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然把汤圆哄睡着,抱到厢房,然后才回屋看信。她知道萧寻不识字,所以没以为这信是萧寻写的。
但打开信一看,她虽没见过萧寻写字,但能明显认出是萧寻的字迹。
有点像林秋然刚学写毛笔字那会儿自己写的,字很大,她通篇大致扫一眼,有的是字,有的写错了,还有字直接用符号代替的。
就比如汤圆,萧寻就写了两次,第三遍再写汤圆,就糊成一团了,然后后头直接画了一个圆代替。
林秋然哭笑不得,这信可是难读。
但仔细看,也能看出来
汤圆满月我不能回来,给汤圆选了礼物,盼他茁壮成长。我在胥州不能常回家,劳你费心照顾汤圆,照顾爹娘。
我学了识字,想多看书学兵法,日后打仗不再莽打,争取立功,把你们接到胥州来。
下次不知何时回家,若你、汤圆、爹娘有话想对我说,可以寄信到这里。
林秋然看信的最后写了一个地方。
汤圆在信里可是真的汤圆了,还好名字叫汤圆,要是真叫虎子,萧寻还不得画个老虎。
林秋然笑了笑,信没拿给孙氏看,估计看了会说这写得都是啥。如今太平盛世,今年他没去打仗,不管是为了升官还是为了打胜仗,自然要想办法提升自己,不做莽夫。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挺好,若是升官圣上赏个宅子,也挺好。
家里现在钱不太多,林秋然也不知道胥州房子贵不贵。
她把信放回匣子里,东西一样一样收好,以后汤圆长大了,可以把这些东西给他看。
她去了书房,铺纸回信,她告诉萧寻她把隔壁茶楼买下来了,还告诉她汤圆正在学抬头了,等他回来,估计都能翻身了。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勿念。
林秋然写得不多,今儿太晚了,得明日才能寄。
她把信放进信封,用蜡封上,然后拿着烛灯回屋。外面漆黑一片不见月亮,林秋然仰头望去,天上有乌云,她又把院子里晒的衣裳和尿布收了。
夜里下了雨,林秋然醒的时候地上石板都是湿的。
汤圆月子间不出门,满月后还是第一次看雨,满脸好奇,林秋然都能想到日后他长大,去外面玩水踩水的样子了。
林秋然嘱咐了句,“雨停了也别出门,我怕又下。”
今儿她和林冬就是打伞去的,路上行人不多,林秋然估摸着生意一般,菜就少准备了些。
中午人不多,清闲,林秋然干一会儿歇一会儿,还能抽空和婉娘说话,不过下午王主簿来了一趟,史掌柜跟着说了会儿话,就来厨房告诉林秋然,说上面的人今天申时到。
林秋然道:“饭菜还是以简单为主?”
史掌柜:“是这么说的。”
正好,今儿人少,林秋然也能腾出空做驿站的菜,食肆鸡鸭都有,林秋然让史掌柜杀了只鸡一只鸭子,又从厨房找出干鱼干墨鱼,她一会儿吊高汤,还切了小块鸡肉打算一会儿煮了做鸡肉松。
婉娘看这么多东西,不由问:“不是简单吗,简单还不好说,驿站没厨子吗?”
林秋然笑了一下,“驿站是要看着简单,吃着不简单的菜,真简单还不乐意吃呢。”
婉娘愣了愣。
林秋然道:“要是官员清廉,就得看着简单的菜不让人难办,好吃只是厨艺好。要是那种谱大的,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看着简单吃着好吃才能体现待客之道。”
婉娘哑然失笑,“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林秋然:“那可说呢。”
春种都结束了,才过来。不过胥州这么大,下面好多县城,这处耽误两日,那处耽误两日,也没法都赶上百姓种地的时候。
看外面还下着雨,那些官员肯定受了寒。林秋然打算做盆疙瘩汤,然后蒸一笼大馅儿饺子,其他菜以暖和、家常、好吃为主。
林秋然从罐子里拿海米出来,让婉娘把这个磨成粉,一会儿炒锅小白菜。
食肆也有这道菜,叫海米白菜,现在不做手撕白菜,换成了这个。用的海米挺大,做出来咸香好吃,不然官员看见了,面上肯定说铺张浪费,不是家常菜。
炒这个的时候,林秋然在出锅前还淋了勺高汤,她给婉娘尝了,婉娘觉得比给客人做的还好吃。
火候到位,白菜很脆嫩,一点涩味都不见,而且又鲜又甜,不过想想这里面有一只鸡一只鸭还有鱼干的精华,好吃也正常。
难怪她煮菜味道不好呢,她哪里放这些东西。
小鸡炖蘑菇就是家常菜了,做的时候里面放了块五花肉,比干炖香,炖出来汤汁粘稠,盛的时候当然把肉捞出来了。
再把铺子里的红烧肉给弄一份过去,就差不多了。
都是家常菜,炖鸡里面还有鸡头鸡脚,等驿站的人来取林秋然才做疙瘩汤,不然汤容易乱了。
就收了一钱银子,比那会儿林秋然去驿站干活的工钱还低,连本钱都回不来,当真只是帮了个忙。
胥州的人是坐马车来的,李县令几人一直候着,不过没见知州赵进山,而是见到了州府的同知和通判,一个从五品官,一个正六品官。
同知说道:“赵大人忙着别县的农桑事,便让我们来了。”
也是因为年前赵进山来过一次,对这儿比较放心。
李县令点点头,“要事为重,几位大人先歇歇脚,饭菜已经备好了。”
钱同知嗯了一声,不过看着驿站,眼中有几分嫌弃。看了饭菜,目中嫌弃更甚。
李县令微低下头,“饭菜粗糙,二位大人先尝尝合不合胃口。”
几人还有随侍,就站在一旁伺候,李县令也站在了一旁,钱同知道:“上回尝余安家常菜,很是不错,家常菜都做得那般好,果然山清水秀,养人呐。”
李县令笑着点头,钱同知喝了碗疙瘩汤,眼睛一亮,又尝了尝炒白菜,他眉毛都快鲜掉了。
钱同知看着菜,就是普通的菜,却能尝出虾的鲜味儿,余安可不靠海。他不由一笑,“李县令,这菜不一般呐,你呀,也是个妙人。”
上次赵进山在,他没过多在意菜,但是细想,这几桌菜都是费了心思 。
钱同知笑着道:“我看地里也不用看了,你办事我放心,这几天,就看看余安的风土人情好了。”
他还嫌去地里累呢,也就赵进山愿意去。
第七十章 体察
去年是七八月份来的, 那会儿正是热的时候。汛期,要去坝上,来来回回多少次, 走过去净是些小路不能坐轿子, 赵进山怎么走他们就怎么走。
草都比腰高, 正是繁茂的时候, 叶子划脸划胳膊,谁愿意受那个罪去。
终于不用跟着赵进山了, 当然是怎么省事怎么来了。
李县令自然明白钱同知话里的意思。
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钱大人说得是, 如今春种结束, 是按赵大人要求买的良种,都已种下,前几日刚下了场雨, 今儿也下雨了, 春雨贵如油,相信过不了几日种子就发芽了。余安同沐赵大人恩泽,下官更感激两位大人远道而来,这几日就吃好喝好, 别的事不必操心。”
李县令也怕他们不懂装懂, 再让把地里的种子刨出来重新种,那不是白忙活一场。
钱同知笑了,“我刚不是说, 李大人是个妙人。”
通判也笑,李县令给倒了酒,就带着人走了,吩咐陈三在这儿伺候。
酒水管够, 估计得睡到明儿上午去了,一群酒囊饭袋。
走远了一些,李县令带人从驿站出去。
王主簿给撑了伞,他皱着眉道:“大人,就由着他们吃香喝辣,在余安作威作福?”
李县令看了眼天,下着雨,风不似往日和煦,他长吁一口气,“只作威作福胡吃海喝我还求之不得呢,就怕吃饱喝足、听歌唱曲还不满意,再狮子大开口想要孝敬。”
赵进山来的时候,他们虽然忙前忙后,跟着出去被太阳炙烤,可干了实事,去年秋日几场大雨,堤坝都无事。胥州还有县城被淹,当地官员少不了被问责。
可这二人张嘴闭嘴就是吃喝玩乐,若是花点钱买个清静也好,反正地也种完了,过几日给送走就成,可他们看起来胃口不小。
陈县丞道:“要真如此那可如何是好?”
去年修了堤坝,今年买种子还贴了些钱,县丞财政不丰,若是孝敬上头有用,不管是对百姓好还是能升官加爵,那钱也算花在了刀刃上。可看二人的样子,俨然是无用的。
钱同知上头有赵进山,他又是个满肚子油水的草包。但若是装聋作哑,没准儿他回去就到赵进山面前上眼药,这可如何是好。
李县令道:“你去问问林娘子,可能做出和金元宝一样的吃食来。”
李县令盼着用不上,要是用得到只能先以假乱真,临走的时候给,再放些别的菜啊鸡蛋啥的,最好能把握时机,钱同知回去见到赵进山时,还没看,吃食还好好的。
后头就算发现了,几人也离开余安了。
这么做肯定也有风险,万一在车上忍不住就看,结果发现都是吃食,肯定气急败坏。
如果二人在赵进山面前上眼药,那就派人来查吧,李县令自认尽职尽责,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查。他更盼着赵进山可以趁此机会发现二人的嘴脸,朝中严惩贪官污吏,指定没好果子吃。
便是朝中这么查,还有赵进山压着,钱同知二人还是能钻钱眼里去,李县令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县令当然也想往上告,最好告得他抄家坐牢,可没有证据,再说下级状告上级者,先杖二十,他可不想挨打。若是设计他送假的,让王主簿等人告发,也要杖责,真真是难办至极。
街上阴雨蒙蒙,雨声淅沥,李县令几人的心情也不算明朗。
王主簿暗骂几句大蛀虫,又赶去了趟萧家食肆。
萧家食肆,林秋然诧异道:“做成和金锭子一样的吃食?”
王主簿也觉得这是故意为难,哪儿有这样的东西,他道:“倒也不用一模一样,反正颜色差不多就行。大致扫一眼嘛,而且寻常送东西也不会封一匣子金元宝。就算看起来没有,也会以为金子混在其中。”
王主簿把这事儿简单说了说,林秋然自然要清楚,总不能李县令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万一给家里招祸怎么办。
只知享乐的贪官污吏她也不想让他们好过,林秋然道:“味道还不能太差?”
王主簿:“自然,若是味道太差,那不就成了唬人玩儿的。”
林秋然道:“我只能试试,不一定能做成,他们何时走?”
王主簿道:“最早后日早上,最迟也就是后日下午,越早做好越好。从县城到胥州有两个多时辰的车程,若是到胥州后点心坏了,也不关咱们的事儿。”
林秋然明白了,二人回胥州肯定先见赵进山,毕竟公事要紧,最好能帮着说好话,之后发现不是金子只能吃个哑巴亏,好话都说出去了,也没法收回来。
她点点头,“那我想想办法。”
林秋然明白,之后坏了就坏了,那假如正好赵进山发现这匣子点心呢?金元宝一样的点心,赵大人看见了会无动于衷吗。
这个天气放半天可不至于坏,所以,她最好明日下午就做好,多放一会儿,没准儿就有酸味儿了。
今日也太晚了,顶多准备准备东西,做是做不成了。林秋然能想到的黄色的东西有南瓜,这是食肆做酸菜鱼熬金汤用的,味道不重,颜色很好看。
食肆现在也卖酸菜鱼,南瓜食肆就有。
还有咸蛋黄、小米,都能做出金色的东西来。至于形状,这个时代的金银元宝不似财神爷画纸上那般圆圆胖胖的,形如小船,上面还有刻章,证明是朝廷的钱,而且成色纯度不比以后,不过依旧是金色。
对林秋然来说难度不是特别大,也不用找模具,林秋然打算刀刻,上次做了绿豆糕,这次可以试试这个,若是好吃好看,没准儿能卖给徐远珩。
找好东西,林秋然先忙活食肆的活儿,等铺子打烊后,她拿了磨盘把小米磨成粉,就落锁回家了。
因为明儿要早起,她很快就把汤圆哄睡着,自己也早早睡下,次日一早,就和林冬来了食肆。
林冬蒸南瓜,林秋然打鸡蛋,她只做过戚风蛋糕,而且没有烤炉、打蛋器这些,也不知在这儿能不能做成。
只用小米蒸出来的蛋糕颜色明显偏淡,而且很软,林秋然想试试加点南瓜进去。咸蛋黄她不敢冒然加,怕味道不对。王主簿没说要特别好吃,但怎么也得能入口。
小米南瓜蛋糕颜色就深了,只有淡淡的甜香味儿,蒸好之后修了形状,林秋然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但没有金子的光泽。
看时辰不早了,林秋然道:“上午先不做了,忙生意,下午再说。”
今儿天也不好,但就下了小雨,不影响出门,生意比昨日好点儿,还留了空闲让林秋然做驿站的菜。
驿站那边还是以平常好吃为主,她今天做了粥,不过是用了虾、鲍鱼等海鲜,全都切成碎丁熬的,虾肉吃起来弹牙,鲍鱼脆弹,满嘴留鲜。
吃过的自然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没吃过的只会觉得好吃。前者是钱同知,后者是赵进山。
钱同知几人这会儿才起来,昨儿喝多了一直睡到上午,这会儿脑子昏沉,喝点热乎乎的粥,吃些小菜,浑身上下都舒坦。
身上舒坦了,就想着心里也舒坦,钱同知想见识见识风土人情,李县令让人带着他们听歌唱曲儿,还给林秋然带话,晚饭不用她做,要在外面吃。
清粥小菜吃过了,大鱼大肉还没吃呢。
林秋然点了点头,下午她没睡,和林冬一块做了好几锅,有的颜色淡,有的颜色深,弄了数次,才蒸出来一锅颜色金黄好看的点心。
因为是蒸出来的,所以有些软,林秋然雕刻完,就用咸蛋黄和猪油调了个酱,在上面刷了一层,风干固形,这么一弄,有猪油的亮光,还真有金元宝的样子。
不过也仅限于扫上一眼,印章实在不好弄,金子的光泽是猪油代替不了的,而且加了这个酱后,时间一长猪油就凝固了,不如把酱放里面好吃。
总共做了三十六个,六个一排挤在一块儿总共三排,装进了匣子里,一共装了两个匣子。下面垫了油纸,冒然打开一看的确金灿灿的,就是份量太轻了。
为了做旧,林秋然还浅刷了些炭灰上去。
林冬不由道:“这能成吗?”
林秋然道:“我也不知,但时间来不及,只能这样了。份量什么的,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糕点吃食的份量本来就轻,如果匣子里真的全是金元宝,估计得两斤重。就算加上木匣子,现在的重量也是不够的。
晚上王主簿来了,林秋然把匣子给他看。王主簿还很诧异,“竟然这么像。”
林秋然道:“但愿能帮得上忙。”
假如不讲味道,专为糊弄人,林秋然蒸两锅馒头,用刀刻也能刻出金元宝的形状来,最后刷点颜料,比这省事儿。
但王主簿说要借送特产之名送去,那就不能敷衍了事。她自己尝着还不错,主要是样子讨喜。
王主簿拿了东西,也没留钱,林秋然这般帮忙,给少了委屈人家,给多了县衙给不起,倒不如先欠着。
晚上驿站很消停,钱同知和通判去喝花酒了,下午二人听歌唱曲,好不快活,兴致一来,就往西城拐,反正有陈三掏钱,晚上肯定是不回驿站了。
这点心就先王主簿收着,林秋然对此事儿也只是一知半解,却能感觉到做官有做官的不易,若是当官的都和钱同知等人一样,下来巡查为了逍遥快活,那天底下的百姓更苦。
要打点却不能事事都打点,要察言观色却不能同流合污,真两袖清风,也难存活。
还有萧寻所说的,两方博弈却牵累他人,或许那次出事的不止萧寻一个,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
如果能为百姓做些事,林秋然是愿意的。
三月初一上午,钱同知几人走了,本来是该早上走,但昨儿沉醉在温柔乡里没起来,从外面回来再回驿站拿东西,时间就耽搁了。
几人有些着急,钱同知走路都晃,可是却还不忘敲打李县令,“余安风土人情是不错,不过有些事还是不清楚,这让我怎么在赵大人面前为你说好话呀。”
钱同知的胃口越来越大,赵进山不在,李县令又知情识趣,若不趁此机会讨些好处,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赵进山清廉,正给了他机会。
李县令脸上带笑,“我还准备了些余安特产,钱大人带回去尝尝。”
李县令心里发虚,他从王主簿手里结果匣子,然后慢慢打开匣子露出角,给钱同知看了眼就立刻合上了,“这是余安当地点心,大人回去可以尝尝。”
钱同知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这金灿灿的不就暗示金子吗,他咽了咽口水,拍着李县令的肩膀道:“李大人有心了。”
李县令心一直提着,“都是些特产,也不值钱,你们几个快给装上。”
有豆干,有粉条,还有鸡蛋腊肉啥的,的确都是地地道道的农货。
王主簿动作很快,亲眼看着匣子被压在了最底下,李县令才松了口气。
钱同知皱眉道:“不必拿这么多东西,做官的,不拿百姓的东西。”
李县令面上神色不变,“都是百姓们的一片心意,一路过来,大人很是辛苦。”
李县令把二人送上车,随侍骑马随行,今日天晴了,这会儿没过正午,太阳有些大。
钱同知不想再耽误功夫,而且匣子上面压了粉条鸡蛋,鸡蛋容易碎,就没细看,直接启程回胥州了。
现在回去,申时能到,若是吃不得苦,不想颠簸,会更慢一点。
看马车走远,李县令提着的气还没松,他挥挥手,“回吧,该干啥干啥。”
王主簿擦了擦汗,“是。”
申时三刻,马车到了胥州官府,马车是官府的,只能先回了官府。也是巧了,正好赵进山从衙门出来。
赵进山瘦了些,见了二人直接道:“余安怎么样?”
钱同知打起精神,道:“挺好的,地都种了,李县令等人也很尽心。”
赵进山:“种了多少稻谷多少粟米?”
钱同知没答上来,幸好赵进山也没执着问,而是皱眉道:“车里是什么味道?”
钱同知刚捏了一把汗,这会儿他有些懵,他先是闻了闻自己的衣裳,担心是昨晚喝酒把酒气弄身上了。
的确有一点,但很淡,赵进山不至于鼻子这么好使,现在就闻出来吧。
他和通判都喝了酒,马车里肯定也有酒味,虽然不知赵进山发现了什么,但是如果看见车里的东西,哪怕上面只是鸡蛋粉条这些,赵进山也不会高兴。
他大道:“大人,下官在车里坐久了,估计有些味道。”
他让车夫快些走,“一会儿把车好好擦擦,别耽大人用车。”
赵进山:“慢着。”
赵进山走进马车,钱同知道:“大人!而且刚才通判在车里难受吐了,里面污秽,让车夫先擦擦吧。”
赵进山一把掀开帘子,马车里明晃晃放着好些东西,有两大捆粉条,一大篮子鸡蛋,还有好些腊肉。
钱同知知道不能让赵进山再看下去,只能先认错,“这些都是余安百姓硬塞的,下官实在难以推脱,只能带了回来,而且人太多,也不知是谁塞的。余安百姓也是感念大人恩泽……下官知罪,下次绝不再犯!”
赵进山并没有理会他,他只觉得那酸臭味越发明显,其中还混着一丝酒气,让人想忽视都难。
钱同知什么性子他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粉条、腊货、鸡蛋,还有布包着的红薯土豆,都是老百姓的粮食。
下面还压着两个匣子,钱同知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他跪下说道:“大人,这是李县令塞的,我真是半点不知,也不晓得其中是什么,大人明鉴!”
钱同知是知道里面有金子的,若是让赵进山看见还得了。收受贿赂,那里面多少钱,若是过了八十两,杖一百,流三千里。
他只能咬死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把过错都推到李县令身上,“是下官不察,但下官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啊。”
赵进山道:“不知道你就这般急。”
钱同知一愣,慌忙跪下道:“大人,下官糊涂,但心里已经后悔,想要把东西送回去,求大人明鉴。”
赵进山把盒子拿起来掂了掂,“份量可不轻,钱有为,你也是好样的。余安一个县城,就能拿有这么多钱,可见其鱼肉百姓,贪赃枉法。”
赵进山把匣子打开,钱有为呼吸一滞,只见一匣子金元宝,但仔细辨认,又不是金元宝。
他拿起来一块儿,钱有为被今日的太阳晃得头晕眼花,只觉得金元宝大得吓人。
赵进山咬了一口,酸了。
钱有为眼睁睁看着赵进山把金元宝吃了,他没反应过来,但很快赵进山一个一个看过,直到看完两个匣子。
都是吃的,匣子下面放了铁片,故而才这么重。
赵进山看钱有为瘫在地上,又看了看匣子里的东西,还有通判一直低着头,见此景只跪在地上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赵进山看着二人,心里越发沉,他移开目光,“来人,钱有为陈志才有收受贿赂之嫌,押入大牢。”
他得去一趟余安。
雨过天晴,又值傍晚太阳落山,街上烟火气足,有工人做完活儿回家,也有小摊贩在叫卖,行人走走停停,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有牵着孩子的。
各种铺子里都有人的影子。
赵进山在街边买了些吃的,然后找了家热闹的饭馆进去,这家叫萧家食肆。
里面人挺多,不过正好有个空位子,本来赵进山打算先去村里看看,然后再去县衙,但他中午就没吃,现在肚子有点饿。
“客官吃什么?”
赵进山:“有菜单不?”
史掌柜看他虽然身穿布衣,可却不同普通人,四十多岁的样子,脸有些黑,并不胖,脊背笔直,看着很是威严。
史掌柜忙去拿菜单,赵进山点了碗饭,点了盘土豆丝,又要了盘红烧肉。
他俸禄不低,能吃苦,却不代表什么都舍不得。
饭菜上得快,份量很大,吃到一半,赵进山就吃饱了。
他叫伙计拿油纸包上,吃过就走了,没去驿站,在街上找了家客栈。这一晚上,他看过小摊小贩,趁着夜色看了村里的田地,早起看见屋舍飘起的炊烟,也看见有人早早就去铺子忙活准备。
林秋然上午到了就开始忙活,隔壁已经开始动工了,中午得多准备他们的饭菜,但比较简单。
刚忙没一会儿,王主簿就来了,他直接和林秋然说的,“林娘子,中午赵大人要来这儿吃饭。”
林秋然压低声音问:“胥州的赵大人?”
王主簿点了点头。
王主簿叮嘱道:“就简单做些饭菜就是, 不必去你们二楼。”
依赵进山的性子,能请他出来吃就不容易了,就算带着他去二楼, 看那样的环境也不会坐下吃的。所以就在食肆的一楼吧, 菜单嘛, 让林秋然看着安排。
王主簿想着, 可以做些好吃的菜,虽不在二楼, 可以尝尝二楼的菜,钱肯定是县衙出, 县衙是有接待官员的款项的。
林秋然王主簿面露喜色, 估摸是成事了,可真是快,前天王主簿才把点心拿走, 今儿赵大人就来了。没准儿还知道是她做的金元宝呢, 估计来食肆吃也有这方面原因。
王主簿还有事,说完就走了。婉娘道:“从胥州远道而来,是不是得多准备些菜?”
婉娘是知道林秋然帮忙的,赵大人是官员, 来食肆吃不得盛情款待。
林秋然摇了摇头, “要在一楼吃,能看得见别人桌上点的菜,也能看见菜单, 弄菜单上没有的不合适,万一别的客人问怎么办。再说咱们食肆的菜也不差,点什么上什么,不用单独做。”
没准儿赵大人以后还来呢, 林秋然只在厨房做菜,万一伙计没认出来怎么办。若以后吃的跟这次的不一样,那该怎么解释,到底是食肆手艺差了,还是故意区别对待让赵大人难办。
这做官的,尤其是好官,在百姓心里就是青天大老爷。他出来吃饭肯定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尤其赵进山为官清廉,肯定也不想特意为他多做什么。
林秋然打算就当普通客人,她告诉成林冬,“林冬,你回家一趟,让我娘把汤圆抱来,中午吃饭前过来就行了。”
只让孙氏带汤圆出来,许娘子不跟着,时间太长容易饿。
赵进山是五品官员,说不准以后还会升官,倘若能让汤圆在赵大人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若见不到那也无妨,这事凭缘分。
林冬点了点头,婉娘先是一愣,随机反应了过来,她有点敬佩林秋然,汤圆才多大,这都能想到。不过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她就不带英姐儿凑热闹了。
不用准备什么林秋然省了不少心,她也没嘱咐隔壁消停点。每日吃饭的时候隔壁就有动静,这样吵点是吵点,但客人能知道隔壁也被他们买下来了,省着费心告诉。
而且在隔壁,没有上下楼声音那么大。耽误功夫也得多拿钱,工钱是按日算的。
林冬赶紧回了趟家,孙氏啥也没问,午时就把汤圆给抱了过来。汤圆今天很精神,见了林秋然一个劲地笑。
林秋然想好了,如果李县令不让她过去,就让孙氏抱着孩子给客人上壶酒什么的,说不准以后就有印象了。如果让她过去,那就林秋然抱着汤圆去回话。
林秋然嘱咐孙氏:“娘,到时候你就抱着汤圆走几圈,也别乱看,别人问了,就说你管带孩子,闲暇的时候来食肆帮忙。”
怕孙氏紧张,林秋然没敢告诉她赵进山是胥州知州,这事儿不好让人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