴时,不知被杨敏之踢到哪里去了。
杨敏之把她从竹椅上抱起来,就像那日从侯府门口抱她回青鸾院的闺房一样,抱着她回到这间狭窄温馨的小屋,把她放到靠窗的桌案上。
张姝从桌面上的针线篓子里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如意同心结。
“杨郎君,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她笑盈盈的,示意他矮下来一点,把同心结系到他的脖子上,顺着衣襟贴到胸口处。
杨敏之如法炮制,把另一个给她系上。
她头上的钗环和芍药花早已取下来,只留了那支牡丹金簪,插在云鬓间。小巧的耳肉上垂着的亦是他赠予她的耳珰。
他吻她的发丝,亲她的耳垂,解她的衣裳,把未着罗袜的莲足从裙间提起来放入大掌中揉捏。
轻薄的夏衫滑落到腰上,里面是一件嫩绿色的抱腹。抱腹遮不住的地方白若凝脂。
他眼中闪过一抹暗火。
月亮爬上窗棂。就着月色,他看清了抱腹上的刺绣花纹。一只五色莺鸟,在红花间辗转吟唱。
流动的月光在她身上撒了一层银白色的糖霜。
凉爽的夜风和火热的手掌同时抚上裸露的肌肤,冷热相煎。
终于她的唇被他撬开,从樱唇贝齿中挤出一道娇羞欲泣的声音:“哥哥,敏之哥哥......”
随着她的娇唤,滚烫的岩浆从欲望的源头尽数喷到她手心。
杨敏之只觉销魂蚀骨却又意犹未尽。忍着战栗的畅快和即将再次抬头的昂扬,面热耳赤的拿帕子擦她的手。
张姝恍惚的靠在他胸口,被他服侍,被他抱回床上。
他覆身上来,继续吻她。院中却突然传来瓦片砸落的声音。
他温柔的安抚她,起身去看。
朦胧夜色中,墙头趴着两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模一样。正惊愕的看着从张姝闺房中走出来的杨敏之。
石榴已经给他们送去了。他们还往这边爬墙头,所为的只有那只木盒了。
被打扰到的杨敏之心头冒火,从屋檐下拿起姝姝回来后随手放置的木盒,搁到墙下的石桌上,森森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
身后传来跃下墙头又攀爬上去的声音,紧接着院墙外“哗啦”一声响,可能是盒子被摔到地上,两个孩子互相抱怨,声音渐渐消失。
张姝躺在床上,隐约听见外面窸窣的动静,突然腹部一股热流直往下涌。她慌忙坐起身,脸色发白。
他再度进屋,便看见卷缩在被子里的她,把自己裹的像个蚕蛹。
“杨敏之!我来月事了......”羞臊中带了哭腔。
他走到床边的脚步一滞,脸瞬间红透,把难为情的小娘子从被子里拨出来。
手足无措的:“姝姝......”
“叫喜鹊来!你走!你走开!”

次日,依然是暑热炎炎的一天。
于张姝倒是冷热适宜。喝了红砂糖桂圆羹,坐在石榴树底下的躺椅上看书,树荫中漏下来的斑驳日光一晒,冰凉的小腹和手脚有了点热乎气。
前些时日太忙,她先是安抚陆蓁,送别她和程毓秀,又与母亲马不停蹄的赶回乡。全然忘了月事就在这几日。
昨晚喜鹊送完石榴被隔壁婶娘叫过去吃茶,正安逸的歇着脚就被喊回来。
只见刚刚被街坊族人恭喜过的这对未婚夫妻,一个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像只鹌鹑,一个被轰了出来,臊头臊脸的站在檐下。
她掀开被褥吓了一跳。
姑娘满面娇红的伏在被中,衣衫褪尽,玲珑玉质的上身只挂了一件被揉皱的抱腹。
抱腹上也不知怎得湿了一大片。
裸露的肌肤上几点被手掌掐过的淡淡红痕延伸到纤腰。
她看得都替姑娘害臊,什么话也不说,麻利的伺候她换上干净衣裳和月事带。
姑娘的小日子她掰着手指头数过,偏这天给忘了。侯夫人让她回来查看一下老宅的嫁妆家具哪些要重新打,惦记那头就忘了这头。
伺候完姑娘,杨敏之还站在院中,焦急等待,狼狈不堪。喜鹊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有妇人在生产呢!
又难免腹诽,准姑爷也太急性了,若不是赶巧她家姑娘来了月事,只怕已经把人给生吞了!
喜鹊臊着脸跟姑娘提点了两句,就是未婚夫妻也得注意点礼数。张姝举书挡住脸说晓得了,笑着催促她忙自己的去。
明摆着左耳进右耳出。
喜鹊跟她相处不是一日两日,这一位表面上看着柔顺,心里头主意大得很呢。
喜鹊一走,张姝耸起的肩膀落下,吁了口气,把书从眼皮子底下放下,闪着俏皮笑容的美丽脸庞上,难掩心虚。
昨晚她和杨敏之岂止没有注意到礼数,差一点就越了雷池。
他恣意品她,把她当成淋了糖浆的果子。抓着她的手又去做那样的事,还厚颜无耻的哄她叫他哥哥。她死活叫不出口,在他的亲吻逼迫下就像被架在火上烤,既难受又销魂。
终究敌不过他撒娇的唤她的名字,和湿漉漉委屈的眼神。又纵容了他一回。过后又有些懊丧,她面对他总是太过心软,对于他的央求总是狠不下心来拒绝。
可是,谁叫他就是讨她喜欢呢。
神不守舍的翻了几页书,杨敏之过来,在大开大敞的院门上敲了两下。手里捧了一个泥盆,拿长袖小心的揽在胸前,是几株凤仙花。
“你怎得把县太爷家的花搬来了?”她放下书,依然蜷着腿脚坐在躺椅上微笑,也不起身迎他。
“落到那两个孩子手里没有好的,不如拿来给你染指甲。”
他把泥盆放到墙角的花盆旁。昨日被张姝撸完的凤仙花茎只剩下孤零零的光杆和叶子。
“你手上......和脚趾上的都很好看,今日还要染吗,我帮你。”
他清冷俊美的脸上浮现红晕。
女孩儿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他以前从不曾留意,如今也是泛泛,只有她捣腾的才觉得有些意思。
“不必!”她刚一口拒绝,又改口道,“下回吧!刚刚染过没那么容易掉。”
她又拿起书盖到脸上,十指橘红色蔻丹如霞,在白嫩的纤纤笋尖上留下流光绚丽的色彩。
杨敏之托她的手本要仔细瞧一瞧,刚捏起青葱指尖,微惊:“怎得这般凉?”
话刚出口马上就心下了然。他上午在县衙,除了给保定知府写信差衙役送去,还在娄县令的书房寻到几本医书,里面与妇人病症有关的部分一目十行刚刚看过。
他素来博闻强记,那几本书上对妇人月信的形容浅显易懂,闻一知十便了解了个大概。
转而更加赧颜,心说昨晚闹得实属过分。一味放肆的解她衣裳,让她在窗口着了寒气。
他低头看去,一双绣鞋规整的摆在椅子前面,无奈道:“本来就着不得凉,怎么又不穿鞋。”蹲下来就伸手去捉她的脚。
张姝慌得直往躺椅上退缩,“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作甚!”
反而给他留出一大片空地出来。
杨敏之顺势坐到她旁边,不容分说的给她把鞋穿上。张姝也不再推就,依旧斜靠躺椅,拿书遮了半张脸。
“看的什么书?”
书皮上写着“闺训”两个潦草的字,不是她的笔迹。
他这一声闲适的发问搞得她无比慌乱,把书往身后放,口中应付道:“你不瞅见了么,女娘们看的,打发时日罢了!比不得你们的圣贤书。”
这可有点像杨清爱干的事。
杨敏之眯起眼,长长的手臂往她身后轻松一捞,把书拿到手。掀开封面,是京城前些日子风行的一个话本,绣襦记。
张姝抢不过他,羞窘的哼了一声,拿手帕把整张脸都遮住。
这本书是她离京前吴倩儿送给她的。书皮也是三娘包好的。欲盖弥彰,果然被他一眼看穿。
杨敏之瞅她一眼,笑:“写得不错,唱词清新雅致,算得上一桩有意思的逸闻轶事,姝姝可看完了?”
张姝忘了害臊,掀开帕子露出盈盈的一双眼眸,奇道:“你还看闲书?”
杨敏之把书收回到袖中,半躺半靠到她身边,慢慢悠悠的说:“阿清爱看,听他说的。不过这本书后头不太好看,回头我叫他挑几本好的给你送来。”
这本写的是上京赶考的士人和妓子,里头有些词赋过于香艳了些,莫得教坏了他的小娘子。
张姝也慢腾腾的“哦”了一声,道:“我还没看完呢,正好有些不明白之处,等阿清过来跟他请教一二。”
“他一个半大小子,你跟他请教这种书?”
她话音刚落,他急躁出口,甚是不悦。
她眨巴眼睫:“我不问他问谁?你不让我看完,你自己又没看过......”
杨敏之探起身,手肘支到她脸蛋旁俯望她。帕子下的芙蓉娇面吃吃发笑,两个肩头都跟着抖动。
他温顺的小娘子,其实是个狭促精,聪明得很。
他也笑,搂她的腰贴着耳朵跟她告饶。
“剩下的我也不看了,罚你念给我听。”张姝笑眯眯。
杨敏之说好,向她索要报酬。
自然而然的,两人又亲到了一处。
明亮的日头照耀下来,被石榴树分隔成细碎的光影,落到躺椅上相依偎的两个人身上。
杨敏之轻柔的吻她,不带任何欲念。
一手环握住她凉丝丝的手,连同她的手一起隔着衣服贴到同样微凉的小腹上。暖意从他温热的手掌源源不断的传到她身上,无比温暖熨帖。
另一只手执书卷。他的嗓音沉稳清朗,念什么都好听。
张姝耳边回响着他念话本的声音,渐渐闭上了眼。她每回来月事,总是半夜折腾。昨夜也是,频频起来换了几回月事带,一夜都没睡安生。
杨敏之见她眼饧骨软的靠他身上,就要睡去。合了书把人抱进房中放到床上,抽了她头上的金簪放在枕边。
张姝眼眸微睁,拽住他的袖子不松手,闭上眼呼吸变得缓沉。
他瞅了一眼窗外,挨着她的胳膊在床沿边侧身躺下去。他昨晚也一夜未睡。她家老宅的院墙连孩童都能翻得过来,他可放不下心离开。就在外头那个躺椅上凑合了一宿,早上才去县衙。
伴随枕边佳人的馨香,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等两人再次醒来,又近黄昏。
双双睁开眼睛,两人面对面侧卧。张姝望着他腼腆发笑,拿薄被掩住口鼻。
杨敏之把被子从她手里扯下去,凑近吻她。含着她的唇瓣告诉她,他适才做了个梦。
张姝问他做的什么梦。
他说他梦见五年前他和二姐一家去荷花荡那回,在那里看到她了。他在船上,她在岸边。他喊她,冲她招手,她听见了,还对他笑。
“不像是梦,就如真的一样。”他松开了她的唇瓣,喟然道。
梦中的她比现在小一些,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女童模样,也如现在这般乖巧,招人喜欢。
张姝只抿着唇笑,不言语。
“你就说你那会儿有没有抱着一把荷花吧,还有莲蓬。”见她只是一副好笑的模样,他不服气。
张姝眼也不眨的盯着他俊美英挺的五官,道:“我若那时就见过你,必不会忘记的。”
就像她在国子监门口扯住他的袍角,他低头朝她看下来的那一瞬间,黝黑目色如清冷的寒星,拒人千里之外。只有她看见他眼眸中的两点和煦。那时就记住了他。
她嘴好甜,好会说话。
“这就叫襄王有心,神女无梦。我惦记姝姝果然比姝姝惦念我要多一些。”可他看起来还是不满。
不过是找个由头又来亲她。
只是单纯的四唇相接,屏气凝神的温柔互吻。
昨晚一时冲动失了分寸,他已自责了一夜。他和她最美好的时刻,应该留在洞房花烛,而不该为着他一时的冲动。
两人又在床上躺了会儿,约定过几日七夕时就去荷花荡游玩,不等到中秋。
窗外传来喜鹊大声的咳嗽。她从窗边走过,故作无意的扫了一眼,只见这两人静悄悄的起了床,衣冠整洁,发髻不乱。
杨敏之出屋到躺椅旁拿了绣鞋又回来,蹲下给她穿。
张姝躲闪了几下还是被他捉住,她心虚的看了眼门口,喜鹊在屋檐下瞅燕子窝,没有进来。
她把金簪插回头上,柔顺的放下脚由着他摆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的笑了。
屋子里静悄悄。
有那么一瞬间,喜鹊以为自己不是丫鬟而是个不讨喜的老嬷嬷。

杨敏之找来侍卫头目令他仔细看护张家老宅,当晚就离开河间,直接回了京城。
多出来的这几日休沐,本就是为着议亲而来。见到了姝姝,回河间给侯爷请了安,母亲与侯夫人也相处和睦,让他放下心,接下来开始谋划江南之行。
张侯爷在乡间的事务办完,和娄县令回了县里。恰好娄县令的复职文书也已下达。
张姝随父亲从河间返回保定。娄县令受侯夫人和窦夫人邀请,与他们同行一起到保定。
娄夫人托送请帖的人给娄县令带了封信,娄县令看过后,拿上装洛书和龟壳竹算筹等用于占卜的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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