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阑生动作一滞,抬眼看去。只见陆鸢鸢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就顺从地跑向那个陌生的少年,拉住他的手,踩上对方的剑,站到了对方前方。
由于提前确定了出行的人员。在这么多人里,傅新光的佩剑最宽长,飞得比较稳。所以早就定了由他来载陆鸢鸢。
好歹活了两辈子,陆鸢鸢上过傅新光的剑后,其实很容易就对比出来,段阑生御剑要稳和快得多。
人比人气死人,这玩意儿真的很讲究天赋。大家都会御剑,可效果还是有差别的,有时候,差别还会大得像博尔特和田径俱乐部教练一样。
只是,她和傅新光乘一把剑的计划早就定好了,那还是按原计划来吧。反正也不赶时间。
况且,段阑生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她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为了不在半空坠下去,两人须得贴得很近。傅新光扶住了陆鸢鸢的背,憨笑道:“陆师妹,等下你不用怕,我会很稳的,你害怕就抱紧我。”
陆鸢鸢点头,露出浅笑,抓住少年的手臂:“那就麻烦傅师兄载我一程了。”
傅新光脸颊微红,结巴了下:“不、不麻烦。”
傅新光说着,突然感觉到芒刺在背。他一顿,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去。目之所及,只有段阑生一人。
对方正望着前方,侧容如霜似雪,颇为冷淡,分明没有看他们。
是错觉吧?
傅新光有些狐疑,没看出什么门道,转了回去,开始催动剑法。
天幕彻底暗下来时,一行人顺利抵达了春山城,在酒楼里落座。
这家酒楼的牌匾刻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月泉间,名字还挺风雅的。
只见圆桌上放了两个火锅,左边是是红汤,麻辣鲜香的味儿渗入空气里,勾得人馋虫都爬出来了。右侧则是月泉间的特色,花香火锅,清汤里洒入花瓣,涮熟的肉别有一股芳香滋味。围绕着它们,是一桌子菜肉。豆腐整齐地码成块。切成片的鹿肉、山鸡肉、鲜鱼肉,粉色的丸子,分门别类地放在碟上。豆苗和生菜洗干净了,放在碗中沥水。
座位按亲疏分布,陆鸢鸢自然坐在了段阑生身边。满桌子都是年轻人,一起涮火锅,简直是梦回现代的生活,陆鸢鸢心情很放松,在席间颇为活泼,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段阑生一如既往地以倾听别人说话为主。但不同于以往,大家这次会把目光转向他,偶尔也会将话题抛过去。聊起天来,众人才发现,段阑生虽然寡言少语,但说话时,总是能很快切到重点,言简意赅,声音又那么好听,对听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享受。
“段师弟,你后来是怎么杀了那只雷火兽的,跟我们说说呗。”
陆鸢鸢一直遗憾于自己上次没进灵宝秘境,津津有味地听众人聊起里头的见闻,瞧见红锅里的汤沸腾了,一喜,站起来,拿勺子去舀。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段加粗文字——
【酒楼人声鼎沸,光线明亮。明明有这么多人坐在身边,望着一旁的唇红齿白的段阑生,陆鸢鸢却生出了一丝难耐的邪念。
乘着没人注意到,她借着锅子的遮挡,悄悄向段阑生伸出了魔掌。
感觉到她在做什么后,段阑生难以置信地瞪向她,似是为她的无耻感到惊讶。
陆鸢鸢邪魅地一勾嘴角,手上动作不断:“看我干什么?长这么大,你都没试过这个吧?”
“……够了。”段阑生咬牙切齿,冷冰冰地抛下这句话,就嫌恶地躲开了她的手。】
系统:“叮!请宿主在5分钟内填补剧情,否则将有惩罚落下。”
陆鸢鸢:“……”
她僵硬地维持着拿勺子的动作,汗珠从脑门上滚了下来。
原文里,段阑生什么时候和她一起吃火锅了?这又是系统丰满人设给临时加的段落吗?
这写的是什么玩意儿?用锅炉遮挡,把手伸向段阑生,还动来动去……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可能吧,要真的写这个,分分钟要锁章整改啊!
陆鸢鸢镇定下来,飞快地用余光一扫旁边。她坐在段阑生左侧,他右手握筷,离她最近的是他捧碗的那只白净修长的左手。锅子恰好挡在了前方。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这是要她去摸段阑生的手的意思吗?
陆鸢鸢:“……”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对段阑生使出咸猪手,也太猥琐了吧!
好在,这时,坐在陆鸢鸢对面的傅新光隔着雾气,见她似乎看着红汤在发呆,便关切道:“陆师妹,你怎么还不捞?再不吃的话,这青菜就要煮老了。”
陆鸢鸢:“……!”
她目光落在那锅沸腾的红油上,猛然间,灵光一现,想到一个办法。
陆鸢鸢一翻手腕,从麻辣红油里捞出了一大把青菜叶,菜叶子上还沾着花椒八角,放到段阑生碗中。
她记得,段阑生是一点辣都吃不得的。
果然,看到自己干净的碗里蓦地被放入一大把滴着辣油的青菜,段阑生的眼眸微微睁圆,看向她。
对上他的目光,陆鸢鸢硬着头皮,提起一边嘴角,说:“看我干什么?长这么大,你都没试过这个吧?”
一边说,手还不停,马上又给他夹了一颗丸子、三块鸭肉、四块萝卜……生怕他吃不饱会饿着一样。
辣味的食物在碗里越积越多,像座小山,红油都盈满了碗底。陆鸢鸢盼着段阑生对她忍无可忍,说那句“够了”。却没想到,对方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下,竟低头,吃了一筷子青菜。
结果,进口不到半秒,段阑生就脸色突变,就被辣椒呛到了,白皙的脸庞浮现出红晕,迅速地偏过头,捂着嘴,痛苦地咳了起来。
有效果了,陆鸢鸢见好就收,赶紧坐下来,拍着他的后背:“我看你也不太能吃辣,那我不给你夹了,碗里这些应该够了吧?”
段阑生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眼眸变得雾蒙蒙的,他用手帕擦了擦变得红艳艳的唇,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够……了。”
系统:“叮!原文剧情填补完成,角色完成度上升。”
有惊无险,又让她糊弄过去了。
这次,之所以能不社死,全靠坐在对面的傅新光提供灵感。陆鸢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歇了会儿,就再次站起来,拿起鲜汤锅的勺子,舀了块大大的鱼肉,放到傅新光的碗里,笑盈盈地说:“傅师兄,你也多吃点!”
段阑生一怔,饮了口冷茶,缓
过喉咙的不适,筷子头戳进碗底的青菜叶中,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夜幕下的春山城灯火如雨,人流如炽。
周雀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时间还早着呢,要不我们先别回宗,一起去武神山赏夜枫吧,十一月可是赏枫的好时节。”
周雀口中的武神山,本来只是春山城外一座寻常的青山。传说中,当年伏诛鬼帝一战后,有修士曾在那里飞升了,为了纪念这事儿,在他飞升之地,建了一座武神庙,平日里供奉不断。
百姓们相信,供奉武神,可以让自己家的孩子得到仙宗青睐,鱼跃龙门,还可以提高飞升为仙的概率。
但实际上,一个人是否有仙缘,能不能飞升,纯粹看命数。求神拜佛,就和大考前拜考神一样,只能起到积极的心理作用。毕竟,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玄学的尽头是心理学。
时间一长,供奉的人多了,建庙的地方,也被叫做武神山了。
在那座山上,武神庙里,有一片浓艳盛大、灼丽多姿的枫林。武神庙灯火长明,深夜前去,也可赏枫,还别有一番意趣。
众人一听,都赞同加上这一程。
武神庙伫立在山上,还得经由一道数百级的长石阶,夹带着几段索桥,才能走到最上方的赏枫圣地。夜空星子寥落,上山的路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吵嚷得像在下饺子。石阶两旁,挤满挑着担子的摊贩,沿途兜售鲜花和食物。
岑飞仰直脖子,一路看向石阶的顶端,两眼发直:“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傅新光说:“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冬至吧。”
受到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大家一边说笑,一路往山上走去。
这段路又长又陡,转来转去,还十分窄。他们一行九人,走着走着,就逐渐被分散开来了。好在,一开始他们就约好了在最上面等,即使走散了也没关系。
段阑生的步速一直比陆鸢鸢快很多。可也许是和其他人都不太熟悉,今夜,他一直没有和她分开,连上楼梯也是走在她后方的。
好在,供奉武神用的是瓜果与鲜花。毕竟,只有鬼才会吃香烛。所以,这路上虽然拥挤,却没有飘着浑浊的烟雾。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道通向对面山壁的铁索桥出现在陆鸢鸢面前。
这铁索桥建得很原生态,只有桥两端有灯光照明,因走的人多,一直在上下晃荡。桥下是茂密的枝叶。透过它们,是盘曲的石梯和上山的游人的头顶。
朝上看,则已经可以看到山上火红的枫林和武神庙的屋顶了。胜利在望了!
陆鸢鸢抓住铁索,走上桥,一边抬头打量那座庙,猛然间,身子一下趔趄,足尖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好在,身体被段阑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没事吧?”
陆鸢鸢稳住身体,摇摇头,提起裙摆一看,她今夜穿的是软底绣鞋,鞋尖缀有流苏装饰,铁索桥的木板随着人的走动在上下晃动,缝隙张开又合拢,正好夹住了这缕流苏。
“没事,拔出来了就行。”陆鸢鸢反手抓住段阑生,勾住鞋子,使劲儿一抬腿。想不到,在鞋子拔出来时,索桥猛地一晃,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
陆鸢鸢:“……”
段阑生:“……”
树梢沙沙一响,鞋子消失在黑夜里,无影无踪。
陆鸢鸢一咬唇,心里尴尬又有一丝丝气恼,偏偏是在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地方。早知刚才蹲下去拔。索桥在晃,她单脚有些站不稳,脚趾蜷紧,只得抓住段阑生的手臂,往回看了看,说:“段阑生,能不能麻烦你扶我一下,回到上桥的地方,我去那边坐着等你们下来吧。”
段阑生却没动,只看着她:“已经来到这里了,你不看枫树了吗?”
“我总不能单脚跳着上去吧。”
“我背你。”
陆鸢鸢一怔,抬眼。
段阑生松开了握住她手臂的手,让她抓住旁边的铁索,待她站稳,才在她眼前蹲下。
等了一会儿,见她还站着没上来。段阑生低垂下眼,眼底有一丝冷意,开口道:“人多,上来。”
铁索贴着手心,冷冰冰的。陆鸢鸢往桥外看了眼自己走过的石阶,确实有点不甘心临门一脚。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攀上了他的后背。
段阑生将她背起来,往前走去。
桥上,赏完夜枫的人们迎面行来,看到一个清冷出尘的小道长背着一个少女,纷纷侧目。
陆鸢鸢双臂搭住他的肩,没有搂紧。但因始终是趴在他背上的,避无可避,她的脸离段阑生的很近。
吃过火锅后,大家的衣裳和头发都染上了那股味道。为什么段阑生的头发和身体还是香香的?他下蜀山前,甚至才刚从试剑场出来,却一点儿酸臭汗味也没有。
陆鸢鸢抬起袖子,偷偷闻了闻自己的,也闻到了花椒八角的味道。
真不公平。
就在她胡思乱想着些漫无边际的东西时,段阑生已带她走过铁索桥,上了几级阶梯,后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叫声:“陆师妹——”
是傅新光的声音。
段阑生的眉尖不自觉地微微一拧,又松开。他没停步,仿佛没听见。
陆鸢鸢却听见了,扭头一看,看到傅新光挤开人群,顺手便抓住段阑生胸口一缕头发,拉了拉,示意他停下。傅新光喘着气,赶到他们眼前,手中还拿着一只流苏绣鞋。
在少年宽大的掌心里,显得尤为精致。
陆鸢鸢一看,脱口而出:“这不是我的鞋子吗?”
傅新光眼睛微亮:“果然是陆师妹你的鞋子!我刚才在下面走着走着,它突然从天而降,砸在我肩膀上。我觉得它有些眼熟,突然想起来,陆师妹你今晚穿的好像就是一样的鞋,便捡起来了。”
陆鸢鸢惊呆了。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傅新光将把鞋子交给她,有些害羞地笑了笑:“那我们是不是……还算挺有缘分的?”
陆鸢鸢点头如捣蒜,笑道:“当然算啦,谢谢傅师兄。”
鞋子捡回来也好,她就不需要段阑生背了。陆鸢鸢接过了那只失而复得的软绣鞋,同时用手肘撞了撞段阑生,示意他放自己下去。
一直冷眼旁观二人对话的段阑生,突然开口:“在楼梯上不好下来,上去再说。”
说罢,他冲傅新光微一颔首,就继续往上走去。陆鸢鸢一呆,回头看了眼。其实他们才上了几级楼梯,明明可以先退回平地上的。
段阑生的脑筋,有时候也会转不过来。
算了,既然他要背,她为什么要跟他客气?还省得自己走了。
傅新光一愣后,也跟了上来,和他们一起走。也许是因为上楼梯费力些,段阑生走得比平时慢。三人同行,气氛沉闷得来,有些奇怪。陆鸢鸢转过头,发现傅新光显然在配合他们减慢步速,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傅师兄,你不用特意等我。先上去吧。等一下我们就上来了。”
段阑生的手指动了动。
傅新光“啊”了一声,有些害羞地挠挠头,没拗过她,先上去了。
他人一走,周围的空气好似活络了几分。接下来的路,段阑生还是走得很慢。可他看起来又不像是累了,脚步和气息都是平稳的。
上到最顶,一座巍峨华美、灯火明亮的庙宇出现在二人前方。空地明光熠熠,庙后一片枫林,树梢如一团望不见尽头的在灼烧的红云。庙里有人在供奉,还有游人和他们一样,在庙外赏枫。
段阑生背着她,走到庙后,一株枫树下有张石椅,四周空无一人。陆鸢鸢终于得以坐下,套上鞋子:“好了,我们去找他们吧。”
段阑生蓦地开口:“等等。”
“怎么了?”
段阑生不语,在她身旁坐下。枫叶的影子洒在他身上,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给我的吗?”陆鸢鸢愣了愣,接过来,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放着一双手镯。其大约一指宽,质感奇特,如白玉一样晶莹,却比玉石更轻,用指甲敲击起来,响声哑哑闷闷的,正面还嵌着一颗晶莹的灵石。
这是什么东西?
看出了她的疑惑,段阑生看向她:“这是雷火兽的铃骨磨的。”
雷火兽,顾名思义,是一种可以在小范围里制造出伤害可媲美雷电的攻击的妖兽。雷火劈在人的身上,轻则肌肉麻痹、皮肤烧伤,重则直接变成焦尸。
它可以这么做,全靠着额上那副铃骨共振摩擦。
陆鸢鸢现在没有金丹,什么仙器都用不了。那日
,第一次与雷火□□手回到白鹤舟后,他突然意识到,此物也许能为她所用。所以,在离开灵宝秘境前,虽后背伤未好,他又去了一次找雷火兽。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赢了。
段阑生认真地说:“此物摩擦三次,即可放出雷火。我将它熔成了一对手镯,嵌入灵石。因为不是人造的仙器,不必以金丹修士的灵力驱动。你可以用它来保护自己。”
陆鸢鸢听他讲述了用法,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为了满足蜀山弟子熔炼武器和法宝的需要,蜀山有专用的炼材室可供弟子使用。而这玩意儿,称得上是一品炼材。拿去造剑造刀,都是极好的。她想不到段阑生会把结果让给她。
这算是她成为了受段阑生认可的朋友的证据?
抑或是,他为丢下她这件事而做出的补偿?
陆鸢鸢的目光从镯子上移开,看向他:“你这段时间总不见人,就是在弄这个?”
段阑生顿了顿:“是。”
其实,这对镯子,还不是他最想达成的效果。因骨镯素白无华,他本想在上方加些花纹,故而才随身带着,打算彻底做好了才给陆鸢鸢。
然而到了今天,他却有些坐不住,神差鬼使地提前拿了出来。
他并未意识到,自己仿佛一个不识表达的小孩,为了让重要的伙伴留在身边,便急不可耐地把最好的玩具拿出来,送给对方,似是想要告诉对方,别找新朋友,别看他们,多看看我。
我比他们好,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这的确是她结出金丹前对她最有保护作用的好东西,陆鸢鸢心里一动,抱住盒子,最后同他确认了一次:“这可是你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你真的要送我?”
得到段阑生的肯定后,陆鸢鸢立刻不客气地把盒子收入怀中,露出甜甜的笑,打起直球来:“谢谢你啊段阑生,你人真好,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好话又不要钱。要是他能多让她白嫖几个道具,她不介意说一百句好话给他听。
段阑生:“……”
他没吭声,放在膝上的手一蜷,火红的枫叶映着庙灯,倒映在他的眸底,烧融了些许冰雪。
陆鸢鸢看向远处,说:“哎,不能让你白送我东西,我请你吃点什么来回礼吧。”
在武神庙外,就有一些小吃摊。陆鸢鸢去买了两碗汤圆,和他一人一碗,回到了刚才小石凳上吃。
这家小摊的汤圆还挺好吃,汤水甜甜的,就是煮得有些久,皮薄烂薄烂的,没怎么用力咬就破了,芝麻流出来。猝不及防地烫到她的唇舌。勺子“叮”一声撞到碗沿,她嘶了一声。
段阑生一怔,皱眉:“烫到了?”
陆鸢鸢的舌头麻麻的,嘴角还有些疼,想摸一下,又不敢,就侧过脸,指着自己嘴角:“你帮我看看,这儿有没有烫出水泡?”
光线太暗,她的脸偏得不对。听她一直在抽气,段阑生下意识地直接伸手,将她脸掰了过去,在光线下凝目一看,他轻轻地松了口气:“没有,只是烫红了。”
“真的吗?好像还有些疼。”陆鸢鸢拿舌头舔了舔疼的地方,却想不到段阑生的手指在这时一动。
刹那间,她好像舔到了他的手指。
段阑生的手指微微一僵,蓦地收了回去,低头,捧起碗,继续吃汤圆。
陆鸢鸢见他不提刚才的意外,赶紧也装作无事发生。
吃过汤圆,两人才与大部队汇合。一行人赏了夜枫,还买了些小特产。
回到丹青峰时,已近子时。陆鸢鸢手里提着一个小东西,轻手轻脚地走入住所。她以为殷霄竹已经休息了,可走入花园里,却见院子里点着一盏灯。殷霄竹独自坐在那里,撑着头,似乎睡着了。
冬至是团圆之日,她的身姿,看起来却有些孤独。
陆鸢鸢自认为自己没弄出多大动静,但在这时,对方突然睁开眸子,回头瞥了过来。
四目相对,陆鸢鸢犹豫一瞬,还是走了过去:“元君,你怎么坐在外面,不去睡觉?”
不等殷霄竹回答,她吸了吸鼻子,先闻到了一股怪怪的味道。
是酒味。
一愣神,殷霄竹突然伸手一捞,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陆鸢鸢诧异地一睁眸子,就被对方按坐到了腿上。
明明都是女人,殷霄竹的骨架却比她足足大一圈,搂抱她在膝上时,仿佛能将她整个人包在怀里。
更不公平的是,对方的腿也比她的长了一大截。正常人的腿都被衬成了小短腿。她侧坐在对方大腿上,鞋子居然踩不到地。
发觉这一点后,陆鸢鸢扭动着就要下地,可她的力气也不够对方大。这时,她注意到,殷霄竹往下方瞥了眼,发现她两只脚都踩不到地,居然还笑出了声。
虽然很轻也很短促,尾音都咽进了喉中,可她听得很清楚。
陆鸢鸢:“……???”
是嘲笑吧?这绝对是嘲笑吧?!太过分了!
陆鸢鸢捏拳,恼羞成怒,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可还是没用,腰间的手臂还收得更紧。同时,肩膀一沉。
这个高度很适合将下巴枕在她肩上,殷霄竹确实也这样做了,闭着眼,懒洋洋地说:“别生气了,我没笑你。”
一刹那,陆鸢鸢下意识就想说出她的标答“我没生气”。可是,殷霄竹上次说她言不由衷的那段话,突然闪过心头。
揣摩着对方那天说话的语气,陆鸢鸢抿了下唇,扭开脸,仿佛还在生闷气:“我又不是聋子,你笑我矮。”
她没有否认自己生气,却停下了挣扎,手还轻轻地搭在殷霄竹的肩上。
她承认自己是存了一丝试探的心思。
去灵宝秘境前,由于偷听到殷霄竹的秘密,她不想惹祸上身,已经暗暗思考怎么切断和对方做好姐妹的计划了。
本来,她是打算回来后,就找机会远离殷霄竹的。
但万万没想到,【苦夜】这段隐藏剧情会那么长。在这鬼玩意儿结束前,她怕是很难和殷霄竹彻底解绑。
而且,回来后,殷霄竹也没有对她做什么恶事,没杀人灭口。甚至可以说,对她还挺好的。
既然暂时离不开,一味躲避还不如主动出击。
她就如同一只被迫与猛兽同笼的兔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前爪,去试探对方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将笼罩在那层纱下的风景摸得更清楚一些,将来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也不至于那么被动了。
看到陆鸢鸢扭过头,在生闷气的模样,殷霄竹似乎一怔,竟然再次笑出了声。
听见了更不加掩饰的笑声,陆鸢鸢一瞪眼,蓦地转回来,脸颊就被一只手捏住了,力气还不小:“怎么了,今晚这么容易生气。”
对方一启唇,那股幽幽的酒气变得更醇郁,渗入夜风里。陆鸢鸢感觉自己的脖子都沾上了潮潮湿湿的暖气,不由往后缩了缩。
大抵是因为喝醉了,殷霄竹的样子似乎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少了一些端庄温柔的白月光气质,而变得有点……轻浮随意?
陆鸢鸢拨开了对方捏自己脸的手,低头,揉了揉颊肉。感觉肩膀再度一沉,殷霄竹半垂着眼,枕在她肩膀上:“别动,我靠一会儿,头晕。”
这让陆鸢鸢联想到自己的闺蜜冲自己撒娇的模样。唯一的区别是,她的闺蜜没有殷霄竹这么大的个子,也不会把她抱在大腿上聊天。
陆鸢鸢停下了揉脸的手,嘟囔:“既然头晕,就别喝这么多酒嘛。”
“今天高兴。”
陆鸢鸢愣了愣,看向她:“因为冬至?你在家宴上吃了喜欢的东西?”
没吭声。陆鸢鸢以为她这是默认的意思了。但过了片刻,却听见她的声音响起来:“不止。”
陆鸢鸢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嗯?那还有什么?”
殷霄竹垂着眼,扯了扯唇:“父亲在妖界找到我,接我回家的日子,也是冬至。”
听见此话,陆鸢鸢搭在对方肩上的手指,微微一蜷。
是了,她想起来了,二十一年前,身怀六甲的蜀山宗主夫人曾落入妖怪手里。蜀山宗主拼尽全力,也只寻回女儿。多亏了殷霄竹命大,才活到了父亲找到她的时候。
原来,这件事情那么巧,也发生在冬至?
这是殷霄竹与亲人团聚的日子,高兴是人之常情。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殷霄竹嘴上是这么说的,陆鸢鸢却隐隐觉得对方的情绪不太对,口吻也是冷冷淡淡的,渗着一股子的凉意。
为什么?
这种时候,若是想重拾好姐妹计划……她应该进攻,还是应该装傻?
陆鸢鸢攥住衣袖,犹豫了一瞬,就扭过身来,认真地说:“元君,我不气你刚才嘲笑我了。”
殷霄竹抬起眼来。
“如果笑我可以让你高兴一点儿,那你就笑吧。因为我觉得,你现在好像不是很开心。”
在那一刹,殷霄竹的眼神好似微微变了变,酒意散去,变得清醒了很多。
她缓缓坐直了,难以捉摸地盯着她,却还是没说话。
陆鸢鸢后背沁出薄薄的汗水。
她说前面那句话,自然半是真心,半是试探。看到对方这个表情,心中其实也没什么底。可是,泼出去的水也不好收回,陆鸢鸢镇定自若地把话头给兜了回来:“要是没有的话,你就当我是多想了吧。”
半晌,她突然感觉到,箍着自己腰肢的手松开了。
殷霄竹放开了她,也没回答刚才的话,只下了逐客令:“你回去休息吧。”
显然是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
直觉告诉陆鸢鸢,问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不要再探究下去。
她紧了紧手心,就坡下驴,“嗯”了声,转身离开。远去几步,回头看了眼,见院子里,殷霄竹还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便噔噔噔地跑了回去。
见她去而复返,殷霄竹抬头,便见两只小手迅速地捞走了桌上的酒壶。
对方似乎是鼓起勇气才来管这事儿的:“元君,我知道你修为很高,但喝多了真的对身体不好。今天不能再喝了。这些酒,我明天还你一半,后天再还另一半。”
“……”
取而代之地,她将一盏小灯放在桌上,随即,弯下腰,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用灯下插着的火折子轻轻一打,燃着了灯芯。
因为有夜风干扰,她只好以双手护在灯旁,神色认真,小脸被烛火映得暖融融的。
仔细一看,那只是一盏不值钱的灯而已,细细的竹枝为形,外壳是用干了的橘子皮雕刻的,有镂空的花纹。旁边还插了片枫叶。
孩童才会买这玩意儿。
殷霄竹沉默。
“这是我在武神庙买的灯,送你了,枫叶也是我捡的。你坐到它熄灭,就回房去吧,睡一觉头就不晕了。”陆鸢鸢笑了起来,乌亮的杏眼弯成月牙:“元君,冬至快乐,要开心点啊。”
她捞起酒瓶,转身就溜了。走到廊上,才听见后方传来一声轻得好似没声音的:“你也是。”