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可堪折by晓岚山
晓岚山  发于:2025年10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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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指与他的交叉相握,按在他胸口上。那里有他激烈的心跳声,和他的亲吻一样急迫。
一个绵长的吻过后,她唇上的口脂被他全数吞咽入腹,露出两片清新亮泽的唇瓣,如同被雨洗过一般。
紧接着,她的唇被他一下接一下的轻吮,极尽克制。
张姝半睁开眼。清俊持重的郎君眸色幽深,无奈,苦恼。
当他再次亲她一下又松开时,她追上去反吻住他。
他呆住,任凭她渡过来。
她见他没有反应,松开口,羞窘难耐,“你可以像上次那样亲我,我不咬你......唔......”
黑影瞬间从面前压下来。杨敏之凌厉的一口含住了她。
从某种程度上说,张姝骨子里的天真与莽而无畏的勇敢与张侯爷如出一辙。
她心悦她的情郎,想让他和她一样心中欢喜,于是就这么做了。
但她很快就后悔了。
日之将出,夜空寂寥辽阔,由如墨的黑色渐渐变得湛蓝。山月一弯挂在高高的山巅,洒下一片郎朗清辉。清冷的月光在一片片连绵青绿的山脉间温柔抚照,山峦笼翠,沟壑幽深,有着白日里难得一见的美景。微弱的寒星迸发出几点闪烁的星光,似乎在害羞的眨眼。

第53章 东边日出
陷入爱与欲望双重渴望的俊美郎君眼尾发红,眸色又深又亮,修长的手指流连于潮湿温热之处。
陌生的酥麻和锐利从她腹间战栗散开,燥热盈面,浅啜不止。
直到少女哼的哭出声来,他终于结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新奇探索,退出时掌间湿漉漉的。一如被山林间干净的露珠浸润过。
她还紧闭着眼睛,低声抽泣。
她的天真妩媚,简直就是他致命的毒药。
杨敏之脸颊潮红,骄矜的眉目,紧抿的薄唇,皆蓄满痛苦之色。
他鼻息粗重,在她耳边喘息,哄道:“莫怕,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很好奇,姝姝难道对我不好奇么?嗯?”
随着销魂颤栗的尾音上扬,少女两只无助的小手被他强势的往下拉。那里炙热的吓人,就像潜伏了一头骇人的刚硬巨兽,即将破笼而出。
张姝脑中一片空白,吓得猛地往回缩手。
月隐星移,云霞翻涌。厚重的云海之上,寥廓的苍穹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金色光线从缝隙里透过来。
亮光透过她牢牢闭着的眼皮射进来几点光斑,紧闭的眼前越来越亮,隐约有光影在晃动。
天光已亮,东边日出。
她和杨敏之却在山顶上做着荒唐不堪的事。
张姝羞惭的快哭了!
拉扯之间,又凉又软的小手不小心拽了那里一把。
杨敏之打了个激灵,激涌的血液从四肢百骸汇聚过来。
就在须臾之间,一轮红日跃出云海,霞光万丈。
与此同时,巨兽出笼,滚烫的岩浆爆裂。
大氅下一片狼藉。他手忙脚乱的找帕子擦拭她。
少女缓缓睁开红红的眼圈,水色盈盈的明眸中,泪珠滚落下来,“杨敏之你欺负人!”
她的声音不大,还是那个柔软的腔调,嗓音哆嗦着,遏抑不住委屈和害怕。
湿痕点点的脸上,噙泪的水眸中,满是羞臊,气恼,怯怕,还有难以抑止的自惭。
越是不敢仔细去回想的情绪和感受,越不受她支配的在她心里闪现,让她惶然。
也就更加生他的气,不想理他。
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觑她脸色的郎君,沉稳端方的脸上红潮未褪,几许赧然,又难掩狼狈。
眼里溢满温柔之色,从他深邃的眼眸到唇角都弯弯的翘起,露出一抹极淡而深挚的微笑。
他竟然还有脸笑?
张姝瞪他一眼。
杨敏之刚要开口,她含泪一睇,他想说的话都默默咽回去。擦干净她的手,把帕子揉到一边,接着拿手指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这只手刚才还触碰过她隐秘柔润的那处......
她挡住他的手臂,偏头避开。
迎面是朝阳的万丈光芒,刺得她的眼瞳一缩,不由自主又转向他的方向。
“姝姝,我心悦你。”他迎面对她说。
“喜欢一个人,时刻都会想她。看到一朵花会想她,如果她在身边多好,就可以折下来簪到她发间。在江陵的峡江上泛舟时会想她,在同一轮明月下,她在做什么,有没有如我想她那样想我?”
“到江陵的第一晚,我一夜未睡,沿大姐夫曾在信中告诉我的那条上山的路,登上了当地最高的一座山峰等待日出。日出的那一刻,天地之广大无法操控,万物之庄严不可悖逆。而我杨敏之,在那万山之巅,亦只是天地万物中渺小的一个!相较于它们,我不过是蜉蝣、是蝼蚁而已!我所谓的操纵与算计,被他人所忌惮或恭维的心机筹谋,都不过是被自然万物嗤笑的汲汲营营的勾当!”
“所以,在不可违背的天与亘古不变的地之间,生而为人,究竟该如何自处?”
他握住她的手,仰面看向她,似乎在问她,也在问自己。
张姝静美的眸光与他交织、缠绕到一起。静静的等他告诉她,他的答案。
“那一刻,我想起了我心爱的姝姝,”他微笑,“她说,天地再宽广也要装到人心里头才算数。原来,她早就告诉过我该怎么做。”
他的目光不假仰慕与欣赏。
张姝难为情的幽幽看他。那不过是她说与钟夫人她们的闺中闲话。
“虽然天地日月星辰、自然万物是命定的天道,然天道无情亦有容情之处,否则在天地之间又何来我们这些蝇营狗苟的众生?只要心怀天下,只要认定我所行之事、所走之路,又何尝不是在践行我自己的道?又何惧哉?”
这,就是他的答案。
她从他掌心抽出手去抚他眉骨。
他生得一幅好相貌,如果遮住他那双经常会让人看不透的眼睛和稍显凌厉的薄唇,他的眉毛是五官中最温柔的。两眉如春山昳丽,眉间舒展清晰。
要永永远远的这样才好。
“如果不是姝姝点醒我,我何以彻悟?我想让她知道,她也应该知道,我会永远把她放在心里。杨敏之永远属于她,属于张姝。”
他的话语,就像一股又酸又甜的酒注入她心田。
“所以,你给我写的信......”她喃喃的说。
眉梢轻颦,眼角微漾起湿红,皆是愧疚。她当时跟钟夫人说不生他的气,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忿,暗暗迁怒于他。拿了他的信压根没有打开。
杨敏之心中轻叹,他的女孩儿是如此聪敏,对他也总是太过心软。
他捏了捏她鼻尖,笑道:“姝姝真聪明,可惜我不如你擅画,不能把那幅日出美景描绘下来传尺素与你。所以我当时就想,等回京一定要请你与我一起等一次日出。”
张姝刚平静下来的脸庞又涌起红云。
还敢提看日出。
“你说的好听!就是想欺负我!”
还对她做那么过分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他急着辩解。
她无心诱惑,他甘心沦陷。
他鼓起勇气凑上来,柔声低哄:“这是两情相悦的两人才会做的事,我心悦姝姝,姝姝也喜欢我。喜欢一个人就想了解她的全部,我……”
“别说了!”羞愤的少女伸手捂住他的嘴。
他知趣的把嘴闭上。顺势捏住她的手,缘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远处的云海。
山岭层峦叠嶂,翠微山色于奔腾的云间时隐时现......
朝阳照耀下的云层如同被点亮的琉璃盏,华光宝色朝四面八方散逸,透过山林,在他们脸上和身上渡了一层瑰丽的颜色。
娇怯美丽的女孩儿,眉目清冷稳重的郎君,十指相扣,穿行在林中,仿佛置身云上。
山顶的树林是干爽的。到了灵骨塔附近,空中的清气显而易见的潮湿起来。露水湿寒,雾气深重。
晨曦难以穿透茂密的树林,光线一会儿幽暗一会儿明亮。远处云层堆积,那边的山头正在下雨。
尽管山路崎岖,张姝不要他背亦不要他抱。
她虽然不再生他的气,还是被他那可怖的一处吓到,不肯与他再有亲昵的举动。
杨敏之心中懊丧,又有些底气不足。
那时,他捉着她的手,迫她去碰那里,还没磨蹭几下,就丢盔弃甲,草草了事。让他差点怀疑自己身为男子的能力。被她的柔夷触碰时,那般蚀骨的滋味,虽短暂也叫他难以忘怀。
遐思如爪挠心,却一点不敢表露出来。
至少她还愿意让他牵她的手。
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从一棵低矮的松树枝上传来。
两人扭头望去。
一只红腹松鼠从树干那一头跃出,口中发出像幼雀一般啾啾的声音。没精打采的趴伏到树枝上,耷拉着尾巴。被他们盯着看,不怕人也不逃走。
张姝很是新奇,眼睛发亮,驻足不动,连呼吸都放轻缓了些。
紧接着,又一只同样腹部是红色的松鼠蹿腾过来,兴奋的扑到趴着的松鼠后背,一抖一抖的抽搐。
张姝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它们在做甚。
突然被杨敏之猛地掰住肩膀。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他口中含糊,急躁的抓着她的肩膀和手,推她往前走。
她以为他又借机贴近自己,把他扶她肩膀的手甩开,低声嗔道:“你吓到它们了。”
“它们在做什么?”她还是觉得很好奇。
杨敏之一愣,表情古怪,也压低声音,艰涩的冲她说:“非礼勿视,它们在......繁衍。”
最后两个字像被点燃的爆竹,炸得她花容失色,脸上火辣辣的燃烧起来。
“你、无耻!”
她窘迫不堪,慌张的撒开他的手,逃似的自顾往前走,挪着碎步快走进入塔林。
树枝上的两只松鼠茫然无知,还叠伏在一起。
两个小蠢物。
杨敏之郁躁的一脚踹到松树的树干上,松针扑簌跌落。松鼠啾啾惊叫,惊惶的分开,沿着树枝各自跑远。
他脸色发红,亦步亦趋的跟在张姝后头进入灵骨塔。
佛塔的石龛上写着被供奉的逝者姓名生平。
张姝似乎看得很投入。一点眼风也不留给他。
清晨的塔林,庄严肃穆,洋溢着松柏干燥温暖的气息。
两人都默契的不再拉拉扯扯。
除了松柏的木香,还有若有若无的瓜果飘香。
他俩凝目看去,在范大人亡母的塔前,摆着一个香案,纸和檀香已经都烧完了,只余灰烬。香味四溢的是香案上摆着的供果。
除了范母的塔龛,周围还有不少塔前摆了供奉。
张姝若有所思。
“我送你回公府别院?我叫了......”
“不用!你忙你的去罢!”
她匆匆打断他,慌得转身,只顾埋头走路。
杨敏之不远不近的缀在她后头,唇边含笑。他的小娘子太爱害羞了。
各回各自的客院。
张姝回到房中,才发现身上还披着他的大氅。
喜鹊早已等候多时。早上她一睁开眼,发现姑娘不见了,差点把她吓死。
正要去后山找姑娘,杨清过来,跟她说,他家公子已经提前安排,叫那几个公府别院的侍卫下山去找软轿。等他们从山顶回来,她和张娘子坐软轿下山。
软轿还未抬上来,张姝和杨敏之就回来了。
张姝解开大氅,把喜鹊吓了一跳,秋香色袍衫上皱皱巴巴,沾染了一身山林的潮气,算是穿不得了。
当然,她家姑娘大半夜精心装扮过的头发和妆容也好不到哪去。
张姝皱着鼻子拿胰子搓手,用清水清洗,直把一双白皙的小手洗得泛红才作罢。
喜鹊探头探脑的看了看院子,没有人经过,忙把门关上。服侍姑娘重新梳妆。
这大半夜加一个大早上的,他们是怎么看日出的,喜鹊可不敢问。她有更发愁的事——哪还有干净的衣裳可换?

张姝正犹豫要不要穿回昨天换下来的那套裙裳,又有人过来拍院门。
这次还是杨清,带来一个农妇。农妇隔着一道院门,客客气气的说,自己家在红螺寺下面不远处种瓜果,适才寺中留宿的贵人找上她,叫她送套干净衣裳上来。
喜鹊要给她银钱,农妇直摆手说贵人已经给过了。
张姝心念一动,请农妇再送些瓜果过来。又吩咐喜鹊找小沙弥准备一些贡品。
农妇欢喜的接过铜板,去摘果子再送上来。
然后张姝和喜鹊小沙弥去了灵骨塔。
杨敏之在房中草草盥漱过后,准备和杨清下山回京。
杨清回来,手里搭着公子的大氅。口中嘀咕,张娘子到灵骨塔去了,侯府老大人和老夫人只有牌位在这里,并没有葬在此处,她去祭拜谁呢
杨敏之没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大步出了山门,兀自笑了。
......
灵骨塔。虞将军的塔龛前。
喜鹊和小沙弥把塔前的枯枝败叶都清扫干净。
张姝虔诚的在心中默道,若虞将军在天有灵,请他协助杨敏之找出真相。
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都应粉碎在阳光下,那些阴诡之人都应遭受他们应得的惩罚。虞将军的女儿不论还在不在人世,都应该还她一个公道。
喜鹊和小沙弥不懂她为何要祭奠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皆神色恭敬的站到一旁,随她一起祭拜。
林间有暖风吹过,打着旋,拂去塔龛顶上的积尘。轻柔的掠过张姝的发丝。
走之前,她以信众的名义为虞将军捐了香油钱,请小沙弥代为照应,每日在虞将军的塔龛前诵读一卷地藏经。
对于来自人美心又善的小娘子的请求,小沙弥合掌称善,欣然应允。
等他们从灵骨塔出来,被打发下山的公府别院的侍卫抬了两顶软轿上来,接张姝和喜鹊。
喜鹊晕晕乎乎的坐到软轿中,不由感慨杨大人真是个细致人,对她家姑娘既体贴又上心,连带她都跟着沾了光。她不由为自己先前的小肚鸡肠感到惭愧。以后定不会在姑娘面前妄说大人的是非了。
反正说了姑娘也不会听她的。
没走多远,先前沉聚在另一处山头的雨云飘过来,山间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雨就像跟着他们撵似的,一会儿工夫就成瓢泼之势。
山路湿滑,不大好走。他们只得绕远路走宽阔些的大道,到半山腰的观景亭避雨。
张姝还记得那时,她就是从红螺寺下山时,在观景亭与奉牌位上山的杨敏之相遇。
此时上山和下山的人都寥寥无几。
待这片云散了,雨停了,观景亭旁的山路、悬崖与山谷都渐渐清晰起来。
“咦?杨大人还没走远呢。”喜鹊突然出声。
张姝撩开帷帽俯望下去,喜鹊手指的方向,绝壁空谷的对面山头上,碧绿琉璃瓦,朱红宫墙,被山中树木遮蔽,依稀可见零星一围。
那就是西山行宫的所在。
中间隔了一个空濛渺茫的山谷,看得并不真切。只有站在山坡上的杨敏之最为显眼。
他身后是一座纯木构建的三层高台,四面空透,宽阔明亮。高台的屋顶是极尽华丽的重檐歇山顶,里面看不清是何模样。只见匠人们如小蚂蚁一般正在高台下穿梭忙碌。
杨敏之挺拔站立,在一众弯腰屈膝拖拽木料忙于搭建的作匠中间鹤立鸡群。
那个高台,看起来与那天杳杳用算筹木条搭建的宫殿极为相似。全以粗木条相拼。远远望去,如同天宫中的巨神堆砌的拼木。
空谷上方升起一道拱桥状的虹霁,水珠闪烁。在彩虹下,在绿茵红墙的行宫中间,突然拔起一座宏伟的高台,如一幅对比鲜明的画卷。
如果把他和他身边那些人都放入画中,也就是米粒大小的一个个小人儿。
张姝微笑。
此时站在高台旁的那人,不知在她的眼中已入画。
杨敏之下山时,老范已经去行宫营造处例行查看过一回。
工部负责行宫营造的营缮司员外郎听老范说御史大人也来了西山,赶忙派人把他从半路上请来行宫验查工部的进展,顺便也让他看看他们是如何卖力当差的。
在端午宫宴之前,万岁就给工部下了旨意,严禁劳民伤财,不准大兴土木,只让他们把行宫里的宫殿住所都修缮一遍。唯一新建的,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用于观看龙舟竞技的高台。
当然,从员外郎口中,即便只新建一个高台,也让他煞费了一番苦心。在用料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另辟蹊径,才想出如今这个法子。
他正说得口沫横飞,被一个作匠冷哼一声打断:“这个法子不是秦大人提出来的么?何时变成您的了?”
他一出口,旁边几个作匠也按捺不住,纷纷出声。
有的说员外郎大人整天就晓得在值房喝茶,有的说他压根不懂建造,就知道瞎指挥。
说话的这几个作匠是从通州船坞征调过来的,不受工部辖制。在行宫当差的这些日子,早就受够了此人的愚蠢无知。
只见今日来了个年轻好看的御史大人,平日不拿正眼看他们的员外郎就像苍蝇闻到了肉味,围着御史大人阿谀逢迎,还自吹自擂,把秦大人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们忍不住为秦韬打抱不平。
“胡言!尔等一派胡言!”员外郎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通红。
“大人何必跟匠人一般见识,我还正想跟大人请教,这几根既无铆又无钉的木头柱子是如何支撑住屋顶的?”杨敏之问。
员外郎结结巴巴答不上来。
作匠们发出一阵快活的哄堂大笑。
杨敏之冲员外郎点点头说失陪,就自行去了他处。
再回高台时,员外郎早已讪讪的离开。没有人在耳边聒噪,终于得了清净。
高台前方视野开阔,正对着西山的堰塞湖。
几支龙舟停靠在水面上,上午还有参加龙舟竞技的军士和侍卫们在训练,现在大多停了下来,在水面上嬉水顽闹。
有几人正站在一条龙舟上,对着岸边射柳。
“御史大人小心哪!下官这弓箭可不长眼!”吊儿郎当朝岸边喊话的是秦韬。
他旁边站着同样一身短打的吴宣林,两人正执弓边说边笑。
秦韬喊话的功夫,吴宣林朝岸边看过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杨敏之也看到了吴宣林。怪不得早间阿清依他的吩咐去公府别院找吴二郎没找到人,原来在行宫这边。
两只箭直直的飞过来。
在杨敏之身旁十步左右的柳树上,长长短短挂了七八个拿废木料做的鲁班锁。
扑通一声,从柳枝上掉下一个鲁班锁。
龙舟上围着秦韬和吴宣林的侍卫们顿时嗷嗷欢呼叫好。年轻的小子挨到秦韬身边,殷勤的直唤“秦哥”,想试试他改装过的弓。
秦韬扬手避开,不允,笑道:“你哥哥我可是被罚了半年俸禄,就靠这一手挣银子呢!”
小郎君还要坚持,说愿意掏钱请他帮忙改造一下自己的弓。
“都给你们改成百发百中了,我挣谁的钱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杨敏之被冷落在岸边,神态淡然,气定神闲。
走到柳树下将掉在地上的鲁班锁拾起来。扫了一眼龙舟上的秦韬。
他顺着员外郎迎他的人到行宫来,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
正值多事之秋,他下山的路上越想越放不下。就算工部不着人去请,他也势必要亲自过来看一眼。
宫宴在即,行宫周围的山林都设了禁区,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他围着行宫走了一圈,尚未发现纰漏。
心中稍安定,依然在盘算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将武安侯与虞氏擒拿。
他们有沈誉留下的暗卫,对方也可以通过陆如柏操控锦衣卫。他们在明面上有都察院,对方在暗中与朝廷六部中人勾结,防不胜防。没有卢梦麟那份名单,都察院要在短短的几日之内、在宫宴之前将那些钉子一一拔除,根本来不及!
目前对他和沈虞而言,最简单粗暴的做法,是借力兵部。兵部可调动五城兵马司。因边地异动而无法脱身的沈誉,也应将宣府和大同的辖制权归还兵部。
可他们都不约而同选择瞒过兵部。
敬妃和武安侯是武将的后代,那个假虞氏,名义上也是武将之后。
兵部只怕早已不清白。
龙舟上,一派天真的众人还在顽笑打闹,浑然不知山雨欲来。
秦韬还在催吴宣林赶快给钱。
吴宣林神色僵硬的从怀中掏出碎银子扔给他,又望了一眼岸边,说:“御史大人在那边,别闹得太过火了。”
身为朝廷官员聚众赌钱,还当着都察院的面——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
秦韬的笑容稍微一滞,就恢复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搭上一支箭,眯着一只眼,瞄准挂在柳枝上的鲁班锁,道:“二郎你总是这般婆婆妈妈的,不爽利!”
这句话不知刺激到吴宣林脑子里哪根弦,他沉下脸弯弓搭箭。
两只箭正待齐齐发出,一声娇呼从行宫门口的方向传来:“当心!”
杨敏之神色震动,侧目望去,紧接着大踏步走向宫门。
吴宣林的手一抖,离弦的箭再次与鲁班锁错过。

第55章 鲁班锁
在侍卫的引领下,从行宫门口走来两个女娘,头戴帷帽身穿一身农妇的粗布衣裳、有些不伦不类的是张姝,一身道袍笠帽身上还有水渍未干的是程毓秀。
秦韬垂下拿弓箭的手,催划船的侍卫赶紧把船靠到岸边。
杨敏之走到她们跟前。
张姝摘下帷帽,来不及福身行礼,朝杨敏之低声道:“程家三郎和七娘遇到行窃的贼人,程三郎被刺伤中毒!一娘上红螺寺找你,半路上碰到我。”
程毓秀是民女,没有张姝带着她是进不了行宫的。就连张姝,也是在门口说要找杨敏之,守卫见她虽衣着简陋却气质娇矜,才放行。
程毓秀接过张姝的话,语带急促:“伤三郎的人被他逃了!绝不是一般的市井痞赖!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秦韬的眼睛早已放到程毓秀身上,关切看她。她脸色惨白,头发丝和衣袍上还挂着山间的雨水,一双清亮有神的眼中难得露出急虑之色。
杨敏之朝张姝点点头,叫住迎上来的秦韬和吴宣林,上下打量了秦韬一眼,淡淡的道了一句,“恢复的不错,都能百步穿杨了。”
当着程毓秀的面,被杨敏之点出廷杖之事,秦韬难得的老脸一红,却只得规规矩矩的唱了个喏跟他行礼。
再抬头时仍然有些心意不平,半笑半讥:“还不是拜大人所赐。”
一旁的吴宣林再不情愿,也只得跟上前来跟杨敏之拱手见礼。
他和秦韬刚才看到杨敏之时,就应该靠岸,过来拜谒。是他们失了礼节在先。
杨敏之根本不在意,略微抬手让吴宣林免礼。
“老秦,只怕一会儿还有你的事。”他叫上秦韬,和程毓秀一起步入高台。
张姝叫住吴宣林,款款走到他身边,对他恭敬的行了个万福礼,歉然道:“二公子,昨日我思虑不周,言语中多有冒犯,请二公子见谅,莫要放在心上。”
吴宣林只觉自己齐头盖脸被泼了一盆凉水。张姝叫住他的时候,他面上若无其事,心却在狂跳不已。
面前娇妍如花的她,惭愧且真挚的在跟他道歉。
他勉强笑了笑:“张娘子,你言重了。当时是我想得狭隘了,不该那么说,你也莫生气才好。”
张姝和他把话说开,心里也轻松下来,冲他和气的笑了。
从龙舟上下来的几个年轻侍卫远远的瞅过来,身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少女站在水岸边,如临水照花,着实美丽。郎君们有的朝她腼腆发笑,有的大着胆子盯着她看,互相推搡着打闹,都想凑过来,又都不敢。
吴宣林面无表情对着年轻侍卫们扫视了一圈,以唇做了个“滚”的口型。
转向张姝:“张娘子,我亦有话对你说。”
他瞥了一眼已经嘻嘻哈哈滚得老远的侍卫们,深吸了一口气,道:“张娘子,我心悦你!”
她哪想到他开口说出这话来,慌得手足无措,连连摆手,“二公子请您慎言!”
在年轻郎君心中压抑已久、终于燃起的热情之火哪能被她三两句话扑灭。
“以前,我不敢说,怕被你拒绝,更怕比不过杨敏之!我就是个只知道要面子的懦夫!你能放下颜面跟我道歉,而我连向喜欢的女子表露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看不上,你又怎么会喜欢呢。”
他自嘲一笑,又道:“我知道张娘子你对我无意,但是我的心意一直都在。你的直率和坦诚反而让我对你的欢喜比以往更多!心慕好女而逑之,是人之天性。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快拒绝我,我能做到的不会比杨敏之差!”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发亮,面露羞涩,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气。
她又羞又窘,拿帷帽挡在身前。等他说完,摇头柔声道:“抱歉二公子,恕我不能。”
吴宣林眼中的光黯淡了几分,勉强笑道:“无妨,张娘子你遵从自己的心意就好。我,也当遵从我自己的。我是不会放弃的!”
湖面上,准备参加龙舟赛的侍卫们即将开始新一轮的操练,冲岸边喊吴宣林。
她跟他再次福了一身,微笑道:“二公子事务繁忙,就不耽搁您的工夫了。”
她说完,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龙舟整齐划一的划桨声,和年轻郎君们激情澎湃的呼喝。
“张娘子!”吴宣林的声音离了很远传过来。
她回头。
“宫宴那几日,你会到高台上去看龙舟竞技么?我们五城兵马司戴的是绿额带,投彩头的时候认准了!”
他已经跳上龙舟,长身立在船头,一扫刚才的黯然失望,唇边含笑,英姿蓬勃。
张姝呆呆的“哦”了一声,还是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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