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会迫不及待地告诉各位同窗。
而今日至今,她都没听说任何人筑基的消息,可见,那个人只能是沐扶云。
唯有沐扶云,才会这般不声不响。
许莲和周素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安慰。
就在这时,青庐中有人喊。
“楚大师兄回来了!”
“听说东极岛出了点意外,大师兄为了帮其他师兄师姐,不慎受伤了。”
“咱们是不是该去溪照阁去探望探望?”
于是,一行人结伴,沿着浮日峰的山道上去,往溪照阁行去。
草舍边,沐扶云毫无知觉地躺在树林边,直到日上三竿,温暖的光线盖在她的身上,把昨夜在月华中凝结的那层寒霜化去,才悠悠醒来。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翻转身子,仰面躺着,望着头顶炫目的阳光,直到眼前发昏,才伸手挡住自己的双眼,慢慢撑起身来。
昨夜筑基成功,还没来得及好好高兴一下,就直接晕了过去。
此刻,脑袋渐渐清醒,感受到体内虽还未筑得格外夯实、坚硬,却形态清晰、沉稳如山的灵台,她深吸一口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筑基成功,意味着她终于不再只是一只脚踏入仙门,而是彻彻底底的,真正踏上了修仙之路的大门。
若是先前的她,面对这样的事,大约只能自己一个人感受这种喜悦。而现在,她有了想试着分享喜悦的人。
她想告诉谢寒衣,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不过,才站起来,还没等她进屋收拾东西,传讯玉牌上便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来溪照阁。”
仍旧是那种熟悉的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她一点不感到意外,也不感到生气,只是笑了笑,继续收拾行囊。
在草舍住了四个多月,每日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修炼、翻阅典籍上,再加上她身无分文,因而几乎没添置什么东西,除了宗门发放给外门弟子的物品外,再无其他,收拾起来,总共也只一个包裹罢了。
她在屋里仔细看了看,见并无遗漏,这才转身离去,沿着山道一步一步上行。
行至溪照阁附近的时候,恰遇上几名才探望完楚烨的同窗。
这一次,他们没再像先前一样,见到她也像没见到一般,径直离开,而是一个个犹豫着停下来,站在道边与她打招呼。
“沐师妹也是来探望楚大师兄吗?”
沐扶云扫一眼这几人,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停下脚步,冲他们略一拱手,点头道:“正是,想来各位同窗已探望过大师兄了,不知大师兄情况如何?”
“大师兄伤情尚稳定,已恢复了大半,想来再有那么几日,就能痊愈了。”
其中一人回答完,另一个便接着感叹。
“这也算是幸事了,楚大师兄全是为了帮其他师兄师姐才受了伤,若真有什么,只怕师兄师姐都要心中不安。”
沐扶云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关键信息,多问了一句:“可是师兄师姐们在东极岛遇到了什么事?”
几人面面相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遂将先前听到的,七七八八讲了讲。
沐扶云听得直想笑,别人不知楚烨去东极岛的真正目的,她却多少是知道的。
待独自进了溪照阁,见到楚烨的第一句话,便是一句“问候”。
“楚大师兄真是好心机,将宗门的师兄师姐们耍得团团转啊。”
楚烨正盘腿坐在榻上打坐调息,因院中设有禁制,是以她一进来,他便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二人多日未见,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不禁蹙眉愣住。
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凤凰心血救死医伤的效果,知道的人不算少,别人不知莲灯中那抹神识的事,自然也猜不到他受伤的真相,而沐扶云却知道,因此能猜到实情,也在意料之中。
“凤凰受伤一事,我已尽数禀报掌门师尊,师尊不日就会亲自前往东极岛,再加一道禁制,确保东极岛的安稳。此事不会伤害任何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就是为自己的这番辩解,或是安慰。
沐扶云看着他这副自欺欺人的样子,一言不发,只是用嘲讽的目光睨着他。
楚烨在这样的目光下,有种无所遁形的狼狈感。
“听说你学会了御剑,怎么不用?”他试图转移话题,却又不想提她夺得考核第一,拜入泠山道君座下的事。
“只是还想再体验一下用双足一步步走上山峰的感觉罢了。”沐扶云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感慨道,“昨日,我筑基了,想必将来如这般靠双足步行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她说的是实话,而楚烨的注意力,全在“筑基”二字上。
他警惕地眯起眼,试着放开五感,感受她的境界,果然发现了灵府的变化。
又是这么快,这可比当年的月儿快多了。
不知怎的,楚烨心骤然一沉,只觉手里握着的一根线,已经脱离了掌控。
“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他双手握拳,有些失控地揣测道,“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进入内门,成为内门弟子,拜在小师叔座下,就能和我们平起平坐,就能摆脱我们,从此再不管你姐姐?”
沐扶云嗤笑一声:“难道不是?”
“你可以试试。”楚烨一手挡在腰间的芥子袋上,用一种和过去十分相似的威胁的语气道。
沐扶云却从其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她轻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谁让我还想用你的灵力呢?也罢,只要你继续帮我打通经脉,我自会继续贡献鲜血。”
楚烨的神色缓了缓,紧咬的牙关也松了松,冷淡道:“坐下。”
他指了指榻上空出的地方,显然是要她盘腿坐下,打算替她打通经脉。
“伤好了?我现在可已是筑基期了。”
筑基与炼气之间,犹如隔了天堑。若炼气期,替她打通经脉,所耗灵力仅为一成,则筑基期就为三成。楚烨刚从东极岛赶回来,又还受着伤,想必不但有些吃力,对疗伤也没有好处。
不过,话虽如此,她却还是自顾自褪去外袍,在他身前的空处坐好。
“筑基而已,少废话。”楚烨故意不耐烦地催促,“我只是想尽快拿到血而已。”
其实他知道莲灯无事,用她的血,也不必急于一时。
见他自己不在意,沐扶云便也不多问,坦然地闭上双眼,打开周身经脉,接受他的纯火灵力。
近一个半时辰的时间,楚烨再没多说过一个字,只专心致志输出自己的灵力。
进至筑基后,她的经脉仿佛变深了许多,能容纳更多的力量,须得耗费更多灵力。他受着伤,胸口还在疼痛,却一点也不吝惜地将灵力统统灌入她的后背,直到感到胸腔中气血翻涌,即将坚持不住时,方收手。
“东西留下,你走吧。”
他低垂着眼,脸色有些发白,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沐扶云只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死不了后,取出那日从秘境中出来后接的那瓶鲜血,搁在他手边,便转身离去。
进阶之后,她的承受力似乎强了不少,可被纯火灵力灌注后,就会发作的炉鼎体质却一点也没有改变。
宋星河那里,得了楚烨的消息,也早就准备好了,等她过去,自觉准备好固元丹,由着她径直进入寒潭,也不走,只是紧紧守在一旁,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侧颜。
“你……要搬去泠山泽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问。
此时,沐扶云已从最初的那阵燥热中缓过来,却仍旧闭着眼,并不看他。
“自然,这是宗门的规矩。”
“哦。”他沉沉应了声,颇有种失落的意味,慢吞吞道,“听说泠山泽比别的峰都冷上许多,常人只怕忍不了。况且,小师叔神龙不见首尾,不喜旁人靠近,连掌门师尊都一样……”
沐扶云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慢慢睁开双眼,扭过头去,静静看着他,直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再也说不下去时,才忽然绽出一抹灿烂的笑。
“你怕什么?”她从水中起身,捋一把被浸湿的长发,任由衣衫紧贴,线条毕露,“去了泠
山泽,你我,还有楚烨之间的交易依然做数。”
“真的?”
宋星河下意识抬头,松了口气似的,接着又反应过来,赶紧移开视线,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我、我不是……”
也不知是在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还是想说自己不是有意看她的。
沐扶云一点也不在乎,随手施了个清洁术,便像没看到他似的,径直从他面前经过,出了山溟居。
浮日峰为整个天衍山脉的主峰,其他各峰,皆以此处为中心,四散分布。
宗门内,长老们各据山头,如浮日峰一般,自上而下建了不少建筑,分别由长老座下弟子们居住。
偌大的山头,要管得井井有条,也十分不易。
谢寒衣当初就是以不想为俗务所累为由,拒绝独占山头,只挑了浮日峰与落霞峰之间的一片凹地水域,建了自己的洞府。
沐扶云捧着前日从谢寒衣那儿拿来的地图,站在浮日峰半山腰处仔细研究。
宗门内的其他山头都高高耸立,位置分明,不必地图指引,便能找到去路。
唯有泠山泽不同。
除了掌门,旁人皆未到过其附近,更别提给她指路了。
因此,还在试炼台的时候,她便留了个心眼,趁着谢寒衣还未离去,多问了一句。
谢寒衣倒像未想到这些似的,愣了一瞬,随即让人送来一块帛,以灵力凝为墨,在帛上寥寥画了几笔,当作地图交给她。
沐扶云见他画得如行云流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便也没多想,只当是寻常的地图,即刻双手捧着收起,直到现在展开细看,却忍不住惊讶地赞叹。
谢寒衣的画艺着实高超,如他传说中的剑术一般,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天衍山脉的景致意趣,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最重要的是,图上泛着淡淡金色的线条,会随着位置的变化而慢慢移动。
仿佛指引着她一般,山间的景致本不清晰,随着她逐渐接近与谢寒衣相遇的那片水潭,那些缭绕在画中的云雾渐渐散开,露出底下掩映的一道曲折小道。
沐扶云反复辨清方向,绕着水潭走了大半圈,走至一处浓荫下,站定片刻,眼前才出现图上的那条小道。
“果然是设了禁制的。难怪会在这儿遇见他。”
原来,这里就是浮日峰与泠山泽的相交之处。
她点头低喃一句,遂收起地图,沿着小道继续前行。
起初,道路两边的景致一切正常,除了高低的古木芳草,便是黑泥野花。
可当她从两株并排而立,生得格外粗壮的参天巨树之间穿过时,周遭的温度便陡然降了下来,好像一下从秋季进入寒冬腊月一般。
原本碧绿茂盛的枝叶,也变得凋敝干枯,树枝落叶上,甚至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随着她越往前走,那股寒意便越刺骨,直到穿过一个挂满冰棱的山洞,再走出洞口时,方觉别有洞天。
眼前是一片平滑如镜的巨大水泊,水上、岸边,皆被飘渺的白雾笼罩着,那是寒冷导致的水汽凝结。
水泊的四周,是连绵的山体,从上至下,皆被一层冰霜覆盖。
这便是泠山泽了。
沐扶云呆了呆,望着眼前这个仿佛与天衍宗其他地方处在完全两个世界一般的地方,忽然明白了谢寒衣身上那种总也化不开的霜雪气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常年居住在这样的冰冷的地方,哪里能不受影响呢?
大约是早已察觉到她的出现,水边的巨石上,立着一道熟悉的洁白身影。
此刻,他转过身来,垂下眼帘,对上沐扶云的视线,轻声道:“你来了。”
沐扶云回神,冲他行礼:“徒儿来迟,令师尊久等,请师尊恕罪。”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每次听到“师尊”二字时,谢寒衣的眼神都会有细微的变化。
“无妨。”
他摆摆手,自巨石上直接飞至她的面前:“你第一次来,为师先带你四处看看吧。”
说着,提步朝北面的洞府行去。
沐扶云立刻跟上,随着他进入洞府。
偌大的洞府,由好几间宽敞的屋子组成,前后左右,总共五间。
“此处是为师日常起居之处,每日打坐、调息,运功、入定,皆在此处,每隔数日,方会出洞府。”谢寒衣指着正中一间屋子道。
沐扶云没有进去,只是站在他的身后朝里看了一眼。
里头除了石榻、石案、石登台等必须之物外,再无其他,看起来简朴得有些过分。
“这间屋子,是为师留给你的。”谢寒衣又带她来到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不大,与他那间正房实在不能比,沐扶云却注意到了,这是整个洞府最西面的屋子。
西面日照时间更久,比东面更暖和些。
“多谢师尊。”
谢寒衣侧目看她一眼,冰凉的脸庞没什么表情,语气更是平淡无奇。
“泠山泽与别处不同,这儿常年被冰雪覆盖,一年四季,没有一日不冷。为师久居此处,早已习惯,倒是你,境界尚浅,又初来乍到,平日在浮日峰与其他弟子们一同上课时,就住在那儿也无妨。为师自会请掌门师兄为你多留出一间屋子来。”
入了内门,尽管各有师父,但弟子们仍旧每隔两日,便要到浮日峰统一上课,连上三日,再回去由各自的师父,或是师兄师姐授课、指点。
这话听来并无异样,可沐扶云却听出来了,他是以为她不喜此处寒冷,不愿留下来,这才替她找了个借口。
“不必麻烦掌门真人。”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浮日峰自有浮日峰的弟子在,扶云是师尊的徒儿,理应与师尊一起住在这儿。”
谢寒衣没有立刻回应,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
“我不怕冷的。”
这句话说得声音明显低了些,却仍旧显得十分笃定。
尽管对于才刚筑基的她来说,太过寒冷的环境的确有些难捱,但她从来没有怕过。
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就是如此。
谢寒衣漆黑的眼眸一怔,对上她笃定的视线,忽然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好,那就住在这儿吧。”
求仙问道,路途漫漫,师徒二人作伴,总好过踽踽独行。
浮日峰,后堂。
楚烨苍白着脸,站在莲灯前,脑中想的,不是沐扶月,而是已从溪照阁离开许久的沐扶云。
方才,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忍着胸口的伤,让小道童取来溯洄铜镜,施了个溯洄之术,看了在东极岛时错过的外门考核。
沐扶云在其中遭到太多排斥、猜疑。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撕成了矛盾的两半。
一半站在大多数人那一边,觉得沐扶云就是居心叵测,靠着裙带关系和运气,才硬挤进了前列;另一半却站在沐扶云那一边。
直到最后,见到沐扶云御剑而起,又不要命似的疾奔,撞上粗糙的礁石,他越发觉得心乱。
她的身上,有种能扰乱他的心智,动摇他的决心的力量。
“大师兄。”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才从山溟居过来的宋星河。
他没有受伤,脸色自然不苍白,只是神情之间,总有几分从前没有的阴郁。
楚烨回神,没有回头,只是从芥子袋从取出两个瓷瓶。
一个是从东极岛带回来的凤凰心血,另一个则是沐扶云方才给他的鲜血。
宋星河行至近前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将这两中不同的鲜红液体,一同倒入莲灯灯芯的情形。
已经变亮了些许的灯芯,在两股鲜血的滋养下,先是像被浇灭了似的,黯淡了一瞬,渐渐的,鲜红的液体自灯芯处渗透下去,如强心剂一般,骤然变热,
热得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莲灯只是用来封印、保存神识的容器,一受热,便似承受不住,即将裂开一般,微微震动起来。
楚烨和宋星河二人几乎同时以自己的灵力为盾,护住莲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热意慢慢冷却下来,灯芯处的鲜血也已完全渗透进去。
二人顿了顿,试着将灵力一点点撤回。
完全离开的那一刻,灯芯处骤然亮起一簇微弱的、带着一线火花的火焰,在空荡荡的后堂中摇摇曳曳、明灭不定
——那是凤凰心血的强大作用!
“太好了,大师兄!”宋星河从来喜怒易浮于表面,见到如此情形,当即激动地冲楚烨笑。
然而,没等他高兴太久,那微弱的火焰就被一阵极轻柔的穿堂风吹灭了。
宋星河喜悦的脸庞又一点点垮下来。
楚烨沉默片刻,轻声道:“也许,是凤凰心血还太少的缘故。”
那凤凰到底是东极岛上的灵寿,是用来镇住火山、保护灵脉的,在他禀报掌门师尊,重新稳住东极岛上的阵法、禁制前,不能死去。
“这已十分不易了。”宋星河尽力安慰自己,也安慰楚烨,“比先前又好了许多。”
话虽如此,可整整数月过去,莲灯也只是稍亮了一些,却始终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
要知道,随着修士陨落的时间愈久,留下的残魂碎魄便如少了最重要的牵挂一般,越来越脆弱,直到有朝一日,自行灰飞烟灭。
以如今这样的速度,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二人情绪皆沉甸甸的,转身要离开后堂。
就在这时,方才由火焰燃出的那一缕青烟,却忽然抓住了他们的目光。
那缕青烟没有散去,而是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十分模糊、单薄的样子。
那是个女子的轮廓。
尽管看不大真切,楚烨和宋星河却似乎猜到了什么。
“月儿!”
“师姐!”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叫出来。
青烟太过柔软,不过转瞬,就重新散开,消失在灯芯上方的空气中。
在消失的那一刻,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声音从其中传来。
“救、我。”
那是沐扶月的声音,不论过去多久,他们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第一卷结束=
傍晚时分,夕阳西沉。
白日的暑气随着日光的黯淡而逐渐消退,隐匿在山野树丛间的丝丝凉意再次蔓延出来。
到底是山林中,再炎热的夏日,都敌不过云遮雾绕、绿树成荫的沁凉。
但总有些地方,仍然延续着白日的火热。
浮日峰剑台上,近几年新入门的内门弟子们正全神贯注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其动作虽在角度、力度上稍有不同,但乍一看,整齐划一,速度分毫不差。
这是他们进入内门后,新学的一套鸣泉剑法,据传,是天衍一位先代掌门在悟道之时,受山间鸣泉启发,才创下的剑法,招式兼顾进攻与防守,需稍有基础,方能修习,是天衍弟子进入内门后的必修剑法之一。
新入门的十几名弟子经过大半年的时间,都已学会了这套剑法,此刻,跟着师兄师姐们一道,一边演练招式,一边等着接受长老的检查。
今日前来指点的,是瑶瑾仙子蒋菡秋。
前面大半年,蒋菡秋多数时间都在落霞峰闭关,如今刚历了雷劫,进至合体前期,也算正式步入登仙境了。
今日,是她第一次到浮日峰指点新弟子。
与别的长老中规中矩挑人上台对招不同,蒋菡秋身为宗门内最年轻的女长老,一向不喜循规蹈矩,每每要指点弟子们,总是出其不意。
譬如现在,她便是一边看大家练剑,一边提着剑,穿行在队伍里,随机挑人对招,一切全看兴致。
尽管这套剑法,大家都已熟得不能再熟,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流畅地从头舞到尾,但此刻有蒋菡秋在,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他们一边舞剑,一边绞尽脑汁思考正在舞的这一招,该用什么样的招式应对,以防蒋菡秋忽然跳到自己面前出招。
对于入宗门时间更久的师兄师姐们来说,数年时间的磨砺,已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出其不意,尽管必然敌不过蒋菡秋的招式,但应对起来,已显得不那么猝不及防了。
而对于新入门的十几名弟子,就十分吃力了。
偏偏蒋菡秋此人,就喜欢挑这些新崽子们开刀,让后排的弟子们打过样后,便直接来到第一排。
肖彦站在前排,猝不及防对上蒋菡秋的剑,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就随便甩了一个格挡的动作上去。
果不其然,直接被撂倒,捂着屁股,揉着胳膊哀嚎一声。
后排的齐满和岑洛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可还没等笑够,蒋菡秋的剑已经到了眼前。
“你们两个还笑他?”她身姿轻盈,跃上去的时候,仿佛流云一般柔软,可剑意下来时,却是雷霆万钧。
剑锋指的是齐满,延长出去的剑意,对准的却是岑洛。
两人皆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招,一个用的是鸣泉剑第五招,一个用的是风伴流云剑第十七招。
虽然勉强接住了这一招,没像肖彦那样直接倒下,但很快,从第二招开始,就彻底乱了方寸,在风伴流云剑和鸣泉剑两套剑法中来回摇摆,仓促不已。
很快,才到第五招,这两人就莫名其妙打到了一起,被各自的剑意绊倒,狼狈地滚落到剑台边缘。
又是一阵憋不住的笑意,来自后方的师兄师姐们。
新弟子们绷着脸,一个也不敢笑,心道难怪传闻都说蒋长老是诸位长老中最难缠的,原来如此。
他们个个如临大敌,生怕有一丝松懈,就会落得这三人这般狼狈的境地。
就连身为落霞峰弟子的弘盈都是如此。
轮到她的时候,她勉强过了三招,满以为师尊会给她留些面子,遂挤出空来崇拜道:“师尊真厉害!徒儿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师尊能在一招之内同时对付两个人!”
方才蒋菡秋对齐满和岑洛的时候,每个来回都只用了一招,对上这二人用的不同剑式,竟都契合无比,直击要害。
“这是剑修的基本修养!”蒋菡秋被徒弟当众夸赞,颇有些骄傲,不过,下手却一点也没放松,“少阿谀奉承!别以为说了好听的,你师尊我就会手下留情,没门!”
说着,也不讲究招式了,干脆放出灵力,以最简单的下劈动作直接将弘盈打趴下。
接下来的几人,不论是沉稳的徐怀岩和俞岑,还是活泼的赵跃越和梁实仟,又或者是中规中矩的许莲和周素等人,都在七招以内,就被狼狈地打趴。
粗看下来,只有两人有些不同。
一个,毫无意外,是展瑶。
这十个多月里,她一心扑在修炼上,每日不是在练剑,就是在打坐入定,上个月,刚刚又进了一阶,如今,已是筑基后期。
她的勤奋,有目共睹,超出大多数人,因此,哪怕蒋菡秋在对上她时,有意多用了一成灵力,她也并未显出一点慌乱。
论对剑法的熟悉程度和运用自如,虽比之蒋菡秋相去甚远,但和其他同门,甚至是后排的师兄师姐相比,都毫不逊色,隐约还有赶超之势。
别人过不了七招,她却过了整整十五招,才被剑意压制住,败下阵来。
蒋菡秋收剑的时候,看她的眼神里全是欣赏和自豪。
“都看看,这才是该有的水准。我看,你们几个,平日的修炼,太过松散!”
弟子们面露愧色,对自己的不够努力有一瞬间的反省。
这样的情形,在外门的时候,已经持续了整整四年,进入内门后,也没有什么变化。
当然,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另类,就是沐扶云。
沐扶云今日来得比其他人稍晚些,因此站在队伍的末端,轮到她的时候,其他人都已对完了招,正一边继
续舞剑,一边等着看沐扶云的情况。
这大半年里,大家隔三差五在一起上课、练剑,也慢慢看出来了,她的确有几分实力,只是平日不显山露水罢了。
展瑶更是干脆偏过头来,直接目不斜视地观察着她。
只见蒋菡秋没有立刻出手,而是先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出手。
而舞剑的沐扶云没有半点惊慌之色,仍是神情平淡地出手应对。
有人会下意识怀疑,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其实内心和方才几人一样紧张,可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从二人剑意对上的那一刻起,沐扶云就是从容的。
她的剑式,在力量和攻击性上,也许比不上展瑶,但论对剑法的熟悉和运用,却绝不逊色。
在蒋菡秋那种游刃有余,仿佛已将剑法深深刻入骨髓血液的状态下,沐扶云的应对,显得毫不犹豫。
她似乎已习惯了这种随机出招,不论蒋菡秋如何变化,如何出人意料,都能面无表情地使出最合适的应对招式,因此,尽管攻击力稍逊,却总能招架得住。
“她好像……根本不用思考一样?”不知何时,肖彦已经停下了舞剑的动作,呆呆站在一旁望着她们的动作。
其他人也跟着停下来,自觉退到一旁,把剑台中央让出来。
弘盈吃惊地感叹:“好、好厉害!”
俞岑挺了挺胸:“沐师妹先前就能预测我的剑招。”
徐怀岩点头:“是啊,沐师妹还能指出我招式中不到位的细节,可见的确对这几套剑法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后面的师姐也凑上来:“我看,你们之中,也只有展师妹能做到如此了吧?”
许莲黑着脸,有点想反驳,但看展瑶的神色,又忍了下来。
展瑶没说话,只是双手环抱,蹙眉聚精会神看着沐扶云。
她试着想象,自己站在沐扶云那个位置,会如何出招,如何应对。一番模拟后,暗自心惊,不得不承认,有好几个地方,自己会做出不同的选择,而很显然,沐扶云的选择才更加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