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的船by玖月晞
玖月晞  发于:2025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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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往身后一背,就躲过去了,下巴指不远处的货架:“四件套。”
姜皙往那方向走,说:“被芯有吗?”
“上次一起买了,还在后备箱。”
“洗漱用品呢?”
“搬家第一天在楼下便利店买了。”
“洗衣粉,棉拖鞋?”
“洗衣粉没有。”
他去货架旁拿了洗衣粉,姜皙扭身指一旁:“衣架?”
“对。”他拿了一把。
“一把不够吧?”她说,“你衣柜里的衣架都没拿走。”
许城于是又加了三把。
姜皙脑子又转转:“洗澡穿的凉拖?”
“啊。没有!我这两天都光脚洗的,地上凉死了。”许城道,“姜皙你说,不带你出来,我一个人怎么行?”
“……”姜皙又抿了唇,不跟他搭话了。
她默默走在前边,但一只手又无意勾上了购物车,在转弯时给车牵引。
许城捏着那根竹签,推车随在她身后。
超市里,一同逛超市的情侣、夫妻与他们擦肩而过,在货架间挑选着他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很浅地笑了。
一起逛超市这件事,大概本身就有些暧昧。
如果可以,他真想跟她逛一天。
经过家用小电器区,姜皙伸手碰了碰一个小巧的蒸蛋器,好奇:“这是专门蒸鸡蛋的?”
姜添每天早上都要吃鸡蛋。
“我姑姑前段时间跟我说这东西挺好用。你喜欢哪个颜色?”
货架上有明黄、浅蓝、水粉、白色,和不同的卡通图案。
“白色。”白色只剩两个了。印着可爱的美乐蒂。
刚好。许城拿了两个:“你陪我跑一趟,送你个蒸蛋器吧。”
话音未落,他手机响了。是蒋青岚。
“喂?”
“许队周末忙什么呢?有空吃个饭没?”
姜皙听得到隐约声音,不想窥听,走去一边。
许城也不拐弯抹角:“难得休息,让我在家待着吧。”
“我是有正事儿想和你说,看来下次得挑工作日。”
“谈正事儿啊,我们单位食堂饭菜不错。”
“行,那下次约。”
他收了电话,朝姜皙走去。她见他过来,顺着往前走,但手不勾他的车了。
车不好拐弯,她也不管了。
许城没忍住弯唇,那个心花小怒放啊——她,在意他。
“姜皙。”
“嗯?”
“打电话的是上次船上那个,但我们就普通朋友。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
姜皙走在前面,没反应。
不反应,许城也硬是对着她背影加了一句:“真的。”
“你好奇怪。关我什么事。”
“嗯。我话多,我愿意讲。”
姜皙:“……”
耍赖皮。
经过冷柜,许城挑了些汤圆类速食。平时虽在单位吃饭,但有时加班到深夜,或周末懒得出门,速食或面条最好应付。
冷柜旁,工作人员正在煎锅贴,香气诱人。
姜皙随意看一眼,促销员抓住机会,拿小纸盘盛了只煎饺,剪开两半,递过来:“小姐尝尝我们的新品,味道很好的。”
姜皙试了半只,里头有榨菜。
“怎么样?”
姜皙微笑:“挺好的。”
“你让先生也尝尝。”
许城一手捏着个竹签,一手扶着推车,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促销员还在催,姜皙只好重新拿根牙签,串起剩下半个煎饺,抬到他面前。他低头凑近,吃进嘴里,尝出榨菜味时,看了眼姜皙。
他笑说:“不好意思,我不是很喜欢。”
促销员说:“我看你女朋友挺喜欢呀。”
两人都没做声。她懒得解释,他不想解释。
许城手机又响了,姜皙丢下牙签,见他一手掏电话,另一手还捏着拿了一路的糖葫芦签儿,上去把竹签从他手里抽出来,拜托促销员帮扔一下。
是个陌生号码。
“喂?”
“是那个很帅的刑警吗?我明图湾钓鱼的呀。”
“你说。”
“最近好多人来明图湾挖泥鳅,结果发现了吓人的东西,像是人的手,吓死了!已经报警啦。我想起你之前给我留了号码嘛,跟你说一声。”
许城收起电话,姜皙发现他脸色不对,等着他开口。
“姜皙,我有事得立刻走。”
她速速点头:“好。”
他从钱包里翻出一张超市购物卡:“帮我结个账。东西——”
她快速说:“我送去你家。”
他顿了下,才说:“超市门口,公交201路到御龙苑,9栋1701。那个蒸蛋器,你拿一个走,别忘了。”
“嗯。”
他讲完,转身就走。
“许城,”姜皙喊他,他回头。
“钥匙。”
“密码锁。”许城顿一下,才说,“030411。”
姜皙听到这个数字,乌黑睫羽颤了颤。
他多此一问:“记住了吗?”
“嗯。”
许城很快走了。
一旁促销员问:“小姐,你喜欢这个煎饺,就买一包嘛。不用什么都听男朋友的。”
姜皙微笑,温声婉拒:“其实是我不喜欢榨菜。”
她结了账,坐公交到许城家小区,顺利找到9栋1701室,输入密码时有些恍惚。
030411。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2003年04月11日。
初见那天,她给他画的那幅画,落款是:“姜皙 03.04.11.”
很奇怪,他怎么会记得这个日子。
许城的新家很干净,一尘不染。
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但新装修,显得空旷,没有人气。窗外是阴天,家中也显得冰凉。只有窗台上几盆仙人掌露出半点儿活气,瞧着又微死。
姜皙将大包小包放到玄关处,揉了揉被袋子勒红的双手。
她打开鞋柜,只有双男士棉拖,她勉强换上,将购物袋中的调料全归置到橱柜里,筷子也拆了泡热水洗净,插进筷筒。
速食整整齐齐码进冷冻室,甜酒、面条放进冷藏。衣架拆好了放阳台柜子里。
姜皙收拾好一切,几个购物袋也团好塞在水池下。留两个蒸蛋器在餐桌上。餐桌旁堆了几个纸箱,都是许城从旧家搬来的。这几天他果然工作极忙,完全没空收拾。
姜皙准备走,想了想,又来来回回帮他把箱子里的书摆去书架,衣服放进衣柜,插板等电子用品类放进电视柜抽屉。到最后,只剩某个纸箱最底层,一个很旧的核桃木盒子。
姜皙刚要把盒子拿出来,门铃响了。
在他家,她并不太害怕,以为是物业。走到门边,从烟盒大的可视门禁上看到是个女生。
姜皙开门,是方筱仪。
和方筱舒一模一样的脸。

姜皙略后退一步,庆幸今天给假肢套了长袜子。
方筱仪并不认识姜皙, 第一反应疑心她是许城女友。许城边界感很强,不可能随便让女孩来家里。
她毫不掩饰地打量她。
姜皙刚在收拾家里, 忙起来身体发热,脱了外套。黑毛衣牛仔裤, 纤肩细腰, 人看着瘦长一条, 弧线却丰盈得刚好。头发有些凌乱,脸也红扑扑的, 很娇美的一张脸。
方筱仪想起了何若琳。
当然, 她也只偶然见过那女生一面,认为她是配不上许城的,样貌、条件都一般, 就皮肤白一点,不知他看上她哪点。
看眼前这个, 方筱仪总觉她俩有些相似, 倒不是脸像,就是气质都是纤纤静静的, 又隐隐有主意的样子。
她们眼角都有颗小泪痣, 位置几乎一样。
“你是谁?”方筱仪先开口。
“我……”姜皙没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身份,懵懵报了姓名,“程西江。”
“你是他女朋友?”方筱仪冲她笑了笑, “长得和他前女友好像啊。你们眼睛这儿都有颗痣。”
一句话,姜皙察觉到敌意。要放十年前,她或许会听不懂这里头的言外之意。
“不是。我是保洁。”姜皙觉得自己该走了。
方筱仪眉毛挑起:“这么年轻做保洁吗?”她态度明显好转了, 打量四周,“你收拾的吗,挺干净的。”
“收拾完了,准备走的。”
“许城不在?”方筱仪弯腰开鞋柜,里头一双刚从超市买回的男士凉拖,她拿出来换上。
“不在。”
方筱仪抬头:“你有钥匙?……密码?”
姜皙撒了谎:“没有。他本来在家,接电话出去了。让我做完就走。”
方筱仪哦一声:“男的电话,女的电话?”
姜皙微抿唇:“工作吧。”
方筱仪笑笑,挺熟稔的样子:“他这工作啊,随时待命。”她走到桌边,拨了拨空掉的大纸箱,回头看她,“他是刑警,很厉害的刑警。他没跟你讲吧?”
“嗯。我不知道。”
“他这人就这样,对自己的事,嘴巴严得很。亲疏分得很明。”方筱仪见姜皙已穿上外套,说,“你要走了吗?帮忙把这些纸箱清出去吧。”
“好。”姜皙分批把纸箱扔去门外,最后一个箱底的核桃木盒子拿出来放餐桌上,
姜皙迟疑了一下:“你……”
毕竟是她开的门,让她进来的。
方筱仪明白她意思,笑说:“我你不用担心,我是他朋友。”又加了句,“他初恋女友的妹妹。你要不信,可以现在问他。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姜皙便说不用了,走的时候,她看了眼桌上两个蒸蛋器,没拿。
姜皙出门,费了好一番力气将走廊上一堆纸箱踩瘪,抱进电梯。一下楼,遇见小区的保洁阿姨,盯着她手里一摞硬纸板看。
姜皙便问:“阿姨你要吗?”
保洁很欢喜:“这么多都给我呀?太感谢了。”
方筱仪关上门,仍觉那保洁女孩叫她不太舒心。不知许城从哪儿找的这么个人。
昨天她听妈妈说许城搬家了,想着过来帮忙。给他打电话没接,她就自己上门了。
可惜来迟了,屋子已收拾妥当,她没了用武之地。
她准备将桌上的核桃木盒找个地方放好,拿到手里,察觉里面装着很多零碎小物件。她忽意识到,从未在许城旧家中见过这盒子。想来一直收得隐秘。
木盒略沉,质感厚重。
打开盖子时,金属轴页咯吱一声脆响,像是多年没打开过。边缘掉了一层木粉、小铁屑。
里头全是些旧物件,一个十年前的诺基亚旧手机和充电线,一根美乐蒂头绳,一个旧水杯,一串旧钥匙、手串。
她不知道他留着这些废品干什么,忘记扔了?
几张卷起来的画,画布很脏,沾着灰烬;有几卷明显烧残了。像是从火堆里捡来的残画,被人小心卷起收藏。
方筱仪没敢拆开,怕被许城发现她动过他东西。
可盒子里还有个红色首饰盒。附一张发黄了的票据,纸张在岁月里变得薄而脆:“xx珠宝,2005年6月17日。”
方筱仪打开红盒子,入眼是一枚金色的戒指,款式简约,中央内嵌一枚钻石。戒指在丝绒盒子里保存得崭新,与其他旧物件格格不入。
附一张粉色的心形小卡。翻过来,背面是许城的字迹:
“江江:
等我到法定年龄了,我们就结婚吧。(先预约上)
2005年6月17日。”
江江?江江是谁?
这日期……是姜家出事的十几天前。
方筱仪脑子轰然震了下。
不对。不可能。
他和姜家小姐的事,是假的。
当初他和姜皙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去问,许城根本不理。
春节时,她听杜宇康说,他跟姜皙分手了。她一直找他想复合,他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整天脾气暴躁,烦得要死。除夕打游戏,她去找他,他也不理会,可狠心了。
再后来,姜家倒了,全江州都知道他是卧底,他利用了姜皙。
那个暑假她军训加实习没回江州,但听杜宇康说,许城并没什么异样,说他不喜欢姜皙,就是觉得她被自己利用,也很可怜罢了。
方筱仪接受了这个解释。
可,难道……因为她希望是假的,所以下意识地篡改了记忆?
此刻看着戒指和他的字迹,有些遗忘了的回忆,浮现出来。
方筱仪猛然想起,她见过他俩。
大一清明假期她回江州,逛街时无意撞见许城。他站在街对面,面前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一袭白裙,长发辫得像小公主。她背对街道,仰着头,一直在说着什么。许城双手插兜,头稍稍歪向一边,垂眸瞧她,一直安静在听。
那时阳光很好,他垂着眼睫,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很松弛随意。她讲得着急了,不停摇他手臂。他身子轻轻摇晃着,始终含笑垂眸地看着她,像看不见全世界。
方筱仪从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说不出来的痴情脉脉,温柔极了。
她怀疑看错了人,想过马路去找他,可几辆车穿梭而过,许城和那个女孩都不见了。
次日,她跑去他船上找人,把舱门敲得哐当响。
上午十点多了,里头的人还在睡觉。
许城穿着白衬衫来开门,扣子都拧错位了,牛仔裤也松松垮垮。
他头发乱糟糟的,锁骨上还有小小的暗红色吻痕,配上他那张没太睡醒的、慵懒不羁的脸,要多情色有多情色。
他见到她,很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筱仪却看见了沙发上女孩的文胸和内裤,人睡在里间。
方筱仪想进去,许城拦住了她。
她问:“你有女朋友了?”
他懒懒地:“嗯。”
“谁啊?”
许城说:“你不认识。”
方筱仪说:“你不介绍认识一下?”
许城眯了下眼,说:“她害羞,怕生。”
方筱仪还要进去,许城没太用力地推了她一下,拧着眉:“随便往人家里闯?不礼貌了啊。”
方筱仪站原地不动了,瞪着他;许城毫不理睬,当她面关了大门。
几秒后,里头传来很细很软的一道女声在咕哝:“谁呀?”
“没谁。”许城说,“再睡会儿。乖嗯。”
方筱仪走了。心中大骂,他居然那么快就忘了她姐姐。
后来,姜家出事,她从妈妈那儿听说,许城在姜家做卧底,之前跟姜家大小姐在“谈恋爱”。
方筱仪理所当然地“理解”并合理化了一切,他是为了给姐姐报仇,才去做卧底。所以,记忆开始隐去她眼中所见,强化杜宇康口中描述。以至于到现在,她根本都忘了姜皙这个人。
此刻看着这枚来自近十年前的戒指,她备受冲击。
许城,你买戒指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方筱仪摇头。
一定是行动前,想要迷惑她的!一定是!可姜成辉父亲的死是突发状况,不可能提前十多天知晓。
且,为什么没送出去,为什么被他藏到现在?
烧过的画?姜家起过大火……那个叫姜皙的女孩会画画?
方筱仪骇然想起,何若琳……就是画画的。她是美术学院的研究生。
她头脑很乱,想关上戒指盒,却夹到鼓鼓囊囊的戒枕,她试图将戒枕重新摆好,却见下藏两张大头贴照片。
一张,少年从背后搂着少女,低头深深亲吻她的唇。他闭着眼,侧脸深情难挡。女孩闭眼仰头,嘴角噙着幸福的笑。
而另一张,少年紧搂着少女,和她一齐看镜头。女孩在他怀里,笑得很甜,很开心;少年许城笑容并不大,但黑眼睛里亮光闪闪,风华正茂。
大头贴里的那个女孩,长大了十岁,变成了刚刚离开许城新房的保洁。
许城赶到明图湾时,现场已拉了警戒线,天湖区公安刑侦队众位干警都到了现场。虽地处偏僻,但一堆人远远围观。还有那帮钓鱼佬。
几人一见到许城,立马围上来。
“许警官,最近来挖泥鳅鳝鱼的人特别多,刚那人以为抓到个大的,一把扯出来,我那个乖乖诶!居然是人的手!魂儿都吓没啦。”
“许警官,你之前建议我们挖泥鳅,别是坑我吧?”
许城说:“这我可不知情。碰巧了。”
“别说,我这些天挖黄鳝泥鳅,嘿,挣了近千块。他有个朋友,隔三差五挖到这么大甲鱼,挣多了呢。”
“那恭喜。”
“可惜知道的人多了,外头一帮人抢着来挖。”
“有钱大家挣嘛。”许城说着,示意还有事。
“您先忙。”
滩涂已铺上防陷落木板。
区公安的人,许城都认识,不用出示证件,直接掀了警戒线进去。
刑侦队长老杨见了他,话里有话:“许队消息灵通啊。放假都不休息,这么快赶来,辛苦。”
许城知晓他不愿自己插手,毫不介意:“还是你们辛苦。”他拍了拍老杨队的肩,“我去看看谷清明。”
区公安技术科和鉴定中心,论人员、设备配置都不如市公安。此处埋尸地点环境复杂,侦查难度大,必须请示上级。市公安派了经验丰富的关小瑜、谷清明等人来挖尸体。
许城沿着铺就的木板走到湖滩深处,淤泥下已挖出个坑,里头一具浑身赤裸的女尸,已高度腐烂,出现液化,恶臭冲天。
许城已戴上口罩,眼睛却刺痛地眯起。
市公安技术科他的几个下属,有的在处理尸体,有的在周围淤泥翻找细微线索。
他们几个办事,许城放心。
关小瑜正拧着眉清挖死者身边的泥土。
许城唤她一声:“关小瑜。”
关小瑜扭头看他,许城没讲话,眼神直定。关小瑜明白,点了下头。
许城又在谷清明肩上捏了两下,后者点了下头。许城起身,看了眼那具已辨别不出面容的尸体,走去一旁观察周围的环境。
老杨队过来,语气很难说不是揶揄:“许队,有新发现了?”
他比许城年长许多,职位却是下级。两人工作中合作不少,可每每都是许城的直觉跟调查方向是对的。
许城能理解他的情绪。
“我又不是神仙,哪儿那么多新发现。”许城搭他肩膀,搂着他往外走,极其和善地打商量,“杨哥,想不想立功?”
老杨队挑眉:“什么意思?”
许城说:“多派点人手,附近再找找,还有新尸体。”
老杨诧异极了:“你怎么知道?”
许城没答,只拍拍他胸膛:“看你信不信我了。”
许城回了趟局里,把几个失踪女性案卷翻出来。今天发现的这个,应该是去年夏天失踪的毕业生陈頔。
聋哑店主见到的车装的是新尸体,不会腐烂到这种程度。
许城仔细看完卷宗,窗外天已黑。
周末单位食堂不开餐,许城懒得出去,打算回去一碗面条应付。
车开进小区,许城一眼望到他家客厅的灯亮着,在夜里暖得像一捧星火。
他愣了下,姜皙居然在等他?心一下就猛然跳动起来!
他飞快把车停好,奔去电梯,飞速关门、摁键;红色数字跳动往上,他急速摁开门,几大步到门口,指纹开锁。
他心已跳到嗓子眼,深吸一口气,拉开大门,闯进玄关,却是方筱仪在厨房里烧水。
许城脸色一瞬平静下去,语调不太友善了,问:“你怎么在这儿?”
而方筱仪很确定,在进门朝她看过来的前一秒,他眼里是有光的。

许城关门时, 心落了下去,暗暗自嘲,想什么呢, 她怎么可能这个时间还留在他家。
方筱仪:“我妈妈说你搬家了,让我过来帮你收拾一下。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啊, 我还没吃。”
许城没接话。
餐桌旁的纸箱都收拾干净了,桌上放着那个桃木盒子。他拿起盒子, 进了卧室。
人很快出来。方筱仪站在餐桌边, 研究着桌上的蒸蛋器。款式挺漂亮, 印着美乐蒂的卡通图案。明显是女孩子选的东西。
许城去厨房倒了杯水,坐去沙发上, 开电视看誉城新闻。
“我妈妈那天说邻居家的蒸蛋器好用, 煮蛋快,节约水。”方筱仪说,“你这儿有多的, 给我一个吧。我带给她。”
许城看电视新闻,目不转睛:“朋友要的。”
“再买一个给你朋友呗。”
“不行。”许城的视线从电视机挪向她, 停了下, 掏出手机,“我现在买一个寄到你妈家。”
他快速下了单。
方筱仪放下蒸蛋器, 也不贵的小物件, 她不知道他在较什么劲。
她去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出来,许城仍在看誉城新闻,政府班子做了哪些实事, 城市出了哪些新规划,思乾集团开发的东湖度假区进入收尾工程云云。
方筱仪问:“今年清明你回江州吗?”
许城盯着电视:“看情况。”
“如果回江州,去给我爸爸和姐姐上坟吧。”
他嗯了一声。
室内静了会儿, 只有新闻播音员的声响。
方筱仪问:“许城,你现在还会想起我姐姐吗?”
许城眼里映着电视屏幕的白色光芒,有些清冷,说:“你碰到她了?”
“谁?”
“白天我家里那位。”
“她是谁?”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许城没扭头,只视线转向了她。
方筱仪不装了。他知道她打开了那个核桃木盒。她脸色发红,率先出击:“你怎么还跟她有联系?”
“跟你有关系?”
这话将方筱仪刺激得不轻,胸膛起伏:“我爸爸和姐姐都是被谁害死的?我爸爸对你那么好,姐姐死得那么惨,你居然还能跟她有联系?!你对得起他们吗,你对得起谁?!”
许城没讲话,眼神如夜下的潭,深不见底。
方筱仪被他看得内心发怵。
许城平淡说:“你没必要恨她。她跟姜家的事没关系。她很无辜,什么也没做错。真要掰扯,我跟她之间,我的错。”
“你的错?”方筱仪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那你打算怎么补偿她?”
这人是讲不通的。
许城轻拧了眉:“关你什么事呢?”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姐姐?你明明喜欢——”
“方筱仪,‘我不记得喜欢过你姐姐。’这句话,我到底要跟你讲多少遍?”
“她那么喜欢你!”方筱仪不听,控诉,“你怎么能忘了她,偏偏去喜欢一个害死她的人。我就知道,她死了,这世上记得她的人会越来越少!没想到你也是!”
他没回答,她又开始给他找理由:“是她来找你的,对不对?她——”
“不是。”许城打断,“是我喜欢她,是我缠着她不放。”
“为什么?”方筱仪激烈起来:“她是姜家的人,从头到脚都有罪!许城,你现在敢去我妈妈面前说,你跟姜家的人还有联系吗?!”
筒灯自上而下打在许城头上,照得他眼底一片阴影。
他忽然弯唇,凉笑:“方筱仪,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筱仪愣住。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还是你觉得,隔三差五冒出来讲些屁话,我他妈就能什么都听你的,觉得欠你家的,受你摆布了?”他将几句脏话说得礼貌,心平气和,“我看上去像是很好控制的人?就凭你?”
方筱仪错愕,呆站原地,片刻前的嚣张气焰消失殆尽,慌张到手足无措。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刻薄。
她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不过是想,既然他能喜欢方筱舒,为什么……
她没说出口,因为她已从他眼里看出,他知晓,他了如指掌。但他不在乎,他不想要。
他看向电视机,侧脸极冷:“她死的时候,我说过,无论你遇到什么难处,我都会搭把手。但如果你再越线、没分寸,我不介意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他无情地说:“你可以走了。以后也不准来。”
方筱仪抓起椅子上的包,走到玄关处,冷笑一声:“李知渠找到了吗?许城,你别忘了,姜家不仅欠着我爸爸姐姐的命,还有李知渠的命!你跟她扯在一起,下次回江州,我赌你有脸去见肖老师!!”
门砰地关上。
新闻放完了。很快,天气预报也播完。
许城坐了许久,才关了电视,回神时,已不知播的是什么天气。
他不知道,活这区区二十几年,怎么就他妈的欠了一堆数不清、也还不尽的债。
而那些欠他的呢,谁又偿还过?
夜里十点半。
姜皙收好iPad和触控笔,去收衣服时,见许城的车停在楼下。这几夜空气质量好,夜色也清明。旧楼、树丫、路灯,一切都很清晰。
车顶挡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见俊白的下半张脸,春夜般料峭。他外套敞开着,露出里头的白衬衫;左手伸出来搭在车窗边上,指间燃着一根烟。
他长久地静止在车中,烟头的红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也没想起再抽一口。
姜皙退回客厅。
她猫去姜添住的次卧,拿出他喝完牛奶的玻璃杯,去厨房洗净。她擦了手,回沙发边叠衣服。
一摞洗净的衣物堆在贵妃凳上。夜很静。
又悄悄起身瞥一眼楼下,车里头的人不见了。
她坐回去,低头卷袜子。
姜添很喜欢换袜子,积攒下来,总有一堆袜子要叠。她刚把两人的贴身衣物叠好,敲门声打破了静谧。
咚,咚,两下,敲在姜皙的心门上。
“谁呀?”她像是明知故问。
“我。”
姜皙放下手中衣物,走去玄关,并无迟疑,推开了门。
许城站在楼道里,背对着楼梯间的灯光,面色平静。
距离太近,姜皙抬眼望他,轻声:“有事吗?”
许城抬起手里的蒸蛋器:“你没拿。”
“走的时候忘了。你还专门跑一趟。”
“也不远。”他说。
她将那小盒子接过来,没接话,以为他会说点别的什么,但许城没有开启新的话题。静静对视着,大概三四秒,她没有邀请他进屋,但也没赶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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