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冒着雨跑进大楼,按电梯之前回头看了眼雨里的红旗,雨刮器还在动着,看不清谭斯京的脸色。
苏祈安知道谭斯京不高兴,但是做不出哄他的行为,实在是关系难捱,怕越了界,重蹈覆辙。
按了电梯,上了楼。
谭斯京在雨里停了半晌,倒车出了小区,停在街边,中控台下的烟燃了三支。
半降的车窗,雨水肆无忌惮地飘进车里。
掉头,开进附近的酒馆里,灯红酒绿,隔壁桌几个男男女女聊着天,好不热闹。
阮晋伦在电话那头叭叭的说了一大堆,说徐清落怎么怎么对他好,铁定有意思,说他又看上了什么好景色拍照,说最近的STG,明眼人就是不提苏祈安。
酒馆伴着雨声,音响里放着女歌手缱绻缠绵的嗓音,唱的就是当初和苏祈安在海边的那首歌,“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容易醉的环境里,谭斯京愈发清明起来,他总是这样,装着事儿时,大脑怎么样都浑浊不了,反而叫人更加望而却步。
酒杯“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挂了阮晋伦的电话。
谭斯京拿着那把苏祈安没有带走的伞,只身走进雨里。
保安刚刚见过红旗开进小区,也看到主驾驶谭斯京的脸,那张脸太权威了,忘不掉,所以这会儿见到来人进小区,保安没有拦。
毕竟前面苏祈安还坐过不是?
谭斯京站在苏祈安那栋楼前,给她发微信。
“苏祈安,下来。”
苏祈安收到谭斯京的消息时还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叫下来?
他还没有走吗?
苏祈安走到窗边,拉开帘子。
清晰地看到,夜色融融的雨天里,小区楼下站着长生玉里的谭斯京。
他撑着把伞,就那么遥遥站着。
苏祈安惊了一下,拿着忘给谭斯京的那把伞,下了楼。
下雨天的小区,没有人在外边,安安静静的雨夜。
苏祈安就这么站在楼下,她站在屋檐下,他站在雨里。
冷冷清清的空气里,谭斯京看她的眼神并不清白。
苏祈安看着他,有些诧异:“你怎么还没走……”
谭斯京没有往前,就那么站在原地,没有动。
雨水从伞面滑落,被风吹过,落在谭斯京的脚边,落出圈圈圆圆。
谭斯京握着伞的手紧紧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说出的话很不是滋味:“苏祈安,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苏祈安,在我身边待了那么久。”谭斯京看她,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卑微,“你没有心吗?”
从前那样高高在上,矜贵清朗的人,如今身份地位早已不一样,这样的放低姿态问苏祈安那样贬低自己的话语。
苏祈安除了怔忪,诧异,怜惜。
还有千丝万缕,密密麻麻如心脏被撕裂的痛感。
是心疼。
干燥的屋檐下,也落下水。
“啪嗒”一声,苏祈安的脸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听到谭斯京的话开始,她就已经落下泪了。
“谭斯京。”苏祈安的声音变软,变低,还有说不清的难受,“你问我这个,是不是很不好。”
见她哭了,谭斯京朝她走过来,收了伞,指腹擦去她温热的泪水。
苏祈安垂眸,微哽住:“明明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啊。”
连日以来,挑开明的窗户纸,谭斯京用力攥住她的手臂,白日里的情绪在此刻翻滚,声线带着压迫,“谁他妈想跟你没关系。”
好足够的情绪,苏祈安顿住,抬头看他。
泪没止住。
谭斯京深吸一口气,见苏祈安顿住,他耐心把她的泪再擦去,好脾气说:“你别怕我。”
苏祈安垂了眸,湿润的泪水一直落,怎么擦也擦不干。
喉咙像麦芽糖被黏住,怎么也说不出话。
那是一种被挤压了很久的委屈,此刻开了水阀,关不上了。
是委屈,就是委屈,苏祈安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是委屈。
谭斯京见苏祈安这样哭,以为是她被吓到,弯腰俯身,只顾得上帮她擦眼泪。
她的眼泪,比外头的雨还要汹涌,淋了谭斯京一身,叫他难受得不得了。
苏祈安抬手,胸口一下一下地喘,握上谭斯京的手,“你,你,再问我一遍。”
她的神色笃定,谭斯京只得再问一次,“苏祈安,你给我送药,第二天不认。”
“平城那天晚上,你亲了我,你说‘我答应你,不和其他男人亲密’,后来你说‘喝醉了,不必当真’。”
“今天,你送我玫瑰,说是赔罪。包括把我的微信免打扰。”
“苏祈安,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重复的问句,清晰明白。换成了缓缓的声线,没了方才那样的心潮。
谭斯京还在擦着苏祈安未干的泪水,他的指腹早就湿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伴着谭斯京有些平淡而强硬的话语灌进耳里,苏祈安是不知所措,还有些恍惚的。
“我没有……”
她给他送药,是心疼他病了,亲了他,那些话。
雪花纷飞的夜晚,她扑在谭斯京的怀里,冰冷的怀里除了雪还有炙热的心跳,那些话,醉酒后是难言的真心话,也是被掩盖的情爱,纯粹干净。
不是梦,宿醉后的惩罚就是断片,不记得。
玫瑰,是成年人最简单直白的告白方式,如果有误会,那她一定是太匆忙了,发给江南西时,匆匆,导致的。
解释起来,都太刻意了。
从谭斯京的视角里看来,像极了暧昧拉扯后的反反复复,尤其是他们现在的关系。
谭斯京问她:“苏祈安,你暗恋我什么?”
“为什么耍我?嗯?”
谭斯京这样问她,好像前不久的那点卑微已经不见,苏祈安胸腔里的不快也散下几分。
苏祈安眼睫轻眨:“我没有耍你。”
“为什么给张鹤轩发短信?”谭斯京眼底沉寂,“我对你不好?”
苏祈安摇头,攥着谭斯京的手,哽咽张口,喉间黏腻发不出声,好半天才说:“高中时暗恋你,后来在厦大捐楼那天,我知道你会去名山,接近你是一时起意,总觉得按部就班的生活好没意思,可是暗恋你已经成了习惯了。”
“总觉得在你身边,我要一点点就够了。”提到之前,苏祈安又忍不住开始难捱,像暗不见光的日子又照过来,“可是……”
“可是我要的太多了,我不想要只有那一点点,我想要好多好多,什么都想要,我不想就只当个情人……”苏祈安抽泣,靠在谭斯京怀里抽泣,泪水涟涟,谭斯京的黑色大衣洇湿一块,“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一点也不。”
“我不想要这种,什么都不知道,只有一点点的关系。”
苏祈安抓着谭斯京的手,好用力,又好哀伤,哭泣时泪珠无意滴落他的手背,像烙铁印过,生生扛下那痛。
“我没有耍你。”
“是我太贪心了,谭斯京。”
谭斯京看她,眉眼平静又带着些许无奈,“这就是你的所有理由?”
“还有没有?”
苏祈安擦了擦眼泪,在谭斯京平静神色里,原本的措辞在这一刻全被打乱,“有。”
“谭斯京,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让我了解你呢?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瞧得起我过?”苏祈安的声音发着抖,“有些事情,我没去打听,或者你的朋友没和我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我从你身边离开后,你过得不好,那又如何,那只是习惯了我对你好,时间一长,你的身边还是会有其他女人。”
“所以,我在你的身边就是可有可无。”
苏祈安抬头,用力看他:“反正,你也从来没有亲自让我了解过你,就像我问过你两次的问题,你也没有回答过我。”
最后一句话,说话的语气,苏祈安比看他的眼神,还要用力。
眼角还是有泪水落下,屋檐下的光线,把泪珠照的晶莹剔透。
等她说完,过了一会儿,谭斯京才问她:“那个问题很重要?”
“重要。”
又怎么不重要,他走了一条从来都不喜欢的路,放弃了喜欢的东西。
但是现在重要吗?那是过去的事情。
她以为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也从来没有了解过谭斯京。
“但是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反正你也没有打算让我知道,是我自作多情。”苏祈安移开目光,用手遮去眼睛,让自己不要再去看谭斯京那张脸:“我现在知道了,那些人说得真的,露水姻缘,就是露水姻缘。”
先前的话有多沉重,这一刻苏祈安就有多么的轻描淡写。
谭斯京秉着一口气,把苏祈安的手捉住,直直地对上泪眼婆娑的那双眼眸。
那些话有些矫情,谭斯京不打算说,事到如今也有些自暴自弃:“苏祈安,你给我听好了。”
“那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你,你在我身边,开心快乐就够了,学商学法,难道还真要告诉你其中缘由?成了束缚你,绑架你的东西?”谭斯京看着已经有些愣住的苏祈安。
她愣住了,泪水还挂在脸颊上。
“我谭斯京还要不要面子?难道要和你说,学商是为了娶你,不住罗伯威是因为一看到陈设就惦念你,star关了是为了等你回来,和你分开后还去看过你好几回吗?”
“我谭斯京是个男人,不是一有破事就绑架苏祈安的废物。”
谭斯京紧紧握住苏祈安的手:“现在你听清楚了吗?苏祈安。”
“这就是我惦念你的所有理由。”
苏祈安没有想过,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那天阮晋伦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他尊重谭斯京,所以没有说的事情都没有说。
她只说,谭斯京过得不好,挺想她的。
亲口从谭斯京的嘴里听到这些,又成了另外一种心境。
“这么多年,我挺混账的苏祈安,我以为你懂,懂在我身边是个什么分量。”
“苏祈安,我没想过你要的是这些,当时我太忙了,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太多人盯着,我以为不把你的存在告诉其他人,是保护你。但身边人谁又不知道,我身边有个小姑娘。”
苏祈安扑进谭斯京的怀里,哭得抽抽搭搭,一个字都没回应。
他身上有着很淡很淡的酒味,比酒味重一点点的还是独属于那冷冽的气息。
谭斯京也不帮她擦眼泪了,擦也擦不完,就这么任由她哭。
等她哭也哭不出个答案,谭斯京问她:“苏祈安,别哭了。”
苏祈安哭得喘不上气,怪他:“我也,不想哭啊,全怪你,好端端的,叫我下来干嘛?”
缓了好一下,她停了下来,不哭了:“谭斯京。”
“嗯。”
谭斯京嗓音如盛夏晚风,拂过枝丫,缱绻撩人。
苏祈安软着嗓音,好半晌才说:“谭斯京,你以后再也不许抽烟了,也不许再这样大半夜地冒着雨来找我,再也不许好久不吃饭,再也不许……”
听着许久未听的语气,谭斯京松了口气,眉目舒展,漫不经心地笑,一如从前般:“苏祈安,你驯狗呢?”
他记得从前,苏祈安是怎么说来着。
她说她不驯狗,驯夫。
哪知苏祈安听到这话,她咬唇,推开谭斯京,拨开他的手,一副转身就要走的模样。
谭斯京深吸一口气,捉住她,咬牙切齿:“汪。”
这一声“汪”猝不及防,苏祈安立马就被逗笑了。
谭斯京把苏祈安揽住,压回怀里,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有些碎发沾了泪水,此刻黏在脸颊上,谭斯京帮她撩开。
“谭斯京。”
“嗯。”
“你……说得是真的吗?”
“嗯。”
谭斯京把苏祈安转了个身,让她面朝自己,俯身吻住她。
气息交换,唇齿相依,方才缱绻的是谭斯京的嗓音,如今缱绻的是气氛,是舌尖搅过。
谭斯京吻的用力,苏祈安口里酸胀得不行,忍不住细细出声。
好半天谭斯京才松开苏祈安,低声问她:“苏祈安。”
“给我个名分。”
第65章
苏祈安低眉一会儿,抬眸看谭斯京,这会儿不哭了,她的眼睛湿漉又亮堂:“谭斯京,你先回家。”
“这把伞也带走。”
她把伞放在谭斯京手里,倒退两步,指了指外头的雨:“雨小了,你记得叫个代驾。”
“我们明天再一起吃饭。”苏祈安朝谭斯京挥手:“拜拜啦,晚安。”
谭斯京眉梢微沉,下颌紧绷着,迅速握住苏祈安的手:“苏祈安,你钓我?”
苏祈安眨了眨眼,无辜得很:“我不是说了,明天一起吃饭吗?”
没得到确定的答案,谭斯京怎么可能放过她?
“所以呢?”
“你不愿意吗?”苏祈安问他,笑得温温柔柔,“和我一起吃饭。”
谭斯京不爽极了。
苏祈安看谭斯京唇抿得厉害,以为他大概是不会同意了,却没想到谭斯京同意了。
其实来找苏祈安前,谭斯京清醒得很,没有半分酒精的作用,抱着多少得到个答案,彻底玩完的想法。
而目前,苏祈安的神态,语气,行为,他琢磨不出来。
也罢,他谭斯京认了,缴械投降,“行,七点。”
“苏祈安,要玩我,就玩个彻底。”
两个多月前,苏祈安刚和谭斯京分开那会儿,她其实多少不习惯一个人睡。
大床小床,都是床,谭斯京身上的气息,待久了像是有安神作用,沾了就舒服。
导致苏祈安刚搬家,就不怎么习惯睡床,沙发比床还要软,一张小毛毯盖着,能睡好久。
晚上她翻来覆去,还是和预计的一样,毛毯掀了十多遍,还是没睡着。
大脑不受控制地去想前不久的事儿。
人在冲动下,尤其是受了委屈,总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在那种暴雨交织,谭斯京找她诉说情感的情况下,她什么都招了。
万般庆幸,这不是她单箭头的缘分。
成年人的世界里,简单又复杂,如果她回应了谭斯京那句话,是不是今晚,一切就顺理成章。
是不是就会睡在床上,累得大汗淋漓,不会失眠?
至少,苏祈安看过的那么多破镜重圆的电影里,主角都是这样,最后身上到处都是红痕,抓痕。
苏祈安没想耍谭斯京,约好的事儿。
电脑下的时间小字跳到整点,苏祈安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胡明歌从茶水间走出来,问她:“昨晚还好吧?”
“还好。”苏祈安有些遮掩。
胡明歌“嗯”了声,“昨晚老师吐我车上了,挨了一顿骂。”
苏祈安不动声色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01分了。
胡明歌识眼色,立马不和她说话了。
苏祈安抓了包就走,谭斯京给她发消息,说今晚先不去吃饭,带她去个地方。
一边回复一边出律所,谭斯京的车已经停在了大楼前。
红旗在厦城没几辆可以看到,正
值下班时间,苏祈安不想给同事看到。
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苏祈安就坐的乖巧:“去哪儿啊?”
谭斯京瞧见了苏祈安上车时的模样,掉头踩了油门,离律所好一阵才说:“先别问。”
苏祈安倒也不说话了。
车子一路开往苏祈安熟悉的路,甚至停下来了,她才反应过来。
这是start酒吧。
关了好久的start酒吧。
找了钥匙开了透明的玻璃门,谭斯京带她进去。
漆黑的酒吧大厅在按下灰色开关键的瞬间被照亮。
一排排琳琅满目的酒水摆在吧台后的架子上,黑色的沙发,线条感的设计。
大台上的话筒架,墨色的桌。
还有,吧台上挂着的风铃。
没有变。
昨晚上谭斯京的话,说得是真的。
其实苏祈安压根儿就没质疑过谭斯京的话真假与否,也不在意,他也从未骗过她。
只是好多次,苏祈安路过时,放空时,偶尔会想起,start酒吧经营得那么好,为什么就关了?
也会自作多情地想,是不是因为里头的陈设,酒吧的名字,都是她起的,所以就再也不开了?又或者是,再停业整顿,把所有属于有她痕迹的地方都抹除,换上全新的设计。
毕竟,他谭斯京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吃亏啊。
那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多这一个,就没有什么好想的了。
也有那么多个世事难料的想法,却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都不是。
苏祈安走到吧台面前,抬手碰了碰风铃。
风铃碰撞,发出叮当悦耳声响。
她指了指酒架上的酒:“可以给我一杯麦卡伦吗?”
又烈又迷人的酒。
弥漫在味蕾上的香气倒是很难忘。
谭斯京把车钥匙丢在吧台上,懒洋洋瞥她一眼,长指从酒架上拿下一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酒瓶,拿了酒杯给她倒了杯。
酒杯在瓷面的吧台上难免发出碰撞声,在偌大而又空寂的酒吧里显得空灵。
苏祈安捧着酒杯,好小口抿,目光在酒吧里打量一圈,不去看谭斯京。
最后仔仔细细地把酒吧都望尽眼底了,才说:“都不开了,还留这么多酒。你收藏啊。”
谭斯京眉眼先是拢了下,最后望着苏祈安那明知故问,又装作好像真的不懂的小脸,舒展开来。
“说不定哪天你回来了,就想喝了。”他说话的样子真无所谓,又理所当然。
又笃定她一定会再回来这家酒吧。
苏祈安听到了这个答案,又不回应了。
小口小口抿着酒杯里的只装了二分之一的麦卡伦。
一开始谭斯京只给她倒了三分之一,不,五分之一。
最后在苏祈安那种,你很小气的眼神里,才堪堪倒了二分之一。
麦卡伦,谭斯京爱喝的酒。
小口到大口,清新的果味和温暖的橡木味。
无论是麦卡伦,还是谭斯京身上的气息,都让人流连忘返。
酒杯见底,苏祈安才转过身,对着谭斯京说:“那看完了,现在可以去吃饭了吗?”
谭斯京俯身,他的身高很高,吧台前的苏祈安对他来说近在咫尺,稍一握,就能握住她的肩膀。
一转,苏祈安面对他。
“苏祈安,又装傻?”谭斯京贴近她,指腹撩开她的颊侧的发梢,慢条斯理地,“酒蒙子,一会儿又不认人。”
“来start了,还不懂?”
忽然被拉近的距离,整个酒吧昏暗得很,头顶的光线暖黄洒下。
谭斯京好闻的气息和苏祈安呼出的酒气交织在一起。
她的气息浓烈灼热,而他的冷冽。
苏祈安的手攀上他的衣领,一点也不用力,松松的,要抓不抓,却又似早已紧握。
“谭斯京。”她好软好低地喊他,清甜的嗓音渡过酒液后更加清澈柔和,“你想我懂吗?”
“苏祈安,你为什么要陪我来start?”
明明把问题抛给他了,可是她忘了。
谭斯京聪明得很,总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稍一不慎,那掌控权又到了他的手里。
苏祈安问他:“你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谭斯京浅浅叹息。
那声叹息充满了无奈,又缱绻,温柔。
“苏祈安,昨晚已经很明白了。”谭斯京稍一用力,把苏祈安往前揽,低头,贴近她,“我在向你,要个名分。”
“要一个,跟你恋爱的名分。”
几个字砸在耳边,苏祈安的大脑轰轰声此起彼伏,一瞬间,五味杂陈的情绪都拢到了一起。
昨晚没有这样明白的挑明,她还可以装傻,还可以让谭斯京走,但是这一刻,不行。
谭斯京很聪明,他意识到了,索性都挑明。
让她无路可退。
没有想过和谭斯京会有这样一天,她苏祈安无路可退了,说明白点,她心里塌陷下一块。
有万般惊喜,还有万般——
较劲儿。
苏祈安望着谭斯京:“谭斯京,可是我没想好。”
“没想好什么?”谭斯京问她。
“没想好给你什么名分。”苏祈安轻柔地笑了一下,眼眸好干净无辜,“给你情人好不好?”
‘情人’两个字,很多含义。
含义多到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谭斯京一下子没转过来。
他看着苏祈安,很近的距离,近到他低头就能吻上她。
这样暧昧的时刻,苏祈安说情人,分明是让人想到至死不渝的爱情,浪漫呢喃的情人。
可是不是。
谭斯京清楚,苏祈安说的是,昨晚的情人。
当初那种在她身边,无名无分的情人。
苏祈安在笑,纯粹又温柔地笑。
那笑挂在轻柔又漂亮动人的脸上,吴侬软语地和他说:“情人好不好?”
可他能说,他不想要这无名无分,露水姻缘的情人吗?
小姑娘非得列出一百条罪状等着他认,不认,他连情人都没得做。
谭斯京松了手。
苏祈安坐在椅子上,此刻的距离还没拉开,依旧如此相近。
空气融融,那混混沌沌而又上升的温度宛如微醺的酒劲儿充斥脊椎直达大脑。
也是在这瞬间,苏祈安知道,她其实是清醒的,却又不清醒的。
否则怎么能还能如水般叫出谭斯京的名字。
“谭、斯、京。”微醺的脸弥漫上胭脂色,小姑娘的话也是慢吞吞的,“是苏、祈、安的。”
谭斯京简直要疯了。
如果说苏祈安现在在钓鱼,那谭斯京简直就是被她放生又钓起的鱼。
那鱼钩还没下去,谭斯京就已经要死了。
愿者上钩,他谭斯京要被苏祈安钓死。
望着苏祈安的眼睛,谭斯京声线晦涩,哄她再说一遍:“没听清。”
苏祈安压根儿没觉得谭斯京在哄她,十分认真回答:“我说——”
“谭斯京是苏祈安的。”
“嗯。”谭斯京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是她的什么?”
“朋友。”
谭斯京愣了一下,绷着下颌,“苏祈安,把话再说一遍。”
“陌生人和恋人,自己选一个。”
苏祈安好呆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挥挥:“都不要,我选老公。”
“可以。”
谭斯京点头,很满意地低头,揽过她。
在要吻上去的瞬间,小姑娘抢先一步:“逗你的。”
“谁要选你当老公呀。笨蛋。”
谭斯京的眉骨紧了,太阳穴痛得厉害。
倘若不是苏祈安此刻神色迷糊,谭斯京只怕要以为她是认真
苏祈安像是一只狡黠又无骨的美人蛇,倒在他的身前,一次又一次地骗取他的骨头,最后让他溺死在这美人怀里时,悄然离去。
偏偏他谭斯京无力得很。
“逗我?”
“你以前逗了我那么多回。”苏祈安皱了皱鼻尖,说得一本正经,“还不允许我逗你吗?”
搁这儿等着他呢。
酒蒙子,记仇的酒蒙子。
喝了酒,第二天不认人的酒蒙子。
谭斯京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
他抓着苏祈安的肩膀,“苏祈安,你喝醉了。”
苏祈安摇头:“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那好。”谭斯京捏着苏祈安下巴,笃定又诚恳地说:“苏祈安,你给我记着了。”
吧台的风铃不知怎么的,在空气中发出叮当动听的响声。
“我谭斯京,心甘情愿,给你苏祈安当情人。”
“没名没分的情人。”
思绪翻涌,也是在那瞬间,苏祈安忽而记起了那些无疾而终,翻不过页的少女心事。
她走在声控灯亮起的长廊上,一点也不愿意谭斯京碰她。
这会儿饱得很,非要在街边买了凉皮凑合吃了,吃不完,剩下的丢给谭斯京。
什么日式餐厅,醉后忘得一干二净。
在苏祈安摇摇晃晃要摔倒的前一秒,谭斯京大步向前,扶住了她。
苏祈安好可爱地笑了一下,在自家门前,踮脚,伸手挽上谭斯京的脖颈。
“谭斯京。”
谭斯京低低“嗯”了声,双手放在她的腰上。
柔软温热的掌心捧着谭斯京的下颌,仰头,红唇缓缓贴近那张薄唇。
也是在那瞬间,谭斯京愣了一下,俯身贴近苏祈安。
在唇瓣与唇瓣即将贴上的瞬间,苏祈安偏过了头。
偏头的瞬间,是虚晃一枪,其实那虚晃,在亲密之前,是最令人上头,心之一痒的时刻。
因为,谭斯京感受到唇瓣擦过时的柔软,不到半秒。
谭斯京没有错过苏祈安的小动作,脸上挂着狡黠的笑。
醉后的脸,红扑扑,眼眸朦胧,“谭斯京,我可以亲你吗?”
她自顾自地回答:“不行。”
谭斯京受不了苏祈安这种一退一进的拉扯。
他一把拉住苏祈安,三下将她抵在墙边,手掌撑着墙,半点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苏祈安,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
后背一下碰到墙,苏祈安直愣愣地问他:“什么?”
压根儿不想回答。
谭斯京低头,俯身吻住那张润过酒液,勾他魂魄的红唇。
彼此交换气息,苏祈安的眼眸充满雾气,白嫩鼻尖上冒着粉。
谭斯京太浑了,吻她时带着一晚上的发泄,摁着她的腰,半点不给她动的机会,全然只有被迫接受。
口腔里湿漉漉的,连带着每一寸他都要细细地从她身上讨回来,叫她认输。
苏祈安只来得及推她的肩,最后只剩下接受,闭眼,用了心去回应。
等松开苏祈安的时候,她的唇湿漉漉的,哪里还有半点红,只剩下裸色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