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会儿又有些怕,一边往人群里躲一边道:“凭什么赶我走,我不吃肉了还不成。”
徐远珩淡淡说道:“肉不吃了教训得吃,今日金鼎楼在这儿布施,想来的可以领粥一碗馒头一个,不想来的也没人求你们吃。若有人闹事,一律不可领粥,闹事超过三次,金鼎楼将不再施粥,到时劳请诸位记清楚为何不再布施。”
徐远珩话音落下,难民的神色顷刻间变了。虽然他们也觉得不公平,自己颠沛流离,余安百姓却不受影响吃香喝辣。他们衣不蔽体,这些人却能吃饱穿暖。他们还要施舍呢,余安的人有房子有粮食。
可若是真的因为其中几人闹事,把布施的摊子弄没了,他们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少吃两顿饭,那他们找谁说理去。
那人还不愿意走,扯着周围人的胳膊,“咱们就这么受欺负,我刚刚为了谁?”
徐远珩冷眼瞧着,这人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继续施粥,就看谁等得起了。
人群一片静默,有人说了声,“你快走吧。”
男人还在往里挤,这会儿更气急败坏地指责刚才跟他一块儿的不站出来。很快,他被推了出来,然后难民认真排起了队。
反正给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早吃一会儿晚吃一会儿又有什么区别。等人排好,史掌柜望向林秋然,“林娘子?”
林秋然点点头,“继续施粥吧,一人只能领一次,如有重复领着,金鼎楼不再布施。别因为个别人的小心思,害大家都没饭吃。”
说完,林秋然低下头,落在徐远珩扶住她的手上,徐远珩把手收了回来,道:“情急所致,莫怪。”
林秋然摇了摇头,徐远珩帮了忙,而且还隔着衣裳,她有什么好怪的。
就是她也没想到,带着护卫出门,摊子也有人守着,难民不至于上来抢钱抢东西冲,却有人朝她扔东西,好在是没打中。
吃饭的碗都扔了,这样的再给饭吃,那她可是有银子没处花去。谁也不想钱花了,还养出白眼狼来。
这儿有史掌柜他们,林秋然就跟着徐远珩一块儿走了。
今日初六,据徐远珩离开已经过去了四日。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林秋然不禁问:“徐公子怎么回来了,汤圆……”
徐远珩就知林秋然要问,他道:“汤圆很好,你爹娘也一切安好。我这次回来是为了生意,给他们安顿好后我就回了。”
林秋然点了点头,徐家在余安也有生意,何况徐远珩前几个月还囤了粮食,这会儿肯定急着出手,回来不奇怪。
徐远珩没再嘱咐什么,人心难测,这会儿还不算乱,大部分人都是依照县衙的指示,在这儿安顿下来,每日领救济的粮食,慢慢过日子的。只有少部分人心怀不轨,去街上抢东西,想乱七八糟的主意。
一路受过苦难,现在愤世嫉俗,恨不得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别说出门容易被盯上,就是关着门,也不保险。
光徐远珩知道的,就有人家在南下的路上孩子饿死,那看见别人家中美满,哪怕人家闭门不出,坏心思也拦不住。
不怪林秋然。
对这样的人,就算有心也难防住。还未到要紧时候,总不能真的连门都不出了。
徐远珩把林秋然送回金鼎楼,“我还有事,你日后出门当心些。”
林秋然点了点头,“徐公子以后出门也换身衣裳吧,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好过被一群人盯着。”
徐远珩出门都带护卫,可是双拳难敌四脚。
徐远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林秋然的,他笑着道:“我是没想到这层,多谢提醒。”
林秋然:“要谢也该我谢二公子才是。”
徐远珩眼中笑意更深,神情也放松多了,“我们就别谢来谢去的了,有事来徐家找我就是。”
林秋然点了点头,目送徐远珩离开。
汤圆很好,她也就放心了。林秋然有些庆幸送汤圆走,不然还不知什么样子。
史掌柜是半个时辰后回来的,正好酒楼一楼要开始做生意。林明那边差事也做好了,他那儿倒没出事儿,只不过人多有些乱。
林秋然叮嘱道:“以后每日布施前先说明,有人多领闹事,逾三次不再布施。”
徐远珩的主意不错,这些难民饿得久了,如今还住棚子,对余安百姓有很大敌意。长此以往,心里会越发不平,倒不如把矛盾转移到那些趁乱作乱的人身上。
他们又是施粥又是施米,这些人还不念着他们的好,反而要这要那。也不想想这么多人,若还给肉吃那得多少银子。
林秋然今日布施一次,米煮了一百五十斤,蒸馒头用面一百斤,若是按照现在的粮价,就是四两银子。
好在之前囤了些,用不了这么多,但是酒楼一日也白干。
而且林秋然觉得这法子坚持不了几日,这么多人呢,酒楼也就能管个三四日。没人继续施粥,这些人就没有吃食。
金鼎楼一直到初九晚上就宣布不再布施了,徐远珩也是这两日才知道林秋然有借他名义在城西给难民布施。
徐管事和徐远珩说的,他没想到林秋然会这么做,既没从徐家买粮,还以徐远珩的名义做了好事。若是林秋然从徐家买粮,拿的成本价,又去施粥,徐管事会觉得她闲得慌。但这是她自己掏钱,更没邀功。
他们做生意久了也没啥顾及,二公子遇见林娘子这样的人,有心思不奇怪。
徐管事道:“咱们可要布施?”
徐远珩愣了会儿神,然后摇了摇头。
徐家如今他管事,这次提前囤粮,借机大赚一笔。难民多如牛毛,他并没想过给百姓施粥。
不仅徐远珩没有,余安较为富饶的几家也没有,反而都早早收拾行囊南下避难去了。徐家只有徐远珩在,徐远珩的父亲大哥及其妻妾,早就走了。
越有钱越惜命,怎会管别人。
徐远珩按了按眉心,“尽快把囤的粮食出手。”
如今粮价已经到了十六文一斤,这价钱已经够高了,带着别的东西也涨价。
肉、菜,一卖就有人抢,再居高不下,百姓就更吃不起了。
朝廷想要安抚难民,绝对不会让他们饿死,只要战况有所缓和,必会下令调整粮价肉价。
其中盐糖等物由朝廷管控,依旧是原来的价钱,但没太大用处,这些不足以让人吃饱。
粮食是徐远珩在七八文钱时囤的,得赶紧脱手。
徐管事点了点头,依着徐远珩的吩咐办事,徐家可不止在余安囤了粮,别的地方还有呢,这回可得赚不少银子。
至于林秋然帮了忙,余安的难民或许会念些好,可这些好的确没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谁会记得一饭之恩,倒不如等着朝廷要粮,“借”一些,给块牌匾好呢。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但余安没过节之象,初十下了一场雨,天气愈冷,落叶在水洼里打转儿,雨淅淅沥沥的一日未停。
天上没太阳,地上全是水,出门的人都少。
林秋然忍不住添了新衣,夏日炎热是盼着快些入秋,如今这场雨却苦了难民。
他们被迫离开西北,当时有人带了衣服过来,那里严寒,带的也是厚棉衣,这会儿穿有些热,但总比没有好。
可有的人想着南下,也才五六月份并不冷,就没带衣服,而是选了更为值钱的东西。
可是南下一路花销不少,剩些钱的能买衣裳。但有倒霉的东西被抢了,这会儿连避寒的衣物都没有。
今日降了温,也没人施粥了,他们就躲在帐篷里,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偏偏帐篷是临时搭的,根本无法御寒。这会儿还是白天,等到夜里不知要多冷。
帐篷中已有咳嗽声,李县令也没办法,只能让人送些柴米过去,他是想送被子,可县衙哪来那么多钱呀。
林秋然在金鼎楼的厨房熬了红枣姜茶,这个花不了太多银子,但能给难民驱寒。
若是这些人染上风寒,余安百姓也得受感染。人在余安,只有安抚住他们,才不会让这群人闹起来,当地百姓也才能安稳度日。
林秋然知道这些人可怜,多是一家子过来,家里就一两个男人,可是不能日日都等着饭来,想活下去总得自己去找些活干。
县衙给的米估计还能坚持几日,这种时候林秋然不免心慌。
今日金鼎楼中午就□□桌客人,外面下着雨,一桌点了红烧肉水煮肉片麻辣兔丁和几道素菜,五个人围在一块儿吃。
好几日没来了,上菜后先猛吃一会儿,然后才开始说话。说的也是近来难民的事儿,一会儿说臭烘烘,一会儿说有孩子出来抢东西,抢完就跑。
“别看饿了许久,跑得倒是挺快,等下回抓到我非打死他不可。”
“就是,再穷也不能偷东西。你们晚上出去可得当心些,我看不少人鬼鬼祟祟的。”
“现在城门还没开嗯,说城外还有,本来就够乱了,再来人,咱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唉,也不知道啥时候打完,我二叔还去西北了呢。”
说到这儿,几人沉默不言,都闷头吃饭,哪怕家里人没参军去,亲戚也有,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几人吃完结了帐,史掌柜把人给送走,看着走远才回来,省着又跟那日似的,在酒楼门口被抢钱袋子。不过这几日金鼎楼附近还算安稳,大约是布施的缘故,没人来这里闹事。
金鼎楼一夜无事,但是余安最大的酒楼醉春风出事了。
醉春风这几日也一直营业着,晚上一个孩子看酒楼灯火辉煌,冲进来找了一桌扯了只烧鸡鸡腿就跑。
酒楼好几个伙计,能疏忽放他进来,不可能看着他跑了,当即就给抓住了。
这些日子来闹事的人不少,看着这小孩,伙计心里有气,扯下他嘴里的鸡腿还给了一脚。
然后就一个妇人冲了过来,哭喊着,“你要打就打我,要杀就杀我,打一个孩子作甚!”
孩子饿了许久很瘦弱,被踹一脚倒在地上,一直蜷缩着喊疼。
外面有难民指指点点,客人也火了,站起来指责这小子偷东西。
伙计实在冤得慌,明明是这小子进来拿东西,不问自取就是偷,这般手脏,客人恐怕都没心思吃菜了。
掌柜的从后面出来,他那盘烧鸡端了来,抱歉道:“今日让您受惊了,这桌今日就免了。”
他把烧鸡给了那母子,说道:“我们伙计下手没轻没重,这烧鸡你带回去吃。这码头工地都有做活的,别再让孩子出来偷抢了。”
掌柜的又拿了一两银子,“带着孩子去看大夫,千万别耽搁了。”
妇人擦了擦眼泪,小孩也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烧鸡拿了银子就走了。
人群散开,掌柜的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赶紧跟去了后院。
“今儿是我不对,没拦住,这钱就从我工钱扣吧。”
掌柜的摇了摇头,他道:“有命拿也不一定有命花,那么多难民,她们带着烧鸡钱回去,能花出去才怪。想不劳而获,想的可美。今日的事长长记性,下次大门让几个人守着。”
掌柜的想让人长个记性,可是第二日一早,那小子死了。
尸身被抬到了醉春风的门口,妇人嚎啕大哭,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她周围有不少难民,叫嚷着让昨儿踢人的伙计出来偿命。
“偿命!偿命!”
妇人呜咽哭着,她男人更是怒目而视,“杀人偿命,我儿子就是你们踢死的!”
围着的人道:“欺人太甚,还杀人,有没有王法了!”
有人拿着棍子,有人拿着菜刀,围在了醉春风的门口。
这会儿铺子还没到开业的时辰,但里面的确有人,毕竟晚上得守着,厨房库房都有东西,他们怕难民破门而入抢东西。
外面围着这么多人,里面的人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慎自己遭殃。
还是一人脑子活络,从后门出去报了官。
县衙来人把这群人带走了,这小子是怎么死的,得查。
这只是个引子,不住有人闹事,有的往个人家院子里扔石头,门被踹得叮当响,有人出门,但被恶狠狠盯着。
的确是余安百姓多,可是那些人不管不顾的。
布庄、粮铺夜里被抢了,金鼎楼什么样,林秋然也不知道。
她今日没去铺子,但在家中也不安生,院子外常有声音。
徐远珩给了她四个护卫,一个留在金鼎楼,三个守在家中,家中什么吃食都不缺,但外面乍起的声音,还是会吓得人一惊。
林夏几人在家都不敢单独去前院后院,生怕有石头砸进来。别看就几百个难民,可是谁也不敢出去跟他们硬碰硬。
自家有老有小家里和睦,那些人什么都不怕,自然是能躲就躲,把这段日子熬过去就好了,犯不着给家里惹事。
好在这些日子家里都囤了粮食,几天不出门也不至于被饿死。但还是忍不住抱怨,县衙又是施粥又是送柴,这群人也忒不知好歹了些。
就连那个昨夜死的那小子,也是因为去酒楼抢东西才挨了一脚,这也是事出有因,若是因此那伙计被判刑,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那孩子昨儿回去还好好的,既然给了钱看病,那应该没事,怕就怕钱没到自己手里,难民却借此闹事。
难民住的帐篷林秋然层远远看过,木架子搭的,有帆布稻草围着,一群人挤在一块儿。
林秋然看了眼外面的天,天色阴沉,她心里期盼金鼎楼没事。
一直到九月十三下午,外面有县衙官差挨着街道敲锣,让百姓放心出门,萧家的大门才打开。
林秋然给官差递了杯热水,“这事儿是怎么解决的?”
官差常见林秋然,也知道她跟李县令王主簿等人说得上话,趁机歇会儿吐吐苦水。
“唉,那对母子当晚带着半只烧鸡和一两银子回帐篷,然后就被抢了。那小子护着东西不肯撒手,挨了几下,最后撞在地上,就没气了。”
妇人不愿验尸,一直哭,李县令劝了许久,才说出实情。
闹事的几人都抓了起来,小子被误伤致死,抢东西的几个罪不至死,不过按律当杖一百,徒三年。
可赔钱赎罪,但是这些难民哪里有钱,就先关进县衙大牢了。
但好在是抓了闹事的人,难民那边安生不少,杀鸡儆猴,如有人再想闹事,也得掂量掂量。
官差喝完热水,“不说了,我还得办事去。”
第八十章 雨过天晴
官差提着锣走远了, 林秋然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如今她也做了娘,听到这种事心里只觉得难受。
偏又无计可施, 毕竟那孩子冲进醉春风抢东西在先。
林秋然想汤圆了, 也不知他在外习不习惯, 孙氏和萧大石肯定也在担心这边。
林秋然低下头, 别人的事她无法插手,她能做的就是在要紧时候布施, 然后好好做生意,护住金鼎楼, 争取日后让汤圆一直过好日子。
天已大亮, 风吹得树叶直打转,外面又变得安静。林秋然今天不打算做生意,但得去看看金鼎楼, 这两日没出门, 外面又这么闹,也不知金鼎楼成什么样子了。
她做的最坏打算,就是金鼎楼被人砸了,有两条狗在, 林明又是男人, 肯定没事。
林秋然带着护卫去了金鼎楼,她在前头大致扫了眼,隔壁金如意门开着, 但里面静悄悄,还乱七八糟的,门就剩一扇,窗子也不见了, 里面的柜子、放首饰的绒布也不见了。
估计是被抢了。
金鼎楼门依旧锁着,门面没什么事,林秋然看完就从后门进去。
林明闻见动静出来,看见是林秋然他松了口气,他道:“大娘子,酒楼没事,没人砸门砸窗,不过隔壁金如意前晚被砸了。”
林秋然刚才也看到了,隔壁东西早就搬空了,这些日子也没做生意,只是损坏了门窗柜子,但相比于金首饰被偷,损失已经减少很多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秋然道:“你们没事吧。”
林明摇摇头,被砸的那晚,他大气都不敢喘,那些人,活像失了智一样。若是县衙判醉春风的伙计有罪,估计会更嚣张。但幸好当晚闹事的被指认出来,关押在余安地牢里。
林秋然点点头,“金鼎楼没事就好。”
林明觉得是因为布施,布施了几日,难民总会念点好,而且酒楼还养了狗呢,还有件事他差点忘了说,“大娘子,徐公子前日还来了一趟,见没什么事就走了。”
林秋然愣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虽然林明说没事,不过林秋然还是把酒楼的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最后还打了井水,喂给圈养的鸡鸭,看它们喝了都没事,这才放了心。
如今街上还算安稳,林秋然让林明再去街上打听打听,顺便去趟客栈,问问蒋思捷缺不缺东西,她本来是南下避难,结果被拦在了余安。
“你再去李家看看,给送些东西。”林秋然知道于婶儿家人多,怕东西不够吃。
不过这会儿街上安稳,也都能出来,就是空着手不好上门。
林明哎了一声就出去了。
林秋然深吸一口气,酒楼的门里外都锁的,她也没开,反正今天不打算做生意,先观望观望再说。
她带着林冬几个把铺子擦擦,这几日不来,桌椅窗台上都落了灰。
等打扫完,林冬做了饭,给林明留了点,又喂了两只狗。它们一直跟着林明吃饭,林明不会做,一直糊弄着吃,狗也没吃什么好的,这会儿没精打采的。
一个时辰后,林明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他说道:“大娘子,街上的人还是不多,我问过客栈的人,蒋小娘子已经不在余安了,说是前几日被胥州来人接走了。”
别看城门关了,但那只是对平民百姓,有权有势的依旧能进出自如。
林秋然心道,一个姑娘家回去挺好,她又问:“那于娘子家呢,可还好。”
林明道:“于娘子家里没事儿。”
于婶儿自上次来金鼎楼诉苦后就没去街上做生意,他们家现在不缺钱,而且一家老实不敢惹事,干脆就不干了,也就少赚几日钱,听说有的摊贩还和难民闹起来了,于婶儿家虽然没赚啥钱,但也没损失什么。
林秋然:“那就好。”
林明:“街上粮铺杂货铺肉摊都在做生意,今日米价十六文,肉价十八文,买的人还不少。”
现在人就怕粮价涨了买不起,还怕以后买不到。也有心思活络的,在粮价十一二文的时候囤粮,这会儿私下卖,一斤能赚个三四文。现在也有不少早早守着买粮,一买就是大几百斤,想着日后往外卖。
不过更多的人吃不起大米白面,比以前吃肉还贵,所以多是买红薯、小米、豆子,这些粮食的价钱涨得不多。
酒楼的粮食还够用,但是林秋然也想多囤点,她还打算等这事过去了多买田地,每年都种,民以食为天,这话可不是假的。尤其在这个时代,有时候钱都没用。
林秋然:“你吃过饭了出去买一些,实在买不到就算了。”
林明吃完饭又出门了,林秋然和林冬几个继续收拾铺子,过了一会儿,金如意的掌柜的带人来了,这几日铺子根本没留人,掌柜的看着满屋狼藉痛心疾首,“这都是什么人呐,把这群人放进余安,根本就是养虎为患!”
修缮装潢也是要钱的,可谁砸的都不知道。
掌柜的忍不住和林秋然抱怨,“你说外乡人哪知道铺子是做什么的,门窗都锁着,里面又没东西,见没东西就走呗……这人也忒坏了,没东西还要砸屋子。”
这纯粹是无妄之灾,如今也只能往好处想想,首饰早就搬走了,人也没事。
掌柜的不禁看向林秋然,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金鼎楼没事吧。”
林秋然见状无奈一笑,“被砸了些东西,好在人没大事。”
有些人就这样,自己出事就盼着别人也出事,不然心里不平。
掌柜的笑了笑,又安慰起林秋然来,“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放宽心吧。如今这么乱,也不知道县衙打算怎么办……”
如果放任不管那肯定越来越乱,可若是管,难民本来就心有不平。管得多了不满意,管得少了又没效果,这事更难办。而且粮价高,肉价也高,生意都不好做,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金如意掌柜的叹着气进屋收拾东西,林秋然跟他话不投机,也回了金鼎楼。
林秋然是觉得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如今闹事的人都被关了起来,谁再想闹事也得掂量一二,县衙管着,再闹难民也得过日子。
史掌柜几人到时辰还过来了一趟,得知不做生意又走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九月十六,粮铺的粮价终是降了下来,米面从十六文一斤降到了十三文一斤,猪肉也降价了,十五文一斤。其他的红薯大豆,价钱也都便宜了。
不过粮价虽然降了,可是很多人都买不到,得一大早去粮铺买粮食,而且铺子还限购。
不过就算这样,也比从前粮价贵的时候好多了,买不到细粮还能买粗粮,至少能吃饱饭。
难民也开始找活干,做苦力做绣活,还有擅西北吃食的,林秋然就找了个擅做西北吃食的娘子。
不过酒楼暂且不打算卖西北吃食,就留着她在这边刷碗。
这是一家五口,夫妻二人和三孩子逃难过来,有一儿两女,一路过来虽然艰辛,一家都饿得瘦巴巴,但是孩子一个没丢,而且几个孩子也比大人精神好。
他们来余安两日后就开始找活干。
男人好找,因为力气大,就去码头扛袋子,一日有八文钱,买点粗粮再加上县衙给的米,足够吃一阵子。
女人也没闲着,带着孩子出来找活做,但一直没找到,知道打听到曾经给他们施过粥的金鼎楼。
林秋然觉得这家人很聪明,女人没说一家流落在外,让林秋然可怜可怜他们,而是道:“我能干很多活,力气比这边人大,而且我可以少拿工钱,只要有活做就成。”
“我三孩子也能帮忙,不会给添乱的。”
若是这位娘子哭诉不容易,林秋然还真不会动恻隐之心,但一大三小局促地站在她面前,眼神也清亮,孩子被大人教养得很好,不乱看乱动,很是乖巧。
让林秋然想起了汤圆。
这是自食其力的人,林秋然道:“我这儿还缺个刷碗做杂活的,你来吧。”
刘大娘二人每日都是正午过来,先刷一波,然后等铺子打烊再刷一波。
铺子生意好的时候碗筷很多,中间还得再刷,这活累,给的钱也不多,再加一个人也成。
林秋然:“一日八文工钱,不管饭。”
女人很是感激,高兴道:“我还擅做西北吃食,如果有牛乳羊乳,能做奶茶奶豆腐……牛羊肉也会做。”
西北人擅放牧,林秋然看这人谈吐不错,估计以前在那边的日子过得去,就是世事无常,赶路这么多天,带钱出来也不剩太多,而且不能全花完。
林秋然道:“这边羊肉有,但牛肉少,有机会你做来尝尝。”
杨娘子笑着点点头,林秋然又问:“你从西北过来,可知西北战况如何?”
杨娘子说话有口音,一听就不是当地人,样貌也和余安人不太一样。这些日子见的难民不少,但林秋然是第一次问。
从杨娘子一家可以看出,这些人离开西北时还整整齐齐的,就是路上受了太多苦,不然不至于变成这样。
现在车马慢,书信也慢,那边什么情况林秋然一概不知。西北还在打仗,如今还算安稳的局面全都靠他们。
死伤无可避免,林秋然知道,但还是想打听打听萧寻。
萧寻好不好,他……还活着吗。或许崭露头角,杨娘子听过萧寻的名字。
可杨娘子摇了摇头,她道:“我们离开应州时那边还好好的,只说怕战火波及,先让百姓离开,等没事儿再回去。如今应州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他们逃难到这儿花了数个月,那会儿怕死,恨不得一直往南走。逃难的人也多,一路艰难险阻,已经过了几个月,应州那边什么样,杨娘子是真的不知道。
林秋然又问:“当时可有在打仗?”
杨娘子回想着点点头,“在打。”
林秋然神色不免紧张,若当初打了胜仗,大约也不会让百姓离开应州去外地避难。
总感觉是凶多吉少。
杨娘子瞧林秋然一直问打仗的事,心里琢磨莫非她家里有人从军去了,但她也不敢问。
虽然逃难的人命苦,有死在路上的,前日不知哪家孩子去偷人家鸡腿,阴差阳错还丧了命,可比起去西北打仗的战士,他们这可算不得危险辛苦。
若林秋然的父兄夫君去从军了,那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她可不敢提,真出了什么事,那不是触东家霉头吗。
杨娘子低着头不说话,林秋然也不再问:“你明儿午时过来,早晚做活两次。工钱向来都是月结的,念你初来余安就日结给你。你的孩子白日能带过来,不过得收拾干净,不能去前堂影响客人吃饭,只能在院子里待着。”
厨房也不能进,林秋然又不是做善事,总共两间屋子,还给杨娘子孩子用一间。
杨娘子孩子最大的看着有八九岁,小的才三四岁的。爹娘都出去做活,几个孩子留在帐篷不安生。
杨娘子见状立刻道:“这个东家放心,我这几个孩儿都听话。让他们在后门门口待着就成,绝对不会捣乱的。”
若不听话,这一路哪儿能都活着到余安呢。
林秋然:“嗯,怎么做活先说好,碗筷洗一遍涮两遍烫一遍,不可偷懒。不然没法子留你继续在这儿做活,我要的人,手脚得干净。”
杨娘子应了,这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林秋然打算从明日开始做生意,现在粮价肉价都低了些,还能压压本钱,不然卖得太贵,也没客人愿意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