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弟子面上一喜,连忙拱手道谢。
就多数人而言,沉默才是常态,此刻看到这样的情形,觉得皆大欢喜。
但那些曾经对沐扶云恶语中伤,或是背后指责的人,则好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似的,面色僵硬。
其中,最觉难堪的,当数齐元白。
归根结底,他才是第一个当众说沐扶云过于平庸的人。
尽管算不上恶语相向,但许多弟子,就是听了他的话,才对沐扶云形成了固有的坏印象。
眼下,那名因“平庸”而被他拒之门外的弟子,竟成了外门考核中最大的黑马,这简直大大扫了他这个掌门的面子。
凭着多年养成的威严和忍耐力,他没在众人面前失态,只是,也没有及时制止弟子们之间的这场闹剧。
哪怕贵为掌门,哪怕已修至大乘期,也还是免不了有些大多数人难以克服的短处。尽管结果已十分明了,但他就是不想轻易承认沐扶云的这个第一。
“天字班的考核,到此便算彻底结束了,今日的结果——”
他正要继续往下说,耳边却传来一道声音。
“我愿意收这个徒弟。”
只见试炼台北面,碧蓝如洗的明净天空中,一道身影乘风而来。
那是个宛若仙人的男子,一袭翩然白衣,满身傲骨清冷,似破冰而出,踏雪而来,一下将独属于秋日的燥意驱散。
在场近千弟子,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自天空中掠过,轻巧地落在试炼台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猜测起此人的身份。
“他方才说,‘愿意收徒’……”
“难道,这就是——泠山道君?!”
“竟然如此年轻!”
“听闻小师叔天资绝佳,入道早,自然驻颜有术。”
“道君这样说,是不是表示他对沐扶云十分满意?”
“等等,道君为何要说愿意收徒,这不是已经定了的事吗?”
“那可是泠山道君啊,天下第一剑修!”
齐元白语气一顿,心中惊诧不已,完全没料到,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师弟,竟然会走出泠山泽,来到试炼台,当众宣布要收这个徒弟。
这是不是代表,刚才的比试,谢寒衣也一直在看?
些不寻常。
“师弟,我记得你先前对收徒一事并不热衷,为何现下突然要收这个孩子?依我看,还是那个叫展瑶的,更有资格投在你第一剑修的座下。”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私下给谢寒衣密语传音。
谢寒衣也没有立即回答。
在落在试炼台上后,他的目光便落到了沐扶云的身上。
此刻,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绕过其他人,径直来到她面前,停在离她两步外的地方,转过身,和她一起面对全宗门的人。
“我只是不喜这么多人都对她如此咄咄相逼罢了,师兄应当知道我的为人。”他向齐元白传音。
齐元白目光闪了闪,又传过去一句“也罢”,便收回神,继续方才的话,只是说出来的,却不再是真心所想。
“——结果已尘埃落定,诸位也都亲眼见到了,不论如何出人意料,不论实力孰优孰劣,依比试规矩,天字甲班沐扶云,就是比试的最终胜者,也将成为泠山道君座下首徒。”
他说着,将目光移向试炼台上的沐扶云,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泠山道君自己的意思。”
沐扶云毫无所觉,因为她正扭着头,呆呆看着近在咫尺的谢寒衣,久久不能回神。
“前辈,怎么会……”
她完全没有料到,一直在后山指点自己的白衣前辈,就是传说中的泠山道君!
此刻,她应当手握宝剑,登上高台,接受所有人的注视,可因为太过惊讶,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见她这副惊讶的样子,齐元白不禁蹙眉。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谢寒衣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在无数道目光中,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走上高台。
“吓到了?”
趁着四下一片嘈杂,他在她耳边低声道。
感受到手心里熟悉的凉意和周身的霜雪气息,沐扶云终于回过神来,随即轻轻摇头:“只是太过惊讶。”
随即恢复正常,不必他再提醒,微笑着冲所有人拱手行礼,接着,举起手中的衡玉剑。
到此时,众人才终于有心思仔细看这把剑。
银质的剑鞘上并无太多装饰,若不是事先知晓,只怕没人能想到,这就是谢寒衣初入天衍,一剑扬名整个宗门时,用过的那把剑。
如今,带着磨损痕迹的剑鞘上,沾染了几缕属于沐扶云的鲜血,竟显得异常和谐。
甚至台上那两道身影,都好像有种出人意料的默契。
齐元白没再深究,等众人的这阵激烈议论稍稍平息,便继续道:“好了,泠山道君首徒已定,接下来,就请其他峰的长老们,各自挑选合适的弟子了。”
虽是长老选徒,但若同时被不同的长老选中,则还要看弟子们自己的意愿。
因此,齐元白给了长老们两刻的时间,让他们抓紧机会,和心仪的弟子达成共识。
这也算是外门考核中,除了比试之外,最有看点的部分了。
这些长老们平日在弟子面前大多庄重威严,唯有到这时候,才会放下身段,想方设法吸引自己挑中的弟子。
“怀岩啊,前天你刘师姐给你送的那枚入定丸,可用过了?”洞仙峰的常长老第一个来到徐怀岩的面前,冲他露出最和蔼的笑容。
“回长老的话,弟子——”徐怀岩恭恭敬敬伸手一礼,可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徐师弟,我看你那一招白鹤入云用得极好,我家师尊方才夸你前途无量呢,要不要来我们太清峰看看?”
说话的,是太清峰弟子裘卓,在他身后,秦长老正是不是虎视眈眈往这边看。
另外几名弟子,身边也或多或少有人前来问候。
其中,最受青睐的,自然是展瑶。
原本人人都料定她会成为泠山道君的弟子,因此尽管都眼馋这样出类拔萃的苗子,却只能扼腕感叹,自己大约没这个好运了。
谁知,比试结果竟会如此出人意料,这下,他们可多了机会。
“展瑶,你来我们落霞峰,姐妹们个个豪爽耿直,才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弯弯绕绕、阴阳怪气!”蒋菡秋座下大弟子云霓直接跳下来,站在展瑶的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肩膀。
云霓的身后,跟着十七八个女弟子和三五个男弟子,十分默契地将她们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起落霞峰的种种好处,同时也将其他峰的人拦在外面。
“我说,你们落霞峰的人也太不讲武德了,只许你们同展师妹说话,就不许我们靠近?”太清峰的人站在外围,不满地嚷嚷。
云霓生得高挑,一副挺拔的骨架匀称修长,站在人群里格外亮眼,甚至比许多男修都要高出寸许。
只见她按着头颅,垂眼“俯视”着太清峰的人,手里有意无意拨弄着自己的佩剑,若无其事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太清峰的人啊。不服气就来啊,咱们比比剑如何?这好也让展师妹看看,到底哪一峰的弟子实力更强。”
她说完,身边二十来个弟子个个把手放到剑柄上,跃跃欲试。
“你、你们——”太清峰的弟子头皮一紧,嚣张气焰顿时消了一半,“不愧是落霞峰的人!”
“哈!我就把你这句话当作夸奖了!”云霓拍拍自己的剑,“的确,我们落霞峰的弟子,不光团结,剑术也是整个天衍一绝。”
蒋菡秋是女中豪杰,性情耿直,实力超群,她的弟子也个个得她的真传。
单论剑术,云霓入道晚,比不上楚烨,与宋星河相比,也算不相上下,至于身后的师弟师妹,虽然实力多少有差距,但是那一打起来就绝不认输、不要命的劲,却和她如出一辙。
整个天衍宗,谁没听说过落霞峰的名声?他们不一定是最厉害的对手,却绝对是最难缠的对手。
“云霓师姐,是性情中人啊!”弘盈呆呆望着这一呼百应、团结一心的架势,忍不住啧啧赞叹,“真让人佩服!”
云霓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了她的感慨,转头便冲她眨了眨眼。
“弘盈师妹,若是喜欢,也欢迎来我们落霞峰,姐妹们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真的吗?”弘盈眼睛一亮,捧着脸蛋满是期待地看着云霓。
“当然,师尊说了,只要是实力不差,心性纯良的小丫头,都可以进我们落霞峰。”云霓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许莲和周素身上,“心性纯良是关键,若为人刻薄、小心眼、打压同门,我们落霞峰就不欢迎了。”
许莲和周素表情一僵,颇有些难堪,其他峰的人也没几个愿意靠近她们的。
这二人,往日跟在展瑶身后,虽然傲了些,但实力说得过去。
可今日在秘境中,一个时时挑事,一个无脑附和,实在让人不喜。
展瑶皱眉看看二人,虽也对她们在秘境中的过分行事不满,但到底是相熟多年的朋友,自不愿看着她们就这样黯然离开宗门。
“她们都是我的朋友。”她忽然开口,“为人处事也许有不少欠妥之处,盼各位师兄师姐能给她们个机会,好好鞭策、教导她们。”
在宗门这几年,展瑶一直人狠话不多,从来不屑和旁人多解释一句,今日为了自己的朋友说话,反倒更让人觉得敬佩。
“展师妹,你是个有情意的人,但凡事都有底线,不见得所有人都值得报以善意。”云霓拍拍她的肩,这样说,便算是拒绝了她的恳求。
太清峰的人灵机一动,连忙喊:“展师妹对同窗如此关心,让人很是佩服,我太清峰对弟子一向宽容,既是师妹的请求,那便让许师妹和周师妹来我们太清峰吧。”
许莲和周素双眼一亮,不等旁人提醒,便先冲太清峰的人拱手行礼:“多谢师兄!”
那名弟子笑着摆摆手,表示只是举手之劳,随即满脸期待地看向展瑶:“那,展师妹,要不要也来我们太清峰?”
展瑶干脆地摇头:“我就不去了,还是落霞峰更适合我。”
“哈哈!”云霓不厚道地笑了。
太清峰的人表情扭曲,回头看看许莲和周素二人,恨她们也不帮着劝劝展瑶,可说出去的话,自然不好反悔,只好恨恨不说
若说展瑶这边的情况在大多数人的预料之中,那有些人,却完全在预料之外了。
紫云峰的韩长老在观台上犹豫片刻,还是下定决心,朝着有些落寞和羡慕的俞岑行去。
“俞岑,”他肃着一张脸,在大家诧异的眼光中,沉声道,“可愿意来老夫的紫云峰?”
俞岑:“?”
其他人:“可是,韩长老,俞岑并不是前十五名,这好似不符合宗门规矩……”
韩长老清了清嗓子,想着那天蒋菡秋的话,道:“宗门规矩只说,前十五名不一定能进内门,却没说不是前十五名就一定不能进内门。俞岑,老夫看了你多日,武试你虽意外输了,但本身实力却并不弱,更重要的是,你心态平和,宽容有度,有一个修士该有的胸怀,我很欣赏。只是不知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俞岑简直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大好事砸晕了头,呆呆望着韩长老,不知作何反应,直到身边有人拿胳膊杵了杵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我、弟子愿意,愿意!多谢长老!”
他拼命克制着自己,这才没在大家面前露出傻笑。
众人先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感慨俞岑的好运。
就连沐扶云,也觉得心中好像有块石头落下来了一般。
“不用对他感到愧疚。”耳边突然传来谢寒衣的声音。
她扭头看过去,恰好能看到他分明的侧脸轮廓。
也不知是因为没人上前打扰,还是因为谢寒衣身上的气质太过清冷,明明只是站在试炼台的一侧,明明身边仍旧嘈杂纷扰,可沐扶云却忽然觉得心跟着静了下来。
“即使今日无人愿意收他入门,他没能排进前十五名,也不是你的错。”
沐扶云就这么看着他,这才发现他是在安慰她。
“我不是觉得愧疚,”她收回视线,生怕这样直白的眼神冒犯了他的清冷,“只是不免想到自己,若我今日没能拿到前辈的剑,又或者,早在三日前,我就没能排进前十五名,那今日的我,一定不会有俞岑那么好的机缘。”
若得不了第一,没人会容她入内门。
她说得语气平淡,面上也未显半点落寞、难过,只是眼神中浮现了出极淡的一点惆怅。
谢寒衣只看了她一眼,就敏锐地捕捉到她情绪的变化。
其实,他对她不甚了解,只是在后山见过那么寥寥几次,又指点过她那么几次,也不知为什么,就这么几次短暂的交往,就会让他生出要收她为徒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了几分曾经的自己的影子吧。
今日这样的场合,他本不需要来,齐元白早就问过他,是否亲临比试现场,他是拒绝了的。
但在冰鉴中看到她被那么多人质疑、非议,他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一定要得第一。
也正是因此,他才破例,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宗门众人的面前。
他想告诉所有人,不是因为她夺得了那把衡玉剑才不得不收下这个徒弟。
“不用羡慕。”他轻声道。
沐扶云忍不住再次扭头,悄悄注视他的侧颜。
“没得第一,我一样会收你为徒。”
沐扶云怀疑自己听错了:“前辈?”
“掌门师兄不是第一次提要给我收徒了,我拒绝了那么多回,为何这一回却答应了?”
他也转过头来,对上她惊讶、不敢相信的视线,沙哑的嗓音好似刚刚融化的冰泉水,甘甜沁凉,让人忍不住哆嗦一下后,又觉心田滋润。
为何独独这次答应了?
饶是沐扶云一向洒脱大方,此刻也显得有些迟疑:“难道……前辈是因为我,才?”
谢寒衣没有点头,只是轻声道:“你唤我什么?”
沐扶云想不到,也很不习惯。当她选择接受原书中的身份,按自己选的路走下去的时候,就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机缘。
从前,只有她无意点拨别人的份,可没人当过她的贵人。
如今,突然发现自己背后原来也有贵人推着,除了觉得别扭外,竟还有点高兴。
这种感觉其实不错。
“那……师尊?”
谢寒衣点头,漆黑的眼眸微微弯起弧度,抬手在她头顶轻按一下,又自然地收回。
“徒儿。”
第37章 突破
不远处,更高的观台上,宋星河站在齐元白的身后,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试炼台上和谢寒衣并肩而立的沐扶云。
就在这不到两个时辰的工夫里,她就成为了泠山道君座下唯一一名亲传弟子。
泠山道君虽不是掌门,平日也从不插手宗门事务,但论地位,不论是在宗门内,还是在宗门外,都绝不输给掌门。
从此,在所有人眼中,她的身份,就不再会比他和楚烨二人低了。
而整个过程中,她完全没有需要他们的任何帮助。
他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好像自己一直牢牢握在手中,以为十分重要的东西,其实一文不值;又好像自己以为志在必得,绝无意外的事,最终的现实却狠狠打了脸。
自然,最让他吃惊的,仍是沐扶云竟然在炼气期就已学会了御剑术。
他的修为,前阵子已进至金丹中期,越发明白不同境界能力之间的差别。
炼气期御剑一事,除了泠山道君当年的传闻,他再没听说过别的人。
能做到如此的她,当真是掌门师尊口中那个“天资根骨实在平庸”的沐扶云吗?
身为齐元白的亲传弟子,他必然无条件相信齐元白的话。
齐元白很少会插手太多弟子们的事,更别说像当时的沐扶云那样根本与天衍宗毫无关系的小人物了,根本没必要在她身上耗费多余的心思。
这便无法解释她为何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表现出如此超凡的天赋。
难道和她那特殊的体质有关?
想到这儿,他忽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至少,她还需要他和楚烨帮她疏通周身经脉,才能继续修炼进阶——
他们也可以继续得到她的鲜血,供养师姐的那抹神识。经过近四个月的灌溉,那一抹神识,已比最初带回来时,明亮了不少,仿佛重新注入了生命力一般。
也不知怎的,直到现在,他才想起师姐,这才是最应该关心的事啊!
宋星河低着头,心中忽然愧疚不已。
就在这时,腰间的玉牌亮了下,是大师兄楚烨传来的消息。
“考核结束了吗?结果如何?”
问的是考核,但宋星河知道,他想知道的是沐扶云的情况。
“结束了。”
“她入了小师叔门下。”
“她”自然是沐扶云。
消息传过去,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楚烨正带着同行的师弟师妹们从东极岛往宗门赶回来,见到玉牌上的字后,脸色便一直有些奇怪,许久没有说话。
同行的弟子们见他沉默不语,连关心问:“大师兄可是伤口不适?要不咱们停下来休整一番吧。”
在东极岛的时候,楚烨负责的中位,明明是最安全、最不凶险的地方,可镇守的凤凰受到突然出现的换季海风影响,有些躁动,见到楚烨出现时,误以为他要攻击自己,因而一改往日的温和性情,与之缠斗了一番。
楚烨为尽力不伤到上古灵兽,一再退让,直至自己的胸口受到重击,一口鲜血吐出来,才不得不出手,将其制住。
原本,他们想在东极岛多逗留几日,等楚烨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启程回宗门,但楚烨坚持不能因为个人原因耽误任务,只稍包扎一下,又服了些疗伤的
丹药,便带着大家往回赶。
“没事。”楚烨下意识摸摸腰间的芥子袋,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继续走便是,早日回宗门,将凤凰受伤之事禀报掌门师尊,我才好安心疗伤。”
几位师弟师妹见他如此坚持,不再说什么,只集中精力,加紧赶路。
在他们看来,楚烨是因为想将功劳都让出来,好让他们在宗门任务中取得亮眼的成绩,才独自去了中位,遇上这样的意外。他们一方面愧疚,一方面也更敬服他的为人。
大师兄如此体贴、深明大义,他们也不能拖后腿。
只有楚烨自己知道,他被凤凰所伤,并非出于意外,而是因为他想要剖开凤凰的胸口,取其心血,凤凰察觉到危机,才伤了他。
而今,他已经拿到了半瓶凤凰心血,就悄悄藏在腰间的芥子袋中。
心头血之于凤凰,就像是灵根之于修士一般,被抽走大半,灵气便也失了大半。
岛上重重禁制,均为过去历代大能所设,除了镇压住东极岛下的火山之外,有强大的力量。这些镇守的灵兽未受伤时,能抵御住禁制的压迫,若一旦受伤严重,只怕会压不住底下源源不断的力量。
身为天衍弟子,楚烨知晓自己的任务是守住东极岛,保护灵脉的安稳,进而护住整个大陆的太平,这次的事,实在大错特错。‘
身为宗门大师兄,从前的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但如今,为了师妹,他竟然只是犹豫了那么片刻,就迅速下定了决心。
灵兽受伤,宗门总还有解决的办法,也许是多加一道封印,也许是再找一头灵兽送来,不论如何,能护住师妹的神识,就是最重要的事。
也许……还有一点别的心思。
若凤凰心血真有奇效,则对沐扶云的鲜血就不必那么依赖了。
她总是那么一副羸弱的模样,经脉滞涩,灵力不足,再以鲜血供养,只怕不是长久之计。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对她多了私心,他只知道,现在的沐扶云并不需要他的援手。
没想到她能打败展瑶,拿下第一,拜入小师叔的座下。
各峰长老们虽有两刻钟的时间选徒,但仅仅过了一刻钟,就已经都定妥了。
这主要得益于展瑶很快就决定好拜在蒋菡秋的座下,免去了其他长老之间互相争夺、竞争的过程。
眼看大家都定妥了,齐元白便再次让众人肃静归位。
此时,十五名弟子外加一个还处在激动糊涂中的俞岑,已分别按照各峰长老的观台位置依次站好。
谢寒衣是后来才来的,试炼场边并未设他的看台,在齐元白的示意下,站到正中掌门的观台上。沐扶云也因此而再次站到队伍的正中间。
两人之间隔了数丈的距离,只要目不斜视,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
“弟子齐满,愿入青田峰胡长老座下为徒,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自两边起,各位弟子在众人的见证下,纷纷向自己的师尊行礼。当俞岑出列的时候,场边的欢呼声格外热烈。
“沐扶云,”展瑶就站在沐扶云的旁边,还没轮到她们两个时,她忽然开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御剑的?”
她生性好强,虽愿赌服输,但对于此事,却耿耿于怀,总要弄个清楚。
沐扶云大约明白她介怀的是什么,也不骗她,坦然地实话实说:“积分赛结束后,我便一直在尝试御剑,受限于境界,未能完全掌握,方才那段距离,已是极限。我知道自己境界低,实力弱,定然比不上你,于是才另辟蹊径。”
展瑶没有怀疑她话中的真假,只是沉默一瞬,完全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只花三日,就学会了御剑。
眼看就要轮到这边,展瑶方道:“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沐扶云,你等着。”
话音落下,旁边的徐怀岩恰已拜完师,她昂口挺胸,大步上前,冲高处的蒋菡秋抱拳:“弟子展瑶,愿入落霞峰蒋长老座下为徒,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蒋菡秋得此爱徒,太过喜悦,连连道好,笑得合不拢嘴。
接下来,便是沐扶云。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谢寒衣的视线。
“弟子沐扶云,愿入泠山泽谢道君座下为徒,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谢寒衣始终如冰封一般的脸庞骤然化开,仿如春风吹过。
当夜,外门天子班的弟子各自回到居所,三五结对,聚在一起,饮酒赏月,畅谈人生。
过了这一两日,他们这些相处了整整四年同窗,就要各奔前程。
有的出身平凡的弟子,选择回到家乡,入当地乡舍县衙,以一身剑术护卫当地乡民;有的家境稍殷实的弟子,则多少在天衍设在各地的分部支系谋到了位置,将来给宗门当个办事跑腿,或是联络宗门、传递信息的外门弟子,虽不算天衍的正式在册弟子,却也能在宗门领一份俸禄。
唯有那十六名通过考核的弟子得以进入内门。
再有一日,他们也要收拾好行囊,各自搬入新的居所。
只有两个人未曾参与其中。
一个是独自住在草舍的沐扶云。
月色下,她盘腿而坐,努力调整丹田中涌动的混沌灵力。
今日,她在秘境中耗尽了所有灵力,气海干涸,又服了不少丹药,虽还虚弱,但总感觉经过这一次的锤炼,丹田似乎实在了不少,有一股浓厚的力量,正一点点聚集,仿佛要形成一个坚实的基底。
作为上辈子的天才女修,她自然知道,这是要筑基的迹象,若能顺利调整好体内的气息,度过这段最容易半途中断的时机,就能一举跃上筑基境——哪怕一旦筑基,她又要经受一次经脉脆弱阻滞、浑身灵力耗尽的痛苦。
另一个则是憋着一口气的展瑶。
寂静中,她站在竹林中,望着手中的剑,试着控制其能悬在半空中,静止不动。
然而,一个晚上,尝试了上百次,不论是减少还是增加灵力的灌注,都始终无法控制到如此精准。
有时灵力不够,手一松,剑便哐当落在地上;有时灵力太多,还没松手,剑便不受控制地直接蹿了出去,砍断好几根竹枝;有时灵力看似适中了,可剑却不受控制地旋转、颤动。
真不知沐扶云是怎么做到的。
越是如此,越是激起她不肯认输的决心,哪怕要耗尽灵力,她也要学会御剑。
与别处的热闹喧嚣不同,这两处的静谧,仿佛与整座山脉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天际有云层涌动,月光乍泄,流淌一地,清风骤起,穿林而过。
相隔数里的沐扶云和展瑶二人几乎同时停滞
——进阶了。
一个筑基后,脱力地昏死过去,一个至筑基中期,终于在耗尽灵力前,让剑稳稳悬停后,方哐当落地。
第二日,展瑶一直闷闷不乐。
周素和许莲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情绪,都有些不知所措。她们知道自己在秘境中的言行让她不喜,因此这两日都格外收敛,对她也比平日更加关心。
许莲试探着问:“阿瑶,你不是已经学会控制剑的悬停与飞行了吗?“
“是啊,你肯定能在三日内学会的,不比沐扶云差。”周素也连忙附和。
展瑶低头看看自己腰间的佩剑,却没有半点欣喜的表情。
“那不一样。”她摇头,“我昨夜进阶了,如今,已是筑基中期。”
“筑基中期?”
“这、这是好事啊!”
“阿瑶,恭喜你啊!能进阶这么快的,这几年的弟子里,只怕找不出第二个来。”
谁知,展瑶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筑基中期,本就到了能学御剑的境界。”
而沐扶云还在炼气期,就已做到了。不但如此,她还知道,昨日夜里,就在她进阶的同时,还有一个人,也进阶了。
昨夜那一刹那的异象,她并不陌生,应是炼气升筑基的迹象。整个外门中,炼气后期的弟子虽多,他们中的任何人,一旦筑基,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