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可堪折by晓岚山
晓岚山  发于:2025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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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好言相劝叫赵五郎给父亲和祖父服个软,他们也是为他好,毕竟多子多福嘛。
突然“哗啦”一声响,醉醺醺的张侯爷扔掉酒杯站起来,走到赵老太爷身边,质问:
“你们家三代单传?你们说赵五郎不孝,你们晓不晓得你们家的人不孝在根子上?赵老太爷你最不孝!你只有一个儿子,当初为何不多纳妾再多生几个?你生得多,你爹的香火自然不会断掉!”
大伙儿都被侯爷的恶声恶气吓呆了。
张侯爷又走到赵老爷身前,同样的说他也不孝,不晓得多纳妾多生儿子。
最后,张侯爷豪爽的给赵老爷和赵老太爷各赐了两个妾。保定知府在席上孝敬给他四个美人,他看都没看都赏给了赵家父子。
“记住!回家就生儿子去!生不出来本侯拿你们试问!”最后还把瑟瑟发抖的赵家父子威胁了一顿。
张侯爷发完酒疯,回到赵承家倒头呼呼大睡,第二天就回河间了。
娄青君说到张侯爷在席间发狠的模样,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娄夫人也不是头一回听,再听一回还是哭笑不得。
几个女人正听娄青君说得热火朝天,仆人来报,说杨大公子来访,向侯夫人问安。
娄夫人笑赞杨敏之是个知书达理的好郎君。
何氏知道他是借机来找娇娇的,正想找个什么由头让这两个孩子见上一见,娄青君嗤了一声,让仆人转告杨敏之,就说侯爷已回河间,跟侯夫人问安就不必了,明日侯夫人和窦夫人两家夫人会晤,再见礼就好。
“婶娘,我说这位杨大公子呀,大晚上巴巴的跑来给您请安是假,想趁机勾搭我妹妹才是真吧?我妹妹天仙般的容貌性情,被万岁赐婚给了他,他心里都乐开花了吧?可不能这么容易就便宜了他家!”
娄青君心里对杨家还是有气。
何氏心说,你妹妹的心早就被人家勾搭走了。
张姝摇着团扇遮了半张脸,心不在焉的。
......
杨敏之没见到侯夫人也没见到姝姝。
姝姝的这位阿姐似乎对他意见很大,让他很有些摸不着头脑。
怏怏返回。两个姐姐正在陪母亲说话。
杨雪芝出了月子,身体恢复的还不错。奶娃娃有嬷嬷喂奶,两个大点的女儿有赵五郎帮着带,她委实不操什么心。
加上张侯爷无意间帮她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她心情舒畅的很。
她正跟杨霜枝说,赵老爷和赵老太爷哭丧着脸带回来四个妾,她的婆婆赵夫人和太婆婆赵老夫人气得直跳脚。赵家父子说这几人是侯爷赐的,他们也不敢随便就往大街上扔啊。
杨霜枝欲言又止。
杨雪芝知道大姐想问什么,凑到她耳朵边跟她说,老太爷估计是有心无力,第二日就托府衙里相熟的人把那两个妾送还给知府。她的公爹赵老爷收用了一个,说是那晚回来喝多了......
姐妹俩都流露出憎恶的表情。
杨雪芝咯咯直笑,“你是没看到那出好戏,我那婆婆气得跟个疯婆子似的,张牙舞爪的直往公爹脸上抓,两人打起来脸上全都被挠花了,几日都不敢出门,该得!”
她又冷笑:“素日里总劝我大度,这回轮到她自己头上,我看她也没大度到哪去!我那太婆婆如今也不敢吱声了哈哈!”
别人家里最多一个恶婆婆,她倒好,头上四座大山。不过自此以后,这几个老家伙再不敢掺和她房中的事。
赵五郎在府衙补了实缺后,他们带着三个女儿搬了出来,再也不受他们的窝囊气。
窦夫人没好气的说:“当初劝你不要嫁,你不听偏要嫁!我看你也是该得!”
她这个二女儿就是看上女婿一张脸长得俊,脾气好。可是有什么用?在家做不了主,补个缺还得靠小舅子!
还不如人家屠户出身的张侯爷做事爽利。
雪芝连生三女还不准赵家给女婿纳妾,饶是她这个有诰命在身的首辅夫人在雪芝婆婆面前都说不过去,自觉矮了半头。
没想到张侯爷会为赵五郎和雪芝出气,用这样一种君子所不为、小人所不敢的方式。
雪芝觉得解气,她同样暗生微妙的快意。赵家那四个老家伙,她也快受不了了。
之前敏之给她写信想要与侯府结亲,她一口回绝。心里还有些生气,生怕儿子像二女儿这般肤浅,就知道看脸!
后来万岁赐婚,她不得不接受这个出身粗鄙的亲家,心里其实并不情愿。
自张侯爷在酒席上对赵家父子一顿排揎,别人说他喝多了发酒疯。可就算一个喝醉了的人,他的一言一行也都脱不开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和秉性。
张侯爷虽然言行鄙陋,却无疑是个光明磊落、耿直豪爽的人。
窦夫人心中暗自惭愧,她常说雪芝以貌取人,她自己何尝不是呢。她所看重的身份背景和学识教养,其实都不足以衡量一个人的全部。有的人不一定聪明,但绝对没有坏心眼。有的人没有念过多少书,但不代表他不明是非。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傲慢时,她马上给侯夫人写了一封信,用最真挚的诚意邀请她过来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
杨雪芝自知让母亲为她操心了,臊着脸跟窦夫人撒娇。
杨霜枝叫住杨敏之,问他去跟侯夫人问安怎回来得如此快。
杨敏之说没有见到侯夫人。
杨雪芝诧异:“侯府好似对你不太满意?”
“当年你对五郎倒是满意得很,人家不来你还往他屋里头跑。”窦夫人不客气的拆她的台。
杨霜枝抿唇直笑,不言语。
窦夫人心说,议亲时女家拿一拿乔摆摆架子是应该的,再说人家侯府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张侯爷到保定府后,就托娄夫人给她带过话,想等女儿满十八岁后再过门。
杨敏之本来跟母亲问过安后就要走,听她跟两个姐姐说张侯爷带的话,眉头一蹙,道:“那不行,顶多再等半年到年底。”
那说话的口气就像在都察院给属下发号施令。
几个女人愣了愣,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杨雪芝笑眯眯:“人家侯爷夫妇娇生惯养十几年的女孩儿,舍得许给你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再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杨霜枝也跟着二妹笑,轻摇团扇瞅着弟弟。
窦夫人道:“我也觉得张侯爷说的对,听娄夫人说张娘子从小就比别的小娘子文弱,养得也金贵些。莫说再等两年,就是侯爷说等到小娘子满二十也是依得的。”
杨敏之的脸色很有些不好看。
杨霜枝轻言轻语的说:“要我说两家都各让一步,侯爷也莫说等到十八,咱家也别逼得这么紧,明年张娘子十七的时候出阁刚刚好。”
窦夫人和杨雪芝都冲她点头,表示赞同。
“不可!”杨敏之断然否决,“我看过张娘子的庚帖,她是二月的生辰,到年底虽未满十七,但也将近了,正好六个月!再多可不行!”
三个女人被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惊住,过了一会儿都哈哈大笑起来。女人的欢笑声充斥满屋。
杨雪芝笑出眼泪:“你还知道人家姑娘没满十七呀!瞧你那样儿、活脱脱一个急赤白脸的禽兽!”
窦夫人笑得眼角浮现鱼尾纹。
很久没看到儿子如此失态。
杨敏之这才惊觉自己上了当,被母亲和姐姐们一唱一和的捉弄了。
俊美清冷的面孔两颊通红。赧然失笑,跟母亲告退失陪。
窦夫人喊住他,“咱们在这自说自话的都不算,明日跟侯夫人好好商议,能把媳妇早点娶进门我也欢喜,当娘的哪能为难你呢。”
忍不住又笑起来。
“母亲,您就是偏心!”杨雪芝叫道。

次日,两家夫人受通判夫人相邀,在她家后花园赏花吃茶。
赵通判的夫人赵太太和小女儿赵幼娘招待两边的女眷。
赵太太是个诙谐人,说当年杨二娘和赵五郎就是在她家园子里结的缘,如今又迎来杨家公子和侯府的姑娘,她家园子实在是块姻缘宝地。
张姝首次见到杨敏之的母亲窦夫人和祖母杨老夫人,给她们呈上自己做的针线活孝敬长辈。
窦夫人拿着她绣的抹额仔细端详了一阵子,含笑夸奖,说两个姑姐的绣活都及不上她。
正经聘礼已由吕大人送到侯府,窦夫人另准备了一份见面礼给她。一套累丝宝石头面,一幅前朝大家的花鸟画卷。
窦夫人托着她的手把她好生细瞧了一回,心说怪道这姑娘被敏之惦记得紧。生得美丽动人,性子难得的安静柔顺,气度上也很是落落大方,从容不迫。敏之的眼光着实不错。
扭头对何氏说,她把姑娘教养的真好。
何氏谦逊说不敢当,都是她义母教导有方。
窦夫人自然而然又把娄夫人夸了一回。
娄夫人笑着说过奖。心想窦夫人不愧是清流出身的世家妇,公允干练,言谈举止平易近人,交谈中不露声色就掌控了全局,虽强势却又让人如沐春风。
今日一看对姝儿也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应该会是个好婆婆。她和何氏一样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窦夫人实在喜欢张姝,叫她坐到自己身边,说:“听霜枝说,姝儿一手丹青绝妙,我们眉州老家还有不少碑帖字画,哪天你跟我回眉州,喜欢什么自己挑。”
“窦夫人,我家阿妹可不能跟您到眉州那么老远的地方去!我婶娘舍得,我和我娘还舍不得呢!姝儿虽说是我娘的义女,我娘对她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好百倍千倍都不止!莫说去眉州,就是今年姝儿跟我婶娘去京城,我娘还天天在家抹眼泪呢!”
娄青君适时发声,笑语晏晏,声音脆响。
娄夫人嗔了她一眼,拿帕子抹眼角,倒也不否认她。
窦夫人笑了,“娄娘子说的是!就算我想带姝儿回眉州,敏之也不干的!侯爷上回说想等姝儿满十八后出阁,敏之跟我都发急了......”
关于婚期的话题,窦夫人借青君的话巧妙的抛出来。
两位夫人再次商议婚期,赵太太帮着把日子往中间赶,娄夫人适时的提一点自己的想法。
娄青君时不时科插打诨,把杨家的家规祖训摸了个遍,听窦夫人说杨家没有逼儿子纳妾的习气,心里还算满意。
朝手执团扇遮脸的张姝递了个得意洋洋的眼色。
张姝冲阿姐羞答答的眨了眨眼,被赵幼娘拉到回廊下头坐。
赵幼娘端来一个簸箕,里面装着盘扣、络子和五色丝线,请张姝和自己一起做七夕节乞巧的小玩意儿。
张姝挑了一根红线慢悠悠的打同心结。
手中不紧不慢的忙活,眼里时不时瞟向夫人们,两只耳朵更是悄悄的竖起来,听她们说话。
不晓得他能在保定待多久。也不晓得等这回议亲把婚期定下来,是不是就直接去江西了。
心里正牵肠挂肚,杨敏之过来了。
走在他旁边,一脸仰慕的和他说话的是娄家阿兄娄少华。
杨霜枝和一个身材微丰的年轻俏丽女郎手挽着手跟在他们后头,边说边笑,朝这边走来。那个面生的女郎应该就是他二姐杨雪芝。
几人上前,又是一阵互相问安和寒暄。
杨雪芝进来后,娄青君的笑容变淡。
何氏唤张姝,叫她过来和杨敏之见礼。
她站起身,朝他微微翘起唇角,碎步走过去。
杨敏之从进来,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多日未见,今天的她尤为美丽。
头上珠翠环绕,插了一朵艳丽绽放的芍药花。漆黑婀娜的眉毛被螺子黛精心勾勒,衬托出一双秋水明眸脉脉含情,两片粉润的唇瓣微合,朝他怯怯微笑。
平日里穿的半旧家常衫子被一袭华丽的金线流苏凤尾裙取代,周身珠光宝气却一点也不俗套。
水红色的裙间绣着繁复的兰草和蕙草花纹,越发衬托出她的安静美好,散发出犹如宝石般娇艳明媚的光泽。
她是极重视今日的。他也是如此。
其实他早早就过来了。
赵通判陪他在厅堂吃茶,他心不在焉的只顾听外头有无动静,不留神打翻了茶盏。
赵通判热情的把自己的新衣裳拿出来请他更换。颜色太暗,织纹太老气,他没看上。婉言谢绝,匆匆赶回去又换了一身崭新的玉带华袍。
他目光灼灼。她娇羞垂头。
“张娘子夏安。”
“杨郎君夏安。”
拱手,福身,互相行了一礼。
杨雪芝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忍不住咯咯笑。
“哈哈怎么看你们俩跟拜堂似的呢!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在赵太太的园子里给你俩把喜酒办了!”
话音刚落,被窦夫人骂“狭促鬼”,杨霜枝也嗔她玩笑莫开过头了。
杨雪芝掩嘴笑,忙不迭的跟张姝赔不是,跟何氏和娄夫人赔礼。
大家都知道她在顽笑,园中欢声笑语。
张姝红着脸蛋退回到廊下,杨敏之也跟了过去。
窦夫人指向站在回廊下的娄少华,问娄夫人:“这就是令郎?模样俊俏,一表人才,娄夫人好福气!”
娄夫人把娄少华叫到跟前来,跟窦夫人行礼问安。
听娄夫人说他今年十八岁,窦夫人眼圈微红,笑着说:“若我的二郎养到如今,也该是这般年岁这般大......”说着就有些哽咽。
何氏和娄夫人微惊。杨霜枝代母亲说,杨敏之下头本来还有个幼弟,小时候没养活。
所以后来窦夫人和杨敬庭夫妇在族中收养了杨源和杨清。杨敏之本是独子,为了讨个吉利,家中下人一直叫他“大公子”,其实他下头并没有弟弟。
窦夫人又问娄夫人娄少华的生辰,和早夭的二郎同年同月。这不赶巧了么?她连连说“好孩子”,把娄少华看了又看,连声夸赞。
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对何氏和娄夫人歉意的说:“让亲家母见笑了。”
都是做了母亲的人,对窦夫人感同身受,也愈加多了几分亲近。话头又转到养育孩子身上。
娄夫人说,娄少华一直到十岁还体弱多病,后来娄县令占卜给他算了一卦。
说到卜卦,娄夫人小心的瞅了一眼回廊下头的杨敏之。
窦夫人会意,附耳道:“我们小点声......”
娄夫人说,娄县令给他卜卦算过,需找一个年岁和八字都相契合的女孩儿来为他驱邪纳吉。
后来就找到了张姝。
果不其然,自从娄夫人收了张姝做义女,娄少华一扫病弱,身体一日日好起来。如今正在保定府学进学,待三年后下场科举。
窦夫人和赵太太都咂舌称奇。
杨雪芝道:“按娄县令这算法,年岁相当,八字相合,这不是给娄小郎找小媳妇么......”
说完察觉自己失言。朝窦夫人等人讪讪发笑。
心里始终觉得怪怪的。娄小郎虽比不上弟弟和自家夫君,也算得上俊秀出众。张娘子更不用说了,娇滴滴水灵灵的小美人一个。这两人朝夕相处,就没生出一点情意来?
“我阿妹也算在我家长大,我未出阁时,一直是我和我娘带她和我阿弟念书、习字、学画。我和姝儿都是家中姐妹,阿弟敬重我,爱护阿妹,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出阁后,姝儿也及笄,来得便少了些,即便到我家来也是与我娘在一处。”
“当然我阿妹和阿弟说是青梅总角的情谊也不为过!不过嘛,不至于说一看到谁长得好看点,就得生出点什么非分之想来!只有浅薄之人,才会全然在意皮相!”
娄青君笑吟吟突然道。就像听出了杨雪芝的心声似的,把她的疑问说了出来。
夫人们都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杨雪芝却隐隐听出挑衅之意,而且还是针对她的。
这个娄娘子有什么毛病?她眯起眼瞅过去。
娄青君也正瞅着她,笑道:“我娘当年确实有这个想法,跟我爹提过。我爹说我阿弟借了阿妹的运势,身体才好起来,岂能贪心借一辈子?他常说否极泰来物极必反,人太过贪心,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夫人们都点头称是。
“如果当初听了我娘的,如今就没有杨大人什么事了!”娄青君又道。
杨雪芝正看向回廊。娄少华和赵幼娘在说话,张姝微笑望着他俩,中间听她插言喊了一声“少华哥哥”。杨敏之看着张姝,嘴角亦噙了一缕清浅的笑。
忽然听娄青君在她耳边凉嗖嗖的来了这么一句,不舒服的感觉又冒出来。
杨雪芝莞尔一笑,对赵太太说:“您还记不记得,几年前中秋节,幼娘的二堂姐从沧州过来做客。恰好那年敏之也在,我们还一起去荷花荡,包了条船玩了一天。二娘子一路围着敏之转,哥哥长哥哥短喊得亲热极了!若非当年我爹娘都不在这边,他早几年就该定亲了!哪能拖到现在!”
赵太太开始时笑眯眯听她讲昔年旧事,听着听着笑容挂不住了。
几个夫人也觉出不对劲,娄青君和杨雪芝这两个赵家妯娌怎么说话跟放炮仗似的,你轰我一下,我轰你一下,越说越不对味了呢!
一直没说话坐着打瞌睡的杨老夫人睁开眼睛,笑呵呵朝杨敏之招手,口里喊“乖孙”叫他过来。
杨敏之走到杨老夫人跟前,笑问祖母何事。
杨老夫人从袖子里抠抠搜搜摸出一样东西往他手里一塞:“好东西!给孙媳妇的,莫叫你母亲发现了!”
老人耳朵有点背,别人说话声小了她听不见,自己说话也唯恐别人听不见,于是嗓门就格外大,园子里坐着的人全听到了。
杨霜枝和杨雪芝执扇窃笑不做声。
窦夫人含笑对何氏和娄夫人悄声说:“你们瞧,我婆母瞒着我给孙媳妇好东西呢!”
杨敏之接过来稍微瞅了一眼,就被杨老夫人慌忙把手给合上,“哎呀莫在这打开呀!你找个地方偷偷给她,可千万莫让她们看见啊!”
瞅了一眼老祖母只剩一颗门牙的黑洞洞的嘴,杨敏之乐了,答了一声好,也“小声”跟她说:“我这就给您孙媳妇拿去,偷偷给她!不让她们瞧见!”
杨祖母和杨敏之说话,张姝也听见了,娄少华和赵幼娘都盯着她嘻嘻笑。
眼见杨敏之走过来,她的眼睛不知往哪放才好。脸上发烫,心间狂跳。
“张娘子,借一步说话?”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张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杨敏之走出后花园的,刚转了个弯离开回廊,身后爆发出以杨雪芝为首的欢快笑声。
......
直到花园里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杨敏之拽她的袖子,从袖中摸出她的手握住。她慌得挣了一挣。
“没人了。”笑意从口中逸出。往她手心递了个小物事,就是杨祖母让他偷偷给她的“好东西”。
空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支镶白玉牡丹金簪,插到她高耸的发髻上芍药花旁边,“这是我给张娘子的见面礼。”
他早已看出,这个娇怯怯的小女娘,偏生喜欢大花大朵。也数她戴得最好看。
他塞到她手里的是硬硬的一个小块。张姝托起来一看,是一块胶牙糖。
望向杨敏之,两人都笑了。
其实刚才过来时,她就发现杨祖母嗜好甜食。老人好几次趁窦夫人和她母亲说话时,偷摸从桌上的糕点盘里拿饴糖。趁人不注意就赶紧喂到嘴里,闭着眼假寐,只有嘴巴在一瘪一瘪的抖动。
窦夫人平日里应该没少管她,不让她多吃糖。
张姝忍着笑:“这可是祖母私藏的宝贝,倒给了我,怪不好意思的。”
说着顽笑话,把糖装到荷包里。老祖母的牙都快掉光了,确实得少吃点甜食。她帮忙分担一点好了。
“你不也是侯爷和夫人的宝贝,我只盼着快点给我,给我我就抱走!可不像上回那么傻了!”杨敏之重新握住她的手,口中又是遗憾又是调笑。
她瞪他一眼,这人就爱说混话,上回又是哪回?突然忆起,她陪陆蓁喝酒喝醉的那晚,回到府门,他问要不要他抱她进去,她当时迷迷糊糊的说要的,后来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觑他的温柔笑脸,含羞问:“那天晚上是你抱我进去的?”
可千万不要是他!若真是他,那可太丢人了,阖府人都看到了!
“想知道?也喊声哥哥给我听听,就告诉你。”本来想要逗弄她的,脱口而出却是满满的酸味。
夫人们和娄娘子还有他二姐在园子里说的话,他们在回廊全听了去。
“杨敏之!”
她低声叫他的名字,发恼了。
“我与阿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委屈的瞅着他,眼中波光盈盈,闪出一抹羞愤的水色。
杨敏之的心立马酥软下去,人也矮了半头,搂着她柔声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很羡慕你阿兄还有阿姐,若我也能早些认得你就好了,陪你念书、写字、画画,那大抵就是人世间最快活的事。”
张姝的脑子没他转的快,嘴也拙一些,不过这会儿回想起他二姐刚才说的那番话,本来被他哄得又甜又软的心无端生出气恼。
靠在他胸前的脸扬起,冷笑:“你既然喜欢别人喊你哥哥,怎得不去找那个赵二娘?人家想必比我嘴甜,哥哥长哥哥短的让你惦记好几年!”
她突然变脸,杨敏之吓了一跳。她口中的赵二娘又是何人,他被她说懵了,半晌才想起二姐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稍一回想,二姐说得应该是五年前他从京中出走再回来那次,就那回他陪二姐和姐夫去过保定的荷花荡。二姐出行,丫鬟仆从带得多,他哪记得中间有个什么赵二娘。
忙跟她辩解,却越说越乱。
张姝眼圈微热,讥笑不止:“你果然记得一清二楚!难怪一说起那边的荷花荡就念念不忘!”
杨敏之百口莫辩。
她也晓得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可少女的心间底色总是多愁善感,明明知道这个紧紧抱住自己的郎君有多喜欢她,非得耍耍小脾气心里才舒坦。
可又是在别人家里,放肆不得。手中绞着帕子哽咽,泫然欲泣。
把杨敏之看得只觉可怜又可爱。最后,见她靠在他胸膛不再挣扎,大着胆子凑过去把她眼角的泪花一一舔尽。
张姝瑟瑟的在他胸口嘟囔了一句,他家二姐欺负他阿姐,他就会欺负她。
杨敏之也察觉娄娘子从昨日起就有些怪异,今天和她二姐更是一副不对付的样子。轻声细语的问她是如何一回事。
张姝本来也是要跟他说的,只是刚才和他糊里糊涂的闹了一回,这会儿才想起来。蹙着眉头窝在他胸间把娄县令翁婿遇到的麻烦事讲了一遍。
杨敏之拉起她的袖子就往赵府外走。
张姝问他做什么去。
“张娘子把状告到本官这里,下官岂敢怠慢,这就亲自去核实查证,好叫娘子宽心。”
他要亲自走一趟河间。
两人出了府门,喜鹊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连声问他们去哪里。
张姝说她给杨敏之带路回河间县一趟,有事找父亲和娄县令,叫她跟侯夫人和娄娘子说一声。
杨敏之把她抱上马,两人一马一溜烟就跑得老远,徒留下喜鹊张大了嘴立在原地。
后花园。在窦夫人的耐心询问下,娄青君把她夫君被赵五郎顶替差使的烦心事说了出来。
杨雪芝才晓得娄青君刚才为何总针对她。遂跟她解释,赵五郎补的这个缺确实是敏之早早就帮忙安排好的。
娄青君心下有些失望,却不好再说什么。
喜鹊过来跟夫人们回禀,颇有些惶恐不安。那两人跑得太快,她想跟也跟不上啊。
娄青君暗自惊喜,她估摸着知道阿妹带杨敏之回河间去做什么了。
窦夫人和何氏脸上都有些窘促。
还是窦夫人率先微笑说:“敏之理应去河间跟侯爷请安,也合该去拜访娄县令。”
何氏叫喜鹊去套车,跟姑娘后头回去伺候。
杨雪芝笑哈哈:“私奔了这是?”
娄青君愤愤:“是你弟弟拐带我阿妹!”

第82章 石榴
到底是谁拐带了谁,两家姐姐还在掰扯这个糊涂官司,杨敏之和张姝已经打马出城,跑出去老远。
张姝今天的一身凤尾裙是新做的,不方便在马上骑行,杨敏之将她侧抱坐在马上。
她穿的不是骑装,因而也没有裹束胸。马儿颠簸起来,胸前便有些不受约束。只得一手紧紧按住衣裳,一手慌张的抓他手臂。
后背僵硬坐得笔直,白玉般的耳垂和脖颈泛起淡淡的粉色。
杨敏之从马褡裢里扯出一件披风搭到她身上。
她偏头朝他怯笑,被他长指捻起披风上的兜帽扣到头上,她和她的笑容一起被彻头彻脸的罩到披风里。
过了一会儿,披风中挣扎着探出一颗满头钗环的头,从荷包里掏出那块胶牙糖,问他吃不吃。
“你掰得动吗?”
他说的也是。张姝缩回手,把糖整个儿喂到自己嘴里,也不嚼,像杨祖母那样在嘴里含着。
甜丝丝的糖浆在口中荡漾开来。
“好吃么?”杨敏之勒住缰绳,将马慢慢停下。
她抬头看他,眨眨眼。他不爱吃甜食的。
他深邃狭长的眼眸盯着她的唇,再从唇缓慢移动到她的眼眉处,又问了一遍:“糖好吃吗?”
张姝心间怦然一动。把糖块压到舌头下面,嗫嚅道:“你要尝尝吗?”
他低头凑过去。
扔掉缰绳,一双手掐住她细若杨柳的腰肢。由着马在原野信步游走。
糖浆的香甜四处流溢,连呼吸和心跳都弥漫着一股甜腻的气息。
失了牵引的马在坎坷不平的土坑里踩了一脚。张姝被陡然推向他的怀抱,撞到一团炙热昂扬之处,让她又想起他身上那只蛰伏的野兽,依稀就在这里。
她的心砰砰乱跳,紧张的掐他的腰。
他闷哼一声,芜杂的呼吸中蓄满痛苦和忍耐。把缩小的糖块推回去,极尽温柔的嘬了几口她的香唇,才留恋的从她唇齿间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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