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的船by玖月晞
玖月晞  发于:2025年10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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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恰当的时机,快到了。
李知渠也觉有理。
让许城做线人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李知渠也担心他的安全,毕竟年纪轻,经验少。要不是熟识他,知他聪明机敏,行事灵活沉稳,是断然不敢让他去试的。目前看来,他有自己的盘算和节奏,李知渠就不多问了。
许城自认,“慢慢来”是出于谨慎;既要做事,就得确保周全,万无一失。但或许,在他不愿深思的另一层面,在他内心深处,他希望目前平静的日子,能长一些。
有时,他不知道,他和姜皙,究竟是谁落入了谁的温柔乡。
姜皙很黏人的。
他一直以为,他不喜欢黏人的女孩子。初中那会儿,看到高年级的大哥混混们,身边女友整日腻歪,他嗤之以鼻。高中三年,不少同学偷偷早恋,课外想方设法贴在一处,他皱眉不屑。好多女孩娇羞地给他递情书,他也觉做作。
他以为,他欣赏方筱舒那样大大咧咧、洒脱开朗的类型;可没想到,如今的自己对姜皙甘之如饴。
许城有时会让理智告诉自己,姜皙真的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女孩。不是。他对她纵容,对她好,是出于某种愧疚。
可他解释不了,为什么那么渴望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渴望与她亲密。
有时,他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亲她、吻她、抚遍她,恨不得把她揉碎了吞到肚子里去。甚至有好些次,差点儿擦枪走火,突破最后一步。
他以为,克制于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没想到了她面前,却要使出天大的定力。
好在姜皙没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全然不谙人事,只以为亲吻、抚摸便是男女间能做的最亲密的事。
许城分析,那些疯狂的渴望,应该是荷尔蒙作祟。
可解释不了的是:他也会带她逛街,看电影,逛商店,买衣服,陪她照大头贴,买情侣水杯、钥匙扣、情侣衫,买各种成对的小玩意儿,做所有一切情侣之间会做的细碎琐事,还不觉无聊,反觉甜蜜。
当然,总有阿武阿文盯送。他跟这俩人不对,,一开始难免烦躁。可渐渐,他居然也习惯了,每周都得陪她去外头逛几次,哪怕只是去吃个甜品。
这可无法用荷尔蒙来解释了。他于是自我辩解地想,做这些终归是为了把她抓得更牢而已。
十月,许城给床铺换上秋冬被时,姜皙摸摸软绵绵的被子,说想睡在这儿,她好久没在船上睡过了,但爸爸不允许。
许城说:“住在家里不好吗?床又宽又大,这儿又小又挤。”
“但我喜欢这里。”姜皙又说,“哥哥好奇怪的,总问我你的事。一直问,一直问。”
许城不动声色:“问什么?”
“就问我平时和你干什么,说些什么。每次都是这些。”
“哦。”他不在意的样子。她也只当是寻常,一扭身,趴在软噗噗的被子上,嗅着晒过大太阳的棉织品散发出的香味。
“小城——”她忽然低喃,像自言自语。
许城微愣:“你叫我什么?”
“我听你姑姑这么叫你,小城。”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藏不住笑。
“笑什么?”
“小城,好听,很有意境。”
“好听个鬼,莫名其妙。”
她觉得多好呀,她心中一座小小的城,很安稳。她说:“我们改招牌吧,叫小城水上超市。”
许城轻哼:“你还挺会自作主张。”
她又笑了,笑容憨憨的,很幸福的样子。秋天午后的阳光从小圆窗外照进来,柔柔一层金色,洒在她清透的脸上。
许城看了她一会儿,有些出神。
“姜皙。”
“嗯?”
如果那时你上了别人的船,也会跟别人离开吗?
可这话没问出口,理智告诉他:是不是都不重要。他不在意。
气候转寒时,姜淮过二十五岁生日,并不打算大操大办。只在他家旗下,江州最好的辉色休闲会所小摆几桌,给平日交往密切的亲朋和生意伙伴一个人情往来的机会。
这次,许城去了——他等的时机到了。
生日宴规模不大,但极尽奢华。小宴会厅光是空运来的鲜花就花了近百万,由上海请来的顶级花艺师设计摆放;桌上水晶杯、白瓷盘、黑玉筷子、折叠成各形各状的餐巾摆放得一丝不苟;身着素净旗袍的美女服务生鱼贯而入,添酒斟茶,轻声细语。
餐肴皆由广州飞来的粤菜大师团队烹饪,山珍奇鲜,许多是许城生平头一回见。
他和姜皙坐主桌。入座时,出于礼貌,跟姜成辉、姜淮等人一一打了招呼。姜成辉皮上挂笑,点了点头。
姜淮拍了下他的肩,当做回应。
许城扫了眼到场之人,判断口音,大部分是江州本地的,也有誉城、云西、梁城口音,还听到了粤语。席间,不少人过来给姜成辉姜淮敬酒,许城恍若不觉,只低低问姜皙想吃什么菜,帮她夹菜。他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却将所有来人的姓氏记下。
坐主桌的除了姜家几个叔伯弟兄,还有个操着粤语口音的邓姓男人和誉城口音的于姓男子,就坐在姜成辉身旁。可见地位不一般。两位全程跟姜成辉聊天,说着投资房地产的事,一番交谈后,转问:“这位是?”
姜淮笑说:“我小妹的男朋友。”
许城抬头,见对方举着红酒杯,便拿起杯子,起身过去敬了一下。
邓坤见他举止自然,很欣赏,夸赞姜成辉,儿子女婿都是能成事儿的,不像他家那个衰仔,上不得台面。
席间奉承话,姜成辉笑哈哈应着,说喝酒喝酒。
许城坐回来,姜淮搭了下他肩,低声说:“吃完饭留下玩会儿。”
许城嗯一声,夹了块鳕鱼在姜皙盘子里。
姜淮说:“阿皙,你今天是不是青菜吃得少?许城你给她多吃点青菜,那个西蓝花。”
姜皙挽他手臂,软声:“我不喜欢吃西蓝花,你别听他的。”
许城就没夹。
姜淮笑笑,摇了摇头。
饭后,许城随他往会所内部去。
辉色位于江州规划开发的新城区,坐落燕山湖旁,占据大片开阔绿地。会所分好几个特色区:唱歌打牌的休闲区,疗养美容美体的按摩区,还连通着隔壁姜家的高尔夫球场。
聚会在会所东区最大的枫丹苑,外看是一栋欧式大别墅,内部别有洞天。客厅是巨大的舞池、各类长短不一的沙发、靠墙一个大屏幕,充当KTV显示屏;左侧磨砂玻璃栏杆分割出台球区、飞镖区,右侧精致垂放的连排小吊灯分隔出酒水区。别墅通往花园的一侧,没有墙,只有几根罗马大理石柱。外头是巨大的游泳池。池边摆着躺椅,还有专门的按摩床和疗养床。
已入深秋,原本露天的池子竟封上了玻璃顶,温泉水鼓鼓涌涌。
许城粗粗扫了眼,陪姜皙去了趟洗手间。她今天新换的假肢不太贴合,磨得她有点痛。她过去三个月一直用的拐杖,直到最近姜成辉才同意让姜淮去重新给她配了假肢。
姜皙坐在椅子上,许城脱下她的假肢,看看她的腿,从风衣兜里取出一盒大号创可贴,给磨脚的地方贴了几块。
和她在一起后,他有了随身带创可贴和纱布的习惯,防她拄拐杖手磨痛了,防她不小心摔跤哪儿破皮了。
姜皙看着他蹲在她面前,给她检查贴创口贴时认真的脸,摸了摸他头发。
他抬头:“怎么了?”
她抿唇笑,摇了摇头。
他给她穿好假肢,扶她出去。
一会儿的功夫,外面是花天酒地。
除了部分来聚会的客人,多了一倍数的衣着清凉的美女,好似盘丝洞。江州没有暖气,但这儿装了中央空调,暖风狂吹,气氛火热。
成对儿打台球的、喝酒猜拳玩亲亲的、池子里游泳嬉戏的、岸边松筋散骨按摩的,一片纸醉金迷。服务生们端着各色酒精饮品或小点心,穿梭人群中,进行微笑服务,对见到的一切奇观都面不改色。
许城将姜皙带到吧台旁角落一处沙发上,拿了两杯橙汁。他让姜皙坐里边,一株阔叶榕刚好挡住视线,给她的眼睛留一番清静。
姜皙头也不抬,只顾咬紧吸管喝果汁,对这种场合很紧张。
她从没见识过,有点害怕。
许城来不及安抚她,见姜淮在找他。目光对上,他冲他招了招手。许城跟姜皙说他过去一趟,马上回来。
姜淮领着许城,一路和人打着招呼,进了一楼边角的房间。里头一张办公桌,几把办公椅,是临时谈事儿的地方。
办公桌上摆放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红包,阿武拿着笔和红册子坐在一旁。
姜淮解开西装纽扣,往椅子里一坐,说:“酒喝多了,你帮我清点一下。”
许城拆红包,报礼单;阿武记录。
“张士齐,支票,五十万;于阿伟,金条,2000克……”
一个个数字单拎出来,是那个时代一个江州普通家庭十几年的收入。
许城从红包里拆出一把钥匙,扣上写着“碧湖光景”,是江州新开的高层楼盘,“碧湖光景12-1601。”相继又拆出一堆支票、金条、宝石、美元……最后拆出一把车钥匙。
标志出名到许城也认识:“邓坤,法拉利。”
姜淮笑笑,说:“先送你开。”
许城抬眸,漆黑眼瞳里看不出情绪,他将钥匙放下,说:“我忙着开船,没空开车。”
姜淮手指敲敲桌子,抄上钥匙起身:“车就停在外边,去试试。”
房间有道门直通户外。
许城起身,却不随他走,说:“姜皙一个人在里面。我出来挺久了。”
姜淮一愣,笑起来:“你还真是个情种啊。”又说,“这我地盘,谁能动她,找死?”
许城垂眼,大概经过一番斗争,说:“一分钟。”
开门出去,一辆红色法拉利停在夜色中。月光、玉兰花灯光照射车身上,潋滟流淌。前路沿着会所高低起伏的草坪蔓延远去。
姜淮抱手站一旁。
许城摁动钥匙,跑车滴滴响。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跑车底盘极低,好似坐在地上。他调整座位,系好安全带,一手握紧方向盘,一手放手刹,调挡位,双目注视前方,突然猛踩油门。发动机顿时发出震颤巨响,排出气浪;一阵猛烈的推背感袭来,跑车瞬间起速,如猎豹弹跳而出!
姜淮咧嘴一笑,对阿武说:“初中就玩摩托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车?”
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轮胎刮地声——奔出十几米的跑车刹停。许城一瞬换挡,松刹车,猛踩油门。跑车霎时飞速倒车,滑回姜淮面前,刹停。
不到十秒。
许城拉手刹,下车往里走,经过他俩时,将钥匙一抛,说:“是辆好车。我自己挣。”
阿武忙接住钥匙,看姜淮。姜淮满意地笑:“走吧。”
许城回到室内,橙汁还剩一半,但姜皙不在。问了水吧的服务生,说往楼道去了。
许城推开楼道门,姜皙靠在墙上,扭头望着窗外的花架出神。她听见开门声,回头,见是他,冲他温柔一笑,但看得出并不快乐。
“哥哥叫你去干什么?”
“点礼单。”许城牵起她手,揉了揉她手心。楼道里空调不足,她手微凉,他将她小手包裹住,问,“怎么一个人跑来这儿?”
她低头,莫名委屈,说:“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去。”又担忧道,“你是不是也不愿意来?”
“也没有。他是你哥哥,我肯定得来。这不是自然的事?”
“为什么?”
“我女朋友的家人过生日啊。”他用准备好的措辞哄她。
姜皙笑了,有些羞涩,望他的眼神也水荧荧的。
他低头凑近她:“那你是不是该奖励我?”
她面颊微烫,仰起头,轻吻他脸颊。他耐心等她吻过他脸颊了,轻捏住她下巴,吻上她的唇。她轻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尽情地回应。好像这一晚上的陌生和凌乱,只有此刻他柔软的嘴唇,熟悉的气息能安抚她。
她吻着,一只脚踮不住,落下来;他将她掐腰抱起,放在一旁的装饰矮柜上。她心尖儿直颤,嗓子里溢出一声呜的轻呼,却没松开他,笨拙着吸咬着他的唇瓣。
而他吻着她,只觉她香软温柔,沿着嘴唇吻到她脸颊,耳朵,挑弄着她耳朵尖儿。她心都化掉了,迷蒙睁眼,却瞥见有人站在二楼楼梯上。她惊得低呼一声,立马躲进他怀里,埋住脑袋。
许城立刻拿手臂遮捂住她的头,回头看去,眼眸一瞬变冷。二楼站着一个身着西装的服务人员。
看清他的一瞬,许城愣了下:“邱斯承?”
邱斯承微笑:“许城,好久不见。”
姜皙从他怀里露出两只眼睛,打量邱斯承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许城慢慢转过身,知道姜皙怕羞,所以连转身都把她的身影遮得严实。
“你在这儿——”
“上班。做到副店长了。你呢?”
“陪女朋友出来玩。”
邱斯承看向他身后,说:“是小老板的妹妹吧,见过。”
姜皙从许城背后探出脑袋,邱斯承礼貌地说:“之前的事,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声谢谢。”
姜皙很迷茫,邱斯承一瞬明白,她不记得他。他看一眼她因热吻而明显红润肿胀的嘴唇,和她紧抓在许城腰上的细白小手,说:“我还得去忙,你电话号码没变吧,改天联系。”
许城点了下头。
邱斯承走后,许城将姜皙从柜子上抱下来,问:“你们见过?”
“不知道啊。他认错了吧。”
两人跟姜淮打了招呼说先走。姜淮跟姜皙单独交代了几句话。
姜皙再小跑向许城的时候,很雀跃。等到了他身边,她眼睛亮亮的:“哥哥说,爸爸同意了,以后我要是想住在船上,就去住。”
许城愣了愣。
她太单纯了,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时隔近三月, 姜皙再次在船上过夜,很兴奋欢喜。
天气寒冷,沙发上没法睡。许城拿了两床被子, 厚的那床给她,是他现在睡的那床。
姜皙一钻进被窝就抿唇偷笑, 许城瞧见,问:“怎么了?”
“这个你睡过, 全是你身上的味道。”
“你狗鼻子啊。我上周刚换的。”
她开心解释:“是好闻的香味, 我超喜欢。”
他不以为意:“香味?你出幻觉了。”
“真的!”她抗议, 在被子里滚了一圈,让那阵好闻的香味萦绕周身, 心里熨帖又安稳。
许城看她像条毛毛虫, 有点可爱;忽而玩心起,扑上床去,手钻进被子挠她痒痒。
“啊——”她怕痒, 嘤嘤呜呜地叫,扭成一团, “呀——许城——啊——”
他莫名喜欢她此刻释放的活跃和大笑, 喜欢她呼吸急促地轻喘着不停叫他许城,像哀求, 像讨饶, 但又带着快乐和娇憨,叫得他心痒血热。他沉迷其中,哪肯轻易松手, 只觉被子里她温热的小身板像条翻腾着的滑腻柔韧的鱼儿。
“啊——不行了——许城——”她抓着他的手腕,又是娇笑又尖叫,“真的不行了——许城——啊——”
许城松力, 放过了她;姜皙脸颊潮红,发丝凌乱,娇弱喘息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水波潋潋,凝望住他。
许城亦凝视着她,黑色瞳仁紧敛,瞧不出在想什么。他抚她鬓角的发,低头凑近她的唇。
姜皙乖乖闭眼,粉唇微启,迎接他的侵入。
那一瞬间,许城涌上一股猛烈的冲动,心底深处一阵难以克制的本能欲望想叫他掀开被子,将她的身体剥出来,对她做一切他能做的想做的事。
他一刹警惕,神思恍惚,终究只是克制地轻碰她的唇,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唇瓣轻触,呼吸相融,像在缔定某种契约。
船屋外,长江水轻拍着码头,小货船轻晃;船屋内,白炽灯泡缓慢旋转。江上经过的夜船的灯闪过小圆窗。
江边寂静的温柔的夜。
直到姜皙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息,许城松开她,啄了下她眼尾那颗小痣。他总喜欢去吻她那颗小泪痣,成了习惯。
姜皙却瞪大眼睛,愣了愣。
“怎么了?”
“床上有个好硬的东西!”
许城顿时头皮发麻。姜皙好奇,立即掀开被子就要钻进去捞。
许城一把摁住她双手,克制道:“手机。我拿开。”
“不是手机,很大的。还很长——呜——”
许城胡乱一个吻堵住了她的嘴,心跳在耳朵尖儿上巨震。
总算将她糊弄过去,许城脑子都是麻的,关了灯,躺进自己被子里。
黑暗中,他用力将胡思乱想压制下去,打算入睡;姜皙轻唤:“许城?”
“嗯?”
她小声:“我觉得有点冷,被子好薄的。”
他听她声儿就知道她在盘算什么,眼睛都不睁:“那送你回家睡?”
“……咦,我刚发现,原来是被子没掖好。不冷啦,嘻嘻。”
许城在夜里弯了唇。没隔一会儿,察觉脚下被子漏风,接着,一只柔软微凉的脚丫子钻进来,在他小腿上挠了挠,有点儿痒,很快缩了回去。
许城睁开眼,室内光线朦胧,小圆窗上有星空。姜皙小脸莹白,紧闭的睫羽轻轻颤抖着。
许城看她半晌,闭上眼;不过十几秒,那只小脚又伸过来,在他小腿上抓挠一下,缩回去。
“姜皙。”他唤她一声,语带警告。她双眼紧闭,假装睡觉。
许城再度闭眼,等待着,她再次伸脚骚扰时,他突然掀开她被子,将她整个儿提溜到自己被子里来裹紧了。她惊呼一声,双眼微瞪,眼睛在夜色中乌亮。
他眼皮半阖,嗓音懒倦:“这下能好好睡了没?”
“嗯。”
他将她搂进怀中,小腿夹住她微凉的脚丫:“怕冷?”
“嗯。”她往他滚烫的怀里钻,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幸福地喃喃,“许城,你身上好热乎哦,一点都不冷了。”
她是可以好好睡了,他却没指望了。
入冬后,水运淡季。水位下降,两岸露出大量泥沙滩涂。
江州湿冷,寒气袭骨;加上江风潮寒,江上生活如同住在开着几十台大型加湿器的冰窖。
许城血气方刚,身子跟火炉似的,夜里两人挤一个被窝,姜皙暖和得不行。但离了床,潮气寒气无孔不入。姜皙极其怕冷,可又不肯跟许城分开。最终,两人搬回了姜家。
那时,许城早已开始跟着姜淮做事,行头全换。不是西装笔挺,便是衬衫革履,意大利手工剪裁的大衣风衣,羊绒围巾,镶钻腕表,再配上豪车……
他本就五官俊朗,宽肩窄腰,双腿又直又长,多名贵的衣服到了他身上都撑得起。加之一副眉眼深黑沉沉,平添冷定稳沉,人看着瞬间成熟了四五岁。
许城聪明,心思活络,脑子灵光,学东西快,察多言少,行动力一绝,反应也快。且他为人大方,不贪小利,对上不卑,对下不亢,谁都愿意与他合作共事。
姜家兄弟很快发现没看错人,他比他们料想的还要好用。几次谈生意遇到突发情况,靠他眼明心亮,出手迅速,一一解决。
许城很快摸透了姜家的产业情况和商业往来对象。
早年,姜成辉姜成光带着一帮家族堂兄弟和结义弟兄,做按摩店、游戏厅起家。九十年代监管不严,姜成辉黑白两道通吃,混得如鱼得水。他渐渐垄断江州这片地界的灰色产业。千禧年前后,靠着积累的原始资本投资正经生意,什么酒店度假、物流运输、休闲娱乐、地产建投,做得如火如荼。如今江州新区开发,有他大量参投。
许城跟着姜淮,主要参与的是这些生意上的事儿,帮姜淮打下手,宴请会谈交际。
这些都是已知情况。许城头两个月并未接触过多灰色信息,哪怕时常有擦边的宴请或送礼,也属经商常见操作。于李知渠的关注点来说,无关紧要。
李知渠及方信平怀疑的是,姜家并非明面上地转型洗白,而是私底下仍从事非法勾当,再靠所谓的正经生意洗钱,顺当坐拥大量进账。
许城迅速了解了姜家明面上生意的运作流程——如价码、客流量、码头吞吐、地产投收及各类支出后,就明白,正规营业不足以产出姜家那样庞大的财富。
五年前,方信平扫黄时,从姜家旗下一家按摩连锁店分店抓到几次违法,但当事人咬死是个人行为。最坏的一次,只波及到分店店长,被判五年。进去后表现良好,三年不到就出来了。随后,去澳门赌钱赚了一大笔,从此吃香喝辣。
千禧年后,姜家明面上各类游戏厅里除掉了赌博式老虎机,只剩推币机、钓鱼机等小金额游戏。但与此同时,一批幕后老板不详的地下博.彩屋冒了出来。输光了还不起钱的人,自有他们的家属源源不断填入姜家的娱乐会所。
三年前,方信平曾破除过一家建于废弃棉纺厂地下室的博.彩屋,里头项目可谓五花八门。老虎机就不说了;对手项目诸如诈金花、德.州扑.克;庄家项目如百.家乐、二十一点;甚至有同步港澳六.合彩的投注点。结果,“幕后老板”是一个九十年代曾在姜家做过司机后来开着小超市的人。他和五六名关键人员被绳之于法,获刑十到二十年不等。他们的家人搬去大城市,住上了豪宅。
当时提供线索的是两个在那儿输得精光的常客,主动找方信平举报,还要了笔线人费。事后,方信平提醒他们出去避风头。两人躲了一年回来。一个意外坠楼;一个在夜里出门丢垃圾时,被乱刀砍死在离家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凶手至今没找到。
至于那儿的资金流水,全去了香港澳门和境外账户。事发后,户头立销,查不到去向。
许城怀疑邓坤是姜家在外头的接应,但尚无证据。
姜家关键事务目前仍由姜成辉姜成光弟兄处理。姜成辉隔三差五也会与姜淮私聊工作。这部分,许城接触不到。
他每天面对的,是白日里,人模人样地出入各类高端场所,洽谈办公,视察公司,开会。到了晚上,是声色犬马,是花天酒地,是书上写的酒池肉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搂着吊带包臀的年轻美女大唱情歌。几千一瓶的洋酒从塔杯上如瀑落下,琥珀般清透的液体在笑闹中泼洒在男人女人的胸膛上。
许城被各种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言语、价值观、画面冲击着,会恍惚,不知这世界的正理在哪里。也不知他会被浸成什么样儿,待将来任务完成,他还认不认识自己?
服务小姐们鱼贯而入,身姿婀娜,添上新酒,收掉残杯。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禁自嘲,别说,几千一瓶的酒,确实他妈好喝。
许城把酒杯放回去,临近的小姐收餐盘,不小心撞到他的手,杯倒酒泼。
女孩惊忙说对不起,慌地拿纸巾擦茶几上的酒渍。领班厉了脸色:“怎么办事的,这么不小心?等下罚你!”
女孩边擦茶几,边颤抖着不停道歉。
许城对领班说:“我的错,我不小心撞的她,别罚她了。”
领班一愣,她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可他都发话了,自然按他的来,笑说:“这样啊。”又冲女孩皱眉,“还擦什么桌子,没看到先生手上都是酒水?”
女孩赶忙拿纸巾给许城擦拭。
“不用。”许城速度很快躲避开,抽过纸巾,迅速将衬衫袖子和掌心擦净。女孩忙在他袖口上摁擦两下。他说好了,干净了。再度避收了手。
女孩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许城这才看她了一眼,是位浓颜美女。起身时,紧致的吊带连衣短裙将她身体裹得前凸后翘。
姜淮旁观了全过程,凑来问:“看上了?”
许城稍显吃惊地动动眉梢;姜淮冲女孩开口,下巴往许城旁边指:“坐这儿。”
女孩妖娆地扭坐到许城身旁,裙边短到风光尽漏,人往他手臂上贴。室内开着暖风,许城脱了大衣和羊绒衫,只着衬衫,大团绵软挤压到他手臂上。
许城语气还算礼貌,说:“姑娘,麻烦你起来。”
女孩扑闪的大眼睛望向姜淮求指示。
姜淮说:“起什么?许城,今天迟点儿回,没事儿。”
许城看向女孩,笑容淡到没有:“我跟小老板有事儿谈,你在这儿不方便。”
女孩还是注视姜淮,待后者点头,才拉了拉短裙,起身离开。
人走了,许城语气微凉:“你干什么?”
“我以为你想换换口味。”姜淮目光追着那女孩而去,浓颜,34e,蜂腰,圆臀,尤物一个。
许城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你在试探我?”
姜淮喝酒:“试探你什么?”
“试探我对姜皙的感情。”
姜淮掩饰住脸上一闪而过的出乎意料,笑说:“都是男人,我理解。不论哪款女孩,相处久了,都会腻味,哪个男人不好一口新鲜?”
许城拿起酒杯,慢慢喝着,懒得搭理他这些言不由心的话,索性应付一笑:“是吧?”
姜淮吃了一噎。室内彩色氤氲的灯光照在许城头上,显得眼神深不可测。
姜淮知道他这人惯爱硬碰硬,不给他弯弯绕绕了,问:“你跟阿皙最近怎么样?”
这下,许城扭头,表情认真了:“什么怎么样?”
“感情。”
这两个月,许城很忙,要学要做的事太多,几乎没时间陪她,只有早起和睡觉前能见上。她每天都要等他回来一起睡,有时他回去得晚,她困得要命也要等他,陪他一起吃宵夜时哈欠打得能装下西瓜。
他要心情还行,会在她打哈欠时,伸手反复轻拍她的嘴,让她发出“啊哇哇哇哇”的声音。她一下就被逗清醒,拧着细眉瞪他。他要是继续笑,她就会扑上来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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