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果然看到一大片庙田,还有一处茅庐坐落在山间。
看守庙田的僧人倒了两碗茶给他二人,请他们在院子里小坐一会儿再走。
杨清他们把马栓到茅庐旁边的马厩里,人已经又走出去了老远。
远处青山高耸,遮云蔽日。
杨敏之收回眺望的目光,看了一眼她已经沾染了一圈尘土的裙角。
过了庙田,他要背她上山。
“我还能走......”她心虚,其实走到庙田的时候她就有些腿酸乏力。
他拿袖子把她鼻尖的汗珠擦掉,背对着她蹲下来,催她快点。
她还在犹豫怕压赘到他,他扭头朝她笑:“姝姝玉瘦檀轻,纤若鸿影,哪能把我怎样。你若觉得会让我辛劳,就当是代侯爷罚我。”
她面色松动下来,腼腆靠近。
杨敏之微笑。
他二姐少时最为在意身形体态,夸她“人比黄花瘦”她便开怀,但凡在她面前提一个“肥”或“胖”字就是在影射她,就要发恼。
原来,女子的心思都差不多。
少女的清香从后背围绕过来。
她刚靠上他的肩,忽然又往后退缩,怯怯的嘟囔着说不行。
要把腿环到他身上,太不雅观。
杨敏之不懂她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背过手轻拍了一记她的腰身,柔声轻喝:“听话。”
“从这里上去还远的很,照你这个走法三天都到不了。”
张姝被他拍的身子一软,羞答答的朝他坚实的肩膀靠上去,红着脸不吭声。
一双光滑白皙的手臂从袖中探出,绕过他颈间,缓缓垂下来,在他胸前交握,顺便从他手中接过帷帽,捏住檐角。
杨敏之哪知她心中羞窘,把她两腿从裙中分开,轻松的兜起来,勾起薄唇从地上起身。
她之于他来说,果然还是太轻了。
站起来的瞬间身子陡然僵住,呆在原地。
她的胸与他的后背紧密贴合。他几乎能在脑中勾勒出那两处柔软被挤压连成一片的形状。
他忽然忆起来,在刑部的快船上,在与她共乘一骑的海边,也有过几回无意间的短暂冒犯。
那是柔软的她最为具象的一处。
她还没有意识到,乖乖的趴在他肩头,一声不吭。只有微细的呼吸声伴随着她身上的栀子清香萦绕在他身后。
杨敏之笑了笑,收起杂念,将她安稳的驮于背上,朝山上疾步走去。
老范说得没错,翻过了最为陡峭的这个山头,就能看到群山环绕中飞起的寺庙屋檐一角。
一路上,她乖巧的伏在他背上,时不时拿绢子给他擦汗。
杨敏之忍不住又打趣她:“你们是怎么想的,以为自己能及得上范大人的脚力?莫不是被他诓了。”
这条路看似是捷径,但远远不如通往红螺寺山门的那条大道宽阔平缓。一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女娘如何走得了这样崎岖的山路。
她说,原本就打算上红螺寺给祖父母进香,再者在公府别院住得心烦意乱,越发想脱身出来寻个清净,摆脱那些人对她和吴二郎的起哄和调笑。
只是,她还住在人家的别院里,就跟主人家搞得不愉快。说起来就郁闷。
喜鹊还在别院等她。
“吴二郎不会再来困扰你,我会与他说清楚。”杨敏之沉声说。
她问他累么。
他挑眉:“我若累了姝姝何以犒赏我?”
她呆了一下,倏忽抬起身,探头凑到他跟前,扭捏的对他俊朗的侧脸轻轻啄了一口。
被她亲过的半边俊脸顿时着染晕色。
过了半晌,才听到从自己嗓子眼里发出来的干涩的声音,“还不够。”
“你一脸的汗味……”她却又嫌弃起来。
“那我洗干净你就愿意多亲亲了?”
“杨敏之!”她羞恼的叫他住口。
他只得又换个话说,问她之前是如何上来的,以她现在的骑术,她应该还驾驭不了山路。莫不是吴二郎带的她……
“五娘带我共乘一骑,可把她累坏了。”
“你累么?”她真心的又问他一次。
杨敏之心中畅意,道了一声“不累”,也不再与她顽笑,一鼓作气爬上山顶。
杨清等人早已到红螺寺。
范大人由小沙弥引路去了山后的灵骨塔。
杨清已经提前知会了住持,不要兴师动众,给他们安排斋饭和清净的客院就好。
他们正要用斋饭,喜鹊怀中抱着一个包袱闯进来,还带来一个风尘仆仆的锦衣卫。
这个锦衣卫就是丹娘的弟弟丹虎,他随沈誉去了边地。沈誉还留在宣府整顿边防,让他先行返回找杨敏之。
他直奔京师,听说杨敏之来西山,就追到西山。等他到公府别院,陆蓁一行人正好从山间返回。才知道杨敏之又上了红螺寺。
陆蓁回别院后告诉喜鹊她家姑娘果真到红螺寺上香去了。喜鹊连忙把衣裳用物收拾起来准备上山。
丹虎把她一并捎上。
也走的这条捷径,一路骑马,跨水涧,越险坡,腾跃而上。
杨清朝丹虎竖大拇指,盛赞他骑术高超,钦服不已。
喜鹊一进来,就哭着喊“姑娘”,眼泪哗哗的往下淌。
她被丹虎带在马上,丹虎只管自己狂抽马鞭往上赶,这一路上就像腾云驾雾,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好几回她都以为会被这个莽撞的武夫摔到山涧里去,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从马上下来时腿直发软打颤,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喜鹊泣诉,张姝柔声安慰。
丹虎大为窘迫。
杨清请他用饭被他拒绝,直说有急事找杨大人。
杨敏之不疾不徐的吹盏饮茶,放下茶盏准备跟丹虎出去。
“先用过饭罢。”张姝微笑提醒。
他应了声“好”又坐下来,不再理会满面焦急的丹虎。
喜鹊和杨清对望一眼,两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吃饭。
丹虎无法,也只得潦草的扒了几口。
等他们用过斋饭,张姝去佛堂,叫喜鹊不用跟着她,自己去休憩。喜鹊岂敢懒怠,只说不碍事。
杨敏之和丹虎找了个僻静的禅房说话。
丹虎身负沈誉给杨敏之的密信,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往京城赶。结果一路追一路扑空,终于找到人,又等他陪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吃斋饭。
他焦躁的要喷出火来。
刚到房中,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铿然道:“沈大人命小的给大人带来一封密信!事关国朝安危,请大人看后速速决断!”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笺,递给杨敏之时补充道,“沈大人叫我再给大人传个口信,鞑子扣边,他自当身先士卒赴国难,以万一报效天子!但唯恐京师危矣!”
杨敏之打开信,上面是沈誉亲笔,以及他的官印。
他一扫而过,以两指轻飘飘的捏着信纸,轻蔑笑道:“你家大人好算计,他与陆如柏相争锦衣卫都指挥使之位,要我来替他做这把刀么!?”
随即厉声喝道:“说!沈誉真正要你带的口信是什么?”
丹虎脸色遽变,身躯一震,再次伏跪下来,强笑道:“我家大人说得没错,您智珠在握,天下万事到您手上都只如探囊取物一般。大人说,他并不是不信任您……”
不是不信任,只是留了个心眼,看看对方能不能在不以利益为交换的条件下为他所用。
杨敏之不耐烦的打断丹虎,让他讲重点。
这回丹虎才依照沈誉交代他的,和盘托出。
从怀中又拿出一封密信递给杨敏之,“这是沈大人写给陆老大人的,沈大人说没什么好瞒着您的,请您先过目!”
杨敏之从信封中抽出一封信,一纸婚书。他对沈誉的婚书与信中所说私事都无兴趣。直到看过信中提及的紧要事,他的神情才变得冷肃起来。
外面天色已黑,禅房内点了几盏油灯,昏黄如豆。
丹虎依然跪在地上,问:“沈大人叫我一切听大人行事,接下来该如何?”
杨敏之将沈誉给陆骞的信和婚书重新放入信封内,还给丹虎。叫他起来,先等自己片刻。
他开门迈步而出,山风冲入门内,昏黄的灯光被吹得摇晃起来。高大身影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转瞬融入门外无边的黑暗。
丹虎慌忙起身跟上去。
大殿中,僧人们做晚课的吟诵声在空旷的山寺回荡。
杨敏之长腿疾行,还未到佛堂,张姝沿长廊迎着他走过来。
“我有话要同你说。”两人几乎同时出口,不禁莞尔。
还是张姝先开口:“虞将军的牌位供奉在这里,但是这几年虞夫人从不曾来过。”
在她面前才有的柔和目光,因她的话闪现锐芒。
她望着他,补充道:“我适才查看了京中世家的布施名簿。”
刚才在佛堂上香时,小沙弥与她搭讪,无意说起几年前虞氏将虞将军牌位供奉到红螺寺以后,就再没来过。
当时范大人也从灵骨塔回来。她灵机一动,让杨清跟范大人知会了一声。请范大人以查案为名,叫管理布施名簿的监院将这几年的名簿都调了出来。
红螺寺自己留存的布施名簿都按照年份和世家姓氏抄录归类,虞夫人未出嫁前出自虞氏,出嫁后从属武安侯府,查起来并不难。
时人重死胜过重生。对于家中亡故的长辈,如武安侯府这样的勋爵之家,一年至少四次供奉是少不了的——生辰,忌日,寒食节和上元节期间。漏掉一次记录有可能,但次次记录都找不到......
让人想不通。除非……
杨敏之与她对望,已全然明白。
她又把江六郎从宣府搜罗到暗香丸一事告诉了他。
他握住她的手,以笑安慰她:“看来我们要接近真相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她问他。
深山的夜空漆黑如鸦羽,星光稀薄,寒意沁人骨髓,她的小手冰冷。
他本来打算即刻下山和丹虎回城,突然改变主意,“你先回客院歇一会儿,我有些急事要处理,寅时一刻我来找你,我们去后山山顶等日出。”
张姝羞涩点头,和喜鹊回了知客僧给她们安排的客院。
梳洗过后,打开喜鹊给她带来的衣物包袱。
“你怎么拿的这件?”
一件秋香色的外裳。是她最不喜欢的颜色,而且还是一件圆领窄袖的男子袍衫样式。
喜鹊收回揉腿的手,跟她解释:“当时您说,挑几套华服预备在宫宴那几天穿,剩下的随便带几件半旧的衣裳就行了,也就没仔细挑。”
“不过姑娘,您别看这颜色黄不黄绿不绿的,料子可不一般呐。您摸摸,多软多滑!当初为了方便您骑马穿,紧赶着从成衣铺子买的,还崭新的、您一次没穿过呢!”
张姝原就是不情不愿到公府别院来的,收拾衣物时也不上心。哪晓得杨敏之会到西山来找她呢。
尽管不喜欢,还是替换掉身上已经沾染了尘土的罗裙。的确如喜鹊卖力夸奖的那样,滑腻柔软若无物。
不知是这些日子身量又长了,还是买的时候没量准尺寸,没有她平常穿得衣裳那么宽适。盈盈饱满的胸,细腰,丰臀......绷的稍微有些紧的袍衫下,是一副不胖但也绝对不干瘦的好身材,该长肉的地方一分也不含糊。
喜鹊看得脸红耳热,按着她重新坐下,手中飞快的把已经束成道姑髻的头发放下来,拿浓密的长发遮掩住前胸,在她脑后松松的绾了两个发环,形似堕仙髻又不是。
张姝拿着靶儿镜左看右看,甚为满意,笑眯眯的夸她手巧。
喜鹊无奈:“欣赏够了没?明天早上我就给您编这个。”说着就要把发髻重新打散,服侍她安寝。
“不要!”张姝偏过头去,“我这会儿又不困!”
不但不睡,还让喜鹊把胭脂和口脂都摆出来。
喜鹊这时方知,她家姑娘半夜三更还要跟外男去看什么日出!
“不行!”喜鹊斩钉截铁道。
“不放心你就跟着我。”
喜鹊不吭声,张姝就当她同意了,体贴的说:“你先睡会儿,寅时我叫你。”
她催喜鹊上床去睡,她还要看会儿佛经。
喜鹊拗不过,起初还躺在床上歪着头一眼不错的盯着她,没一会儿功夫,眼皮就耷拉下去,疲惫的鼾声从帐中响起。
张姝微笑着拿梳子梳理胸襟前的秀发,坐在窗榻前以手肘支头,缓缓合目。
“大人想以重启金风号上的歹徒劫案为由,让那背后之人自己暴露出来?”
禅房内,杨清拿火折子又点燃几盏灯油。
丹虎和范大人侧坐在堂前。
发出疑问的是范大人。他从灵骨塔安放亡母骨灰回来,就被杨清央去帮了个小忙,接着又被杨敏之请过来。
杨敏之站在佛龛前,刚劲的手臂从挽起的袖中伸出,就着墙壁上灯盏的焰火点燃檀香,随后插入香炉中。
灰色烟雾袅袅升起。
橘黄的灯光中,俊美的面容沉静如常。
“从金风号上跳河的那个歹徒没有死,宫宴前范大人掐准时机去北镇抚司要人,动静越大越好。沈誉在宣府未回,陆如柏在西山行宫防卫。北镇抚司无人做主。等西山这边得到消息,看看是谁会从宫宴上提前退席。”一缕极浅的笑从他唇边浮现又消失,甚是玩味。
他望向丹虎,接着道:“不过那人应该早不在北镇抚司了吧?沈大人把他藏到了何处?”
丹虎神色惊疑,转而露出钦佩之色。怪不得沈大人跟他说,与杨敏之打交道要格外打起十二分精神,此人智多近妖,一点马虎眼都打不得。
“沈大人早就怀疑那二人与陆如柏有些瓜葛,那日从通州码头回来带他们到北镇抚司只走了个过场。其中一人被大人您所杀,当时就死了,这绝对没有骗您!”
“另一个跳河的,确实没有死。沈大人将他秘密安置在另一处牢里。他跳下河时摔破了头颅,一直昏迷不醒,后来腹部也烂穿了。兄弟们拿药给他吊着命。只能说还有一口气在,就是个活死人而已!若是能从他口里问出什么来,沈大人早就问出来了……”
他一口气全抖搂出来。反正沈大人已跟他讲过,到了京师这边全听杨敏之的。
老范听得目瞪口呆。不过他已经明白了杨敏之的意思,冲丹虎摆手,笑道:“死人也有死人的用处!他背后之人哪晓得他是死是活?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嘛。何况这两个歹徒本就应该由刑部捉拿归案……”
“那两个歹徒幕后的真正主使是武安侯府,不是陆如柏,”杨敏之纠正丹虎方才的话,朝老范亲切一笑,“范大人,您想好了,确定要跟我淌这趟浑水么?”
老范被他的话惊呆住。
只见眼前的年轻权臣倾身探向他发问,笑语晏晏,神采飞扬的眉目在蒙眬的灯烛火光中时而模糊时而深刻。
他神色变了几变,鼓足勇气问道:“若有人就此挑起立储之争,大人您会站在哪边?”
怪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到他与侯府千金在一处。老范顿时觉得自己什么都看明白了。
“不论大人站在哪边,卑职都当追随大人,唯大人之命是从!”
杨敏之似乎被他无知无畏的坦诚打动,轻笑摇头,对他道:“某所立之处,唯国法矣!范大人毋需紧张,您只需时刻记住,您所听命与依据的,永远是国朝的律法!不论是武安侯府还是谁,与律法相悖,就是与万岁和朝廷为敌。有律法这柄利器在手,大人何惧之有?
老范揣摩他话中深意,再次试探道:“所以,大人的意思......不论是去北镇抚司要人,还是将武安侯府揭露出来,只需我秉持公正,严格按照律法行事即可?”
杨敏之拿起茶盏,垂目淡淡道:“大人能以皂吏之身升任刑部司郎中,足以证明您是有能力之人。说不定以后我还得恭称您一声尚书大人。”
已尽心提点于他,如果还是陷入不利之境,他可不会像秦尚书捞儿子那样,费心费力的去捞他。
老范这时才是真的明白了,既心惊肉跳,又激奋不已。行走于仕途之人,既怕时运不济,也不希望太过平淡。杨敏之要他做这把刀,他便要亮出最锋利的刀刃!
老范和丹虎又就具体事宜商量了一番。丹虎有锦衣卫的令牌,连夜返回京城,给陆老大人送信,再按照杨敏之吩咐的,部署监视武安侯府。
等他们都散了,几近寅时。
他行至客院,张姝房中的窗前,一盏灯微弱的好像快要燃烧殆尽,在窗纱上映照出一个单薄的人影。
他隔着窗户轻轻敲了几下。
“谁?”窗边的人影惊的一瑟。
“是我。”
是杨敏之的声音。张姝抬起僵住的双腿,强忍着腿脚发麻不适,扶着墙走到门前给他打开门。
他还未开口说话,她拿手指抵住唇,提醒他不要吵醒喜鹊。
杨敏之手臂搭了一件大氅。笑着退后站立,看她轻手轻脚,蹒跚着出门关门。腿脚不太活泛的样子。
关切问她怎得了。
张姝苦兮兮道:“我脚麻了......”
还未说完话,杨敏之上前一手揽她后背,另一手从她腿后抄起,打横把她抱起来。
“哎呀”,她轻呼一声,推搡着他的胸膛,低声说,“坐着歇一歇就好。”
“到山顶再歇吧。”他望着她笑。
黑色的夜幕里,她面若皑头雪一样白,唇如红花一样艳,与往日格外不同。
张姝不再吭声,把脸缩到他胸前。他身上有浓郁的檀香香味,就像山林里松柏的气息,成熟,坚韧,让她很安心。
到后山山顶要穿过灵骨塔。这是一片佛塔组成的塔林。
漆黑的天空中寒星点点,一弯下弦月半垂天幕。微弱的星光和月色下,汉白玉色的石雕佛塔散发出莹白的光,宛如一座座缄默的巨人。
绿色的磷火在周围深暗的树林里闪闪灭灭。
“怕吗?”他问。
她摇头,鼻子碰到他坚实的胸膛,开口道:“不怕,这里安放的亡灵都被他们的家人惦记、怀念,都是安宁的灵魂。”
“哦?姝姝胆量这么大?”
“我自己可不敢半夜来,不是有你在么。”她老老实实的说。
她心软,嘴也乖甜。
他挑眉:“那你可得抓紧我,当心我把你扔这里自己跑了。”
笑意从鼻腔中逸出来。
她知道他又在打趣他,气恼的伸手揪他。衣裳下的肌肉紧实,她根本就掐不起来,只得气鼓鼓的握拳去砸。
杨敏之忍住想大笑出声的冲动,几步绕出灵骨塔来到后山山顶。
正寻找开阔处将她放下来。胸前那只小拳头还在捶他。
“仔细手疼。”
他终于噗嗤笑出来。怀中的她可爱无比,让他忍不住勾下头去亲她。
她扭着身子拿手遮面,口中娇叱:“别碰!我擦了口脂和妆粉!不准亲!”
身子扭动之际,一头秀发从胸前滑落到他手臂上。
伴随少女幽香,一团温软紧实的软肉擦过他埋下来的鼻尖。
如火星子从他鼻尖炸开,乱成一团,又酥又麻。
在渐渐明亮起来的湛蓝夜空下,怀中的她妖娆的身姿一览无余。
饱满的胸口呼之欲出,从轻软绫纱中勾勒出曼妙的轮廓。腰间丝绦带一束,纤细腰肢犹如美人瓶的圆润瓶口,弧线优美。细腰往下,匀称的丰臀和笔直修长的双腿,隐藏在下裳褶子里,宛如一枝倒扣着垂下去的栀子花朵,尽显妩媚。
他恍惚失神,差点失手把她真扔出去。
打横抱她时本来紧握成拳的君子手慌得打开,将她重新搂了个满怀。
没叫他得逞,她松了口气,两手依然虚挡住唇,叫他放她下来。
望着他笑,又是羞怯又是得意。
他无奈叹了口气,也笑了。
他找了块平整的大石面抱她坐到他腿上,拿大氅裹到她身上,遮住让他眼热心跳的婀娜身段。
张姝不自在的垂下头,拿手捋胸前的头发。
“你脸上蹭花了。”
“嗯?”她抬头的一瞬间,被他拿手指把她脸颊的一道口脂划痕擦掉。
顺势捏住她小巧的下巴,以唇贴上她的眉间。
热烈的火花从眼眉、鼻尖一路蔓延,敷了粉的雪白面容上顿时嫣红绽放。
深情的亲吻到她唇边停下来。
她的嘴唇红得夺目,和她不加修饰的粉嫩唇色一样好看。
这是她为他精心打扮的妆容,他愿意多留它一阵子,又忍不住想立刻把它破坏掉。
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薄唇贴在她脸颊边缓缓开口道:“我白日回城,有要紧的事。宫宴那几日不定何时才会过来。你在西山行宫万事小心,若遇到麻烦就找司礼监李荃。”
说着,把系在革带上的那块玉佩取下来递给她。
“拿着这个,他见到自会明白。”
取下玉佩,他的腰间就只余她给他做的宝船香囊。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张姝不接。
他只寥寥几句话,她听出极不平静的意味。
她担忧的问:“因为虞夫人吗?”
疑心一旦生根发芽,就很难根除。
“有时候真希望是我的错觉和武断,可是又无法说服自己。”
“不是你的错觉。反而,正因为姝姝从布施名簿中查出问题来,才帮我做出最后的判断。”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
说来话长,在国朝与北漠交战的那几年里,一支草原铁骑在弹尽粮绝后向虞将军投降。其实这支铁骑原本是诈降。被虞将军及时发现有诈,下令将之全部就地诛杀。但还是从中逃了几个出来,后来北漠新旧王权更迭,这几人流落草原做了悍匪。其中就有金风号上追杀卢梦麟的两个歹徒。
这就是沈誉从宣府卫所暗查到的结果。
如果说那日马场劫掠的第三个歹徒是虞氏,这二人与虞将军有仇,却又与虞氏混在一处。怪异之处实难以解释。
就连杨敏之都险些陷入迷惘。
直到张姝查了红螺寺的布施名簿,他才豁然开朗——虞氏根本就不是虞将军的女儿。
当初他让郑璧去打探武安侯府和虞氏,郑璧虽然没办法接触到虞氏,对她和虞将军的家族都做了细致的了解。
虞将军出身宣府军户,原本只是宣府卫所的一个小总旗。在对北漠的惨烈一战中,虞将军和族中子侄皆战死,只余虞氏一个孤女。万岁加封他以“将军”的爵位,恩准虞氏扶灵进京,将他的尸身葬于灵骨塔。再后来,这个“虞氏”被赐婚给武安侯为继室。
他说的很平淡,张姝却听得惊心动魄。随着他的讲述,时而惊惧时而后怕。
其实,他没有讲的,还有更加复杂的内情。
丹虎一开始说沈誉怀疑那两个歹徒的幕后之人是陆如柏,其实不然。沈誉只是想趁机借他为刀罢了。
不过,陆如柏的确也不清白。杨敏之与在宣府的沈誉几乎同时察觉。
陆蓁送给杨源的那个砚台,价值千金,陆五娘说买就买了。当时他和杨源问过话后,阿源尚无知无觉,后来他越想越不对劲,暗暗心惊。陆如柏与他们一样,都是食俸禄的。就算把不过明路的炭敬冰敬火耗都算上,也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一掷千金。
后来他叫郑璧在打探武安侯府时也顺便留意陆如柏。郑璧原本就混迹于三教九流,接下来果然叫他发现,陆如柏和武安侯的亲信管家在一家赌场兼地下钱庄会面,陆如柏找对方索要财物。陆如柏私下好赌,且出手阔绰挥金如土,供他和他家人挥霍的钱财都来自何处,不言而喻。
尽管他和沈誉各有所获,然而直至今日,虞氏的秘密被揭开,他才从这团乱麻中得以抽丝剥茧,理出脉络。
他瞅了一眼她惊疑不定的神情,以手抚她脸颊,含笑抚慰:“姝姝,你为何如此聪慧?”
她拍掉他的手,把玉佩重新系到他的革带上,坚决不要,“我一定会万事谨慎小心,若有难事我就去找李荃公公。能与你相交的人,定然不会只凭一个玉佩认人。”
杨敏之无法,只得随她。忽然想起,他夜半约她看日出,原本是打算送她礼物,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
从锦袋中拿出一对金玉镶嵌的金鱼耳珰,摇头摆尾,灵动可爱。是他在江陵时买的。
她晚上梳洗过后把钗环首饰都卸了,耳洞正好空着。由着他笨拙的将耳珰穿入耳中。
她的耳垂小巧圆润,勾得他又来亲。痒簌簌的,让她又臊又笑的从他腿上滑下来,不要他抱。
“我若是那海上航行的宝船,姝姝就是时时绕行在侧的锦鳞伴我远航,怎可躲懒逃脱。”
被他长臂一揽,又捉了回去。
“喜欢在海船旁绕行的鱼不是叫海猪么?”她记得上次在马市买马,听他给杳杳讲兽禽典故,是这么说的。
“我不要当这个!”海中的猪,听着多不雅。
“那姝姝想当什么呢,鲲鲸如何?北冥鲲,可化为鹏……”
“我也没那么厉害。”
若教外人听了去,这两人的言语幼稚可笑,偏偏都说的无比认真。
“海猪聪明善良,不正合姝姝的性情?”他笑吟吟的又逗弄她。心中却在想,其实她最像兔子,灵巧,凶悍,只表面温顺罢了。
果然,她像只被惹急眼的兔子,拿眼瞪他,拿手打他。被他握住的柔夷,指间泛凉。
山中湿寒,浓雾萦绕。他们的头顶发间已经不知不觉覆了冰凉的一层水汽,连她身上披的大氅也有些潮润。
替她拢紧了大氅,问:“我从江陵寄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收是收到了,还没空看呢!”她眼波流转灵动,睨了他一眼,难得带了些骄傲的姿态。
杨敏之扬眉,似笑非笑:“那我可得罚姝姝了。”
他复埋头到大氅中,准确捕捉到他刚才就在肖想的两瓣娇花。
浓翘睫毛微微颤抖,几分羞意染上眉间。她顺从的闭上双眼,承受他热情放浪的舔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