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里by岑祈
岑祈  发于:2025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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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即逝的分离,苏祈安当作没在意,谭斯京也没其他反应。
她问他:“你的助理吃过了吗?”
“吃过了。”
“那为什么你没有?”苏祈安疑惑。
“胃口不太好。”
“所以你最近,没有好好吃饭?”
似乎是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气氛难免缓和下来,苏祈安垂眸看他。
“没有。”他倒淡淡应着,声线轻巧,不仔细听好像在等人说些什么一样。
谭斯京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地舀着粥,一下又一下,没有发出声音,滚烫的热气从碗里冒出。
明晰地上升。
他却目光悠悠地透过热气,与苏祈安的目光交集。
苏祈安望过去,沉默下来,“哦。”
低头,自顾自地喝粥,顺便还不忘添上一句,“锅里还有,那你一会多吃点。”
似乎没想到苏祈安会这么回答,谭斯京难得没有说话。
厨房里安静的只剩下未烧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
也在这样的声音中,谭斯京开口,“苏祈安,那件事,我知道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呢?
徐清落说的事。
苏祈安心口窒了片刻,抬起头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她平静点头,“嗯。”
应完,微微转过了身子,拉开与他的距离。
平静又毫无波澜的一声‘嗯’,看不出半点情绪。
“你……”
随之而来的,是谭斯京的电话响了,他起身,没把那句被铃声打断的话补全,而是拉开椅子,打开厨房门,出去接电话。
开门的那瞬间,厨房正对着外头,雪花裹挟着冷风袭进厨房里,苏祈安瞧见谭斯京那样高瘦的背影沾上雪,肩上当即落了一片白。
门轻微被合上,低冷的温度消退,剩下的是大片的暖和。
毫无意外,这是两个世界。
很难不去想,和几个月前一样的行为,他也是这样避开她接电话。
苏祈安安静地喝粥,等喝完时,谭斯京已经打完电话回来。
没估摸着时间,谭斯京进来时带着风,整个人凉凉的,肩上洇暗一片,头发湿漉。
苏祈安眸色沉了下来,移开目光。
谭斯京看了眼桌上只剩下他那半碗没喝完的粥,似乎要继续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你……”
话还没说完,当即被苏祈安打断,“一会儿你记得把你的碗洗了,我先上楼了。”
苏祈安指了指锅,柴火早就烧完了,“锅里还有剩下的,不多。吃不完可以问问你的助理。”
话一说完,她就转身,看也不看一眼谭斯京那晦暗表情,快步离开,连门都忘了带上。
步伐快的踩在楼梯上,吱呀声一阵一阵。
苏祈安一边走一边想,事已至此,今晚和他这样平静相处就已经好意外,难道谭斯京还要盘问她那些暗恋细节,对簿公堂吗?
她才不愿意。
好尴尬,也不适合。
苏祈安很聪明,谭斯京一直都知道。
她的聪明不亚于一般姑娘,是狡黠,一件事儿倘若不说,她能装糊涂装到最后。
这样的姑娘,从前逆来顺受,如今可不跟他装了,伶牙俐嘴,可不想同他待一处。
像是真玩腻了,得了自由,一脚把他踹开,恨不得没有半点瓜葛。
从花店开始,谭斯京看着苏祈安和江南西言笑晏晏,那绿萝倒是他故意为之问出口。
没出意外,苏祈安没回答,装作懵懂,朝他露出平和礼貌的微笑,俨然一副忘了的模样。
苏祈安来平城,轻而易举就传到耳边。
那天全品负责人是怎么和他说来着,对方恭恭敬敬朝他递来一份文件:“律所想在开一家分店,全靠STG投资,靠您的仰仗。”
“啊……是,初出茅庐的律师多了,张律,杨律,胡律,您问哪个手里的安排?”
“那平城国家扶贫,需要的资源多了去了,怎么能让您去?”
周旋多了,谭斯京的头也疼了。
大雪里司机跑了,分明是谭斯京的手笔,那司机一眼就可见他心思不纯,一双眼睛全是垃圾,贪小便宜。分开两个月什么都看不出来?苏祈安笨死了。
谭斯京揉了揉眉心,靠在车上,视线放在前面那辆五菱上,唇角微弯,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叫人眼皮一跳,“让那司机走。”
张鹤轩咯噔一下,愣是没动许久,行事作风雷霆圆滑,游刃有余的谭斯京,头一回听到这种吩咐?
前面是苏小姐,让那司机走?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再仔细一想,分明是想让苏小姐上他们的车。
张鹤轩没问多,下车,说几句话,那贪小便宜的司机立马就跑了。
苏祈安笨到聪明,其他的看不出来,拉开他的车门,写在脸上的故意,就能看出是他故意为之。
意料之中,苏祈安上了他的车。
苏祈安走时,厨房门没关,那碗粥顿时凉了半截。
谭斯京没拿稳勺子,手一松,勺子掉进碗里,啪嗒一声,发出窸窣声,溅起粥汤,却被凛冽的风声盖过。
从前苏祈安怎么说来着,她用那样干净的声音说:“谭斯京,你很自由。”
“想让我给你自由?”
“那你能给我什么?”
苏祈安用那样湿润,又一腔孤勇的眼眸望着谭斯京,望到他心里去,“谭斯京,我想,给你好多,好多爱。”
活了二十多年,从没个姑娘,敢和他说这种话。
苏祈安,耍了他一次又一次。
雪天里的故意确实是有点出乎意料的行为,算得上阴险。
可他谭斯京从不屑当什么正人君子。
也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阿婆一早起来顺手多做了几碗面条,苏祈安出来时桌上只有她一个人。
卧室里的硬木板苏祈安睡不习惯,连枕头都是硬得要
命的木头,她带来的枕套只能垫着,一觉醒来她的颈椎和腰椎酸胀得厉害。
阿婆说道路已经可以正常通行。
苏祈安“嗯”了一声。
张鹤轩跟着出来,面色平静,语气关切地问阿婆:“您好,有退烧药吗?谭先生发烧了。”
阿婆放下筷子,坐起身,背脊微弯的身躯走起路来十分慢,却稳,从客厅放置电视的桌子下方拉了个抽屉,拿出一板布洛芬给张鹤轩:“只有这个,小柴胡过期了。”
拿完,阿婆继续吃面条。
苏祈安一愣,看向张鹤轩,“他,怎么发烧了?”
这么多天,张鹤轩其实不难猜出谭斯京和苏祈安的关系,模模糊糊,无人前进。
倒也不是无人前进,间接性的物品,追尾,不都是痕迹?只是苏祈安瞧着温柔,骨子里的倔强高得很,也执着。
张鹤轩思考了一下,话委婉着,也偏向谭斯京,“昨天先生回房间时身上卷了大片雪絮,可能是受寒了。”
这话可叫苏祈安想起了什么,昨晚她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没关厨房门?
苏祈安心沉了一下,喃喃自语:“我不关门,他就不会关吗?”
张鹤轩“嗯?”了一声。
苏祈安不想多想,问他:“那你们今天是不是走不了了?”
“应该是。今天的气温比昨天还低,我们带的行李不多,估计得等谭先生好起来才能走。”张鹤轩如实回答。
他把阿婆做的那份面条带回房间。
走的时候,苏祈安又喊住他,“那个,他烧多少度?”
张鹤轩转过身子,“不知道,我们没有体温计,早上阿婆说她也没有。”
苏祈安平平静静地点了下头。
张鹤轩急着回房间。
只有两个空房间,张鹤轩和谭斯京昨晚在一个房间里。
阿婆还在吃面条,她年纪大了,牙齿也掉了很多,吃软食也费劲,吃得很慢很慢。
苏祈安心不在焉。
阿婆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地点破苏祈安的心思,“想去看就去看吧,小姑娘。”
猝不及防地出声,苏祈安来不及反应,好轻好软的“啊”了一声。
阿婆没再说话了。
平城的事情也等不得,苏祈安原本的计划是今天她顺带坐一程谭斯京的车,送她到一个好打车的地方。
最起码,她今天就得赶过去。
如今谭斯京得在这儿,她得另寻出路。
可是,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毕竟谭斯京发烧,她多少是有点关系。即使是作为路上的同伴,也得互相照应一下吧?在这儿待了一晚上,房费她都没AA呢。
脑海里思绪翻滚,搅乱得不行。
然后,苏祈安看着已经从行李里拿出的东西,认命地抿了下唇。
体温计,小柴胡,她都有。
还有,那枚胸针。
苏祈安出门时带了挺多必备应急的药品,她拿了剪刀,把一板又一板的药都剪下来分了一半,再写上药品名字和作用,分类清楚。
写到一半,苏祈安又甩了手。
不是,她为什么要这么贴心啊?什么关系啊。
苏祈安咬唇,有些不太服气地把写了一半的药品和没写的统统塞到一个空盒子里,敲响了另一个房间。
三下,没有人应。
苏祈安猜谭斯京睡着了,张鹤轩不在,拧了有些掉漆的门把进去。
房间很小,比苏祈安那间还要小,门后放着被红绳子捆起来的棉被床单。
不怎么通风的房间,只有一个小四方纱窗,十分阴冷。
谭斯京躺在床上,睡着了。
苏祈安抱着盒子脚步很轻地走过去,只想着把盒子放在床头桌上,她就走。
体温计提前拿了出来,放在一旁。
动静很小,然而谭斯京依旧发出了轻微声响。
苏祈安停住动作,转过身。
谭斯京只是侧过了身,半睁开了眼睛。
他的呼吸有一些重,连带着眼眸也是润泽的,看过去,叫人觉得恍惚间尽是温柔。
苏祈安以为他醒了,很轻地唤了他一声,“谭斯京?”
谭斯京没有应,闭上了眼睛。
桌上放着红色的保温壶,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谭斯京翻身的动作不大,他的手露在了外边,苏祈安掀开被子一角,握住那白皙腕骨,轻轻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
床边没有椅子,只能弯下身,披散着的头发散落在肩上,再跟着悬空在被子上方,谭斯京的面前。
在离开谭斯京的手前,忽然,谭斯京的手反握住她的手,动作很快,一瞬间的事儿,苏祈安没有反应过来。
当下立即转过身,看向谭斯京。
他没有睁开眼睛,眉眼轻皱。
他的手很冰,比昨晚还要冰,像落在面上的雪,凉得不像常人的手。
苏祈安的手是温热的,以前谭斯京的手,有一阵子是温热的,那阵子她待在他的身边,再之前,她不知道。
她望着他的脸,线条流畅,比之前还要锋利,他生得本就清隽,睡相安详,这会儿瞧过去,多了几分温和。
他瘦了,这是苏祈安那晚在街道上就可以确定的。
骨节分明的手比从前还要分明。
苏祈安用空着的那只手很轻的贴上谭斯京的额头,不是非常烫,没有发高烧,但一定是不太舒服的。
感冒发烧,比其他的病一定是更加难受。
不知道怎么说,总而言之,苏祈安松了口气。
不是很大的问题,那声轻叹伴着纱窗外,又下起了的小雪。
缥缈无尽,皑皑白雪。
都说雪是南方人的执念,什么时候,苏祈安从前也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没有了这份执念。
大概是,见到的时候。
雪是小的,但过一会儿,也许雪会停,也许雪会变大。
她又在等什么呢。
等雪停,还是等。
苏祈安很轻易就松开了谭斯京的手,一开始他握得很紧,她没有松开,他也就松了。
谭斯京的手没那么冰了,热度相传之间,凉下来的,是她的手。
苏祈安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弯得昨晚酸胀的腰更酸胀了。
推开门,空气冰冷,扑在面上,苏祈安的心思也清明几分。
很轻很轻地带上门,一如来之前。
然后,她再没看到。
谭斯京睁开了眼睛。
张鹤轩急急忙忙回来时,谭斯京靠在床边。
他把手里提着一袋刚买的退烧药,里头的药用着白纸包着,“先生,还好您没吃下那布洛芬,都过期了,附近那村医还好已经开门了。”
张鹤轩把药放在桌上,看着多出来的一个盒子,以及旁边还放着一支水银体温计,面露不解。
谭斯京捧着温热的水杯,喝了口,才说:“打开看看。”
张鹤轩打开,是一片片应急药,上头有的用便利贴贴了作用备注,没有的也露出了药名,字迹清秀。
周围还有谁会这样。
“是苏小姐送来的?”
谭斯京点头,“她来过。”
张鹤轩把刚刚从阿婆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谭斯京,“苏小姐已经离开了。”
她询问了阿婆,附近刚好有人要去平城,苏祈安出了好价,让人顺路捎她一程。
张鹤轩还说,他的支付宝收到一条到账信息,对方搜索了他的电话号码,直接转账过来。
是昨晚的房费,AA。
备注是,代转给谭斯京,谢谢。
把盒子里的药统统拿出来,一一分类好,张鹤轩还发现里头放着一枚胸针。
他惊讶,递给谭斯京,“先生,苏小姐还放了枚胸针。”
谭斯京侧目看过去,心下一窒。
苏祈安,把高中那枚胸针,还给他了。
上午十点,苏祈安坐在村口的亭子里,有些茫然。
她乘坐一位大叔的车抵达平城,大叔对平城人生地不熟,他忙着其他的事儿,只把人捎到村口就走了。
平城的雪,比外头更大,此刻是小雪。
她被抢包了,动作很快,是个孩
子,压根儿来不及反应,一下就消失在一排排的小矮房里。
来之前,由于这项工作路途遥远,工作量大,考虑到苏祈安是个女生,律所让胡明歌和她一同来。
接到工作那天,胡明歌属于请假状态,所以他比苏祈安晚一天来,算上昨天她在阿婆家耽搁的时间,路也通了,人应该在路上。
但是再赶,也得到下午了。
包丢了,手机也丢了,茫茫雪海,连个人都没有。
苏祈安一个人站在这儿破旧,四面落雪的亭子下。
正找哪儿有出路时,路过一位大爷,苏祈安笑容温和礼貌,询问能不能借手机打通电话。
大爷同意了,拿出了他的老人机。
老人机传出女声播报“通讯录”,按下“1”苏祈安才恍惚。
原来到此刻,她还记得谭斯京的电话,甚至在这一刻都倒背如流。
打了电话,婉拒了大爷热心邀请前往家里坐坐的请求,苏祈安认命地坐在亭子里,她看着雪花纷飞,百无聊赖。
希望那通电话有用。
直到那辆熟悉的红旗出现在她的面前,车窗半降,露出一张透着病态,却精致冷冽的脸。
男人嗓音清冷,沁着微哑:“苏祈安,上车。”
苏祈安来不及反应,愣怔而呆地“啊”了一声,看着他好几秒,最后,“你怎么过来了。”
谭斯京看着苏祈安,目光停在她身上片刻,两手空空,昨天在道路上那随身带着的小包此刻消失不见。
“包丢了?”
苏祈安点头:“丢了。”
“上车,带你找回来。”谭斯京让苏祈安上车。
苏祈安摇头:“不用了,我已经让人帮我了。”
“苏祈安。”谭斯京转头,“你找谁?”
苏祈安没说话,看着谭斯京,让他先走。
雪有变大的趋势,落在苏祈安的脚边,一点一点,又落到她的雪地靴鞋面上。
雪絮裹着风卷进半降车窗里,谭斯京轻声咳了两声。
“苏祈安。”谭斯京看苏祈安,“你再不上车。”
“我要生气了。”
生气!他生什么气!
苏祈安才不听他的,凭什么呀?难道现在还是以前那样吗?
她软声应回去,似无辜,又似不解:“你生什么气呀?”
话说完,苏祈安又很轻地笑了一下,像狐狸似的狡黠:“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呀?”

他的瞳仁寂静,仿佛风雪落在了深潭里,深不见底。
不同的磁场碰撞在一起,发出强烈又死寂的信号,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谭斯京知道苏祈安此刻和从前不同,她成长了,也变得越来越不任人摆布,这是好事。
也是说不上来的情绪。
张鹤轩都快要煎熬死了,这车,还开吗?
他眼观鼻鼻观心,福至心灵地说上一句,“苏小姐,谭先生还发着烧,您要不先上车?”
“毕竟一会儿雪就大了。”
下雪,发烧。
苏祈安还是上了车,顺带把窗户关上了。
她刚刚借那位大叔的电话打了平城负责人的电话,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胡明歌还没来,来了也是救不了这把火。
只不过负责人离这儿也是有段距离。
没有人说话。
谭斯京忽然问她:“包被谁偷了?”
他靠在车背上,嗓音沉沉问她,呼吸有一些重,声线更加低哑。
“一个小孩,男生。”苏祈安没看他说话,目光直视前方,“你要去哪儿?”
“你把特征告诉他,一会儿就能找到,平城不大。”谭斯京看了眼张鹤轩。
他说的话很轻,分量却很重。
苏祈安信他,多个人帮助总是好的,把特征告诉了张鹤轩,里头的东西重要,也急不得。
急也没用。
张鹤轩点了头,打了通电话。
车绕进小路里,那条路苏祈安很熟悉,弯弯绕绕,几个月前的某个晚上,她和谭斯京走过。
苏祈安移开目光,头顶有一阵凉风拂过,她用余光去看。
然后快速地侧过身子,把谭斯京那边的窗户关上,“你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你自己发高烧吗?还把车窗开起来!”
虽然只是一点,十分之一。
苏祈安好用力地看他,还下意识地用力在谭斯京手上拍了一下。
不轻不重。
谭斯京看着她,十分配合,“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开?”
苏祈安见不得他这样折腾自己,无论出于哪个方面。
谭斯京依旧看着苏祈安,瞳仁倒映出苏祈安有些急切,还有些关心而轻拧的眉眼,他低声说:“我有些头晕。”
苏祈安要生气了,“体温量了吗?”
“量过了,先生早晨体温38,前面38.7。”
苏祈安:“……”
谭斯京却好整以暇,用手抓着苏祈安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
掌心下是异于常人的热度,扣在手腕上的指腹也是热的,不是冰凉的,甚至还在缓慢摩挲着她的肌肤。
这样的行为,好亲密,好像情人间十分自然的动作。
谭斯京问她:“你摸摸,是不是38.7度?”
苏祈安真的要疯了。
她迅速收回自己的手,“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开窗,测体温,你是说哪个?”
苏祈安不说话了,她觉得好堵,这个人还能这样淡定从容,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这么着急干嘛?
强压下好多情绪,苏祈安不想理他了,“哪个都跟我没关系。”
谭斯京却稍稍颔首,低头,对上苏祈安的目光,在她眼前,好清缓地落下音,“你刚刚,偷看了我好几眼,碰了我的手。”
“还,特别关心我。”
气息灼热,谭斯京的靠近好像把整个冬天变成了温暖的春天,“所以,怎么办啊,苏祈安?”
“好像,不能说没关系吧?”
一句一顿,苏祈安整个人都要被春天困住了。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挨到最里面,退无可退。
谭斯京看穿她的小动作,说下最后一句:“而且,苏祈安,早晨,你还来看过我。”
“你,还认不认啊?嗯?”
苏祈安:??!!
那时候他不是睡着了吗?!
“你装睡。”苏祈安直视谭斯京的眼睛。
谭斯京唇稍扬,不疾不徐地,即使是病着,那白透的脸上依旧浑极了,“苏祈安,笨死得了。”
“那点东西,你觉得我认不出来是你给的吗?”
谭斯京的嗓音砸在苏祈安耳边,酥酥麻麻,带着戏谑,又带着笃定,“苏祈安,承认吧,你担心我,担心得要死了。”
苏祈安咬唇,好软地看着谭斯京,半晌没说话。
震耳欲聋的心跳,藏在发烫的空气中。
苏祈安的包在半个小时后,负责人交在了张鹤轩的手里。
包里的东西没丢,张鹤轩说偷包的小孩饿了很久,家里没有东西吃,才出来抢东西看看有什么吃的。
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找回去了。
那会儿张鹤轩已经把车开到了村里的算是烟火气最集中的一条街上,说是他们会住在这儿,连带着苏祈安也是。
他们的房子是一栋水泥房,比阿婆那儿的环境要好,专门拿来接待一些有钱权的外客。
负责人陈东是这儿的村长,年纪大,话语权最重,代替几十个农民工过来迎接苏祈安。
苏祈安做好资料对接,陈东说那几个农民工天不亮趁着雪不大,凌晨四点就出门去镇上找活干了。
一天一百五,什么活都接,没保险的事情,年关将至,干了一年的包工地,一毛钱没到手,微信上天天在说老板,可以发工资吗?大字不识几个,这辈子的文化都在要工资上了。
有的家里老婆孩子还病着,又要读书,怎么能这样?陈东坐在门前,一边手
一边拍手拍大腿,恨死了。
了解完一些事情,胡明歌再过一会儿就能抵达这儿,苏祈安打算等他一起来再开始工作。
陈东对谭斯京毕恭毕敬,脱掉棉质手套露出黝黑的手擦了擦裤边再和他握手,露出笑脸,“谭总,您能来平城,我代表我们村全体村民向您表示感谢。”
“您大驾光临,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东好歹是个村主任,场面话也是手到擒来,张鹤轩伸手拦了拦,“陈村长,有什么话您先和我说。”
陈东一拍脑袋说了个“哎呦”,“你看我,真是有眼无珠。”
张鹤轩引着他到外头说话,苏祈安跟着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谭斯京没说半个字。
等到胡明歌过来时,苏祈安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和他攻克难关。
农民工讨薪的案件相比其他案件来说,难度更大,也更复杂,更别说是几十个人。
一来,没有文化,没有劳动合同的群体说不清欠薪人是谁。二来,农民工手里的证据薄弱。
基本上都是微信聊天记录,通话记录,工作照片,要么就是手写签字的考勤表,难以证明欠薪事实。
维权需要多方面下足功夫,之前在厦城,相关部门的举措还算顺利,而如今在这样一个村子里,举步艰难。
苏祈安和胡明歌沟通了很久,联系相关部门,走访了几个还在家的农民工,收取了能够证明是农民工的材料,免于审查经济困难状况。
几家走访下来,已经很晚了。
胡明歌站在苏祈安身边撑着伞,遮去细细小雪,顺手拧开一瓶怡宝递给她:“要不要喝水?”
苏祈安顺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接过水,“你刚来没多久,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胡明歌点了下头。
胡明歌对着这儿不太熟悉,不过村子小,走到底也是那几条路,苏祈安依旧引着他回到了那栋暂住的水泥房。
二楼有三个房间,标准的三室一厅。
胡明歌在另一头,进房间之前,他和苏祈安闲聊了几句。
苏祈安捂着嘴轻轻地笑了。
等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时,旁边的门打开了,站着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微微靠着墙。
谭斯京无声垂眸看苏祈安,“苏祈安。”
突如其来的声音,苏祈安下意识地应了一下,带着唐突,嗓音软软的,有些可人。
看到是谭斯京,她问:“怎么了?”
平淡的模样,差点让谭斯京微微哽住。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拿着瓶水,此刻平平静静的,和刚刚在楼下对着胡明歌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侧过身,从房间里摸了瓶水丢给苏祈安,“那瓶过期了,别喝。”
丢给苏祈安水时,谭斯京的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在白皙肌肤下的视觉效果更加舒适,只不过现在,多了张白色的输液贴。
苏祈安眼睫轻眨,瞟了眼谭斯京的面色。
只带点病态的白,却比在车里时好多了,想来是陈东给他叫了村医打过点滴。
想到什么,苏祈安把丢给她的那瓶水塞到谭斯京手上,“你骗我,没过期。”
他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给她一瓶水。
因为什么?因为胡明歌吗?
是了,谭斯京的房间,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他真是太闲了,她才不理他。
谭斯京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小姑娘看着他,眼里的倔强好似要跟他分清界限。
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先回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开门声。
再然后,门被关上。
苏祈安好快地进了房间。
进房间之前,还不忘对着谭斯京说。
“谭斯京,我不认。”
不认什么?
当然是不认在车里的那句,她来看过他。
就算是她送的又怎么样。
她只不过是关心自己路上的同伴,哪怕换作是一只小狗,她也会给在天寒地冻里瑟瑟发抖的它送上一条毛毯。
反正,他们本来就没关系啊,认不认重要吗?
重要的是。
她,生气了!
手里的水在冬日气温下倒显得没那么冰凉。
谭斯京眼眸晦暗。
暗恋他又怎么样,人理都不理,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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