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里by岑祈
岑祈  发于:2025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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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的人都说,谭斯京危险,疏远,但只有苏祈安知道,他夜半时的柔和,有多温柔。
也只有她知道,她和他有多疯狂。
谭斯京在回消息,苏祈安挽着谭斯京的手,注意到他黑色衬衫领口上多了枚胸针,很细,银色的一条杠,不仔细看压根儿发现不对,还以为是衣服上自带的图案。
“怎么不戴我送的胸针呀?”
送出去,没佩戴,苏祈安难免去想他是否不喜欢,又或者是觉得太过便宜。
这样漫不经心的人,平日里看起来就松弛感极佳,在衣服首饰这方面算不上十分在意的一个人。
“你送得太贵,留着贵的衣服。”
“那这个很贵吗?”
摸着手感丝滑,看起来就比她送的贵呀。
谭斯京垂眸看胸针,啼笑皆非,“还行吧。”
“你是不是不喜欢胸针?”
谭斯京又看苏祈安,淡淡说:“没多大感觉。”
“我爸喜欢,也喜欢送我。”
谭斯京从不提起有关他家人半个字,这是苏祈安第一次听他提起。
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张张报纸,新闻里出现的男人,高贵卓越,明朗风骨,用一堆词来形容都不够的那个有几分和谭斯京眉眼相似的男人。
他是个企业家,生意人,也是个父亲,不怎么在报纸里提起自己的儿子。
苏祈安“啊”了一声,有些诧异,“那我送的不是不合你心意?”
谭斯京看她反应,轻捏她脸颊,他对苏祈安那不施粉黛的柔嫩脸颊的手感简直是爱不释手,“都说了,贵。”
贵?苏祈安不明白。
何以为贵?唯有情字可解。
贵的是她的情,她的意。
这几分缘分,多出几分另外的风
月,情感,谭斯京不是看不出。
苏祈安带给他的惊,他的喜,多少年的人情世故谭斯京也是看得透透的。
都说了她的心思浅。
谭斯京看苏祈安的反应,也没多解释,“这两天有没有想去的没去成?”
还真有。
苏祈安来之前听说过亚城有律师博物馆,只不过时间上来不及,徐清落和阮晋伦看着也是不感兴趣的样子,所以没说。
谭斯京嘛……他之前学法的呀。
谭斯京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说出来。”
苏祈安抓着谭斯京的手,“我想去律师博物馆。”
谭斯京猜到了,答应她:“下次带你来。”
低头,亲吻她的唇角。
好温柔的承诺,苏祈安闭眼,回吻他。
湿漉漉的唇分开时,苏祈安问谭斯京:“谭斯京,你会觉得没意思吗?”
“和我出来玩,有些地方,我不能去,扰了兴致,有些东西,你不喜欢,扰了心情。”
“还要麻烦你下次再带我来我想去的地方。”
谭斯京垂眸看苏祈安,揉了把她的脸:“是你要来亚城,首先要考虑的是你自己。”
“不然来干嘛?”
“但是,你的情绪不是也很重要吗?”苏祈安疑惑。
“你自己开心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把我放在前面?真不高兴还亲你做什么。”谭斯京淡淡应着,“说了,先考虑你自己,再考虑其他的。”
轻声叹息,“苏祈安,你真的笨死了,干脆教你一百次一千次好不好?”
动作间,苏祈安口袋里的手机滑落进车座底下。
屏幕亮了又亮,上头显示着周雨喆发来的信息。
“苏祈安,你胆子大了,藏着几个唱片,骗我说去亚城只是过生日?”
“被男人带跑了是吗?”

第36章
离厦城越来越近,就越难戒断,徐清落发完朋友圈,看完照片,还在说不想回去工作的事儿。
阮晋伦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了,居然说:“那等你有空了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
徐清落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阮晋伦简直要泪流满面:“你终于看出来了吗?”
徐清落不想理他,只当他脑子抽了,对着坐在后排的苏祈安说:“宝贝,你看他脑子是不是坏了?”
苏祈安快要愁死了,刚刚周雨喆发的微信她根本就没敢回,之前谭斯京送的那些芭蕾唱片被发现了,还有后面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雨喆发现了?发现她和谭斯京的事儿了?
她又是怎么发现的?
越想越乱。
谭斯京发现苏祈安的神色后,问她怎么了。
苏祈安压根儿就没说,那点丑陋得不得了的事儿怎么敢同她说?
不动声色地温柔笑,和谭斯京说:“就是旅游快要结束了,不想回去。”
谭斯京倒也和她说:“下次闲了再带你出来。”
下次闲了又是什么时候?有时候一方条件满足,另一方无条件,是解不出一道题的答案来。
苏祈安对着徐清落笑笑,仔细思考:“应该是吧。”
阮晋伦:“不是……你们??”
徐清落也发现苏祈安情绪不对:“宝贝你怎么了?”
苏祈安摇摇头:“和你一样,不想回去。”
她是真的不想回去,那种和周雨喆即将要拉开一场大战的感觉宛如暴风雨席卷而来,逃避的心理开始无限放大。徐清落已经帮了她很多,又怎么可能把烦恼分给好友?
话落,谭斯京给她发了条消息,是张照片。
是她那晚在烟雨里的照片,瞧着油灯。
能看出来谭斯京是认认真真帮她拍了的,构图完美,色调饱和,拍出来的成片可以说是非常好。
这次旅程,阮晋伦让谭斯京帮他拍照,几次都被拒绝。
而她是他唯一被拍的对象。
苏祈安拉上眼罩,靠在座椅上,陷入黑暗中,那样苦涩地笑了。
开的紧赶慢赶,到的时候是七点半,徐清落转站芙城舞团,阮晋伦非跟着一起去,说要当一名她的忠实粉丝。
苏祈安则是拒绝了谭斯京送她,自己打车去了公寓。
苏祈安开门换鞋,余一婕起得早,在客厅吃着早餐看着综艺,听到门响没说话。
“一婕,我在亚城给你买了些可爱的小挂件还有纪念品,觉得你会喜欢。”苏祈安记得余一婕喜欢可爱的东西,所以在亚城景点看到的第一眼就给她带了。
余一婕没看,满眼注意着平板上的综艺,冷淡出声:“不用了,你自己留着,我不需要。”
苏祈安不懂余一婕怎么了,以为是周雨喆来公寓打扰到她了,“不好意思一婕,是不是我妈妈来公寓打扰到你了,我替她跟你道歉……”
余一婕根本不听苏祈安的话,收了桌上的外卖和平板,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卧室。
门被用力地拉上,发出轰的一声。
周雨喆说今天给她请了假,不要去律所,赶紧给她回去。
苏祈安皱了眉,只觉得有些胸闷,关了手机当作没看到这条消息,老老实实地去上班,在同事诧异的目光中给他们送了亚城的礼物。
等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周雨喆早早坐在客厅等她,茶几上放着谭斯京送她的芭蕾唱片。
进来的时候很安静,安静到脱鞋的声音都觉得和前不久飞机落地时的轰鸣声一样大。
是苏祈安先开口说话,“妈妈,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是不是我不找你说,你就没打算和我说实话?”周雨喆掌心交叉放在腿上,扬着声避开苏祈安这么晚回来的事儿。
“没有,我说了实话你不会让我去的。”苏祈安实话实说。
“这是你不和我说实话的理由吗?苏祈安我看你是胆子大了,之前监控突然断了是你做的吧?在外面喝醉几次?啊?你说啊!”周雨喆一掌拍在茶几上,站起身指着苏祈安的脸,火冒三丈,“你一个女孩子,我辛辛苦苦培养你这么大,你到底想怎么样!去几天是和别人谈恋爱了是吗?你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妈?”
苏祈安低着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那种逃避,不和周雨喆争执的惯性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看苏祈安这种沉默态度,周雨喆更生气了,“你说啊,你这性子跟你爸一样,是哑巴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女儿,你永远都不听我的话。”
苏祈安摇摇头,苦涩漫在脸上,半个字都不想解释:“我哪儿不听话了?妈妈,我每次都有听你的,按照你说的做,但我只是不想你每天都围着我,监视我,可以吗?”
“我监视你?我不是为你好吗?我关心你有错吗?你那个身体我不关心你,谁还会关心你?你的那个男人吗?你说你到底是不是谈恋爱了?”
苏祈安快要喘不过气,胸口闷得受不了:“我不想要你为我好,可不可以不要用关心我来强压我。”
“我强压你?你说你到底有没有谈恋爱?”周雨喆说话的分贝加重,面上的怒气显而易见,手依旧指着她,“有没有和什么男人一起出去?别给人骗了!”
“我没有谈恋爱。”
“没有谈恋爱这些芭蕾唱片是谁给你的?苏祈安你胆子真的大了。”周雨喆拿起芭蕾唱片在空气中挥,“要不是我花点钱让一婕看着你,我都不知道你整天在干些什么,去亚城,买唱片,喝酒,你还是以前那个苏祈安吗?”
苏祈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雨喆,她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余一婕告诉周雨喆的。
更无法相信,周雨喆竟然会让余一婕来“监视”她。
难怪,难怪一开始余一婕就是周雨喆找的室友,难怪,难怪余一婕从来没说她加周雨喆的微信,难怪,难怪余一婕每一次都问她好多好多问题,难怪,难怪余一婕的情绪今天那么反常。
甚至还以为,是周雨喆打扰她,是自己的错……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能不能给我自由,我不想要这样。”苏祈安情绪涌动,脱口而出:“其实你管我我真的很不喜欢,什么出国,我说不要就是不要,高考的时候你叫我报师范,未来跟爸一样,什么当老师工作老了有退休金,我不想要
,什么都不想要,你买的那点衣服,我根本不想穿,一切一切我都不喜欢。”
“等我出国了,你就能更好地控制我了是吗?我好不容易,读书,毕业,工作,我终于可以有我自己的生活了,你又要给我送到国外,成为你的笼中鸟吗?”
“我当了二十几年你满意的苏祈安,我就想要做一回我心里的苏祈安,这样也不可以吗?”
“你总是说我身体不好,不能做这不能做那。”苏祈安强压下心里的痛,“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如果能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我宁愿明天死去,我也愿意啊。”
苏祈安的话几乎是没有停顿,一口气顺畅无比地说完。
周雨喆扬起手,始终还是没有往苏祈安脸上甩去。
听到死这个字,周雨喆再也忍不住了,“所以你喜欢这个芭蕾是吗?你喜欢喝酒是吗?你宁愿死也不想要我这个妈是吗?”
好似觉得下不了手,最终拿了芭蕾唱片在周雨喆的手里高高扬起,落下。
碎片落了一地,黑色的唱片在地上绽放开来,宛如当年被撕碎的纸飞机。
听到动静,苏父从书房里走出,看到气得面红耳赤的周雨喆和红了眼眶的苏祈安,戴上眼镜,皱着眉说:“祈安,怎么又惹你妈生气?”
苏祈安看着地上再也无法修复的芭蕾唱片,情绪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哭了。
没有办法修复,再也没有办法了。
这次和周雨喆吵得太凶了,苏祈安背靠在卧室,哭着喘了好久的气,才静下来想着该说清楚,再怎么不济,那不是别人,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刚刚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好,很容易冲动说气话。
她不信周雨喆是故意摔了那芭蕾唱片,之前吵了好多次,都是冷战,最后道歉,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苏祈安把什么都说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她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想把自己的情绪放在前面。
被原生家庭这场潮湿的大雨淋过后,浑身湿漉漉的,穿了二十多年的衣服该说不说都有感情,真该到了丢掉时,也是万分不舍,难以割舍。
事是事,亲人是亲人,周雨喆不是不爱她,只是爱得太紧了。
结果转头就收到了周雨喆的消息,她让苏祈安回客厅谈谈。
苏祈安没有想过短短一会儿,周雨喆会变得憔悴,印象里,她一直是个即使年纪上来了,也是一个在乎形象,即使刚刚那样生气,周雨喆也是那样风韵犹存的一个女人。
周雨喆坐在客厅沙发上,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面色萎黄,桌面上摆放着苏祈安从小到大的照片。
她抱着相册,把里头的一张张照片拿出。
“你看,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周雨喆听到脚步的声响,头也没抬,平静说着。
苏祈安站在卧室门口,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气氛十分微妙,她走的缓慢。
以为周雨喆要说“看你小时候多乖,长大了就不一样”。
没有想到,她会说:“现在啊,长大了。”
她拍拍身旁的沙发,示意苏祈安坐。
苏祈安刚刚哭的眼睛有些肿,她坐在沙发上,说:“妈妈对不起,刚刚是我语气太冲了,但我是真的不想再和从前一样,因为你总掌控着我的生活,让我觉得喘不过气,永远站在你的庇佑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身体,但我觉得自己好像笼中鸟……感觉没有自由……”
苏祈安远远地望了眼门口,分明是十分近的距离,不知道这会儿为什么变得很近,又好像很远,“从前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但是我觉得,我应该随心,把话说出来,我想……”先考虑自己一回。
周雨喆叹了口气,又指着桌面上的照片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是你刚出生时候的照片,小小的,那时候我总怕哪里碰到你磕到你,那时候你不哭也不闹,隔壁床说你好乖,但我心里想,你怎么不哭也不闹,是不开心投胎到我的肚子里吗?”
“五岁,送你去学拉丁,你不喜欢,你在舞蹈室哭得厉害,说要学芭蕾,我送你去学。你看你在舞蹈室哭得满头汗,那时候我特别害怕你不开心,想着你学芭蕾会开心吧。”
“学着学着,总觉得你好像很听我的话,我想保护你,觉得你还小。谁知道到了高三,你生病了,晕倒在学校里,你知道我有多怕吗?”
“你看你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氧气,心电,身上那么多东西,好不容易救回了你,我好怕你离开我,所以想把你圈在我身边,对你一切不好的东西都要抛开。管你穿衣服,怕你被人带跑,管你学芭蕾,怕你运动过度复发,怕你这个怕你这个。”
“我知道是我过度保护你,但是我更怕你离开我。”
“却忘记你是不是不开心。”周雨喆说着哽咽,拿着相片的手都在抖,“明明一开始就怕你开不开心,怎么就忘记了呢……”
苏祈安听着周雨喆发颤的嗓音,不由自主地沉默,千丝万缕的情绪集结于心头。
“祈安,好像是我错了。一开始我想着你该反省,可是这么多天,反省的是我。”
那点城墙早已被摧毁,苏祈安再也忍不住,眼眶湿润,鼻尖发酸。
呼吸沉重到忍不住开始轻喘,“妈妈,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的担心啊,所以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
“这次去亚城,那些危险的运动我都没有去参加,因为我很惜命,我还想去见我没有见过的世界。”
能让亲人如此郑重地道歉,无非是对方在她心里的分量超过自己。
亲情的爱,妈妈的爱,全世界唯一的爱。
周雨喆没忍住,回首,泪水盛满眼眸,握住苏祈安的手,“祈安,也许人都有命数,你想做自己的事儿,就去做,我不会再约束你了。”
“但是,你也别再说那些话了,好吗?”
周雨喆是真的怕苏祈安死,怕她身体不好,怕唯一的女儿再次消失,命悬一线。
倘若是这样,倒不如真的放开一些。
那些话也是真的伤到周雨喆,周雨喆也是真的伤到苏祈安。
周雨喆让苏祈安搬回去,如果不想要出国,不出就是了,也可以待在她身边。
又或者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苏祈安垂眸,百感交集说好。
周雨喆又问她目前住哪儿,苏祈安只说她想住在外面,会去租房子,没说半点有关谭斯京的事情。
“今晚,我不想待在家里。”
谭斯京那会儿还在谭家,和苏祈安分开就回去了。
谭淑华说她有棵草快死了,让他过来看看能不能救活。
“我又不是什么植物专家,能救活哪门子草?”
谭淑华“哎呦”一声,在电话里说:“我呀,是看懂了,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婆子了,想见一面自己的孙子,都见不到咯,算了算了,你也别来了,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孤独终老吧。”
谭斯京受不了,“行了,别装可怜,快到了。”
“呵,快点,我在花房。”谭淑华忽然想到什么,“你前两天突然要我亚城房子的要是干什么,可得把我那花房还有鸟给看好了,我过两年可是要住那儿去的。”
“放心,毁不了那房子。”谭斯京顿了一下,“和个姑娘一起去。”
“我早听说了。那姑娘认真的还是玩玩?谭家人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谭淑华身为女人,年轻时听过不少花花故事。
“知道。”
谭仲言不在谭家,谭斯京一路开进地库,前往谭淑华的花房,陪老人家在花房里折腾了两小时才把那什么名贵的山草救活。
等出了谭家,接到苏祈安的电话,才一路前往中央广场。
苏祈安出门时竟然不知道该去哪儿,她在周雨喆那句“出了这个门,你要记得再回来,我以后不会再管你了。”喊声中出门。
外头的空气是清新的,自由的,也是鲜活的,只是抚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苏祈安竟有些自我安慰地想,摆脱束缚的代价,可能就
她给余一婕发了条消息,“挂件放在桌上了,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这句话无非代表着所有事她都知道了,余一婕很快回复一段话。
“各有所需,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在你那儿我居然什么都不是,也算是我自讨没趣。”
苏祈安把余一婕删了,干净利落地删了。
删除的那瞬间,苏祈安脑海瞬间闪过许多画面,想不通的在这一刻全想通了。
哪有什么最好的朋友,大约是借沐浴露的那天,也许是之前,没把该告诉余一婕的都告诉她吧。
告诉了又有什么用呢?利用、背叛?
哪一个不痛。
苏祈安迎着风,漫无目的地走,夜半时分的行人不多,出来时她什么都没带,除了手机,还有一盒子的芭蕾唱片碎片。
走到离家很远的中央公园,苏祈安没忍住,兴许是被风吹的眼睛疼,溢出泪。
谭斯京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小姑娘抱着个盒子,坐在无人的长椅上,低着头泪眼婆娑。
他瞧着苏祈安站在风口上,走过去挡着风,“我们苏祈安啊,谁又惹她哭了?嗯?”
苏祈安抬头,瞧见的就是谭斯京站在路灯下的,沉沉地看她。
这样漫不经心的嗓音落在耳边,苏祈安原本是想忍住的,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模样,但无声了半天,最后颤抖着开口,声儿都是哽咽着:“我——”
一出声,泪止不住地落,干脆破罐子破摔把盒子递给谭斯京看:“谭斯京,它碎了,全都碎了……”
憋着的情绪,即使和周雨喆说清楚了又怎么样,芭蕾唱片不还是和当初的纸飞机一样破碎不堪,又怎么能完好如初。
她也清楚,这么多年,即使周雨喆说不管她了就是真的不管了吗?多少年了,多少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我还不清你的钱了,可以一直一直还你钱吗?”苏祈安忽然就抽泣得厉害,“你把我真、真的带回家可以吗?”
在周雨喆面前没落下的泪,全在谭斯京面前落下了。
那青瓷碗的债她还不清,也不想还清。
所以她可以被谭斯京真的带回家吗?
谭斯京垂眸,无声看她。
抬手,指腹捏在她的下颌,左右看看,声线冷淡:“怎么哭成这样。”
苏祈安怔住半秒,嘴比大脑还要先反应过来,眼角的泪还在簌簌落:“摔了。”
谭斯京依旧在沉默看她,有些怀疑苏祈安是不是压根儿没看过镜子?
那眼眶湿润,一张脸苍白得不得了,几乎是显而易见,小姑娘难过得要命。
谁摔了哭成这样?
把他谭斯京当小孩骗吗?
这样难受的眼神,谭斯京在那天看苏祈安和她妈视频的时候见过。
那天阮晋伦是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说,“苏祈安好像是要出国的吧,国外多自由啊,哪能受得了她妈这样管,出来玩还要七报备八报备,多没意思。换成我,肯定要逃离这里,要个自由。”
苏祈安曾经也是这么说,她想要自由。
出国的事苏祈安不说,生日的事情苏祈安也不说,他也不自讨没趣地去多问。
谭斯京松开捏着苏祈安下颌的手,抬起,温柔拭去她脸上湿润的泪,滚烫得不得了。
像烧红的铁烙印在肌肤上,还有些痛。
男人对女人的保护欲是天生的,尤其是对自己身边的女人,这一刻,谭斯京无法不承认,他是心潮涌动的。
对苏祈安的泪,是无法抑制的心疼。
目光放在苏祈安那拿着盒子的手,细白指节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道刮痕,密小血珠从长痕冒出,看着就疼。
约莫是捡唱片碎片导致的。
在他身边这么久,什么时候让受过这样难忍的罪?
谭斯京无声轻叹,轻拍她的背:“碎了就碎了,还不清就还不清。”
“那点钱还能让我不要你了吗?”他柔声哄她,“不哭了,带你去散步?”
“还不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说一起去散步?”
“嗯?”
谭斯京那样温柔地问她,要不要去散步。
和当初,被周雨喆推开门的那个晚上,她问他,想跟他一起去散步。
晚风好温柔地吹啊,吹来云和雾。
那一天,苏祈安义无反顾地点头,奔向谭斯京。

和谭斯京什么关系啊?又不是情侣,怎么可以让他把她带回家?
这么晚了,估计周雨喆也不好受,冷风吹了好久,也清醒了过来。
谭斯京当真是个好好的人,在她和周雨喆说开了,还有些难过时,他还能替她收拾好那些碎掉的芭蕾唱片。
苏祈安不愿意扔掉,谭斯京问她:“碎掉了还留着干嘛?”
她一愣,碎掉了还留着干嘛。
苏祈安自己丢进了垃圾桶里,有些闷闷的。
谭斯京带她到海边散步,然后温柔地哄她睡觉。
第二天苏祈安照常去了律所,昨晚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周雨喆也确实和昨晚说好的那样,答应对她放松,一切如常。
下了班苏祈安就去了公寓,暂时没有找到新的房子,但她一天也不想和余一婕住下去,当场叫了搬家公司把所有的东西都先搬到附近的寄存行李站。
收拾东西的期间,余一婕回来了。
她淡然得很,只觉得错付了真心,把苏祈安从亚城带的小玩意,挂件,统统拿了出来,丢进苏祈安的垃圾桶里。
苏祈安看着,没说半个字。
挂件里有一个是玉桂狗的钥匙扣,带着笑躺在垃圾桶里。
人与人之间的几分缘分,当场断得彻底。
坐在搬家公司的车上时,苏祈安顺势和徐清落说了这回事,原因过程结果,一字不漏。
徐清落兴许是在忙,过了很久才回,就只和苏祈安说这么两句话。
“宝贝,你觉得快乐,开心就好。”
“还有自由。”
不问过多,没有劝导,徐清落发了一笔转账过来,五位数。
“过不下去就来芙城找我。”
其他的说多了都多余。
而苏祈安却觉得温暖至极,她又怎么不知道,徐清落一个月的工资,也就这么多,全给她了。
行李放在寄存站里谭斯京不知道,苏祈安没有和他说任何有关家里的事情,那天晚上在谭斯京那儿过夜,第二天醒来时,还有些不太习惯。
“谭斯京,不管多少次,我都觉得你这儿,好清冷冷的。”
苏祈安对装修风格不太了解,不过可以看出来谭斯京这儿的装修风格是轻奢极简,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可以看出主人的性情,简约,极致的黑灰白,格局大,又不单调。
说不好听点,视觉上是舒服了,没人情味,跟谭斯京如出一辙。
谭斯京懒洋洋靠在床上,长手一捞,苏祈安又跌进他冷白薄肌上:“人情味要来干嘛?”
瞧,太浑了,嚣张半分,哪儿有人说这话呀。
小姑娘张张嘴,居然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像他说的又没有错。
谭斯京看出来了,垂眸,“那你说,对哪儿不满意?”
小姑娘一下就笑了,唇眉齿红,峨眉粉黛,笑得那样纯粹干净,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贝:“我想想。”
分明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在目光交汇之时,点燃了些什么。
谭斯京捏了捏她的脸,静等她说。
苏祈安还真真实实地思考了起来,像在酒吧那样,对着周围指指点点:“我觉得那个沙发的颜
色可以换成米色耶,黑色太暗了,还有这个窗帘的遥控,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用,每次我想开,都要按这按那儿,还有那个桌子……”
说着从床上捞了好大一件谭斯京的睡衣披上,打开门指指这儿,指指那儿。
人在直言不讳时总会顾及一些后果,明明她才是那个“不速之客”,还真点评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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