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里by岑祈
岑祈  发于:2025年09月30日

关灯
护眼

他看了看站在原地
一脸怒火的徐清落,再看了看手里的手机。
阮晋伦把手机递给徐清落,让她继续说,不,是骂。

谭斯京只比苏祈安晚了半个小时离开,礼和祝福都送到了,就没必要待下去。
压根儿就不喜欢这种场合。
谭斯京对芙城不感兴趣,喊了个代驾送他回厦城。
谁知道路上阮晋伦打来了电话,本来是没什么的事情,谁知道醉酒后的徐清落把他骂了一通。
谭斯京不会计较这件事,重点是她的话。
她说,苏祈安暗恋他很多年?
“让她,继续骂。”
苏祈安暗恋他很多年,这话怎么不让她自个儿说?
徐清落提到快递,很早之前罗伯威的钟点工是提过这么一句话。
“先生,您快递柜里的快递要不要帮您取出来?扣了很多费用了。”
他从不会买什么快递,只有一个可能,那是苏祈安的。
苏祈安住在这屈指可数的夜晚时,买下的快递。
谭斯京早让钟点工付了快递柜的费用,他在等苏祈安把快递取回去,没想到,她是寄给他的。
兴许是喝了酒,徐清落的话叫谭斯京隐隐起了情绪。
谭斯京让代驾开车至罗伯威。
代驾从内后视镜看了看谭斯京的神色,他微阖着眼,神色平静,眉宇间透着晦暗。
苏祈安离开后谭斯京回过罗伯威几个夜晚。
她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甚至贴心把房子里所有的女士用品统统拜托钟点工清理干净。
恢复到她第一次来罗伯威时的画面,清清冷冷。
可真是要谢谢她。
谭斯京取了快递,不大不小的物件。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一盆绿萝。
两个多月,闷在快递柜里,这盆绿萝叶子黄了三分之二,看起来毫无生气。
土也硬邦邦的,都快死了。
怎么,会是一盆绿萝呢?又怎么会是,一盆绿萝呢?
谭斯京忽而想起,几个月前,苏祈安在他书房里说他最近很忙,老盯着一些纸看,说了一大堆话。
最后还说,“谭斯京,你书房里的永怀素和没有一样,你还要不要眼睛了啊?”
她的指尖略微抚过他那双深邃眼眸,好清甜地说,“谭斯京,你的眼睛很漂亮。”
谭斯京一把把她捞在腿上,“苏祈安,你又要怎么布置?”
苏祈安还真沉思了一小会儿,“你想要什么?”
“绿萝?”
绿萝并不符合谭斯京的性子,只不过好养活,倘若真买了,苏祈安指不定怎么摆弄,绿萝方便得很,不用怎么折腾。
那随口一说的绿萝,谭斯京自个儿都不记得了,没想到苏祈安记得。
像这样会记得他随口一句话的人,不多,没几个。
苏祈安是其中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小姑娘。
谭斯京指腹碰了下绿萝叶,黄得不行的叶,就那么在空气中轻轻晃动。
但是,这随口一句的绿萝,快死了。
苏祈安蓄谋已久,带着目的接近谭斯京,这事儿他知道,压根儿不需要掩盖的事实。
谭斯京没想到会被这儿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耍了。
她说她要自由,他倒也从来没束缚过她。
她要出国的事情不是秘密,从没说过,可又怎么会在律所见到她?
谭斯京不是没去看过苏祈安。
用出国的事儿,成为一个借口离开他?
玩腻了,自由了,再把他甩了?
谭斯京忽而就生出一股气,神情阴戾,点开苏祈安的主页。
当真想亲口问苏祈安,徐清落那话什么意思?
她暗恋他很多年?从读书开始就是这么暗恋的?
一开始接近他也是。
为了得到什么,她总是百转千回,弯弯绕绕,从不肯说。
他谭斯京到底算什么东西?任她玩弄吗?
微信下滑,苏祈安的对话框还出现在谭斯京的列表。
她倒好,一条短信,一干二净地断开与他的关系。
把他删除,他想给她发条消息都不可能。
打开她的主页,网名依旧是小口一点。
看得久了,甚至能认不得那四个字是小口一点。
曾经苏祈安说过这网名她很早就开始用了,从有微信开始,连□□网名都是这个。
问她为什么,吃饭小口一点?
苏祈安在他怀里摇摇头,笑得狡黠十分:“才不是呢,这是秘密,我不告诉你。”
思绪翻涌,忽然之间,星光撞过。
小口一点,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网名。
那是京。
谭斯京的京。
至今都没改过的网名,京。
苏祈安十点多才到的厦城,从高速下来离得比较近的是她自个儿的家。
周雨喆不在,倒是苏父在家,发了消息没回,苏祈安猜他这会已经睡了。
当教授的人,睡眠时间控制得极好。
苏祈安轻手轻脚开门进卧室。
家里卫生一直大多都是苏父负责,周雨喆不在家,大多成了全是。
很久没回来,卧室一尘不染,苏父只负责卫生,不会碰她东西。
洗漱过后,苏祈安原本以为今天的奔波能够让沾了枕头就睡,只可惜枕套上的褶皱多了,困意没有半点消去。
罪魁祸首无非是今晚在芙城见到的那个人,还有今晚表白的事情。
太多了,太乱了。
说来说去,有很多东西她都没有了解清楚。
苏祈安开灯,无声下床,认命般拉开书桌下的最后一个抽屉。
黑色的小盒子,打开。
里头是枚银亮色胸针,细白指尖轻轻捧起,卧室里的吊灯光下,胸针上正挣脱蝉蛹的蝴蝶翅膀被光线反射出清冷耀眼的光。
那天在普陀寺,苏祈安给张鹤轩发了短信。
回去后,苏祈安已经拿着它走到快递站了。
甚至路上还矫情地给谭斯京发篇小作文,说尽了她这些年的暗恋心事。
从纸飞机到作业本,再到胸针。
最后是她蓄谋已久的接近,从一始终的说出来。
只可惜到最后,胸针没有寄出,小作文也没有发出去。
缺了点勇气,也觉得事到如今,连个身份都没有,做什么自作多情的事情,矫情得要命。
惹人厌烦。
所以,今晚谭斯京为什么要给她刻意解释那几个字呢?
“没骗你,戒了。”
五个字,他是不是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现在关系变得不太一样了啊?
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有点凌乱。
秒针一分一秒地转,转的夜越来越深,转的她放下胸针,转的她的联系人上出现了一个红点。
点开,是熟悉的头像,网名。
消息栏上附带着这样一条信息。
“苏祈安,你有东西落我这儿了。”
几乎没有人连名带姓地称呼她。
除了,谭斯京。
呼吸瞬间沉了下来,没有当即回复,这是想不到的事儿。
眨了眨眼,压下那难捱的情绪,苏祈安没有点同意。
而是在仅仅回复的按钮上敲字。
“不要了。”
连问都不问,她就说不要了。
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苏祈安的脸色都差了不少。
苏父早上才看到苏祈安发的消息,做早餐时刻意多准备了份三明治和牛奶。
饭桌上的父女沉默着。
他翻过早报,自打苏祈安高考毕业后,已经很久没有和她亲近,也不知道怎么亲昵,说出的话也是硬生生的。
“你妈租的那家花店,有没有去帮她看看?”
苏祈安点头:“上回我去过了。”
苏父点了点头,“我有订花,你今天如果顺路的话,可以去拿。”
“订花?您订这个做什么?”苏祈安疑惑。
“怕花店倒闭,每天订订,你妈喜欢那家花店。”苏父一本正经地解释,“你没有经过那儿?”
苏祈安笑了,虽然周雨喆平日里向来跋扈,但是苏父是真爱她,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有,我晚点去拿。”
“嗯,最近工作还顺利吧?”苏父不怎么问候苏祈安,一般都是从周雨喆那知道她的近况,“哪里需要帮忙的和我说,我有几个同事可以帮忙。”
“好的爸爸。”苏祈安
温温柔柔地笑。
拿花是一回事儿,送花又是一回事。
上回要送她茉莉的事儿江南西一直记得,所以苏祈安来时他立马就从花店里拿出一束茉莉递给苏祈安。
一手两捧花,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拿回去。
“你现在送给我,我也拿不走呀。”苏祈安哭笑不得。
江南西好干净地笑,“也是,那要不这样,我寄你单位,或者家里?”
“刚好伯母之前有给我留地址,你有回去吗?”
苏祈安礼貌拒绝了,“不用啦,我没有回去。”
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把手里的花放在桌上,“要不这样,我抱着你送给我的花,你给我拍张照。”
“之后把花送给有需要的人,就当帮我送。”苏祈安笑得柔软,眼眸澄澈清亮。
江南西没有拒绝,一口应了下来,“好啊。”
苏祈安抱着花,站在花店里的照片墙上。
江南西按下快门,拍下了这一幕。
帮工在一旁时不时看着,只觉得好亮眼。
江南西拍的是拍立得,照片没一会儿就出来了,问她,“很好看,我可以拿来做店铺宣传吗?”
花店火热的原因之一就是江南西擅于在自媒体上宣传。
“可以呀。”苏祈安同意了。
苏父订的那束花贵,还娇贵,江南西特意亲手给她剪下最漂亮的花束包装。
一来二去弄了半个小时。
苏祈安抱着苏父订的那束花出花店,江南西就追着出来给她递了张贺卡,说是花店赠送。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附近的灯已经亮起。
苏祈安伴着光线回去,转过身,却迎面撞上个人,来不及站稳,脚步踉跄。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扶住她。
“谢—怎么是你?”
男人站在路灯下,似乎在等人,冷风凛冽,他的神色从容。
“不能是我?”
苏祈安抿唇,抱紧了手里的花,没说话。
反而是谭斯京,目光在她怀里的花停了一瞬,极其自然,又直截了当地问她:“苏祈安,绿萝怎么养?”
“苏祈安,原来,我让你那么难过。”

苏祈安是晚上才接到徐清落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头一回对着苏祈安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苏祈安问她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昨晚发生什么了?
徐清落好半天都没说话,最后才说,“宝贝……我把你暗恋谭斯京的事情告诉他了。”
“你……都告诉他了吗?”
“没有没有,昨晚我喝醉了,有一些生气,但我就说了暗恋,还有快递,其他的半个字都没说。”
徐清落紧张兮兮的,连宝贝都不敢叫。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昨晚的事情。
这些倒不是她想起来的,是阮晋伦提醒了她,加上碎片记忆,徐清落确保她只说了暗恋,昨晚事到临头,她清醒了不少。
“你怪我吧……我再也不喝酒了呜呜。”
苏祈安心下紧了一瞬,徐清落的话像是齿轮,一下一下摆动时间长河。
思绪飘荡在昨晚,所以,谭斯京昨晚才会问她绿萝。
所以,他知道了。
倘若昨晚她回答了,又会怎么样呢。
苏祈安不怪徐清落。
知道了,所以呢,又能怎么样呢。
“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呀,反正以后都不会再见啦。”苏祈安不怪徐清落。
秘密是不是秘密,已经不重要啦。
“真的吗宝贝,呜呜呜。”徐清落感动得不行。
“没关系的。”苏祈安重复。
徐清落这才放下心来,“没关系了就好!爱你宝贝!”
“是呀,没关系了。”苏祈安低声,“反正不会再见了。”
不会再见了。
圣诞节那天,苏祈安接到了一起平城的民事纠纷,替一个村子的农民工讨薪。
平城对于苏祈安来说挺熟悉的,之前实习时出差过,三名十七岁的男孩如今也判了刑。
这起纠纷是苏祈安的老师推荐她去,她之前接过类似纠纷。
不过这次了解下来金额数字过大,农民工们不想刑事诉讼,只想快点解决,等不了那么久。
平城资源匮乏,大多数人请不起律师,也没什么文化,这次倘若不是因为苏祈安的老师帮了把他们,恐怕苏祈安也不会接到。
苏祈安坐了飞机过去,又转乘高铁,最后包了一辆车前往。
司机是苏祈安在高铁站上叫的,几乎没什么人在下雪的天气去平城,一口价五百才去。
十二月底的平城,早已经下了雪,厦城是个从不下雪的城市。
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地面上,山路曲折,车窗外,尽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覆在光秃枝桠上。
忽然一个急刹,苏祈安坐在后排,因为惯性,整个人往前扑,脑袋撞上主驾驶的车靠背。
司机看着前方的路,皱了皱眉,“小姑娘,你去不了平城了,大雪封路了。”
苏祈安揉了揉额头,坐直身子看路。
进山的路不比刚才,此刻雪雾漫天,即使用力去看,也是能见度极低,厚雪高高堆满山路,整个小路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那——”调头。
后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起了风,雪絮落在车窗上,不多时就看不见路了。
雨刮器拼命地运作着。
这路小得很,都看不清楚,地面上还有不少漆黑的树枝藏在雪里。
司机有些烦了,刚刚的好态度瞬间下去不少:“小姑娘,你这要去的地方太破了吧,早知道这路这样,五百我都不去。”
解了安全带,司机骂骂咧咧地下车看后方的路能不能掉头。
然后,当即呆住了。
他的后头跟着一辆红旗。
只在手机里看过的,很贵,有钱也买不起的红旗。
而此刻那红旗的车头,即使在白雪的遮掩下,也很清楚地看到那车身的华贵和珠光宝气。
相反,再看他的五菱宏光车尾。
司机有些羡慕,咂咂嘴下意识地倒退两步。
苏祈安下了车,打开车门的瞬间雪风吹过脸,落在黑发上,红色的围巾当即沾满了雪花。
一脚踩在雪地里,留下脚印。
她走过去,“司机,我们还能走吗?”
司机吞了口口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红旗主驾驶上下来个穿着西装的人,他走过来,没看苏祈安,对着司机说,“您好,您就是司机吧?您看您能不能走?前面积雪了过不去,最起码要等到铲雪车来,我记得另一条国道也是这样。”
“您车已经停了很久了,我们要去平城,别耽误我们时间。”
“我——”司机看着熨烫平整的西服,再看看身后的积雪。
这个破犄角旮旯?等铲雪车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开什么玩笑,难道要一天都花在这上面吗?
司机果断和苏祈安说,“小姑娘,不好意思,我不去平城了。”
然后,司机灵光一闪和眼前男人说:“你不是要去平城吗?你刚好载我的客人一程呗。”
“他的车红旗啊,贵车!小姑娘你要是坐这车,多少男人的梦啊。”
苏祈安:“……?”
司机说完,也不等苏祈安和男人说话,干脆利落做了决定然后迅速走了。
走之前还不忘按下车窗给苏祈安留下句,“小姑娘,这附近有好人家,不走的话你问问能不能留宿,我先走了,那500还没转过来我就先不收了啊……”
苏祈安:“……?”
张鹤轩没忍住,对着苏祈安问:“苏小姐,他是怕在这耽误太久,赚的可能还不够油费。”
“您要不要上我们的车?”
苏祈安冷淡地看张鹤轩,不,是透过他看向坐在红旗后排的男人。
他就那样从容地坐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完了全程。
就是这副模样,她快走过去,打开车门,看着谭斯京,又低又凶地叫他的名字:“谭斯京!”
谭斯京看着生着气,一脸满脸风雪的苏祈安,嗓音低沉地应她:“嗯?”
散在风雪的单音,动人极了。
她才不信张鹤轩突然下车是真在催这司机,在能见度这样低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不更加谨慎,闲得做好事一样故意说什么耽误行程。
尤其是,这个
人怎么这么淡定!
就是故意的!
话咽到喉咙口,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鹤轩听见了,忍不住说:“苏小姐,是我怕耽误时间。”
他劝诫:“要不要先上车,外头风雪大,同路不是吗?”
这下更没机会说出口了。
苏祈安上车了,坐在后排,离的谭斯京远远的,那抱枕依旧在,愣是动也没动,像隔了三八线。
生怕离他近了,碰了什么不该碰的抱枕。
车里没人说话,不同于外头的寒冷,车里关了门开了暖气,暖烘烘的,没一会儿衣服上,围巾上,头发上的雪都化成了水。
谭斯京给她递了毛巾,“擦擦。”
苏祈安没避讳,都这样了,还要什么其他的。
她把身上的小包放在一旁,接过毛巾,开始擦掉身上的雪水。
动作慢吞吞的,在这样离谱又说不清的气氛下,擦拭的动作更慢条斯理了。
总觉得一切怎么都这么巧合。
目光放在中间的抱枕上,终于想起什么。
不是……他怎么还留着这抱枕?
还有,他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儿?
他是来做什么的?STG那么大一家公司不管了?
好像每一次,总觉得没机会再见谭斯京,下一次都会再见到他。
未免太顺理成章又事与愿违了,前几年怎么就没这样过?
趁着侧头擦头发的间隙,苏祈安侧眸看谭斯京。
他靠着座背,阖眼休息,那张清风霁月的脸依旧惹眼,眉眼舒展,鼻梁高挺,赏心悦目。
苏祈安的视线犹如线笔,一寸一寸地描绘下来。
他的气息浅浅,估摸着像睡着了,
苏祈安轻声问张鹤轩:“张……,你们怎么会来这儿?”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
张鹤轩刚想开口,那阖眼休息的人悠悠开口:“问他,不如问我。”
苏祈安用潮湿的眼神看他,似乎在想,来这种地方,应该有着必要的事儿吧?
然后,她就听见谭斯京用着极其缓慢且笃定的话语说。
“看风景。”
苏祈安当即就怔住了。
那句“两个多月没见,你脑子……?。”愣是没说出来。
还好没说出来,因为苏祈安不信。
这句话可信度低到不行,放着那么大的STG不干,跑来这种山旮旯来看风景,是觉得她像小孩好哄?
还有一种可能,谭斯京从前就不愿意透露有关于他的事儿,更别说现在,她问来干嘛?
他来不来看风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想法一冒,苏祈安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也擦干了,把毛巾还给他,施施然说,“那你不仅挺闲的,雪这么大。”
她非要堵上一句,表达刚刚那卡在喉咙的话,“路面积雪了,你也挺倒霉的。”
说出来但是舒服多了,她苏祈安才不是两个多月以前的苏祈安呢。
谭斯京不轻不重地看了眼苏祈安。
一时之间没说话。
苏祈安却觉得畅快多了,之前阮晋伦的生日会,她就觉得被他压着,现在掰回来了一些。
瞧,她也是可以平静看他的呢。
然后,谭斯京就很轻地应了声,“嗯。”
“苏祈安,你也挺倒霉的。”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张鹤轩终于没忍住,极其小声地笑了一下,没出声,当作什么都没听见,福至心灵,眼观鼻鼻观心。
先生,你这样胡说真的可以吗。
苏祈安偏头,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了。
小道上没车,张鹤轩开得十分认真,心无旁骛地将车掉头,想将车开出去,哪能儿想到大雪纷飞,能见度越来越低。
今晚,只怕是要宿在这儿了。
按照那位司机所说的,附近的人家多,可以找个地方过个夜,等铲雪车来了,明天太阳一出,雪融化了,自然而然就能到平城了。
附近是有人家,只不过这儿物资贫瘠,大多都是水泥房,住的也是年纪七八十的阿婆爷爷,张鹤轩过去问候时,几乎没人愿意让他们留宿,生怕是骗子。
最后,谈了好价格,在一家只有个阿婆的孤寡老人家过了个夜。
风雪交加,苏祈安难以想象她今晚要和谭斯京共度一晚上。
她用眼神试问谭斯京,让他想想要不要再多问几户人家,价格她不是出不起,要不要想想他们目前真的合适这样吗?
偏谭斯京替她开了车门,觉得不然,问她:“要我扶你?”
苏祈安却指了指前面,“铲雪车好像来了。”

好像没有多大用。
张鹤轩解释:“苏小姐,上午发生了雪崩,积雪过高,这会儿下起了大雪,一时半会儿很难过去,加上这会儿日落了。”
日落雪山,光晕透过雪白山头,照射出大片橘红光晕,笼罩无际天边。
能见度极低的雪雾天,也能瞧见这样美的时刻。
太阳一下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祈安下车,动作没有半点碰见谭斯京,雪花纷纷,她从包里拿了伞。
等拿了出来,发现包里放着的是上回谭斯京借她的那把。
她一愣,才想起来上回快递拿回去后她把伞放在卧室架子上,接到出差消息紧急,才拿错了伞。
苏祈安侧目看谭斯京,想起那句“亲手还给他。”
风与雪淋在谭斯京身上,融了穿着的黑色外套,苏祈安把伞递给谭斯京:“还给你。”
天寒地冻的雪地里,两人的乌发都淋了雪。
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谭斯京没接,“不用。”
这话说的,倒是让她先撑着的意思了。
苏祈安才不娇气,等去了那阿婆家,还怕没还伞的机会?
她撑了伞,跟在谭斯京身后,行李被张鹤轩拿着。
稍一回头,就能瞧见皑皑白雪里,苏祈安撑着黑伞。
高耸雪山,冰天雪地,雪花飘落,她站在雪地上。
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里套着大衣,红色的围巾遮去她的下颌,明眸皓齿,脸上是最轻浅的粉红。
那位阿婆站在门口等他们几人,收了钱,她也不免热情,说她儿子女儿都在外地打工,楼上有两个空房间,可以住一晚上。
红旗就停在不远处,下车不到两分钟,黑色的车身已然被雪盖上一层白纱。
再看阿婆的房,倘若不是里头是裸露的灰色墙面,还真看不出是水泥房。
苏祈安接过张鹤轩手里的行李,跟着阿婆进了房间。
水泥房,木质梯,踩在上头吱呀吱呀地响,房间也小,有着许久不住人的味儿,是干净的。
住上一晚,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算差。
从早到晚,机票昨晚订的,只有最早的一班,飞过来也是十二点了,高铁打车这一通,这会儿能歇下来,苏祈安还真觉得有点累了。
阿婆在楼下客厅开了电视,新闻联播,男女主持人一口清朗标准地播报着今日的新闻。
隔音不好,苏祈安关着门也能听见微弱声音,多少有点洁癖,也不愿将就,从行李里抽出提前准备好的床上四件套换上,然后稍微睡了一会儿。
等再睡醒时已经七点半,苏祈安有些饿了。
这儿的人早吃饭,早能早到下午三点半,之后就去歇息看会电视准备睡觉了,苏祈安是见过的。
所以她下楼时,阿婆正准备关掉电视,她的背有些驼,起身时有些不方便,苏祈安过去扶了把。
这一扶,阿婆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她说:“还没吃饭吧?”
指了指客厅旁边的房间,“厨房在旁边,地上有面条,也有稀饭,可以煮点。”
然后拍拍腿,进了房间。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黑漆漆的,雪还没停,一眼望去,无穷无尽的黑色,倘若不是白雪,宛如黑洞。
苏祈安进了厨房,顺带关上了门,防止隔音差扰人。
厨房没有冰箱,没有电磁炉,只有一个灶,四面墙一面堆满为了熬过冬日的柴火。
……她没用过。
苏祈安眉心一皱,整张脸都像萎了的花,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起火。
从打开上头写着‘五福临门’的小灶门,到用着蜡烛先烧小柴起火,苏祈安折腾了整整一个小时,脸上早就被烟熏出了灰印,如同净白瓷器多了个黑手印。
一锅粥,弄了好半天。
用大锅熬的粥,色泽更鲜些,苏祈安捞了碗,然后,厨房的门就开了。
声音很小,苏祈安没有注意到。
“苏祈安。”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苏祈安回过头,不出意外对上了谭斯京的眼睛。
“你……来厨房做什么?”
话顿了一瞬,又似乎能想到谭斯京来厨房做什么。
折腾了一天,好像几个人都没吃饭。
谭斯京关了门朝苏祈安走过去,锅里是明晃晃的粥,还加了些生菜火腿和蛋花。
这儿东西不多,也只有这些了。
凑近了香味扑鼻,他说,“饿了。”
果然如此。
“嗯。”
然后他又问,“那给我盛一碗。”
他说得很自然,又好像认为她不会让他离开似的。
谭斯京坐在桌前,厨房里的电灯泡圆溜溜,时不时闪烁,发出滋滋声,忽明忽暗的。
苏祈安盛了碗粥,递给谭斯京时,指尖无意与他的指尖相触,那瞬间,是微凉的,是熟悉的,是像有电流通过,叫她抿了下唇,立马分开。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