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屋子已经打了床,可院子这么多屋子这么多,孙氏也说了等天暖和自己一个院子,那早一点晚一点没啥区别,她就不等开春了,今儿就搬过去。
孙氏还问了汤圆,“要不你就跟着祖母去寿安堂去睡,暖暖活活的,多好!”
汤圆摇了摇头,“我要跟着我娘睡。”
林秋然赶紧道:“娘,他夜里总是醒,总不能让您晚上还照顾他。”
孙氏有些无奈,却没办法,就这般等着,去街上的时候还是上午,天亮着,现在天色都暗了,萧寻还没回来。
林秋然耐住性子等,心里却迟疑是不上午萧寻其实没看见,她慌乱之间看错了。
这也没准儿,当时街上那么多人,要是还不回来,就让林夏回来。
就在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屋外传来林夏的声音,“大娘子!大人回来了!”
第九十五章 一家
夜晚的风吵吵闹闹, 汤圆往外瞧着,门口挂着厚实帘子,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他怕帘子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就又躲到林秋然身后去了。
他抱着林秋然的腿, 不时从她身后探出一个头, 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孙氏起身要出去看,林秋然安抚性地摸了摸汤圆的脑袋, 然后伸出一只手,“我们也出看看, 好不好?”
汤圆点点头, 就被林秋然牵着出去了。
正院的灯笼把小院转照得暖呼呼的,林夏快步跑来,然后待在林秋然身边。她眼里全是笑意, 藏都藏不住。
萧寻就在林夏身后, 哪怕林夏走在前头引路,他个子高,也挡不住他的。
林秋然看着萧寻大步走来,他似乎又高了些, 身上那股少年气已不见, 剩下的是在战场上拼杀多日的冷冽杀伐。
林秋然莫名觉得有些冷,她不禁想,萧寻第一次回来也是冬日。一年多未见, 她觉得有点陌生,林秋然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想了许多事,脑中如走马灯似的回想着以前,试图把萧寻和他原来的样子拼合在一起。
等她回过神时, 萧寻已站在了她面前,林秋然眨眨眼,萧寻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把她拥入怀里。铠甲冷硬如冰,她还够不到萧寻肩头,耳朵恰好贴着萧寻的胸口。
隔着铠甲,林秋然听着咚咚咚的心跳声,这是活着的人。
有点凉,不过林秋然也穿了厚实的棉衣,这么一会儿冻不坏。
林秋然耳边传来萧寻嗡里嗡气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可闻,“秋然,我没食言,我活着回来了。”
林秋然嘴角往上提了一下,想像摸汤圆一样伸手摸摸萧寻的脑袋,可被他箍得太紧,她道:“你……你先松开……”
萧寻松了点儿,却没把人完全放开。他这会儿看不见孙氏,一手环着林秋然的腰,另一只手抵着她后背,他也看不见林秋然,却能跟地上豆丁大的小孩对上目光。
汤圆仰着头看,脑袋都折了,这样才能看得见萧寻。
这就是他爹,这也太高了,像山一样。
林秋然脸有些热,孙氏在,汤圆在,丫鬟们也在,这般抱着像什么话。她拍了拍萧寻,萧寻这回终于放开了手。
林秋然仰头看着他,又低头把汤圆拉过来。
汤圆不好拉,他现在有主意,吃得多也有劲儿,若是不想做的事林秋然也没法逼他。
汤圆还是有点认生,依旧躲在林秋然后面,萧寻说道:“不用拉他,他肯定是不认识我的。”
汤圆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他就走了,怎么可能认得。
萧寻觉得孩子小小的,也不敢上前,往后时间还长,他还有机会的。萧寻看了眼孙氏,“娘,我回来了。”
孙氏脸都乐开了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萧寻回来她高兴,而且手脚齐全,今儿回来还是走在第二排,多有面子的事儿。
林秋然看向二人时身子动了,汤圆也跟着她动,确保自己被林秋然遮住。
林秋然有些无奈,她道:“先进屋说话吧。”
他们晚上吃过了,给萧寻留了大菜,炒菜现炒也很方便。她喊了声,丫鬟这就去传饭了。
林秋然牵着汤圆,萧寻也朝汤圆伸出手。汤圆摇摇头,他不想牵,但是又怕萧寻难过,索性也不用林秋然牵了。
蹦蹦跳跳得进屋。
给他爹一个面子,虽然看着高,还有点凶,但是抱他娘了。
在汤圆的脑子里,他跟娘好,爹跟娘好,那他也可以跟爹好。
不过,汤圆还是一边走一边看萧寻,像一只伺机进食左右观察的小动物。萧寻忍不住笑了笑,他觉得这感觉有些奇妙。
在街上时,他能一眼就看到林秋然母子,看汤圆,心里又惊又喜。
但现在怕吓到孩子,感觉亲近他却不敢上前。
进了屋,林秋然看着大眼瞪小眼的父子俩,和萧寻说道:“不然你先去换身衣裳。”
萧寻点点头,这就进屋了。等他出来,汤圆眼睛亮了亮。
刚才的是乱七八糟爹,现在的是干净整齐爹。
林秋然道:“你先吃饭吧,爹没跟过来还在余安,家中有地,金鼎楼也在,爹就留在老家了。”
林秋然看萧寻愣了愣,她解释道:“食肆生意做大了,就换了个名字。”
萧寻点点头,等饭菜好了,他先吃饭。
林秋然是觉得萧寻瘦了一些,可能刚才觉得他高也是因为这个,不过更挺拔了,就那样坐着,给她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
出门在外自然是辛苦,哪怕不打仗的时候,肯定也有军规军法,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林秋然看着,萧寻吃饭虽算不上狼吞虎咽,可吃得快吃得急,大约也是在营中养成的习惯。
林秋然坐在太师椅上叹了口气,她低头看怀里的汤圆,汤圆对萧寻很是好奇,一直盯着看。
萧寻吃了几口,问道:“汤圆要不要也吃点?”
汤圆摇了摇头,“娘说过,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不吃饭的时候不许想饭吃。你是因为回来晚,没办法。”
萧寻了然,那他就自己吃了。
家里的饭菜好吃,再加上家中本来就开了酒楼,萧寻觉得这些菜的味道无可比拟,简直惊为天人,尤其一年多没吃过这些,就感觉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给萧寻做的都是清淡的,清蒸鲈鱼,猪油渣炒白菜,清炖排骨……林秋然也是想着他刚回来,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汤圆眼巴巴看着,却不是馋,他如今习惯很好,晚上已经吃饱了。他就是觉得他爹挺能吃,吃得多,还挺厉害的。
一碗饭、两碗饭,三碗饭……四碗饭!他都吃不下这么多!
年纪小的孩子,对爹崇拜极了,感觉饭吃得多都厉害。
林秋然看汤圆一直盯着,说道:“不能一直盯人吃饭,这样不好,没有礼貌的。”
萧寻赶忙道:“没事。”
汤圆眼睛一亮,林秋然皱了皱眉,“我管他的时候你不要插话。”
孙氏很懂,也道:“不然他就仗势,这些话就不听了。”
萧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汤圆眼睛又一暗,这回不乱盯着人了。
不过汤圆心里还在想着,爹也听娘的,真好,这样他就不是唯一一个挨说的了,那爹回来是不错的。
孙氏在旁笑着看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就先吃着,我这也累了,先回去睡啦!”
孙氏起身离开,她不掺和小两口的事了。她记得萧寻第一次回来的时候林秋然有身孕,后来汤圆生下来,从隔壁也没听见过什么动静。
这如今一家团聚,家里这么多院子,再多几个孩子也住得下。
林秋然不知孙氏心里所想,点了点头,起身送了几步。
孙氏一直让林秋然回去, “不用,挺冷的回去吧。”
林秋然嘱咐道:“晚上有什么不习惯的,您可一定得说,缺什么……”
孙氏笑着拍拍林秋然的手,“我知道,你快回吧。”
等孙氏走后,屋子好像又安静了两分。萧寻这顿饭吃得时间很长,林秋然也没催,虽然她觉得吃太多不好,可是萧寻这么高的个子,太少肯定吃不饱。而且他什么都吃,正好能着汤圆做榜样。
退一万步讲,这么大人,还不知道自己吃没吃饱。
等他吃完,丫鬟把碗筷都撤了下去。林秋然看他头发有些乱,说道,“我看还不晚,不然洗个澡解解乏?”
正院厢房的其中一间屋子被林秋然安排做成了净室,方便梳洗,虽然没有水管自来水,但烧水方便,也不用提来提去,已比之前好了太多。
萧寻点头,他和林秋然母子一比,是不太一样。母子二人就看着香香软软的,他好像从逃难回来的。
林秋然松了口气,若是萧寻不洗,肯定不会让他上炕睡的。正好另一间屋子有床,家里院子这么多,能睡开。不过洗干净了炕又大,能一起睡。
汤圆往常睡得早,今儿磨磨蹭蹭,非要等萧寻回来。还把自己的褥子移来移去的,一会儿说要睡在二人中间,一会儿又说:“不太熟,还是娘挨着爹吧。我怕睡觉不老实,滚过去了。”
汤圆在炕上搬来搬去,直到萧寻洗好回来。
林秋然道:“汤圆洗好了,我去梳洗,你看会儿他。”
冬日冷,对汤圆在屋里就能做的事林秋然不愿他去外面,不然洗完吹冷风容易受寒。
林秋然一走,萧寻又开始和汤圆大眼瞪小眼了。屋内点了四盏烛灯,屋里亮亮的,柜子桌椅摆放有序,炕上还有炕柜,雕花实木的也很好看。
屋里什么都不缺,还有安阳侯府有的罗汉床,上头摆着软软的垫子。萧寻带回来的包裹不大,放在桌上显得格格不入。
空气沉静了片刻,汤圆反应过来赶紧往被子里缩了缩,就露出一双眼睛,他好奇地盯着萧寻问道:“你真是我爹?”
萧寻目光很柔和,“嗯,是,我是你爹。”
汤圆又问:“如假包换的爹?”
萧寻又点了下头,汤圆往上移,把鼻子也露出来了,他指着鼻子道:“娘说我鼻子像你,我们看着是挺像的。”
萧寻目光柔和,“嗯,是像。”
萧寻看着汤圆说这说那,东扯西扯,一会儿把鼻子脸露出来,一会儿又蒙上,心就好像被西北的风沙包上又揉过。
汤圆还悄悄伸出一只手,去拉萧寻的手,萧寻刚要握住,汤圆就把手缩回去了。
萧寻看了眼自己手,他手上有冻疮,还有伤疤,看起来不好看。他笑了笑,却没介意这个事。
秋然把汤圆养得很好,他不能吓到孩子。
可是汤圆把手缩进被窝,然后放在肚子上,待了一会儿抱住萧寻的手,“暖和不!娘说过你手上红红的是冻疮,冻出来的病,得暖和一点。”
汤圆总爱堆雪人,打雪仗,林秋然怕他受冻,就这样说,有几分故意吓唬的也意思,但是冻伤生冻疮,又疼又痒是真的。
汤圆腿还在被子里,却坐起来给萧寻吹了吹,他还仰头对着萧寻说,“你手好硬好大啊!这是不是又痒又疼啊。”
萧寻心里涩涩的,本想说不是,汤圆就说道:“不疼的话我打雪仗多一点也没事儿了……这个好像玛瑙石,还挺好看的。”
萧寻立刻点头:“是,手都快疼掉了。”
汤圆被吓得脸色惨白,赶紧给萧寻呼了呼,“吹吹就不疼了。”
萧寻忍不住想笑,“这个对小孩来说能疼掉手,但爹是大人,不怕,就是小事儿一桩,你别告诉你……”
话音还未落下,林秋然的声音响起,“别告诉什么?”
萧寻把手往被子下放了放,刚要说没什么,汤圆就道:“娘,爹手上生了冻疮,不让我告诉你。”
萧寻怔了怔,他没想到汤圆这么快就把他卖了,他道:“并不严重,也没什么事儿。”
林秋然身上带着水汽,额前的发也湿了,她道:“给我看看。”
萧寻知道把手背过去就是欲盖弥彰,他故作轻松道:“真没事。”
汤圆看看二人,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爹,你就给娘看看吧,我都能看,娘有什么不能看的。”
反正他从小到大和林秋然作对,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这扭扭捏捏的,最后不还是得给看,那不如一开始就给看了。
萧寻笑得僵硬,这孩子,怎么这么能说,嘴叭叭叭的。
萧寻无奈,一边说着真没事一边把手伸了出去,他没怎么被晒黑,不过手上几处红肿,还有伤疤。
西北冷,常年待在那里,又要拿枪拿剑,手上难免生冻疮。这些小伤,对萧寻来说微乎其微。
林秋然凑近了些,萧寻呼吸一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后缩,林秋然把他手拽住,“别动。”
第九十六章 三品
林秋然仔细看了看, 萧寻两只手上都有冻疮,加起来有六七处,又红又肿, 手上有, 别处脚上也有, 她说道:“明儿问问大夫, 肯定得涂药。”
她记着有偏方的,要泡什么水, 但具体是什么她不太清楚。
这冻疮看着有些严重,有的都发紫了。
林秋然深吸一口气, 这种时候看着别人有伤, 自己也会跟着疼。她道:“今儿晚上就忍忍。”
她抬起头,再看萧寻发觉自己离他有些近,她弯着腰低着头, 人都要扎萧寻怀里了, 连萧寻的呼吸她都能闻见。
林秋然把他的手放下,退后了些,“今儿不早了,你也早些睡, 你看看睡炕行吗, 不行那屋也有床。”
萧寻点头道:“行。”
在外打仗,在马背上他都能睡着。
林秋然又看向汤圆,汤圆还一脸兴奋, 她道:“汤圆,今儿很晚了,该睡觉了。”
林秋然让萧寻睡在靠炕头的那一侧,汤圆睡中间, 林秋然还睡外侧。汤圆有点扭捏,萧寻顺势道:“秋然,你睡中间吧。”
林秋然愣了愣,萧寻道:“里面热,我火力旺不习惯,而且汤圆太小,我没跟他一起睡过,怕晚上压了他。”
汤圆还记得上午出去等萧寻,被人挤来挤去,他可不想当汤扁了,“娘,我想睡暖和的,我睡里面!”
汤圆站起来,哼哧哼哧地想换,他人小,萧寻过去帮忙,顺便把林秋然的换了。萧寻做事麻利,被子铺得又快又好,等林秋然回过神,父子俩已经把床给换好了。
这回成了林秋然躺在中间,母子俩睡较为暖和靠里面的地方,萧寻则睡在外侧。林秋然觉得萧寻的担心不无道理,也就没说什么。
萧寻催促林秋然上来,“我吹灯,你快躺下吧,晚上要用什么叫我。”
汤圆点点头,赶紧把眼睛闭上。他和萧寻还不熟,还是待在娘身边安心。
林秋然觉得萧寻变了不少,至少以前,都是让他睡哪儿就睡哪儿,直板板躺着,都不会乱动,怎么出去一趟,变了这么多。
萧寻等林秋然先上来,他下去吹灯,有他在,夜里自然也不用丫鬟守夜了。
林秋然钻进被子,对萧寻道: “留一盏灯,不然汤圆晚上醒了害怕。”
萧寻点点头,屋里多了个人汤圆很是兴奋,不过往常这会儿他已睡着了,时辰已晚,他又睁着眼睛翻动两下,林秋然看了过去,汤圆又老实躺着,很快就睡熟了。
林秋然偏头看着汤圆,还给他掖了被子。她又看看萧寻,萧寻也在看她这边。
萧寻看了林秋然一眼,目光比烛光还柔和。
一大一小就这样躺在她身侧,林秋然觉得和以往不同,她没说什么,动了动躺好。
往常这会儿她也睡下了,不过今儿不困,而且总归有些不习惯。
林秋然睡不太着,身侧汤圆呼吸均匀,不过旁边的萧寻好像也没睡着,林秋然闻不见他的呼吸声,而且还听见了他翻身的声音。
屋外的冷风撞门声,屋内有烛芯劈里啪啦烧炸的声音,还有炕上的动静,林秋然更睡不着了。
林秋然道:“你睡了吗?”
她屏息凝神等了一会儿,萧寻又翻了身,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耳侧,“还没。”
林秋然道:“怎么了?是不是认床。”
萧寻:“不是,是手有些痒。”
林秋然:“可能是家里暖和,你忍着些,明日去医馆看看。”
估计在西北冷,冻得没什么感觉,但是家里热,屋里有炕、炉子、炭盆,被窝里还有汤婆子,肯定难受。
萧寻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还是痒。”
林秋然翻了个身,面对萧寻,她道:“你给我看看。”
屋里还留着盏灯,能看见萧寻的轮廓,他把手伸了过来,林秋然握着他的手,看见他的冻疮又红又肿。
她这样看也没什么用,她道:“痒也得忍忍,这千万不能挠,等明儿开了药涂上。”
估计萧寻身上还有别的伤,这才折腾得难受。
萧寻点点头,他一直盯着林秋然,烛灯只照了那小片,让屋里有些亮光,黑夜中二人眼睛都很亮。
林秋然看着他漆黑发亮的眸子,她记得以前萧寻身上有伤,都一声不吭的,现在却说痒,她刚要把手缩回来,却被萧寻一把握住。
屋里静悄悄的,二人谁都没说话。
等了一会儿,萧寻没动,林秋然也没动,萧寻把林秋然的手拉进被窝,他说道:“正好明日还有些事,给汤圆做小狗的那个应大哥不在了,我要把他的遗物送回他家。”
“应大哥是京城人士,已娶妻生子,如今人不在了,还剩孤儿寡母。”萧寻道,“我打算……”
林秋然抿了抿唇,都忘了把手抽回来。
她一直知道萧寻品性好,人品贵重,难事自己扛,寄信也是报喜不报忧。应大哥给汤圆做过木玩偶,或许在战场上也有恩于萧寻。
林秋然选择留下也是因为萧寻品性好,哪怕日后夫妻情分磨没了,也会对她好。
可这份好要是分给别人呢。
孤儿寡母,的确可怜,可萧寻不在时,她和汤圆又何尝不是孤儿寡母。说林秋然自私也好,凉薄也罢,若萧寻把对家的责任、对汤圆的疼爱分出去,以孤儿寡母可怜为由头要照顾应家人,那这感情林秋然无论如何都不会要。
林秋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萧寻不知为何,就感觉林秋然心情变得不太好,他道:“我打算给他家送些银钱,不过我自己去肯定是不合适,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而且事关钱,家中是你管家,送多少肯定你来定。”
萧寻握着林秋然的手,“不过你放心,我有俸禄,能补回来的。今日大军班师回朝,皇上下旨犒赏三军,但还未论功行赏。拿多少,后面我再补上,也不用太多,先可着家里用。”
这么大的宅子得不少钱,而且林秋然能干是她能干,萧寻不能打这些钱的主意。
应家孤儿寡母不易,可林秋然和汤圆在家也不容易,送多送少都是一番心意。
萧寻知道能帮一时,却帮不了一世,再者,这样的人天底下何其多。
林秋然说道:“那就先拿二十两银子吧,若以后还有难处,我们也能再帮。”
不然一下子送太多,日后再求上门,就不方便给了。这回给个五十两一百两,日后只能多不能少,林秋然还担心给太多守不住。
林秋然有些庆幸萧寻没说把应家人接到府上来住,让她平日照顾着,等了一年多,萧寻终于回来了,家里不顾要顾别人,这谁能愿意。
萧寻喉结滚滚,应了声好。
林秋然手还被萧寻握着,她道:“睡吧。”
屋内烛火晃了晃,萧寻道:“我还有事没说呢。”
林秋然都有些困了,她道:“你说吧。”
萧寻咳了一声,说道:“我如今是正三品昭勇将军,年俸是四百二十石,去年这个时候升官,俸禄肯定会补齐。”
林秋然心里飞快地算着,如今粮价降了下来,但也有八文钱一斤,四百二十石,年俸差不多四百两银子。
她惊叹道:“这么多!”
萧寻笑了笑,“不及你经营酒楼赚得多。”
林秋然道:“这怎能比,而且还有去年赚的钱呢,那加一块也不少了。”
她喃喃道:“以后每年都这么多。”
家里开销不算多,衣食住行,足够花的,哪怕酒楼生意不好,也有萧寻托底。他做了官,也有很多方便之处。
萧寻顿了顿道:“这次打仗,功劳在我,大约还会升官,所以应该会比这多。”
他说完,静静等着林秋然的反应。他也希望林秋然能依靠自己,自己能让林秋然靠得住。
林秋然眼睛亮亮的,又怕吵醒汤圆,压低的声音里藏着雀跃,“真的?”
萧寻道:“我也不敢保准,你先当假的,若是圣旨下来再当真的。”
他一直侧着身子,看林秋然这般高兴,自己也高兴。本来他想等圣旨下来再说,但萧寻又想早点说,哪怕没升官。
林秋然安慰起萧寻来,“你打仗保家卫国也不是为了升官,升官自然好,不成也无妨,你刚多大,往后路还长呢。钱够用,不够家里还有我呢。”
林秋然想萧寻如今都做了三品官,那汤圆上学也不用再托人了。不过一想这些是在战场上流血换来的,她心里不太好受。
萧寻道:“嗯,如今我能为你请封诰命了,等安顿好,我就递折子。”
林秋然眼睛又亮了,她忍不住像夸汤圆一样夸萧寻,“你可真能干,不过,还是先给娘请封吧。”
林秋然今年二十二岁,放以后大学刚毕业,孙氏今年都四十六了,现在身子挺好,不过还是长辈优先,她倒是不急这个。
萧寻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能同时请封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林秋然的确不了解越朝的律法,“那你再升官,还能请封吗?”
不然现在请封的品阶低,后面不成,岂不是很吃亏。
萧寻点了点头,“能。”
林秋然问:“三品能封什么?”
萧寻道:“封淑人。”
若论功行赏,萧寻自己得封爵位,那林秋然和孙氏也水涨船高,能得册封。
林秋然心下了然,这感情好,估计请封还得进皇宫。从萧家村到余安,又到京城,都能进宫了。
林秋然心里美滋滋的,这种事落谁头上谁能不高兴。林秋然忍不住追着萧寻问东问西,连人都偏过去好些。
但她反应也快,慢慢又挪回去了。
林秋然想了想,“请封不急,这马上过年了,有诰命的是不是除夕还得入宫?”
若是要进宫,那林秋然还没做好准备,孙氏那头没问过,但安阳侯府都不乐意去,想来也发怵。
萧寻点点头,“嗯,要参加宫宴。”
林秋然:“那就等等,这不急的,是不是还会赏宅子,不过家里现在住的虽是买的,但院子大也多,足够住。”
要是赏个更大的,就搬过去。不过皇上赏的,不管大小都该感恩戴德立刻住进去吧。
说起这个,萧寻都忘了问:“你们怎么来京城了?”
林秋然听他这样说,临行前寄的信估计是没收到,她道:“汤圆今年四岁,明年明年该启蒙读书了。当初胥州知州赵大人说,京城和胥州的书院好,再加上家里攒了些钱,就直接来京城了。”
想了想,林秋然又加了句,“而且,你若活着,肯定从京城回来,这样就能早些见到。”
烛火微晃,萧寻道:“那我早点打听打听,尽早把这事办好。”
对汤圆萧寻还不太了解,不过他说话流利,也很懂事。
萧寻隔着林秋然望了望,这孩子这会儿睡得很是香甜。
林秋然点点头,本来她还打算托定北侯夫人办事,如今有萧寻,让汤圆上学肯定方便多了。她还得给安阳侯府老夫人写封信,道个谢。
大军回来还是安阳侯府老夫人告诉她的,理应道谢,再送点礼物,这人际关系得处理好,不能失了礼数。
这事儿林秋然没和萧寻说,这边想着,萧寻伸手拍了拍她,“先睡吧,别的事明早再说。”
林秋然点点头,困意来袭,她很快睡熟了。
炕宽,一家三口排排躺,萧寻还拉着林秋然的手。
次日,萧寻一睁开眼,就对上汤圆的大眼睛,天还没亮透,烛灯光芒微弱,父子二人对着眨眨眼,萧寻刚要开口,汤圆就把手指放到嘴边,“嘘,我娘还没醒。”
汤圆鼻子呼出的热气全扑到了萧寻脸上, 弄得他痒痒的。
离得近,萧寻仔细看着汤圆,他的眼睛和嘴巴像秋然, 笑起来的时候肯定也像月牙。这孩子软乎乎热乎乎的, 就趴在林秋然和他之间。
穿着中衣, 手脚都露在外面。本来是双手撑着, 如今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让萧寻不要说话。
萧寻伸手摸了摸汤圆的手, 汤圆很快就难以支撑,萧寻被子一掀, 顺势把他抱到了怀里。
汤圆感觉人翻来翻去的, 他想说话,萧寻就也比了个嘘的动作。
萧寻手细长,手上还有冻疮, 汤圆眨眨眼, 目光被他爹手吸引,而且他更怕把他娘吵醒挨骂,就捂着嘴不说话,老老实实趴在萧寻身上。
萧寻把被子掖了掖, 汤圆吃惊, 小声说道:“这里面好暖和哇,你在外面睡也不冷。”
汤圆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原以为萧寻身上是硬邦邦的, 像铠甲一样,可是胸口却是软软弹弹的,一点都不硬。汤圆趴在萧寻身上,下巴抵着萧寻的肩膀。
他这样待了一会儿, 觉得暖和极了,不由自主地贴着萧寻的耳朵喊,“爹。”
汤圆问过萧寻是不是他爹,却没有正儿八经喊过。萧寻也没逼他,他自知亏欠这孩子良多,汤圆刚出生时见的几次他也忘了,作不得数。
萧寻也能看得出这孩子想亲近他,又害怕,他以为得几日才行,谁知今日汤圆就喊他了。
这是早晨,萧寻才醒,汤圆就软乎乎趴在他身上,喊他爹。
他嗓子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汤圆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问:“我喊了你怎么不答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